(九)
山上的杨桃又肥了,等着人去摘。
可是玉竹和琼枝生分了。生分得顶头抵面也不说一句话,更不说一块去摘杨桃了。
玉竹想吃杨桃。玉竹就只好一个人去摘。
杨桃酸溜溜的古怪好吃。寻得一棵肥杨桃,玉竹就站在树下吃。越吃赵有味,终于吃了个饱。吃饱了又去摘,摘些拎回家去。
玉竹摸手绢擦汗,带出了那包老鼠药。玉竹呆呆地看着老鼠药,又呆呆地发了会愣。玉竹对自己说:老鼠药太脏了,吃下去怕要呕的……
玉竹决定进那石洞去歇会儿。
玉竹钻进石洞,却见那草上躺着个人。玉竹愣了愣,就不禁喊了一声:“琼枝!”
琼枝慢慢从茅草上坐起来,也叫了一声“玉竹姐”。
玉竹拿眼看一块小石头。
琼枝就看石缝里一块破太阳。
突然,玉竹哇的一声呕了。呕了一地杨桃渣。琼枝浑身一战,说:“玉竹姐你是不是有了?”
玉竹反问:“有么事?”
“有伢儿!我娘说,肚里有了伢儿,开始就呕就吐……”
玉竹怔怔地勾着头。玉竹记得自己娘也这么说过。但玉竹决不信自己肚子里真有了。真有了就吃老鼠药……
琼枝见玉竹那可怜样子,不禁害怕起来。琼枝害怕自己倒真有了。娘说,十八岁的姑娘是沾不得男人的。沾了就会大肚子。而自己又偏偏沾过,并且沾过好几回。开始就在这洞里,他把自己捺在茅草上,嘴里还喃喃地说:“我把福与你享把福与你享啊……”自己用尽吃奶的力气推他不动,就说:“要你换梁钱呢!”他说:“换梁几个钱我把!”她就说:“你该把福与玉竹姐享……”他说:“玉竹没你好哟!”……就再也没话说了。……
琼枝想到这儿,便掏出手绢给玉竹擦擦嘴,说:“玉竹姐,春发说你好呢!”玉竹说:“是么?毛犬也说你好呀!”
终于,琼枝咬着嘴唇,霍地站起来说:“你偷了春发,你肚里若有了就是春发的!”
玉竹没站起来,但也咬着嘴唇:“你偷了毛犬,是吧?”
“是你当初说要换老公的!”
“哪叫你当真了?”
“你当真了我就当真!你当真了到鸡爪街去就不邀我。你不邀我是为了一个人去找春发。你找春发还说是我有话捎给他……”
琼枝说着便咽咽地哭起来。
玉竹叫琼枝哭慌了,便说:“琼枝你莫哭。要不我真的换了。你去向春发把话挑明……”
琼枝不哭了。说:“你敢去向毛犬挑明么?”
玉竹说:“我敢!”
琼枝就说我也敢。
于是两人之间的一切便云消雾散了。
(十)
几天以后春发和毛犬来了。
琼枝没向春发把那话挑明。玉竹也没向毛犬把那话挑明。她们都是睡一夜醒来才发现那话是挑明不得的。睡一夜醒来。玉竹也决定不吃那老鼠药。于是两人不谋而合,各自怂恿未来的老公去找李天婆,说想早点把堂客接过门成亲。
李天婆晃动着那两片寒光闪闪的指甲,发出一个巨石滚进无底洞般的笑,说:“不中!不中!我们风流寨的规矩,发壮要发到十八。不到十八屁股长不圆。屁股不圆是做不得大人的!”
春发说:“香桂姐嫁到我们鸡爪街不也才十七嘛?”
“莫说香桂的话莫说香桂的话。”李天婆那老眼死死钻住春发,“香桂是提前破了瓜,你也是提前破了瓜么?”
春发脸不变色心不跳,“没有没有!我哪会呢!”
天婆又是一个巨石滚进无底洞般的笑。
“没有就好,没有就到十八!”
头回春发灰溜溜地走了,二回毛犬也灰溜溜地走了。出门的时候都在心里骂:“老妖婆!”
猫胡子老爹听得风声。便戳着烟筒拐棍出动了。先到玉竹家,再到琼枝家。进门便问:“寨里改了个革,立了个章程,你家晓得啵?”
做娘老子的惶惶然,说晓得。
猫胡子老爹胡子一翘,又说:“大礼照行,不换梁,但要交二百块钱可晓得?”
娘老子又说晓得。
猫胡子老爹这才走。走得劲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