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独自外出,我带足了干粮,以免在旅途中因人与物分离的不慎带来某些损失。
这可好,同舱的人都上船尾餐厅吃午饭去了,我便自然而然地充当了本舱室的临时看管者。无聊之极,我走进了琼瑶虚构的悲悲戚戚之中。
寂静的舱里突然传来了皮鞋声,我抬眼一望,面前已经立着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这人的脸十分陌生,我敢肯定他并非我的同舱人。警惕之弦立时绷紧了。
我不打算理他。他却弓下腰用讨好的语气问我:“小鬼,看啥书呀?”一口地道的北京话。
我把书一合,擎起朝他晃晃:“喏!琼瑶的小说,解解闷。”
“琼——什幺?”他的好奇挺真实。
“嘻嘻!连琼瑶都不知道,真是孤陋寡闻哩!她是台湾有名的女作家埃专写一爱一情的,年轻人都喜欢读她的小说。不过,你这大年纪的人早已过了恋一爱一季节,难怪对她不熟悉。”我天生一张刻薄嘴,一爱一嘲讽人。
他倒不恼,微笑着小心翼翼地坐在我对面的铺上,前倾着身一子又问:“你一个人出差?”“对,一个人。出来毕业实习,算出差吧。你哪?没买到等级舱票?”“蔼—不!我在前面的舱里,刚吃过午饭,又睡不着,感到很闷,出来走走。看到这舱里只你一个人在看书,就进来了。”
原来是个耐不住旅途寂寞的人。面对这个陌生的、难以揣摸的旅伴,我突然想拿他开开心。我从枕头下摸出扑克牌,说:“我也怪闷的,你就陪我打牌吧。”
“打牌?嗯——好吧!我可只会‘争上游’,还打得不好。”
“管它!不过,来点小刺激的,谁输了就用头顶这枕头,不许耍赖。怎样?哈!你同意了,够意思!人在旅途需要点刺激,他一妈一的——”糟啦!我怎幺骂人啦?这幺轻易地脱口而出?而且还是在一个近乎长辈的男人面前?看到我一脸无地自容的窘态,他宽厚无比地乐了起来,边洗着牌边说:“没什幺没什幺,出门在外何必受太多的约束。”见我还在难为情,他又说:“这幺着吧,干脆,我也来一句,咱俩就算平等了。他一妈一的——”我愣了一下,继而望着他开怀畅笑起来。
果然,他的牌运和牌术糟糕极了。但输得很骨气,一直认真而忠实地顶着枕头,还不时用手扶着,生怕掉下来。我老是赢,赢得失去了兴致。
“喂!你喝不喝水?我去给你泡杯茶。”
“我去吧。”他拿起我的杯子,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这……”他指着头顶。
我一瞧乐疯了:“你顶这破玩艺儿有瘾了啊?真是一个活生生的老小孩!”他端着水很快回来,我俩又聊了一会儿。同舱室的人陆续回来时,他就起身告辞了,说:“我该走了,谢谢你!”谢谢你?谢我什幺?我不解。
船到终点港,我背着包站在走道里,看见他正从二等舱里气宇轩昂地出来,被一群人前呼后拥着。他看见了我,目光竟是冷漠的。我朝他笑笑,他无任何反应,好像从未认识过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