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算得上是一个才华出众的人。要是他愿意,他早就能够使自己前程辉煌如锦。他是一个干活快捷的石匠,在我们这个地区里,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可是他只有在需要搞到烟草和盐的时候,才出山来干活。活一干完,他就回家去了。
我的叔叔就这样选择了在山里的独居生活。他同路过他那里的所有的野兽和人们分享着他的果圃和花园。不管是谁,对他来说,客人总归是客人。
枝头的小鸟和洞一穴一里的狐狸都听从他的召唤。那年岁最老的鳗鱼从深潭里游出一水面,来吃他手中的一奶一酪。雌鹿把它新生的幼仔带到他的那里让他祝福。那些在所有野兽中算是最凶猛和目空一切的野猪,不知所以然地也对他肃然起敬。这就是我要向你介绍的,我的叔叔格奥尔奇。
在一个春天的早晨,我上路去他家。我叔叔一看见我,就把我领进屋子,给我拿来了蜂密、枇杷和牛一奶一,还有玉米面包。当我们吃过东西,我向他说了一通家里每个人的情况之后,他走到放在壁炉旁的一只篓筐跟前,从里面取出一件东西。
我当下就懂得了,这就是我在世界上一切物件中最最想要的东西。
“这是给你的复一活节礼物。”叔叔对我说。
“是给我的吗?当真?真是给我去养吗?”
“归你啦,去养吧。喂它吃的,把它洗刷干净,还要给它喝清水。”
“喔,我会这样做的,让我来抱抱它吧。”
“记住!你怎样对待一头动物,你也就会有什幺样的运气!”
叔叔把它放在我的怀中。我感觉到一颗心在我的手上跳动。我摸了摸它圆圆的、黑纽扣似的鼻子,和突出在它脑袋上的细小的耳朵。它睁开了蓝色的眼睛,打着呵欠,伸出象西瓜瓤似的粉一红色的舌头,打了个喷嚏又睡着了。
“它的一妈一妈一在哪儿呀?”我说格奥尔奇叔叔摇了摇头。
“要是我养它,它一妈一妈一不会不乐意吗?”
“不会有什幺麻烦的,她死啦。被人消遣开一枪一打死了。我在她身旁找到了这个又哭又冷的小东西。你过一会儿就得喂它一点儿牛一奶一。”
“行,行,我会喂它的,我还会把它洗刷干净,好好地照顾它。我要喂养它,使他活得同我一样长久。”
“不,”叔叔说,“这一点你办不到。承认这一点吧。没有一头野兽能够活得象我们那样长久。”
“为什幺不能?”
“我不知道。或许这是在提醒我们,光一阴一真是一瞬即逝。那幺你给它取个什幺名字呢?”
“柯拉。”
二第二天我就带着柯拉回家了。这时整个树林已经苏醒过来。杜鹃在啼叫,戴胜鸟在啁啾不停,兔子在我眼前从一个灌木丛钻进另一个灌木丛去传递新闻。山羊则从最高的岩石上俯视着我,看着我带着我的小熊是何等骄傲而又快乐地行进着。
但是我要难过地说,当我们到家的时候,柯拉并不很受欢迎。猫儿们理都不理它。查拉,我那匹小马,则转动着眼珠子,噘一起下嘴唇,顿着脚。洛马和梅尔斯盖拉这两头水牛,只是朝它摇了摇大耳朵,只顾去吃干草了。
邻居也惧怕柯拉。他们告诫我父亲,在它把我们全都吃掉之前放走它。我父亲是个聪明人,他倾听了他们所说的一番话,但没有表示赞同。他只是对我说:“教会柯拉做一头好熊,别去伤害邻居,这是为了你,也为了它自己。”
我是这样做了。我教会它保持清洁。我从桑树上替它割下美味的蜂窝,我每天把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在去河里游泳的时候就带它同去。我教它要友善地对人,不要吃不是它的东西,不许对人咆哮或咬人,哪怕是咬着玩也不行。
我教它鞠躬、握手、摔跤、跳越障碍、一操一练、拾球和跳列兹根卡舞。我把我懂得的全教给它了:如何跟踪一只花朵上的密蜂去找到它树上的蜂房;如何区别一只苹果是熟的还是生的;如何去找到长着大草莓的林中空地。
只有一件事柯拉没能学会,我不知多少次给它示范,让它用一块石头砸啐一只坚果,可它宁愿用牙去咬碎它。
我始终不能使柯拉摆脱对周围事物的好奇。当我们在一操一练的时候,我按照全套仪式正步前进之际,往往发现队伍的成员离开队列去研究别的什幺事情——一只停在雪松上的蝴蝶,一根系在木杆上的绳子,一只翻倒的篮子,或是从路上传来的铃声。对于柯拉来说,整个世界是一个大问号,而它每天都学到一点关于这个问号的答案。
这常常使柯拉陷入困境。有一次,一群工人从城里来,为一位大公建造一幢漂亮的房子。过了不多几天,一位木匠就对我抱怨说,柯拉曾经对他发动过咆哮。
从此,我白天把柯拉关在家里。然而到了晚上它又去到那里,爬上脚手架,但不损坏任何东西。正象我们大家所知道的那样,它也懂得人们正在建造一幢大公的房子。
这位木匠发觉了它的行动,他故意把木板搭成十字形,使木板一头悬空。当柯拉一踏上木板,就被摔跌在地。它伤得如此厉害,以致一星期不能走路。
自此之后,柯拉一直伺机报复,终于在一天晚上,那木匠忘了收好工具就走了。第二天,榔头不翼而飞。当那木匠到处寻找的时候,柯拉却坐在榔头上一面用它那长长的爪子剔着牙齿,一面用只有狗熊才能做的那个样子咧着嘴笑着。
当然,我为了它这种使我们丢脸的举动骂了它一顿。但当整个事情被原原本本揭露出来,而且一位一起干活的石工帮柯拉说话的时候,这木匠则受到了更厉害的责骂。原来他曾经给柯拉吃浸透了蜜的烟草,使它惊跳起来,以此来戏一弄它。
我能够做到的最好的事情是要柯拉气量别太小,更不要以牙还牙。但当人类作出这种坏榜样的时候,这一点就难做到了。
又有一次柯拉把我堂姐的孩子抱去放在小河里洗澡。我堂姐不但不领情,反而急得绞着双手,抢天呼地祈祷上苍来帮她的忙。但当我把孩子抱过来时,孩子却哭叫得如此厉害,我们只好把他还给了柯拉,于是他又笑了起来,戏水戏得更欢了。
自从这件事后,柯拉得到了一个坏名声,至少在我们村子里的所有母亲的心目中是这样。直到后来一一团一演习的军队开进我们村庄之后才起了变化。
三沙皇的军官们居住在我们大家家中。而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他们个个都是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小沙皇。他们占住我们的大路而只许我们在旁边的沟里行走。我们的菜园和果圃都被糟踏得一精一光。我们的羊群不翼而飞,妇女则不敢在晒衣绳上晾出比手绢更多的衣物。
事情发生在我同柯拉去格奥尔奇叔叔家玩的时候,这时正好军队进村来了。我们回来时正是傍晚,天色已暮,我看见几个军官候补生向我走来。其中一人奏着手风琴,其余的人则唱着歌。当我们相遇时,因为我没给他们让路,他们便打我骂我。
柯拉没有同我走在一起,他拉在后面一段路。因为在大路的转弯地方它停下来观看一个树洞是否有谁在里面做窝。当它象一条狗似地四脚着地从树荫下爬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些军官候补生抢去我的帽子,扔到沟里,还把我推倒在地。
好吧,你们有一帮子人,但我也有我的帮手。
“柯拉0我向它呼叫,并发出我们的信号:“上!”
这些军官候补生又唱起歌来,拉起了手风琴。忽然歌声和琴声在一个拖得长长的微弱的半音上停住了。柯拉从地上站起身来,个子越来越高。
它的爪子一挥,就把最贴近的一个军官候补生的外套给撕一裂了。第二下则把那个手风琴手给扔下了沟,正好在我身旁。他躺在那里大喊大叫:“撒旦出现啦!它用草叉子打我啦!”其余的人见状不妙,不等同样的事情临到他们头上,拼命地逃跑了。
手风琴跌在地上发出最后一阵嘈杂的声音,引起了柯拉的兴趣。它用前爪抱起了它,拉住了它的两头。手风琴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哀鸣,柯拉更加用力地拉它,手风琴又响了起来。再拉一下,就把手风琴给扯成了两半。它把手风琴摇动了一阵子,但琴已毁坏了。它把破琴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我捡起帽子,从沟里爬了出来。
我们一起回家,整段路都走在大路上。
一早,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发生的事情。从此,士兵们走起路来也是小心翼翼的。我们的树上结着的果子都平安无事。面包晾在炉子上也不用看管。虽然我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我的柯拉在沙皇士兵中竟成为传奇式的神物。“在莫斯凯塔村你想怎样干就怎样干”,老兵告诫新兵说,“在杜塞脱村也一样。但在柯平卡里村,你就得小心!那里的人可凶得很,连孩子出门都把野兽当作家畜那样随身带着。”
对于我们村子来说,柯拉可成了英雄啦。妇女们给了它那幺多的蜜和果子,还有栗子和储藏室里取出来的白面包,以致它可以用它们开一个结婚舞会。
那些在我开始饲养柯拉之时向我父亲提出告诫的邻居,现在也为同一头熊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而感到自豪。他们把它展示给客人看,并因他们害怕的样子而觉得开心。
演习终于结束,那一团一士兵开走了。直到下一年夏天发生了两件从未有过的事情之前,我们全村人都一直过得很快活。
四事情就是战争爆发了,还有则是来了一个马戏一团一。这个马戏一团一是第一件事。它是在一个炎热的日子里,从第比利斯沿着公路过来的。它有三辆上了漆的、由驴子拉着的二轮车。第一辆车上是几个叙利亚人和一些猴子。第二辆车上是几个身上纹金、长着杏眼的人。他们在车子行进中耍弄着几个球,还飞快地旋转着几把刀子。
第三辆车上盖着一幅篷布,四面绷得紧紧的。篷布上用油漆写着“当心,内有狮子”几个字样。当篷布飘动,铃声在寂静之中叮气地看着马戏一团一的通过。
当狮子在柯拉身边经过的时候,它抬起了头,呼一呼地吸气,擦着鼻子,又呼一呼地吸气。柯拉想跟着马车前去,看个仔细,但我把它拉住在身边,看那最后的部份通过,那是一对鹅、三只小狗和一个风尘仆仆的人。
马戏一团一在河边草地上扎下了营。第二天清早,在太一阳一还未升起的时候,我来到营地。由于柯拉的缘故,那马戏一团一的主人要我去帮他的忙。我拣来了木柴,送来了水,梳刷了那些猴子,用面包和加糖的牛一奶一给狮子喂食。这头狮子已经老了,是个可怜的家伙,只剩下几颗牙齿。主人告诉我说,它嚼得太多会觉得牙痛。然而它的吼声仍然十分响亮。当你听到它的时候会震痛你的耳朵。
“我的马戏班子里总少不了熊”主人说。我们正一起在吃早餐。“我的真名叫做‘耍熊人凡诺’,这是我第一次没带熊出来演出。”他搔了搔柯拉的头说,“它几岁啦?”
“六岁,”我答道。
“找一头好熊真不易呀。并不是每头熊都中我的意。我最后的一头熊老了,死啦。我替它一操一办的葬礼连那些王子都会眼红。有些人认为这是一桩丑事,可我不这样认为。我要它体面地进天堂。”
“熊也会进天堂?”我问道。这是一个长时间存在我头脑里的问题,但我以前从来没有敢去问任何人。
凡诺向天空威吓似地看看说:“要是它们不能的说话,最好别想我也会进天堂。”
他有好一会抚一摸一着柯拉结实的脑袋。然后说:“它会摔跤或是跳舞吗?”
“它会!”我说。
我向柯拉发出了约定的信号。它使出了所有的看家本领。没有比赞赏它的观众更能使它感到快乐了。
“在村里一浪一费才华太可惜啦,”当柯拉跳完舞之后凡诺说,“让它跟我去闯出自己的前程来吧!”
“不#”
“来,来。我会回报你的。你要点什幺才肯出让它?”
“什幺也不要。”
“五十卢布?”
“不。”
“一百卢布?”
“不,”我说,“但我愿意同你交换。”
“这更好啦。交换什幺?”
“换你的大儿子!”
凡诺大笑起来。“你真是个好孩子。记住,你的熊是我见到的最漂亮的一头。
我是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老手来跟你讲这话的。好好养它吧,我并不责怪你。我要是有了它,我也会这样做的。但是一旦发生战争_你要同它永远分离的情况下(只有上帝才知道打仗会是个什幺样子),就把它领到第比利斯来吧。罗斯托维列区。在喷泉那儿一问便知。没有人不知道我的。”他自豪地结束了他的话。
演了几场之后,马戏一团一开拔了。在山顶上,凡诺停住了脚步,把我叫住对我说:“记住地址我要给你一百五十卢布买它!”
这真是一笔大数目!用它可以买下一个农场,可以为一个商人买一个王子的头衔,它还可以买一个替身去当兵打仗。但是,却不能买下我的柯拉。
五战争到来了。不管你是否愿意,它把我们都卷了进去。我的邻居先应一召入伍,然后是我的叔叔伏尔达,以及维达·雅克尔的三个儿子。第二年轮到我父亲。然后便是我了。
柯拉怎幺办?离开去一团一队报到只有六天时间了。除了妇女孩子和一些老人之外,村子里没有别的人了。食物越来越匮乏了,谁愿意来照料柯拉呢?于是我想起那耍熊人。
第比利斯离村子有三十九英里。于是我同柯拉出发了。有时我们搭乘农民的牛车,有时我们步行。晚上我们宿在干草堆里,柯拉睡在我身旁。终于我们来到了第比利斯,找到了凡诺的家。
柯拉紧跟着我走上他家门口的台阶,敲了敲门。凡诺开了门。
“欢迎!欢迎!”他喊道。“也许你总是赢家。你终于决定了。进来同我一道吃早饭吧。我会照我说过的付钱。”
“不,耍熊的,我不是来卖它的。”我告诉他我已应征入伍,以及村子里的情况。
他摇了摇头。“打仗对谁都没有好处,可还是要打仗。你懂吗?”
“不!”我说。“我懂得的一切就是我必须为柯拉尽最大的努力。我要你饲养它直到我回来。我知道,你一定会很好地对待它的。它的表演会使它能够挣得生活费用,而且还会多下来给你。要是我回不了家……”“但愿不会这样。”凡诺说着一边在胸前划十字。
“在它老了不能再同你一道出去表演的时候,你用那一百五十卢布让它平静地生活下去吧。”
“我一定照你的意愿去做。”凡诺说着并握住我的手。他回到桌旁把协议内容写在一张纸上,并把它给了我。
“放心吧,我的孩子,”他对我说,“有些时候我对待人们倒可能苛刻一点,但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少给一头动物它所应得的东西。”
接下来是最难办的事——向柯拉告别。凡诺走到窗前去观看那个喷泉。我坐在柯拉身旁。我再三向它解释。我把协议书给它看,虽然我们俩谁都不能全部读懂,但它却给我们的安慰。我把柯拉的爪子放在凡诺的肩上,表示他是它的朋友。我抚一摸一着柯拉粗一毛一蓬松的头。最后,凡诺用一根链条扣住它的颈圈。于是我跪下,吻了吻它的嘴,便头也不回,全速跑下门外的台阶。
战争比我设想的还要糟糕。二十个月后,我获得了两星期的假期。我首先洗了个澡,洗净了衣服,然后去接柯拉回家。
六我雇了一辆马车去凡诺家。但那里只有一幢空房。一位老人告诉我,凡诺终于也被征召入伍,走了大约已有两个月了。是哪个一团一队?在什幺地方?他就说不出了。那头老狮子死了。那些叙利亚人来把猴子要去了。但是那头漂亮的熊,凡诺把它给带走了。上哪儿啦?他没有告诉别人。邻居中没有人能帮助我。在第比利斯我到处寻找,可信息全无。
我的假期满了。我遇到了另外一些士兵,他们将同我一道在第二天返回前线。
他们有一辆马车,他们想去林中一家小酒店作一次诀别聚会。
“一块儿去吧”,他们怂恿我说,“那儿有音乐,还有一块绿草地可以跳舞,我们可以在那里痛饮一顿,或许这是战争结束前最后一次了吧。”
当我们来到小酒店时,那里已挤满了人。我们在一个凉亭里的桌旁就坐。我向花园那边的侍者大声喊道:“拿酒来!”
回答我的是一声震耳的吼叫,这把大家都吓呆了。接着我听见一阵木头折裂和砖块破啐的声音。厨师从厨房里奔出来,一边尖一叫着:“逃吧,大家逃命吧!”
接着有一个东西紧跟着他冲了过来。人群挤着往后退。一个妇女昏倒了。我站到一张椅子上,透过凉亭向那边望去。在我弄清楚这是怎幺回事之先,我心中早就有了预感。我跳越桌子,在人群中开路往前面挤去。
“柯拉!”我大声喊道。于是它就扑向我的怀中。
当我能够使它拥抱着我站停下来的时候,我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酒店老板正用一枪一向我们瞄准,那厨师站在他旁边,手持肉刀。那些妇女还在高声喊叫,一边用手捂住眼睛站着,她们不愿意目睹我被弄死的惨状。
“各位请放心,”我说,“这是我的熊,它不会伤害任何人。它听出了我说话的声音,就激动起来了。但是你是怎样弄到它的呢?”我问酒店老板:“我把它交给了耍熊人凡诺。”
“这位年轻士兵说的是真话,”老板对院子里的人说,“这是他的熊,正如我现在站在这里一样真实。这不是一头普通的熊呢。我哥哥凡诺是这样对我说的,而我自己也这样感觉到了。当凡诺应征入伍时,他对我说:‘我已经把其余的动物安排妥当了,但是你必须保住它,把它养得好好的,一直等到我回来。你必须得对我并对熊的哥哥负责。他也是一个士兵。’为了证明这头熊的不同寻常,他给了我一个银行存折。先生们!女士们!要是我说谎就罚我下地狱。在柯拉这头熊的名义下,有一笔一百五十卢布的存款,存在第比利斯国家银行。现在,先生,让我来把它再锁上。”
“不,”我说,“它一定会安静地跟我在一起。”
它果真如此。我们在桌旁给它腾出一席。我们开怀畅饮,跳起了舞。柯拉快乐得大声喊叫,一遍又一遍地使出它的拿手好戏,并且拥抱我,几乎使我透不过气来。
我一直停留到它终于酒足饭饱倒头睡觉,我们没法把它放到椅子上。这时我才向它告别。
我对酒店老板说:“饲养它吧,把它的情况通知我,直到我回来,”我把地址给了他。
第二天早晨,我想直接去搭运送一团一队的列车,但我不能,我必须先去看柯拉一眼。我雇了一辆马车去那家小酒店。当我来到时,那里正吵吵闹闹。老板到处奔忙。厨师喋喋不休,侍者们隔着门窥视着。事情终于弄清楚了。早晨他们给柯拉送食物时,看到拴它的柱子裂开,链条断了。柯拉逃跑了。
“他是去找我的,”我说。
我找着,找着,发现了它的踪迹。我跟踪爬上了山,密林正从那儿开始。我要其余人在此等候,独自一人向前走去,边走边喊。喊声从远处岩石间反射回来,我想我听到了一阵沙沙声。不错,是一阵低低的咆哮。我在昏暗之中站住并说道:“是柯拉吗?柯拉,果真是你的话,别出来。回到树林中去做一头熊吧。对你来说,这是比拴在一根链条上更好的机会。你在这儿等待我吧。战争结束,我一定回来找你。躲起来,等着吧。”
然后,我转身独自一人沿着回城的路走去。我知道,我的柯拉,它在树林里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