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千言,笔下却无一墨,往往想着想着便归于沉寂,然后学着古人,长太息以掩涕兮,哀造化之弄人。
有可能只是上帝一个不小心的喷嚏,生命开始绵长地叹息起来,持久而意味深长。人就如卫生纸上的一截,被时间这样无形的手拉扯着——它甚至懒得去多看上一眼,最多只是轻描淡写地随手那幺一甩,人就跟着它的洪流湮没入历史的马桶,毁灭彻底。
有一截纸显然不入流,不喜欢属于它的下水道,接着酝酿出一连串所谓命运的抗争,过程绚丽而耀眼,惊天动地,一点不夸张,然而结局——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五百年,足以令世上最坚固的东西风化。五百年后,他不再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更不曾记得齐天大圣,带着一众手下,安心地做着那份听说很有前途的山贼的职业,甚至很自然地起了个很潇洒的名字——玉一面飞龙至尊宝。
是的,从开始到结尾他都是至尊,唯一的区别在于:从人到神,从没心没肺到孤独灵魂。
所有人都想当然地规划着自己的生活,好不容易遇到一扭着屁一股的女人,把劫难当艳一遇,实在怪不得他们。命运初发力之时,没人能如扁鹊观病般作出“疾在腠理”之言,所以他们在做着抢劫脚底板这种跟自己关系很大的事的时候所显现出来的全然不觉,是那幺的理所当然,等到发现牛栏里的老牛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然是“疾在骨髓”之时。讲义气的二当家没选择“望而旋走”而去通报,却真是人性在与命运对抗里的一点灼眼的光辉。不过,这也只是昙花一现,因为之后,他浑然不觉地当了叛徒,这也算命运的小把戏?
谁不是这幺可笑呢,以为拿了乾坤袋就扭转了命运的乾坤,殊不知,那不过是一点让人沾沾自喜的小恩惠,转瞬便被不知哪来的旺财咬掉了绳结。到底是自己扼住了命运的咽喉,还是被命运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姑且当作是自己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吧,在万般无奈与不甘之下,偶得的月光宝盒霎时成为了打开命运锁链的钥匙,一连串的般若波罗蜜之后,超越时空,却回到了五百年前。于是,彻底承认,这就是命,冥冥中注定,所有的努力在不知不觉中朝那移位,只等暴露彻底的一天,生出造化弄人之感叹。
古人说的好: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无可避免,那就坚定地走下去吧。然而又有人说:世事茫茫难自料。谁说不是呢?本以为找到白晶晶就可以同她很自然地成婚,可是碰巧遇到的紫霞仙子却成为了心底最要命的那个人。爱的理由在需要与不需要之间重复,菩提老祖确真是洞察了所谓爱的本质:发乎心、发乎情,无任何理由,至于是不是止于礼,那就是未知数了。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洞察了的,都是远离了的?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这也是早早就决定了结局的宿命。
其实,爱紫霞仙子也未尝不好,仙子自是仙子,用清丽脱俗来形容都显得落入俗套并显俗气。初见面容便如窥见千年前的夷光,以至于她牵着的小一毛一驴都觉得甚是可爱;“现在我郑重宣布,这座山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包括你”,话语纯真而霸道;但同时用人淡如菊,心似水,隐带娇羞来形容或许也不觉得有什幺不对。那姑且把这五百年的时空穿越当作是为了遇见这个最要命的人吧。
可相遇相知便是相离。
人如皮影一般,被一个看不见的打着结的线,玩一弄着,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紧箍咒要命的折磨。在一个凡人面前,五百年,前尘旧梦便成空,所以一万年开始只是个天大的谎言。既然是天大的谎言,天就要管它,命运一发力,谎言便成真。一万年,在长生不死面前便显得不那幺长了。可是,等到真正可以给一万年期限的时候,已经不可能了。
此时,孙悟空也该如菩提老祖般洞察出来了吧,无需讨论,不需要理由。
“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都一定要骗我,无论你心里多幺不愿意,你都不要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东邪西毒里的一句台词,也是对紫霞仙子最最残忍的一句话吧。
落日城头,夕阳武士,一切看似诗意无比,此时的孙悟空不过是朱自清笔下的一句话而已:“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什幺也没有。”
黄沙飞舞,吻完便是永别,轻吁口气,转身,远去的背影满是旷古的幽独,这幽独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让他更像一条狗而已......
“他,好像一条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