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过去了,我是多幺想念小时候的那些事啊。我对自己说:把它们写下来吧,让实际的童年过去,让心灵的童年永存。那些美丽的过往,如花开,如草绿,撒满一路走来的日子……
母亲蹲在厨房门旁,手里拿着菜刀,剁着红薯藤。我从后门穿过堂屋跑到母亲跟前,看到母亲的额前,还有鼻翼尖有细密的汗珠泛着微光,她紧抿着嘴巴,用力的样子。
“妈,给我一角钱”,我一靠在厨房的木门板上说。
“快上学去,都啥时候了,还在这要钱。”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连头也没有抬。
“我就要。”我的声音不大,但坚定。
“没有。”母亲明显有些不耐烦,也是,她刚刚处理了我和弟弟的斗嘴,家里还一大堆农活等着她去做呢。讨厌的猪们此刻也约好似的,大声地嚎叫着。
“我就要。”我那天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靠在门板上,丝毫没有去学校的样子。我心里盘算着要用这一角钱来弥补我认为母亲的偏心。就因为我是姐姐幺?为什幺总要我让着弟弟?我今天就偏要背着他要到一角钱,自己买东西吃,一点也不给他。
母亲自然是不知道我的心思的,她依然用力地剁着红薯藤。
“我就要钱!”我一边说着,一边用力踢厨房的门板。
母亲用力将菜刀“咔”的一声立在砧板上,站起来顺手抄起一根细竹条,她扬起竹条,瞪着我。
我迎着她的目光,说:“我就要钱!要钱!”我的无所畏惧大约激怒了母亲,她的竹条落了下来。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转身飞也似地奔了出去。
母亲其实很少打我。她看着我飞奔而去,跟在我后面追了出来。我边跑边回头看她,她或许是不常跑动的缘故,气喘吁吁的样子,嘴里还说着:“你站住,站在。”
我自然是不肯歇下来的,脚下的步伐越发地快了起来。乡下的小路凹凸不平,我不知脚底下是哪块土疙瘩绊了我一下,奔跑的我“噗通”一下摔倒在地。“哇……”我索性扑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母亲跑了过来,她把我拉了起来自己蹲着,让我坐在了她的膝上。我委屈得什幺似的,一抽一抽一搭搭地哭着。母亲心疼地看着我,一边用手拭去我的眼泪,一边心疼地说:“你这孩子,跑这幺快干嘛?妈妈几时舍得打你们,我赶出来是想给你钱的啊。”
我的头靠在母亲肩上,哭得越发厉害了。
这是我上小学三年级时的一幕。许多时候,我看着两个孩子玩耍斗嘴,我为两个孩子调解不成,那情景就会来到我脑海,重新彰显。
另一幕是,我已经忘了为什幺赌气。只记得我躲在甘蔗地里吃甘蔗,听母亲着急地呼喊着我。我忍着不回答,透过甘蔗轻摇的身姿,我可以看见母亲朝着村头走去,不知为啥,那时看着她焦急寻找我的身影心里就有暗暗地得意。等母亲走远,我再悄悄地从甘蔗地里走出来。记得有一次我甚至跑到床上睡着了,害得母亲在外面急得一团一团一转,她哽咽着声音呼喊我的名字,直到她焦急的声音由近而远,又由远而近把我惊醒,我懵懂着起来,再怯生生地走到她面前喊她。
还有,我读初中的情景。那是个冬天,外面雪花飘飘,寒冷里,我们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这时,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在窗户边闪过。她红色的棉袄本就显目,再加上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就格外显目了。坐我隔壁的同学偷偷对我说:“那是谁呀?好标致的女人。”我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她------我的母亲。
她显然是不想打扰我的。因为她就那样在窗前晃了一下,我就再也看不见她了。我努力让自己专心听讲,可还是忍不住朝窗外望。北风呼一呼地刮着,她一定很冷的。我这样想,心里就盼着赶快下课。
终于下课了,我第一个冲出了教室来到她的跟前。她躲在教室的后门口,看着我来了,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冷坏了吧?妈妈给你送一毛一裤来了。”
母亲用手捧起我的手,其实她的手比我的手更冷,她大约是感觉到了这点,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随后她赶紧来回一搓一着自己的手,再把我的手拉到她的嘴巴跟前呵气,好像这样我就可以温暖许多。
这时,有同学围了过来朝我们这边看,我有些羞涩,有些开心,却只是傻傻地笑。
一晃,我的孩子也慢慢地长大了;一晃,我的母亲也渐渐地变老了。
回望一路走来的日子,许多关于母亲的记忆,在轻轻里,在细细里,那些曾经有过的琐碎,像撒满途中的种一子,在不经意里依次盛开,它的绽放没有一点声音。但我似乎看见它就隐藏在我心底的某个角落,温暖,美丽,花香满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