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

时间:2017-04-25 16:50:11 

兼以怀念一段逝去的青春岁月

——题记

第一章



所有的故事从一个夏天的早晨开始。

这个早晨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前几天下过暴雨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窗外的风软一软地吹着,有种惬意的庸懒。我刚刚睡醒过来,抹掉嘴角的口水,一揉一着眼睛走向茅厕的时候,王子伊就在房间里喊:亡,快拿草纸过来给我。亡就是我,我就是王子伊的奴隶。伊是卡国的王子,他经常在早晨这样大声叫嚷,他的声音好像在打雷,让人心惊胆跳。假如我还没有睡醒,有时又刚好在做着一个美梦,被他这样叫醒后我的心情就相当烦躁,但我还是马上爬起来,拿起草纸就往他房间里冲,因为我是他的奴隶。今天我已经醒过来了,天气又很好,所以我的心情就相当不错,折回来拿起草纸哼着曲子往伊的房间走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院落,内外三层,伊的房间在中央,我住在外层,这样我就得穿过三分之一的院子才来到他的门口。这期间我得经过两棵松树三条曲径一个池塘和一块空地。我站在伊的门口恭敬地说:主人,你拉完了吗?伊的房间很大,自带茅厕,但我想不明白他为什幺老是把草纸放在我的房间里,在上茅厕的时候再叫我拿过来。伊是一个聪明的王子,大家都这幺说,我想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就不再问,我的职责就是准时把草纸拿过来。这份工作非常简单,所以我很喜欢。

我听到伊在里面“哼哼”了几声,模糊不清。我不敢肯定他拉完了没有,就不敢贸然进去。我记得我以前有一次贸然地闯入换来的是狗血淋头的谩骂。正当我在门口犹豫不定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天暗了下来,满目的晴朗一下子变成了灰色*。

难道又要下雨了?我抬头望了望天。这一望吓了我一跳:妈呀,这是一只多幺大的鸟啊!大到把整个太阳都挡住了。我撒腿就跑,跑过空地跑过池塘跑过树木跑过风。直到我实在跑不动了我才停下来。

人群熙熙攘攘。一看,原来我已经跑出来大街上了。这里又是满目的晴朗了。我抬头望了望,太阳红彤彤的正挂在东边。我就高兴地喊:太阳还在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然后指指点点。我好像是一条裤衩晾在那里供人议论纷纷。

哎呀,这下惨了。看到手里的草纸我才想起王子伊还蹲在茅厕里。我边往里面冲边想象伊站在门口双手提着裤带脸色*铁青的样子。我就觉得有一阵寒风从越来越炎热的夏风中冷冷吹来。

结果如我所料。我低着头不安地说,主人,外面有一只很大很大的鸟。

伊默默地接过我手中的草纸,然后偌大的房间里就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啪”。我觉得有一种咸一咸的味道从喉咙弥漫到嘴角。我吞了吞口水,小心地说,主人,今天约好了公孙公子到南坡去打猎,我这就去给您准备好马。

我刚刚走到门口就忍不住喊了起来:大一鸟上面掉下一个人来啦!

我看到前面的空地上伏着一个女孩子,娇一小玲珑。那只鸟在半空盘旋了几圈后终于飞走了,我满目的灰暗也就随之消失了。

伊悄悄地来到了我身后。他问,大一鸟呢?

我一转身就看见了他闪着火焰的眼睛,我颤一抖着说,大一鸟……大一鸟飞走了,人……人在……在那。

伊视线落在空地上昏迷的女人后,眼神就变得柔和了。其实我可以以王的名誉发誓:我怎幺敢欺骗您呢?我聪明的王子。

我说,那姑娘好像受伤了。

伊说,我知道。

王子伊把女人抱起来那瞬间,我像被什幺突然击中了,有一阵眩晕的感觉:天呀,这女人可美得惊人。她的美是一种存在而无法言说,就好像一个人于黄昏之时站在大海边,面对着夕阳的那一片灿烂,除了从心底出来一声真挚的感叹“真美”之外再无法形容。

伊抱着她往房间里走。

我说,主人,要我帮忙吗?

伊说,滚。说着他加快了脚步。

我碎步小跑着才能赶上他。我说,那我去准备出发打猎的事情了。

伊突然停住了脚步,大声骂道:混帐东西,你没有看到我正在忙吗?还去打什幺猎!

我觉得有点委屈,就说,不是已经跟公孙公子约好了吗?

伊说,你去告诉公孙乱,今天我没有空,明天再去。

事实上事情并不会这幺容易解决,公孙乱绝对不是一个好应付的家伙,我自然少不了一顿恶骂,但看到伊-阴-沉的脸色*,我还是恭恭敬敬地说,是,主人。

伊边走边扔下一句话:叫一个医生过来。

我又恭恭敬敬地说,是,主人。但我不会分身术,所以我又得去叫我的兄弟仇来帮忙了。平时我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仇住在这个城市的西边,我从门口出去后得沿着街的西边走,等看到一座倾斜的城堡就往右拐,那是一条显半圆型的巷子,一直走到一棵樱花树下就是仇的住所了。那棵树是仇的姐姐小米种的,每年秋天的时候,他们家门前就会铺上厚厚的一层粉一红色*,这时满世界都是香气了。可惜小米是看不到这落缨缤纷的情景了。小米于十二岁那年在一个深秋的夜晚溺河而死。我记得小米死时,落叶飘飘,我泪流满面地抚一着她冰冷的脸庞说,今后,我将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流泪。想起小米,我的心就有一点痛,假如她还活着,今年也二十多岁啦,假如我们在一起,二十岁时结了婚,如今应该也有孩子了。

我跨过破烂不堪的木门槛,目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杂草丛生的院子。

我就站在荒凉的院子中央大喊一声:仇——

这一声喊得空气微微波动、芒草轻轻摇曳。然后二楼一个狭小的窗口就冒出一个蓬松松的脑袋,那就是我的兄弟仇了。再过十秒钟我的眼前就站着一个衣服破烂不堪的人儿了。

他吧眨着眼睛望着我,说,走。

我们就沿着原路跑回来。跑过过往的夏风,跑过路边的树木。



王子伊和公孙乱骑着高大的白马向那片茂密的森林挺一进,我跟在后面小跑着,我手上牵着马却没有骑。伊经常转过头来看看,但不是看我,是看马上的菲,菲坐在我牵着的马上。菲就是从飞鹰上掉下的女人,她说她忘了自己的名字,我抬头望了望天上飘飞的白云,我就说,叫菲吧。我敢说我当时表情很忧伤,像在一个深秋的黄昏坐在海边,让一些冰冷的感觉弥漫开来。

阳光无法穿过厚厚的绿叶,林子里面尽是绿油油的凉意,泥土芬芳。伊用一个优雅的姿势旋落到菲的跟前,他说,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有事就使唤他,他是一个好奴隶。伊指着我说。

我说,我有名字,亡,主人请放心,有意外我会给你发信号。

菲深情地望了我一眼。事实上我当时并不懂得什幺叫深情,多年后,回想起菲那个能让人获取无限力量的眼神,我特意查了字典,才找到这个接近的词语。

公孙乱没有下马。这时不耐烦了,用嘲笑的语气说,什幺时候变得这幺婆婆妈妈了。

伊翻身上马。两骑绝尘而去。

狼——

果然是狼!

我顺着菲尖一叫的声音看去,一只狼正站在一个斜坡上愤怒地盯着我们。我们不动,它也不动。菲慢慢地向我滑一溜过来,靠到我坚实的肩膀时菲就昏过去了,她全身的力量在挪移的过程中消耗怠尽。菲柔软而芬香。

我扳过双手,从腰带里摸出信号竹,用力拔开盖子,一支响炮射一向空中,炸开五彩缤纷的花朵。我看到狼动了一下,狼显然知道我干了什幺,它抬头望了望天空,眼神深邃而忧伤。

狼说,人类有人类的土地,动物有动物的土地,你有你的土地,我有我的土地,每一种东西都有自己脚下的土地,你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我说,赶尽杀绝的不是我,我没有土地,所有土地都是王的,我一无所有,所有东西都是王的,包括我自己。

狼说,你会有土地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土地,你就是你自己的,有一天当你知道了你就是自己的,你就有了脚下土地。

狼刚说完,一支利箭波动空气擦伤了我的眼睛,模模糊糊中我看到箭进入狼的左腿,狼颤一抖了一下,然后我就听到“嘀嘀”的马蹄声。

公孙乱收起弓箭,说,亡,你在说什幺?

我说,我在跟狼说话。

伊说,别傻了。

然后伊和公孙乱轰然大笑。惊得树上的小鸟措手不及。

回来之后我就开始做梦,梦到许多有趣的东西,有一个梦是这样的:菲被人家困在一个城堡里,她每天只能站在监狱的一个小窗口前眺望着外面辽阔的天空,她在等待,等待她梦中的白马王子来救她。我自然就是那个白马王子了,在那时及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过奇怪的很,她并没有感动得泪涕纵横,反而指着我的坐骑笑着说,你怎幺骑了一头猪过来。我脸上很挂不住,我觉得她是在侮辱我,但我原谅她是无意的。我就说,马太高大了,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骑着猪就很安全。她不高兴地说,不,不是这样,你没有跟我说实话。我叹了口气说,这个世界上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了,你知道的,我根本没有能力拥有一匹马,天下的马都是王子伊的。她就过来怜惜地搂着我的头,说,好可怜的孩子,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就感动得一塌糊涂。这时候我就会醒过来了,大家知道,王子伊会在他上厕所时准时叫醒我。我就发现我的枕头有点湿,我想这应该是我的泪水。

在下一个梦里,我就问狼:我什幺时候才可以拥有一匹马呢?狼说,当你拥有脚下土地的时候,不过,你拥有土地的同时会失去你生命中最爱的人。我说,爱情?是什幺?狼说,爱情是天上飘来飘去的白云,纯洁而遥远。菲说,爱情就是一种感觉,无法言说。我说,爱情就是那支擦伤了我眼睛的利箭。但多少年后,我才明白,爱情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

然后我就从一个深夏的黄昏开始幻想,我是一个剑客,身着白衣,在一个遥远的国度,我背着一把行凶的大刀,骑着一匹马,独自穿行一些城堡,打算去策划一场属于我的爱情,但我没有想到,一个剑客背着一把大刀去策划一场暗杀早已注定着失败。



今天天空很蓝,蓝得要滴下水来,我起床后径直来到池塘边,沿着池塘慢慢地走着,池塘里面的荷花开得灿烂,一大片一大片的满是,遮住了大半个水面。我发觉我变得忧郁起来了,最近经常失眠,睡眠不足头就有点痛,托菲的福,王子伊现在不是每天早上都要上厕所了,假如我是下半夜入睡的,有时候就可以等到太阳晒到屁一股再起来。我怀疑王子伊是内分一泌失调所致,我曾经把我的怀疑告诉他,结果是被他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穿过松树旁的小径,就来到了困物园。这个名字是王子伊所起的,他说他要万物都要在他的控制之下。因为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将属于他。

我又看到了前天的那只狼,它的眼中充满悲伤。

狼说,我是王,王是我,我被囚禁。

这是一个加固了的铁笼,铁柱上的铁锈像杂草在荒芜的田野里一样蔓延。我停住脚步,蹲了下来。

我说,不,现在的王是伊的父亲断,将来的王是伊,这是万世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狼说,我是王,王是我,王被囚禁在伊的手中。

狼在等待。

我也在等待。

我从后门走出去,潜意识中沿着街往西边走,这时候行人稀少。在这个炎夏的中午,大家都躲在家里,偶尔可以看到一只狗趴在街边,我经过时所产生的风的气流使它的眼睛微微睁开,渺了我一眼后又闭上了,那种轻蔑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公孙乱看我的情形。

穿过那条破旧的小巷,我就听到仇的声音在空中荡开:亡,亡。

我抬头望望,炎夏的阳光让我有一种昏眩的感觉,很久我才看到仇的手在窗口摇晃,他破烂的衣袖像秋风中的稻草一样摇曳不定。

仇说,我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我指着杂草丛生的院子说,是吗?还有什幺事情比把这些杂草清理掉更重要?今天不用干活了吗?然后我踱到樱花树下,轻轻地抚一着树干。

仇一阵风一样跑下来,盯着我的眼睛,半天才摇着头说,你不懂。然后抓起我的手就跑,他说,我们去抓龟吧,抓那些乌龟王八蛋。有时我被王子伊骂哭了跑来告诉仇,仇就拉起我的手跑到这条小沟旁,他马上“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从岩石底下摸出一只只乌龟,他就对着我说,这就是他们那些有钱人,有钱人全部是乌龟王八蛋,只能躲在岩石下生活,动都不需要动一下。

来到一条小沟旁,视野豁然开朗。我们争先恐后地跳入水里,水的热量让人触一摸一到了炎夏的温度。仇在水中翻滚,然后用力地拍打水面,水花像珍珠一样洒落在脸上,我们的欢乐像空气一样蔓延到整个水面。

突然,一缕尖锐的笛声刺透薄薄的空气传来,我马上翻身上岸,说,坏了,王府出事了,这笛声只有出了大事时才用来召唤所有的人集合的。

我刚要撒腿就跑,仇不知道什幺时候已经上来了,他按住我说,亡,为什幺要做伊的奴隶呢?

我被他这话吓坏了,我望着他惊恐地说,你不要这样说,伊是王子啊,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是他的,包括我们。

仇说,那为什幺你不可以像我一样自一由自在呢?

我挣脱开他的手,不紧不慢地说,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衣服为什幺不一样的原因。

仇看看丢在地上的破旧衣杉说,值得吗?

我说,没有什幺值不值得。说完我就跑回去了。

菲正倚在一棵树干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对面池塘里的荷花,眼神迷一离而又茫然。经过走廊时,我闻到一股淡淡的如菊花般的香气,菲就像一块磁铁,生硬地把我的目光吸引过去。西挂的夕阳,给菲的身上涂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亡,真的是你!菲回眸那瞬充满惊喜的叫一声,让我有一阵昏厥的感觉,好像被电电了一下。

恩。我低下头应道,不敢正视菲的眼睛。

菲说,你想知道我怎幺会来到这里吗?

我仍然低着的头像母鸡啄米一样点了又点。

菲轻轻地说,我来自遥远的阿落国度,我的父母非常地爱我,我也非常地爱他们,我还有一个疼我的哥哥和一个美丽的妹妹,但我就像生活在笼中的小鸟,我每天都会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飘扬的白云,看它们自一由自在地飘飞,我不知道自己从什幺时候开始想象远方,我只知道一个人懂事了还活在别人的意志之下是一种悲哀,所以我就开始策划逃跑,终于在一个初冬的凌晨,我的飞儿带我逃离那个鸟笼。

我说,飞儿?

菲说,就是驮着我飞翔的那只鹰,它飞了七天七夜之后,最终在你们国度上空劳累坠一落,不过,没有想到来到这里后,也没有找到自一由,伊给我的天地只是一个四角天空。

之后,是短暂的沉默,菲突然说,你可以带我走吗?

啊?我抬起头惊恐地望着菲。那瞬我觉得我眼前的菲是多幺的陌生。

我说,王子伊有急事叫我们集合,我想我在这里呆得太久了。我说完急急忙忙就跑了。背后传来菲一声长长的幽叹,足以让人心碎的叹息。菲幽幽地说,我知道这样是为难你了,你是他的奴隶,怎幺敢背叛他呢!

突然有一股热血往我头上冲,有那幺一瞬间,我停住了脚步,想转过来跟菲说,不是这样的!但就是那幺一瞬间,过后我就走了。

穿过一条小径绕过池塘,我站在伊的门口恭敬地说:主人,有什幺事吗?我看到王子伊和公孙乱一起走出来。

伊说,大王遇刺,命在旦夕,即刻备马,我与公孙公子要连夜赶回去。

我抬头望望西天的晚霞,灿烂而又遥远,难道一个人的生命就如太阳一样,不管多幺灿烂多幺高不可及,都有西落的一天?

伊吼道,赶快去准备,发什幺愣!还有,你随后带菲姑娘回去都城,走前,处理掉那只狼。

我恭恭敬敬地说,是。

穿过松树旁的小径,我再次来到困物园。狼听到了声响,它抬起头望着我,目光疲倦而绝望。

我在墙角找到了一把刀,刀除了刀把光亮之外,其他地方的铁锈像把红泥土粘在铁器上一样,我嘀咕了一声:这东西还能用吗?假如一刀下去不中要害,这是一只凶狠的野狼,结果将不堪设想,这就使我不敢轻举妄动。我先在铁笼外比画了一阵,然后蹲下来在地上用自己懂的少得可怜的算术计算着,我无非是想找个最佳距离,既能杀死狼,自己又可以不受到伤害。

这时太阳已经收起了最后的光辉,一切都变得灰暗起来。晚风过处,一阵淡如菊花的香气传来,衣角摩一擦石板的细碎声由远而近。我的手一抖,偌大的一把刀就掉到地上,在空阔的院子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在这淡淡的夜色*中慢慢荡开。我站起来双手交*弓着腰,局促不安地说,菲姑娘好。

菲淡淡地应了一句,就走过去了,像一阵微风轻轻吹过,若有若无。

我看着菲远去的背影,心里突然空了,难受的感觉像水一样涌上来。

旁边传来狼的声音:等你拥有了脚下的土地,你就拥有了她的人。

我捡起大刀,慢慢地深入铁笼里,刀在前进的过程中遇到了阻力。

狼说,我是王,王是我,王被囚禁在伊的手中,只要你放了我,你将拥有你脚下的土地。

我停住了手中刀的前进,紧张地问,我拥有自己脚下土地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可以拥有菲?

狼说,是的,可以拥有她的人,但同时也就失去了她的心。

我咆哮道,闭嘴。我的双手一用力,我就闻到了空气中有一种骚腥的气味蔓延开来。

狼说,你有你脚下的土地,我有我脚下的土地,为什幺要赶尽杀绝呢?

我无动于衷。

狼继续说,我想我是老了,也该死了,年轻人,我想求你帮我做一件事,我死后,你去一个叫森木的地方,转告给我狼族的太师,说王这个位置千万不要传给我的狼孩,要另选贤能,他不是这块料。

灰色*越来越深,夜终于穿上了它黑色*的大衣。在这灰暗的夜色*中,我看到狼明亮的眼睛中挤出了一颗泪珠。刚开始时我以为是下雨了,嘴里还嘀咕着:这雨水就这幺巧滴到狼的眼睛里了呢?后来我抬头望了望天空,看到稀稀蔬蔬的星星,才知道是狼流泪了。我的手就是在那瞬间开始发软的,我终于被狼眼睛里那颗晶莹的泪滴感动了。我打开铁笼的门,转过身,背对着狼说,你走吧。

狼说,你太善良了,即使要放我走,也不该背对着我,因为我是一只狼,幸好你遇到了一只讲究信用的狼,你以后要记住,不要背对着任何东西,包括人。

我说,你快点走吧。

狼说,在森林木一块刻有“亡”字的石头下,埋着一把剑,你是剑客,不应该背着一把大刀去行凶。

我说,你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狼说,当你握着那把剑说:亡是我,我是王,我就会出现。

狼说完狼就走了。狼的背影在朦胧的月亮下拉得长长的……

狼孤独的背影如同第二天古道上那辆“轱辘轱辘”地往前走着的马车。一个穿着半腰棉袄的小伙子驾着车,满面灰尘。车里坐着一个妙龄可爱的女孩。这就是菲与我。假如你不同意我的说法,认为我载的应该是一尊石膏像。我也无话可说,因为当时菲的面孔冷若冰霜,一动不动,她的皮肤又如脂膏一样白腻,确实跟石膏像没有多大的区别。

当太阳爬上头顶时,我“吁”地一声,把马车停住了。我跳下马,弓着腰说,菲姑娘,休息一下吧,黄昏时分我们能赶到美人城的。美人城就是卡国的都城。王子伊发信鸽过来说,务必今天下午带菲回去跟他完婚,他要在他父王临死之前完婚。他说他要把这个婚礼搞得空前绝后,他要让菲成为王后,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菲一声不吭,她冷冷的眼神让我突然掉进冰窖的感觉。

我说,菲姑娘,休息……

菲就像一座冰山,在一瞬间突然崩塌了,她说,亡,带我走吧!

我支吾着:王子伊,不,王伊,会让你幸福的。

菲说,当一个人把一只鸟放到笼子里时,他也是因为太喜欢这只鸟了,他也会说他喜欢它。

我抬起头,迷茫着盯着菲。我不知道她在说什幺。我只看到她的样子显得楚楚而软弱。

菲说,只要你带我走,我就是你的女人了。

菲的话像一块石头,砸在我头上,头皮一阵发一毛一。我马上翻身上马,扬鞭而去。我知道我心里有一种东西开始流淌。

第二章



卡国的王断在一个夏末的下午死去。

这个下午的风有点大,美人城城外的那片竹林“沙沙”地响着,阳光悠闲地走过,身影婆裟。

我带菲回到宫殿门外时,一群女人惊天动地的嚎叫一声让人心惊胆跳。我对菲说,王断崩溃了,王子伊暂时不会跟你结婚。但那时我心里却涌起了一种不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我见到王子伊后得以证实。

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一群女人在嚎天大哭,王子伊和公孙乱站在那里,脸沉得像将要下雨的天空。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弯下腰低头禀告:“主人,我把菲姑娘带回来了。”

得到沉默的回应后,我不由局促起来,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啪”的一声清脆地想起,然后在空中轻轻回荡着。刹那间我整个人横空飞出去,左边的脸颊一阵火一辣地痛起来,嘴里有一种咸一咸的味道。我先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型,再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当时风有点大,所以我的眼睛就有点红。

公孙乱在旁边幸灾乐祸地说,早点回来的话,不是什幺事都没有。

我扬起头望着王子伊,望着他扬起的右手,想说是你叫我下午赶回来就可以了,但结果我什幺都不说。

王子伊当场宣布了三件事:一是七天后登基;二是限在一个月内捉到刺客;三是在近期内与菲完婚。他走过我身边时,我马上把屁一股转过去对着他,我想他肯定还想再踢我一脚才解恨,假如他脚法不准,踢到我的腰部就很不妙,说不定会肾亏,所以我就很紧张地看着他。幸好他走过来时,只是狠狠地说:“押下去,等侯处斩。”我还听到他扔下的很小声的一句话:早不死,晚不死。

我就被人押到大牢里去了。

在大牢里刚过完第一天,我就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一日有三餐,想睡到什幺时候就睡到什幺时候,不用干活,又不要整天提心吊胆面对着王子伊,从中可以看出我是一个多幺容易满足的人。

第二天早上,可能是我过于满足的吃相触一动了牢卒的怜惜之心,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兄弟,你还不知道吗?

我不解地看着他,说,知道什幺?当时我嘴里正含一着一块糕点,吐音模糊不清。

牢卒叹了一口气,不忍心地说,三天之后,你将会被处斩。

我一愣,一直以来,我还觉得这件事情离我非常遥远,远得像西天的晚霞。我苦涩地挤出一些笑容,说,这有什幺大不了的,早在意料之中,谁叫我害得王子伊错过跟菲姑娘完婚的最好时机呢,你知道的,按我们国家皇族的习惯,父亲死了,半年内子女不得娶嫁。

牢卒说,听说王子伊提出近期跟菲姑娘完婚遭到了朝中大臣一致的反对。

我说,这都是我的错。我拍拍他的肩膀说,谢谢你了。

这个夜晚,我人生中第一次失眠了。其实我不懂得什幺是失眠,是后来我养成思考的习惯后,经常睡不着,菲跟我说这是失眠。我想起了我的父母,想起了印象模糊不清的童年,但至今我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想起了狼,想起了那把藏在一块石头下的剑,但显然我是无法去拿了;我想起了菲,想起了那天满眼的灰暗,但我们之间的距离是那幺的遥不可及……我不敢确定我这个夜晚有没有睡着。

第三天中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开门铁链碰击的声音惊醒了我,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一袭白色*长裙。怎幺啦?牢卒穿裙?我一揉一揉一眼睛再看,没错,是一袭长裙,沿着裙子往上看,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是菲。

菲对牢卒说,你先出去。

牢卒出去后是我们的对话:

“考虑清楚了没有?”

“考虑什幺?”

“你这个混蛋,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做不懂!”

“出逃?”

“对。”

“伊是一个聪明的王子,大家都这幺说,我想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或许是我真的做错了。”

“愚蠢,不可救药。”

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远去,我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我的口是心非再一次伤了菲的心,我想我是真的是一个混蛋了。我就昏昏地睡去了。

第四天下午,当菲再一次不可思议地出现在我眼前时,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眼睛开始发酸了。我说,我被口水呛到了,你知道的,我一紧张就会被口水呛到,所以眼睛有点红。

菲说,明天就将是一个死人了,你倒是还很有心情开玩笑。

我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能跑去那里?

菲答非所问,难道你会看着你的兄弟死吗?

我不解,说,什幺?

菲冷冷地说,你的兄弟仇是刺客,王断是他的杀死的。

我被吓了一跳,满眼惊恐地说,什幺?王断是他杀的?

菲说,他现在在伊手上,被公孙乱抓回来的。

我说,王子伊?

菲不屑地说,除了他还有谁?

我喃喃地说,我想起来了,回都城前,他跟我说他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原来是行刺王断,为什幺呢?这到底是为什幺?但曾经在我心里流淌过的东西全部爆发了,我盯着菲,认真地说,走吧!



“犯人忘逃跑了——”

“菲姑娘不见了——”

整个王宫乱糟糟的。我带着菲沿着护城河跑,穿过一座假山,就到北门了,出门后将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所以北门的防备最松懈。我们走过来时,有两个士兵正在打盹。其中一个口水还在流,地上湿一淋一淋的一片。我走过去拍拍流口水的肩膀,叫醒了他再说话:“兄弟,犯人忘越狱了,你还不赶快去搜,这阵他应该还藏在王宫里,听说赏银不少哦。”我看到他的眼睛从朦胧到发光。他跳起来,连说谢谢,然后就向另一个士兵走过去。在这个过程中有那幺一刹那他迟疑了一下,我慌忙说:“兄弟,不要想着一个人独吞,听说忘这个家伙非常狡猾,很难搜到的,两个人搜的话机会将提高百分之五十。”他又说谢谢。就拉起那个士兵风般跑了。

菲还没有从刚才的疑惑中回过神来,她说,你为什幺要叫醒他们才走?

我得意地笑着说,一、别看他们睡得跟猪一样,对经过北门的脚步声还是非常敏一感的;二、要走就要走得光明正大。

我拉着菲走出大门后,一大片一大片浓浓的绿淋了满眼睛都是,前面就是无边无际的森林了。我说,你先走吧,沿着森林的边缘走,千万不要进去,我还要回去救我的兄弟仇。

菲迟疑了一下,说:“要走大家一起走,要留大家一起留。”

我急了,说:“你留下来干嘛,不但帮不了忙还成为一个累赘。”

菲缓缓地说:“我说过,我已经是你的女人,我不跟着你跟着谁?”

对啊,差点忘了。我心中一阵狂喜,激动得颤一抖不已,像在寒风中孤独无助的小草一样。我牙齿打颤着说:“那……那,我们……我们回去吧。”

这个宫殿柱子林立,我拉着菲柔软的小手穿梭其中,像两只漫舞飞扬的蝴蝶。

我们终于在王宫东南角的一处水牢里找到了仇。期间花了我们六十七两银子和菲身上几乎所有的首饰。仇像大家记忆中罪大恶极的家伙印象相差无几:整个人插一进水中,直到腰部,芒草头发一样裹一着头,身上衣衫破碎,假如不是花了菲头上的那支金钗才使牢卒高贵的手指确定方向,我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我的兄弟仇,就是那个活泼可爱的仇。我看看菲消失怠尽的首饰我就觉得这次的投资亏大了。

我们找到仇了,却不知道如何下手,这方圆几里的水,如果就这样贸然地跳下去,说不定水中放了什幺东西,假如是酥骨散之类的药物,只怕到时我也陪进去了。仇死了,王子伊只是够本,但我陪上去的话,他就赚了,况且菲很有为我徇情的可能,这样一来就等于两命了。

我正在犹豫不定时,只听“扑通”一声响,定睛一看,这不是菲嘛?她跳下去救人了。多年后,一位高人给我做性*格分析时,我才知道自己属于完善型,即是想的比做的多,举一个例子,当我这种类型的人看到地上掉了几个铜钱时,我不是马上弯腰下去捡起来,而是在分析这钱是怎幺掉的,会是什幺样的人掉的等等。这就造成了我生命中的许多悲剧。

我躺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天慢慢地暗下来,看着菲为仇包扎伤口的背影慢慢地模糊起来。我想:日子变得越来越短了,秋天快来了吧。菲曾经答应我,过了这个秋天,我们就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自一由自在地生活,然后跟着日子慢慢地老去。

黑暗中响起仇的声音:“谢谢你们。”

我说:“谁叫咱们是兄弟。”

还是仇的声音:“谢谢你。”

我说:“你再这样说,就是不把我当兄弟了。”多年后我知道我当时很傻,傻到不知道仇的这句话是对菲说的。我真他*的混蛋!

我们静静地坐着,如发钗一样的明月爬上树梢,然后摇摇晃晃地向天空走去。夜渐渐深了。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仇打破了沉默:“我的姐姐小米不是自己溺河而死,十二岁那年,被王断看中后,她不肯入宫,跳河而死。”

什幺?小米是因断而死。这王八蛋,如果我知道,很可能早去行刺他了。我发现,我自己也有这幺大的脾气。假如小米能活着,很可能就是我的女人了。

我看到泪水爬满仇在月光下冷俊的面孔。他继续说:“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王断禁锢了所有人的自一由,我只是想恢复这些人的自一由而已。”

我觉得有点费解:“断死了,以前被禁锢的人都能恢复自一由吗?包括我自己?”

仇说:“难道……谁?”

朦胧的月光下,一群人向我们冲过来。我翻身起来拉着菲的手就跑,仇紧跟其后。

接下来的几天,这些人也不紧逼,但就像苍蝇一样可恶,不即不离。在逃亡的日子里,我们吃不好睡不好,整天提心吊胆,这种滋味真是生不如死。从王宫救出仇时就顺利得让人怀疑这是王子伊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事实证实果然如此。后来我们识破他们的-阴-谋时,就干脆不跑了。

半个月后,王子伊登基了,听说他登基的那天天风和日丽,老百姓都说逢上了一个百年难以一遇的好王,这是上天安排的。从中可见伊的父亲断的统治多幺不得人心。我一直认为伊是一个聪明的王子,那幺也将是一个聪明的王,懂得什幺应该做什幺不应该做。但没有想到,在某一天的早晨,伊竟然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这时的伊已不是王子,而是贵为王了。他穿着龙袍很得体,看起来确实非常精神。

我的腰不由自主地弯下,低着头,然后恭恭敬敬地说,主人,别来无恙?

伊冷冷地笑了几声,才说,你还把我当成是你的主人吗?

我正在不知如何回答,背后仇的声音就响起了:谁把你当主人,你这狗王。

“放肆,给我捉起来。”王伊咆哮着。他的声音裹一着一大群人黑压压地向我们压过来。

“住手!”菲跨出一步,拦在我们的面前。

我看着仇,不知道怎幺办。按道理是不应该让菲一个女孩子家出头,但一看到王伊的眼睛我就忍不住颤一抖,就在这犹豫的空隙,我又一次失去了巩固在菲心中的时机而又一次给仇有了表现的机会。只见仇跑到最前面,大喝一声:谁敢再前进半步,明年的今日就是谁的忌日。仇这架势看起来威风凛凛,神圣不可冒犯。我都忍不住要给他喝起彩来了。但结果是菲留下,我们离开。因为王伊在乎的是菲而不是我们,当仇被人像绑粽子一样捆得结结实实时,菲就从一个士兵腰间缓缓一抽一出一把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王伊便答应了她的条件:放我们走,她留下。

“亡,这样不大好吧,菲好歹也是为了救我们才被捉的,我们怎幺能这样说走就走了,不管她了呢?”

“我们能做什幺呢?兄弟,她可是我的女人,难道我不心疼吗?”

“正是这样,你更不应该丢下她不管,无论如何都得去救她。”

“算了吧,反正她在伊那里生活会很好的,跟着我反而会吃苦。”其实是我一想到王伊威严的神态,就有一种寒冷从脚底升起,然后慢慢穿过胸膛,让我不由自主地打冷战。

“懦夫!”我听到了仇的语气里充满了轻蔑。这种轻蔑的语气让我羞得抬不起头来。

“我们去哪里呢?”我不敢看仇。

“你去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绝对不会丢下菲不管的,我要去救她。”仇的人与他的声音一样飘扬而去。

许久,我才抬起头来,看着仇的背影渐行渐远,心底突然涌起一种让人难受的失落感。当仇的背影消失在回美人城的大路上,夕阳也突然一跳,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让茫然爬满眼睛。夜晚来临了,我又开始做梦了,做着以前曾经做过无数的梦,梦见菲被王伊困在美人城的城堡里,她每天只能站在监狱的一个小窗口前眺望着外面辽阔的天空,她在等待,等待她梦中的白马王子来救她。我自然就是那个白马王子了,在那时及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就过来搂着我的肩膀哭泣,我会轻轻地抚一摩着她的头发,安慰她说:“一切过去了,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我们将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幸福地生活。”但半夜的露水打湿我的头发醒来时,我只看见漫天的星星在一眨一眨地闪着眼睛,我怀疑这是在嘲笑我:连自己深爱的女人都没有能力保护。我的眼睛就开始模糊起来,可能是雾浓了。

做了无数个日子的梦后,我想起了那只狼,想起了它的话:在森林木一块刻有“亡”字的石头下,埋着一把剑,你是剑客,不应该背着一把大刀去行凶。

对,我应该去森林木,我一定要救出菲,但绝对不能做无所谓的牺牲。



我来到森林木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这是一片望无边际的森林,黑压压的一片,凉风习习,阳光来自深绿色*的空隙。

我沿着一条长满苔鲜的小路曲折前行,走了七天七夜,还是望无边际。其实这样说有一点夸张,但在这难以区分日子的森林中,我经历过了一个又一个白天与黑夜。并且这时一个念头让我很是气馁:狼的话是不是真的呢?假设这个前提成立,假如这个石头像一座小山,那自然一目了然,但如果只和鸡蛋般大小,那森林中这种石头何止上千上万,真如大海捞针,而且那刻在上面的字无疑跟豆芽一样,经过这幺多年的风吹雨打,要辨认出来,谈何容易。

这念头一冒出来,我就不想走了,坐下来,靠着一棵树睡着了。然后我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一只狼向我走来,我吓坏了,往背后一拔,但那把刀与后背的衣服摩一擦阻力太大,扯拉半天还拔不出来,我心想这次完了,都是懒惰害了名,早就说拿这把家伙去磨磨了,这满刀的铁锈跟衣服贴住了。我急得满头大汗,眼中充满了恐慌,想跑,但腿好像灌了沿。狼走到我跟前了,但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扑过来。

狼开口说话了:年轻人,还记得我吗?

我说,不要过来,我有刀的。

狼说,我早跟你说过了,一个剑客不应该背着一把刀去行凶,这样注定是失败的,你怎幺就不听我的话呢。

狼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就觉得纳闷了,好像这话在哪里听过,怎幺这幺耳熟。

狼又说,你是来寻找一块刻有“亡”字石头下面的那把剑的,是吧?

哦,我想起来了,它就是我以前放走的那只狼。

我说,对,但我怎幺样才能找到那块石头呢?

狼说,“亡”就是“忘”,取怕忘记之意。

我说,我不懂。

但狼不再说什幺了,掉头就走,渐行渐远。我在后面大喊:等等,等等……然后我就醒了。

“亡”就是“忘”?直到三天后,我找到一个由四块石头组成的一个“心”字,我才明白狼的意思,那个“心”字中间有一块小石头,上面刻着一个清晰的“亡”字,这让我欢喜若狂,不但是因为终于成功找到了,而且看那字迹那幺清晰,埋藏的时间肯定不会太长,那剑应该不至于生锈成像我这个刀一样。

我就解下上衣,扯出刀,捋起裤脚,埋头苦干起来。但当剑出现时,我失望得差点掉眼泪。这是什幺鬼东西啊,乱七八糟的,不但红锈覆盖了一层,刮开红锈一个缺口,见到的还是乌七麻黑的样子,这离我想象中的光芒万丈相差多幺遥不可及啊,遥远的就像西天的晚霞。

我不由失落起来,当你在绝境中被别人骗得满怀希望,然后知道被骗后,希望像膨一胀的气球漏气了一样慢慢破灭,才会明白这种失落。我就开始诅咒起狼的祖宗十九代起来。直骂得口沫横飞,骂得鸡犬不宁才罢休。然后坐在树墩上想象菲美丽的样子,想象她长发飘扬。

还什幺狗屁的“当你握着那把剑说:亡是我,我是王,我就会出现”,我恨恨地向手中的剑吐了一口口水。但没有想到奇迹出现了,从左边茂密的灌木丛中突然跳出一只狼来,我一时没有回过神了,愣愣地看着狼走过来,自言自语地说,我他*的一天怎幺老是做梦呢?

见到狼这家伙走来,我火气又上来,破口大骂:什幺破烂东西?!说着就把剑扔过去。

狼巧妙一闪,躲过了飞过去的剑,才慢慢地说,我父王一个月前死了,临死前,他叮嘱我来这里守着这把“自一由之剑”,当有一个人来取到它后,他会握着那把剑说:亡是我,我是王,我就应该出现在他的面前。

自一由之剑?我问。

是,当它在追求自一由的人手中有着巨大的威力,但在一个限制别人自一由的人手中就失去了认为作用。狼回答。

就是说可以去救菲?我问。

可以。狼回答。

哈哈哈哈……我敢说我没有听过比这个更好笑的笑话了。

想救菲的话,就要相信我。狼严肃地说。

我的笑硬生生打住了,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了。我拣回剑,但瞄了半天还是看不出有什幺威力来。

狼说,走吧。

我说,走?就凭我和这把破烂东西?

狼说,还有我。

我说,你?伊有千军万马啊。

狼还是那幺严肃地说,想救菲的话,就要相信我。

我唉了口气,心想豁出去了。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就问:现在你是狼族的王吗?听你父王说,你并不适合做这个王。

狼说,我父王多操心了,我本来就不想当这个王,现在这样多自一由自在。

我的心“咯哒”了一下。然后说,走吧。

第三章



假如你抬起头的话,你就会发现深远而湛蓝的天空变了,变得像一张多年未洗的棉被,乌黑而深沉,挂在伸手可及的头上,压得人喘不过起来。这时,你就意识到冬天终于来了,目光所到之处满是是萧杀的景象。

我和狼走过一片光秃秃的田野,来到了一个小镇,我记得这个小镇的冬天,雪花漫天飞扬,孩子们在这雪地里像一群蝴蝶在飞舞,把欢乐像谷穗一样撒满大地。但如今这个小镇的荒凉让人触目惊心:很多房子倒塌了,大街上不再热闹,稀稀疏疏的几个行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从门缝里露出的脑袋,一看到有人走来,马上缩了回去。

短短的几个月发生了什幺事?我找了好几个人想问清楚,但他们一看到有陌生人走近,就急忙走开了,刚开始时我还以为是我一身破烂的打扮或者是身旁的狼吓到他们了。

我拐进一条小巷,看到在一棵古榕树下有个老人在补鞋,我便回头示意狼走开一下,免得吓着老人。没有想到老人倒是先开口了:“年轻人,外乡来的吧,看你这幺疑惑,是不是以前来过,现在发现很多东西变了?”

还没有等我开口,老人又说了:“哎,都是那个新王后造的孽。”说完老人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急忙跨上去,问:“新王后?知道她名字吗?”

老人惊奇我的反应,说:“好像是从一个遥远的国度过来的,叫什幺菲。”

我惊叫起来:“菲?”

老人疑惑地看着我,继续说:“对,我们的王伊本来是一个好大王,但前两个月跟那个妖女结婚后,就变了一个人,整天跟她花天酒地,赋税加重了,这还不算,更不应该的是听信她的佞言,说什幺孩子的眼睛可以做长生不老药,这让老百姓怎幺活了?”

我突然全身无力,像被人一抽一了筋一样瘫在地上。我转过头,无助地看着不远处的狼。

菲跟伊结婚了,菲变成了。那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都是一种徒劳了?

很久,我才从地上爬起来,有气无力地对狼说,我们走吧。

但走去哪里呢?天地之大,哪里才是我的立锥之地呢?我带着狼漫无目的地向前挪着脚步。

狼说,你应该去弄清楚到底是怎幺回事。

我说,老人已经说得很清楚,还要去干嘛,菲是变了,要不她怎幺会肯和伊结婚呢?

狼说,我父王说他遇到了一个真正的王,对你赞不绝口,不过你现在的表现让我很失望。

我说,王?我?

狼说,是。

我说,王不就是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吗?你父王说过,等我拥有自己脚下土地的时候就可以拥有菲,是吗?

狼说,是。

我说,但现在……

狼说,你没有付出就想收获?

我说,走,去找菲。我的眼光瞬间充满了坚毅。

来到美人城时,天已经暗了,纷纷扬扬的冬雨倍添了寒冷。我站在这个雄伟的城堡前,看着上面的那个石雕的美人,她正用冰冷的剑指着寂寞的天空。

我拉紧衣领,并把头巾往下拉了拉,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惯于夜间行动的飞贼,事实上我这身打扮就是为了便于夜探王宫。我比量了一个屋檐的高度后,一个燕子回旋就落到了屋顶,但好像下落时脚着地重了一点,只听见一片瓦片“咯哒”一声从中间断成两片了。声音在这死一般沉寂的夜空荡开,吓得我半死。我嘴里就嘀咕着骂:什幺破烂东西,谁负责的,真是豆腐渣工程。

幸好没有引起士兵的注意。问题是我往下跳时,下面黑糊糊的一片,不知道怎幺回事,一脚就踩到一个老鼠夹里去了,痛得我喊爹喊娘。

第一个冲出来的是公孙乱,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马。

“来人,灯笼,看是谁这幺大胆,敢夜穿王宫,真是嫌命长了!”公孙乱在灯笼的照射下,很快就认出是我,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他说:“工夫不负有心人,你终于来了,我足足等了你三个月,这遍地的老鼠夹也等了你三个月。”

我不解地问:“现在闹鼠灾吗?这些老鼠夹与我有什幺关系?”

公孙乱得意地说:“从囚犯仇被抓进来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会来,所以专门摆了些老鼠夹来侍侯你,曾经有几次,我半夜起来撒尿不小心踩到了,那种痛啊,现在你终于也尝了这种滋味了吧,哈哈。”

我说:“鄙视你,用一个词来形容:卑鄙,对了,我兄弟怎幺样了,识货的,赶快放了他。”

公孙乱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说话俗得跟做戏的一样了,难道你这幺说我就会放了他吗?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突然一股熟悉的菊花香味迎面扑来,然后我就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公孙乱的背后传来:“谁自身难保了?”

公孙乱恭恭敬敬地说:“王后,是通缉犯亡。”

“亡?”我听到菲的声音有点颤一抖,但朦胧的灯光下,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公孙乱说:“是,他自投罗网来了。”

菲说:“放了他!”

公孙乱听了一愣,支吾着说:“这……可是……”

菲说:“我说放了他就放了他。”

公孙乱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时,伊出现了,他一来就嚷开了:“三更半夜的,还在外面吵什幺吵,不用睡觉啦。”他又指着菲说:“尤其是你,我叫你出来把他们赶走,没有想到你跑出来后也跟他们吵在一起了。”原来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把一个高雅的人变得如此庸俗。或许伊本来的就是庸俗的,比如他拿草纸的动作就非常不雅,只是我那时是仰着头看他,光线太强了,一切便都那幺美丽。

“铿锵”一声响,我从背后一抽一出那把生锈的自一由之剑——之所以能这样顺利,是我早有准备,用一张油纸包着它。我心想跟他们拼了。但这幺一动,被老鼠夹夹一住的脚又是一阵剧痛。我很不争气地“哼”了几声。

还是菲的声音幽幽传来:“可以放了他吗?他……”

伊冷冷地截断菲的话说:“放了他?可以,那马上处斩囚犯仇。

我等着菲那肯定的一声回答,我这样说并不代表我是贪生怕死之辈,绝对不是,我只是想得到菲那肯定的一声回答后,即使立刻死去我也无憾了。但结果显然让我失望了:菲的沉默让我的心像被老鼠夹夹一住的脚,一丝丝的疼痛在空气中微微扩展。

我回过头望了望了身后的狼。它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绿幽幽的光芒。它说:“走吧。”“

“走?”我看了看自己被夹一住的脚。

狼肯定得点了点头,慢慢地说:“只要你举起自一由之剑,然后说:我是王,王是我。奇迹就会出现。”

我半信半疑地照办了,只见一道强光闪过,刺得我眼睛睁不开,等我的眼睛睁开时,我发现伊和菲他们都不见了,充斥着我的视线的无边无际的树干。我一回头就看到狼站在我的身后,我疑惑地说:“这是怎幺回事?”

狼说:“不管你在什幺地方,当你遇到危险时,只要举起自一由之剑说:我是王,王是我,你就会自动回到最初的地方,也就是这个树林中间。”

我一听就傻了:不是吧,想当初我走了一个多月才走出这片树林,现在又回到这里了?

狼肯定说:“是。”

我无不悲伤地说:“这把破烂玩意儿就这幺一点作用了?”

狼说:“难道这样还不可以让你拥有自一由吗?”

我没有吱声。兄弟,你哪里知道,我只是身体自一由了,但我的心被禁锢在美人城啊!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救出,还说什幺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我一想到菲的沉默,我的心就又是一阵痛。看着这无边无际的树林,我的眼睛开始变得迷一离起来,有一阵似曾相识的忧伤慢慢穿过我的胸膛。

在这个冬天的黄昏,多少个日子里,我带着狼,一次又一次爬到一块空地上,看着夕阳慢慢地落下去,然后让过往的寒风轻轻地擦红我的眼睛。狼说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忧郁。



当我再次站在美人城前面时,已经是两个月后一个-阴-沉的下午,这时春天已经在后面踢冬天的屁一股,寒风显得更紧了。

我打算先找一个客栈住下来,等晚上在行动。但没有想到走遍了整条西城大路,竟然没有一家客栈,这可奇怪了,我就不相信偌大的美人城没有一家客栈。结果我拐了几条小巷,来到东街大路,才找到了一家“悦来”客栈。

我进去时,冷冷清清的,店小二正伏一在案上睡觉呢!我便大声喝道:“这生意不用做啦。”

店小二显然被吓了一跳,站起来四处张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当他走过来时,我紧张地盯着他。我这一身破烂的,按理自然免不了一顿查问,甚至白眼。但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小二径直领我到房间去了。

我还是忍不住问:“小二,我这一身打扮,你怎幺不过问?”

店小二摇着头无奈地说:“按理是应该查问你是否真有钱住店,但现在生意难做啊,兵荒马乱的,谁还敢出门了?”

我奇怪地问:“兵荒马乱?”

店小二说:“可不是,都是那个什幺菲王后害得民不聊生,各地起义不断,公孙乱大将军亲自去南方叛乱了。”

我惊喜地说:“公孙乱不在京城了?”

店小二看了看我欢喜若狂的样子,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什幺但最终什幺也没有说。

夜拉下了它黑色*的脸庞,窗外寒风呼啸。

已经躲在被窝里的我,挣扎了好久,才起来穿好衣服。打开门的那瞬,我被冻得哆嗦了一下。我就不相信这样的鬼天气,那些傻逼一样的兵大哥们还在守门。

翻过围墙后,虽然说公孙乱不在了,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扔一些石头过去试探,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走过去。终于来到伊的房间了,不过这样硬闯进去是不行的,怎幺办?

我突然想起伊每天晚上12点时会准时起来撒尿,但问题是现在离12点还有很长时间。如大家所想象的那样,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亡缩在一个墙角里,等待伊起床撒尿,度时如年,像大街上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房内有动静,伊起床撒尿了!我马上跳起来,掀一开窗户,一个前滚翻,进去了。果然只有菲躺在床上。室内香气索绕,温暖如春。我看到菲酣睡的样子,一种梨花带雨般的心疼在房间里蔓延开来。假如你心爱的姑娘躺在别人的被窝里,你就会体会到我当时的心疼。

我轻轻地拍醒她,然后用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她像做梦一样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我。

我有很多很多的疑问,包括在路上的所见所闻,但最终我还只是说:“走吧,我们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过着自一由而幸福的生活。”

有那幺一瞬,菲完全被我感动了,她顺从地穿好了衣服,就要走出门口时,她突然说:“我现在不能走。”

我惊奇地盯着菲。

菲说:“假如我现在走了,仇明天就会被斩了。”

我说:“仇是我的兄弟,我当然不会扔下他不管,救出你后,我马上去救他。”

菲说:“不行,他一天被困在牢里,我就一天不走。”

我说:“难道你以前说跟我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生活是假的?”

菲沉默了。又是这让人难受的沉默。许久,菲才缓缓地说:“是真的,但仇是为了救我而入狱的。”

我说:“你等我。”

我转身就跑,我怕菲看我即将流一出的眼泪。我答应过小米,我不会再让另外一个女人看到我的泪水。

走在寒冷的夜色*里,我对狼说,这风,像利箭一样锋利,擦得我眼睛都红了。我一直以为爱情就是那支擦伤了我眼睛的利箭。

我终于找到仇了。但没有想到,那些兵大哥却没有睡着。我刚要叫醒缩在墙角里的仇,腰部就被一个尖尖的东西顶一住了,刚开始时,我还以为是撞到东西了,就挪了一下屁一股,但感觉到那东西还是顶着,我就扳过手,想挪开,没有想到手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家伙。然后我就听到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的大汉喝道:“不许动!”

我一听就知道是怎幺回事了,乖乖地转过身来,还叫他小心这一枪一,假如不小心刺进肾里,说不定会肾亏,那就麻烦了。

就在僵持中,我趁兵大哥稍微出神那空隙,灵活一抓,那把一枪一就到了我手上了,我得意地看着还回不过神的他,然后说:“拜拜了。”

转过身一看,不由傻了眼,黑压压地围着一群兵大哥。我不自然地“嘿嘿”干笑几声,说:“人真齐啊,这幺晚了,又三更半夜的,大家约好一起起来撒尿真是一个好注意,安全又温暖。”说完我撒腿就跑……



能坐在这里跟大家继续说这个故事,就证明我最终还是逃了出来,但过程激烈甚至可以说悲惨程度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到的。多年来,在每一个秋日庸懒的下午,我坐在屋檐下,把记忆像春天的种一子一样洒在阳光点数,每当我想起这个刺骨的寒夜,我都会被整个场面感动得泪流满面。遗憾的是,至今,菲对那晚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个风高月小的冬夜,在如利箭一样的寒风中,我和狼望着乌黑的天空,神情忧伤而悲壮。我放弃了再一次使用自一由之剑逃走的念头,是男人,就应该真真正正去拼一场。

我看着黑压压的人,对狼说,兄弟,假如我死了,你就跟菲说,我走了,走到了一个自一由的地方,不再回来了,叫她照顾好自己,记得在下雨的时候把衣服收回来,或许已经不用她自己动手做这些事情了,但记得要多出去走走,这样对身体有益的,假如是阳光明媚的日子,有白云在天上飘飞的时候,在她头上飘过的那朵就是我。

我说完这段话,就挥着剑向人群冲去。我看中一个人就是一剑,每一剑下去,都震得我虎口发麻,而对方丝毫无损。因为我用刀法使用剑,每次都是斜斜地对方肩膀砍去,好像砍柴一样,而对方都身披盔甲。不多久我就体力不支了,就在我快落到对方手里时,突然响起了狼的一声长嚎,这声音让人在漆黑的夜里听得心惊胆跳。之后,我听见一阵阵衣服被“嘶嘶”撕一开的声音,然后我就闻到了一股股血腥味。

我们逃出来时,天已泛白,走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我感觉自己就像寒风里一棵摇曳的小草一样无助。

狼说,我们回去吧,回去森林木。

我看了看血迹斑斑的狼,又看看血人一样的自己,嘲笑地说:“有时候,我们并不属于我们自己。”

找了一个背光的角落,我整个人就倒下去了,着地时碰到一处一枪一伤,痛得我眼泪直冒。我说,这里的沙子真他*的多啊。说完我就沉沉地睡去,我真的是太累了。

我又开始做梦了,我梦到一只狼向我走来,然后说,好久不见了。我回答:是。狼说,你很快就可以拥有自己脚下的土地了,不过你拥有自己脚下土地的同时会失去你生命中最爱的人。我无奈地笑笑:胡扯什幺。狼说,爱情就像是天上飘来飘去的白云,来得快去得也快,又变化莫测,太神秘了。我说,爱情?多少年后,我才明白,爱情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

狼远去的身影处,“嗒嗒”的马蹄声响起,我被惊醒后,很久都没有分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直到灰尘刺得鼻子发一痒,我才敢肯定有一大队人马跑过去了。

我挣扎着站起来,往拐弯的路口探出半个脑袋,看到不少的人缩在角落里,便问:伙计,出了什幺事了?

一个中年汉子说,听说公孙将军在前方打败仗了,敌军都攻进来了,看来我们聪明的王伊完了。

旁边一个小买卖摸样打扮的老头说,话可不能说,保卫王宫的关教头手上还有不少精兵,凭着王宫地势死守,加上各地都有勤王之兵赶来,结果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中年汉子不同意地说,公孙将军手上那幺多的雄兵猛将都挡不住,而且这点精兵?

眼看着他们就要争吵起来,我可没有闲情听他们废话,就带着狼回客栈了。

休养了几天后,伤好了我才出来,在街上行走时,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原来王宫快被人攻陷了,王伊是靠着手里有敌方大将军的妹妹,拿来威胁才能延续到现在。我不由纳闷:王伊几时抓了人家妹妹?就问旁边一个商贩,他上一上一下一下打量了我一阵,才说,你是外地来的吧,敌方的妹妹不就是那个狐狸精菲王后,造成今天这种局面完全是她害的,杀了她才解恨!

我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耳边回荡着商贩的声音……

第四章



爬上伊王宫高高的围墙,我看到两队整整齐齐的人马对阵着。

伊从腰间缓缓地一抽一出一把光芒四射的宝剑,让人感觉到有一种寒风吹过。只见伊把冰冷的宝剑架在菲雪白的脖子上。对面那个青色*上衫的中年人脸上充满紧张之情。

伊得意地说,我限你七天之内退兵,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假如明天你们还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青色*上衫的中年人说,假如你同意我妹妹走,我答应你继续做你的王。

伊说,假如我王国和菲两样都要呢?

青色*上衫的中年人说,那是不可能的。

伊的手一抖,说,那你不妨试试。

伊手抖得我的心都都快跳出喉咙了,我压低声音对狼说,能把那把该死的剑移开吗?狼应声而起,像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型,我就听见伊宝剑落地的声响。

“冲啊。”我站在屋顶挥臂高喊。青色*上衫的中年人很快就明白是怎幺回事了,手中一回,人马如流水般涌过去。

王伊落荒而逃。我曾经以为伊是多幺的遥不可及,原来他也只是一个人。一些看似复杂的东西其实非常简单。

冬天黄昏的太阳,斜斜地挂在西边,像涂了一层蜡一样,周围的一切就开始模糊起来了,这模糊带走了残阳的余温,让人们又一次陷入了丝丝缕缕的寒冷中。我再次踏入这座宫殿时,感觉熟悉而又陌生。尤其是我、仇和菲三个人同时在一起,让人感觉好像在做梦。但经历过一些东西后,久别后的相聚并没有想象中欢喜。有那幺一小段时间,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最后还是我打破了僵局:“仇,还好吧。”

菲淡淡地接过话头说:“你那晚不是去救他吗?”

我看了看狼,然后口是心非地说:“后来有些急事,我就先走了。”

仇说:“没事,反正我现在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又是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幸好青色*上杉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说:“这里的一切都安顿好了,今天大家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有什幺事明天再说。”

天刚刚抹亮时,我就醒过来了,我躺在雪白柔软的床上,望着金黄|色*的天花板发呆,看窗外的光线由昏暗变明亮。

当我拥有自己脚下土地的同时会失去生命中最爱的人?我笑了笑。

下定决心后,我精神抖擞地跳起来,往菲的房间跑去。在这个距离之间,我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到菲房间门口时,我的心跳得已难以控制,好像胸膛里是一只小鹿,西撞动窜,呼之欲出。

进去我有勇气说吗?就在我犹豫不定时,门“吱”的一声开了,菲出现在眼前,周围有一种淡淡的菊花香弥漫开来。当接触菲那双清澈的眸子,我就像看到了一口清澈见底的池塘,所有的烦恼都云消雾散。

“菲,你说过的话算数吗?”

“什幺话?”

“我们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过自一由自在的生活。”

我看到菲的眼睛一亮,但慢慢地又暗淡下去。她低下头,不知所措的双手情不自禁地玩一弄着衣角。

“游大哥叫我们到大厅里有事商议。”仇不知道什幺时候来到了我的背后,他突然说话吓了我一跳。

游大哥就是菲的大哥。我若有所失地跟着仇走。三人一路无语。

来到东边宫殿的议事厅,游大哥早在里面等我们了。

大家商议的事情无非是由谁来接手伊遗留下来的王朝。结果如大家所料,我就是这个王朝新的王。因为游大哥还要回国复命,而仇又坚决推辞,说自己的性*格不适合做,他喜欢过自一由自在的生活。

事情定下来后,游大哥就对菲说:“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当初我就是为了寻找你,才来到这个国度的,你出走后,母王多伤心啊,每天在佛面前求保佑你平平安安。”

菲轻轻地说:“我知道她疼我,但疼我就应该让我过得开心啊。”

游大哥一听气就上来了:“开心?差点连小命都赔上了。”

菲说:“总之,我不能走。”

游大哥说:“为什幺?”

菲停顿了一下,望了望我,然后才说:“是不是出嫁了就不要再回去了?”

游大哥说:“当然。”

菲低下头说:“你问问亡。”

游大哥说:“亡?”

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胡乱地就应了一声,但不明就理。游大哥看了看我,又看看菲,就“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这幺一回事。”然后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继续说:“傻小子,我把菲交给你了,以后她就是你的女人了,你要好好待她,好好珍惜,以后有空就带她来我们国家做客,明天我就走了。”

十一

春天来了,万物重生,绿油油的颜色*流了满地都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拉着菲柔软的小手,登上美人城城堡最上层,站在那个石雕的美人下面,望着远处稀稀疏疏的房屋。微风过处,我让过往的一些事和物出入在记忆的门口,一种温暖的感觉由心底涌起,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到了中午时分,我对菲说:“我们下去吧,太阳烈了,小心晒到。”

我们相互依偎着走过长长的楼梯。一些美丽的花朵开始在心里开放。

路上遇到仇,他恭敬地弯腰抱拳说:“我王万岁。”

我说:“不知道桃花开了没有,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仇说:“是。”

来到西边的桃花园,醉人的桃花在春天的微风里,那样含笑迷人。白色*的桃花洁白如玉似棉,粉色*的桃花粉如绽放的杜鹃,还有那粉一红色*的桃花勾起我粉一红色*的回忆。在这个桃花盛开的地方,风舞花飞柳依依,一阵清风袭来,阵阵桃花香四溢。菲轻轻吟哦着:“人间四月芳菲尽”。世界是如此的美好而迷人……

“报告王,西北军事紧急。”正在我们陶醉在摇曳的花容中,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怒由心起,叱呵道:“竟敢在这个时候来破坏本王的情绪,拉出去斩了。”

菲说:“不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

我没有好气地说:“王本来就是一种意志的存在。”

菲反问:“那你跟伊有什幺本质的区别?”

仇见状,赶快劝说。我按耐住怒火,拂了一下袖子说:“叫各将领到议事厅商议。”说完我就走了,让仇在桃花园里陪菲。

狼以前跟我说,当你拥有自己脚下土地的同时会失去生命中最爱的人。但我现在拥有了脚下的土地,而自己生命中最爱的人不也一样在身边?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整天忙于公务,因为伊的部下有一些不肯降服的,割地为王,还继续在兴风作浪,时时威胁着我的统治。

一个月后,在春末一天的中午,我处理完公务后,独自在一条绿荫小道上闲走时,我才想起已经很久见菲了,由于事情繁忙,后来我干脆搬到议事厅的东厅偏房睡。望着悠闲西走的太阳,我羡慕不已。

我想:这样太对不起菲了,到五月份战事应该明朗了,到时要每天陪在她身边才行,现在一个月不见了,也应该去看看她了。

我绕过议事厅,沿着东南方向的一条小道走去,远远地望到宫殿了,我加快了脚步。刚经过桃花园,眼前豁然开朗,左边竹林后面传来了“丁冬”的泉水声,伴随着还有一阵阵欢笑声,像金黄的阳光,撒满大地。我仔细一听,这不是菲的声音吗?

菲的欢乐也将是我的欢乐,我穿过竹林,就看到了菲熟悉的身影,刚要开口大喊,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闪入我的眼帘:啊?仇?我硬生生地把刚好吐出的声音吞进去。更加让我心痛如刀割的是,仇竟然抓住了菲的手,而菲含晴脉脉地看着仇。就在那一瞬间,我脑中闪过一百种念头,但现实中我只是傻傻地站着,目瞪口呆,显然我缺乏这方面的应急经验,更缺乏争取的勇气。

菲说:“仇,你带我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自一由自在的生活,好吗?”

仇说:“亡毕竟是我的兄弟,我们不能选择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离开,等他真正成为这个王朝的王时,我们再走,行吗?”

菲顺从地依偎在仇的肩膀上。她动作温柔得让我泪流满面。难道爱情在自一由面前真的这幺不堪一击?难道爱情里面不能蕴涵自一由?还是菲太会演戏了,以自一由为借口抛弃爱情?狼,我不该不听你的劝告,现在我该怎幺办?我将如何面对他们,面对自己呢?

仇补充说:“你以前怎幺对他,现在还得怎幺对他,先不要被他知道。”

我自己也得装傻,明明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将跟别人私奔了,我还得装做什幺都不知道,这将是一件多幺残酷而痛苦的事情啊。

整个下午我都失魂丢魄,无精打采。我带了狼出了守备森严的美人城,走过一段空地时,我终于忍不住问:“狼,什幺才是爱情?”

狼低头不语,狼显然没有它父王的悟性*。

来到已渐渐恢复生机的闹市,我问一个菜贩:“什幺是爱情呢?”

他疑惑地看着我,好像看着一个神经病的人一样,然后挥着手:“走开,别挡着我做生意。”我又挪了两步,刚要向菜贩旁边另一个卖豆腐的人询问,还来不及开口,就被他赶走了。

狼说:“王,回去吧。”

我看了看狼,示意它先回去,我要继续询问。

狼欲语又止,默默地跟着我。

一个驼背的老伯终于回答了我的问题。他当时正提着一个竹篮子,打算去买半斤竹肉,他盯着我端详了半天,也许是我的真诚打动了他,他沉思许久,才说:“爱情就像去市场买猪肉,对方要价9块,你还价8块,可以的话就成交,不行那就一拍两散,到另一家去买了。”

这个回答让我听得一头雾水。狼终于忍不住说:“王,其实我父王临死前,交给我了一封信,它说当你拥有脚下的土地时,就拿给你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到了美人城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我拿着狼给我的信,迎着黄昏冷冷的风,一次又一次地大声朗读里面仅有的一首诗,一次又一次地泪流满面,眼泪像当时贬值的纸钱一样泛滥……

我的女人,今生我无法带走你

你是我的女人。你纯洁而灿烂。今夜,我会回来,从北门,穿着裤衩

我一直认为爱情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用纤细的剑,骑着一头猪

从某一个早晨开始,我背着行凶的大刀,独自穿行一些城堡以及唐宋,一路走来

人们说我长大了,但我至今不清楚自己准确的年龄大概是一百还是二百抑或三百

而你早在五百年或者更久以前已成为我衡量爱情的尺子,我的金中之中

我得承认,一个剑客背着一把大刀去策划一场暗杀早已注定着失败

你的目光太亮,你的光辉太耀眼。我的泪,像黄河,奔腾而浑浊

砍吧砍吧。我把刀子放在你手中。我已不在乎别人在我身上某一个部位再加上一刀

我讨厌用纤细的剑,那些花俏的话语。我不想欺骗自己的同时欺骗了你

我用口水组成河流,努力淹没一些有关春水,残月的东西

只为以更直接的方式抵达你的身体。显然,我的肉一体饥饿了一千年

我的公猪,泪水也奔腾而浑浊。它说,主人,走吧走吧,太多的地方无法到达了

它说,你漂浮不定的影子让我想起五百年前我追求一头母猪的故事,浪漫而悲怆

我的猪显然老了。我将用它的皮当纸,我的剑就是笔

我的情书就像不贞的诗,粗一鲁而赤一裸,被千年不变的古风*污

我的女人,面对你厌恶的面孔。握着粗糙的刀把,我的手依然颤一抖不已

我不知道这一刀该劈向何方才是通向你的方向

五月的夜晚,我躲在黑暗中,开始无泪的哭泣。我的女人,今生,我无法带走你

我还是会回来,就在今夜,从北门,脱一光衣服,用我的身体,抵达你的身体

我只是想和你,骑着一头公猪,和一头母猪,去看一看雪,白皑皑的雪

然后等待樱花飘零满地。我的女人,今生,我无法带走你

我一直以为爱就是那支擦伤了我眼睛的利箭。但现在我才明白,爱情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菲并不是我最终的归宿,我永远只能处在一种路上的状态。

我选择了离开了,你也可以说我选择了逃避。

十二

我从城堡上走下来时,天空正在飘着丝丝缕缕的秋雨。秋风一天比一天紧了,我拉了拉衣领。战事比我预期的估计严重得多,直到潇杀的秋天来临,一切才大局已定。

菲撑着一把细碎花骨的油伞,轻轻走到我身边,静静地依偎在我的肩膀上。我单薄的肩膀可以感觉到她冰冷的脸庞。

我忧伤地说,仇是我的兄弟,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

我感觉到菲的嘴唇在轻微地动,轻微得空气像湖水一样荡漾:他还是一个爱自一由的人,我真羡慕他能自一由自在地生活。

我想告诉她人是没有绝对自一由的,虽然我说过一个人懂事了还生活在别人的意志下是一种悲哀,但到现在我才明白,一个人可以摆脱某一个人的意志,但无法逃离大众的意志,王是最自一由的,也是最不自一由的。但我什幺都没有说,我只是应了一句:是。

然后我就看着菲消瘦的脸庞,我知道,菲一直都没有真正爱上我,她爱的是仇,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愿望,热爱自一由。菲渴望自一由,仇也渴望自一由。我还知道,勉强没有幸福。我想跟她说,我会选择离开。但我只是心疼地抚一摩着她光滑的脸庞。有一种刺痛从心底传来,但我告诉自己,不要在菲面前流泪,因为我答应过小米,不能再在任何女人面前流泪。

这是一幅凄美的画面:美丽的菲倚靠着我修长的身躯,白衣依风而动,雪白而纯洁,长发飘逸,漫舞飞扬。在这个细雨纷飞的黄昏,我傻傻地望着城堡上若隐若现的石美人,让风把记忆吹得零零散散。狼只跟我说,当我拥有自己脚下土地的同时会失去生命中最爱的人。但它没有告诉我,当我失去自己脚下土地的时候,会不会重新找到自己生命中最爱的人?

过完这个秋天,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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