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那年,我生平第一次坐在了一位青年的膝上,从那以后,开始了与这位青年的看似近的却又远的交往,我不知道那叫不叫初恋。
那年我们到北区实习,比我们先到的还有89级的中专班。北区较为偏僻,临近曲子镇,每年都有许多实习生,走一批又来一批,为寂静的小区增添色*彩。
我和班里的十几名同学分到了十队,我们居住的楼房隔着一个操场恰好面对中专学生的宿舍楼。上班第一天,我们被分到各个采油站。那天我和几名同学来到山里的一个计量站,站长给我们分配了师傅。因为是第一天接触山里的小站,第一天走进大山中,感觉一切都是那样的新奇。我们行走在去往井场的小路上,大口呼吸着山里的新鲜的空气,看着路边娇一嫩的小花,我们把一切想象得是那样的诗情画意。该下班了,我们怎幺回去呢?原来我们要走好长一段路到山外的公路上去坐车。许多人一起走在只能通过拖拉机的小路上,听师傅们谈论着生活琐事。这时听见后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回过头看,来了一辆拖拉机。拖拉机上还有我们队其他站上的人。大伙高兴的挡住拖拉机,纷纷跳上了拖拉机的车兜里。可是我们人太多,坐不下。再看我们都是女学生,就让我们坐到年轻小伙的膝上。拖拉机可不象大卡车,车兜矮,人不能站立,小路颠簸,必须坐稳才不至于摔下车。大伙都急着回去,我们也只好将就了。我就近坐在了一位青年的膝上,一路不敢多想。下了车,转过在秋风中被吹得红扑扑的脸庞,轻声道谢,这才看清他有一张看似憨厚但不乏英俊的脸。
后来我们在小区院里常常相见,在清晨时常同爬上上班的卡车箱里。原来他是我们队实习的中专生,在另一个站上,住在我们对面的楼上。见的面多了,又是一个队的,渐渐熟悉了。交谈中,才知他家是练厂的,离北区不远。
之后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他告诉我他在中专学校的一些轶事,讲得十分风趣。渐渐聊得多了,他讲了他家里的情况。原来他是家中独子,喜欢绘画,初中毕业后原本已经考取了深圳一所美术示范院校,谁知家中突变,他父亲因伤去世。自此他掩埋了一颗充满梦想追求绘画的炙热的心,放弃了美术院校的学习,留下来考取了石油行业中专,留在了母亲身边。那年他才17岁,算起来比我小一岁。我很是感慨,说了许多安慰的话语,打心里对他的不幸表示同情。
我喜欢绘画,而且喜欢画画的人,可能跟我自身学画却没有一点成绩有关。比如我就没能考上某个美术院校或者师专,当然也因为我从未曾报考过这类学校,我们只是选择报考石油技校或者读高中考大学。早点参加工作也成为了我们初中毕业非常想做的一件事,钱钟书老先生的《围城》就是这样讲的:城外的人想出来,城里的人想进去。我们当时恰是那种心情,用现在的话说叫:“少不更事”。是啊,我们不懂得珍惜学校的时光,上学的时候一心想着早点工作,工作之后才知现实生活临近我们,再也不能象在学校时那样天真烂漫了。过去我也学过画画,也很喜欢绘画,只是仅限于把学画当作一种爱好,并没有把绘画当作我的人生目标。那认为绘画可以修心养性*,我想象着这样的人一定是脱俗的、温情的、浪漫的。
可能有着共同的爱好,我们的友谊加深了。那晚,在队部的值班室里,我正在加班整理资料(那段时间我被一抽一到队部帮忙),他过来了。我一边忙着与他说你等等,一边忙着工作,突然间停电了。小区停电是很正常的事,我们也都习以为常了。于是我们在办公室里聊天,等待来电。我们之间像往常一样交谈着。在聊到对以后生活的梦想时,突然他说:“你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这算不算是少男少女之间初恋的表白呢?骤然我陷入了沉默,不知该怎幺回应。因为我仿佛一直都有着一种深藏于内心的自卑感,可能缘于我不善于表达自己。他打破了沉默,之后说了许多他对生活的设想。他告诉我,首先他得在毕业后联系到一个好单位,其后在工作中,要步步为营,一方面干好工作,一方面要紧紧跟随在领导左右,走好迁升这条道路。又说,你看在学校老师对我很是照顾,别的同学请假难,我会比较容易啊。那时的我,听后非常吃惊。原本认为学画的人应该是一个不为世俗所动的人,他竟然已经开始计划他的仕途之路了。我感到不可思议,也许是因为当年年纪小,我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他的确比其他同龄人都成熟,这可能与他的家事有关。无论在学习上还是生活中,他都很努力。小区院内有人开了好几家露天餐馆,买家常小吃,既便宜又好吃,吸引了众多的人。当我们拿着父母的钱成为其中的消费者时,他却是那辛勤的工作者。他利用休息之时在某家餐馆打工,说是为了锻炼生活,这样坚持到了临近实习结束。
他对我很好,很会把许多事情想到前面。他开始早早的写自己的实习总结,当我在为总结发愁的时候,拿来了给我写好的总结。当寒假到来,大家还为在寒冷的天气里长途跋涉回家发愁时,他会赶早回到炼厂给我找好回家的便车。大家都认为我们在恋爱,其实我们之间原本就没有提过谈朋友的话,只是相互之间互存好感,有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觉。而在他说过那样一番话之后,我与他正在日益加深的友谊,出现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沟壑。我开始有意疏远他,我想我不能和一个有如此世俗之心的人有着比普通朋友更深的交往
他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一如既往的对我很好,给我拿我爱看书,把自己的耳机拿给我听音乐,写一两篇文章或诗拿来让我看。我本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总爱无病呻一吟,作着少女天真的梦,仿佛要把自己陷入李清照的“戚戚冷冷戚戚”中。恰席慕容的诗和散文时下在少男少女之中极为畅销,我读了许多,那段时间我也写了许多诗和散文。现在回想不知有没有反映那会的心情。
就这样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快到回校时间。他说他要去跑工作的事情,这之后他的身影在小区里渐渐少了,来时匆匆去也匆匆。有一天他回到小区,约我到小学操场。至今我还对那天的情景记忆犹新。他说他的工作单位已经联系好,随后很坦然的问我,有没有可能和他在一起,如果有可能他将想办法让我留下和他分在一个单位。我完全相信他有这个能力。我回答得也很干脆,不能。我为什幺那样坚决的拒绝了,没有一丝犹豫呢,其实我心中也不十分明白。可能我不想依靠任何人,也可能我不愿意跟一个太过成熟,有着如此强烈的仕途之心,亦或是缺乏浪漫而太现实的人相处交往甚至相守一生吧。他一点也不惊讶,这就是他。我想对他而言,也许我们根本不是同一类人。尽管他喜欢一个人,而情感对他毕竟不能与现实生活划于等同。所以他不会有失望的感觉。我想我了解。
之后我分配到了陕西,他留在了甘肃。虽然相隔远了,他依然打听我的去向,委托与我分配在一个单位的同学照顾,还时时来信。那时的我,好像要与这种世俗的人划清界线似的,不接受过他的照顾,很少回信。回想当年,我把自己划在了一个充满浪漫气息的、充满阳光的生活之中,把自己一生的幸福也定位在了遥不可及的梦想的完美的生活之中。然而,有这样的生活吗?那是梦的天堂。
经过生活的历练,岁月的揣摩,我回头来看,那时的他有着那样现实的一种心态、选择一条仕途之路又有什幺错呢?古人云“十年寒窗,挣得功名”,也不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吗
就那样过去吧,好像一缕青烟、好似一阵青风,把初恋的滋味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