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故乡的村庄走走停停。偶尔彼倦时转过身来回望,原来流光已将影子拉得好长。时间像旧时电一影票的票根无处存放,日子不断地放映着一场又一场。
从前那些已知和未知的剧情,早散落在街角的青石板上。彼时的我们躲闪在某个无人的角落,借着星光假想。路旁边的花一瓣上沾满了寂寞的烟灰,你的手指已被薰黄。
风雨之后我们沿着无尽的铁轨奔向远方,数着斑驳的枕木与沙砾还有天边的云朵。此去经年,岁月苍桑。只剩下失色的蝴蝶风筝还挂在记忆的那面墙上,从前似一个旧相框,无声中早已打乱了当时的摆放,如今再也找不到属于你的那一张,暮色中偶然怀想,只余枣花的清香。
幼时的村庄,像一幅淡颜的油画。春日里安静祥和的午后,烟雨迷蒙的季节。柳絮轻扫无波的湖面,漾起圈圈涟漪。野蔷薇开在彼时的路旁沾了些许烟气雨气,娇羞的颜瓣低坠。一群大白鹅正从岸边草丛里经过,殊不知被风赶得惊慌失措,遗失的白色麟羽在夕阳的余晖里开始下一程的流浪。
一群放学的孩童折了路边初绽的野丁香,正编织着美丽的花环。或许那时会天真的想,同桌那个扎麻花辫的姑娘就是他今后梦中的新娘。
槐花开在巷尾的弄堂,白色的花一蕊映着月光的清辉飘散在檐下空阶上。石板上水滴的流痕处长满了寂寞的青苔,我倚靠在门缝边张望,似笑非笑的眼眸素色的裙裳,岁月安静的流淌,独留你坐在空阶上冥想。
那时我们都还不懂得怎样珍藏,我小小的麻花辫你青涩注视的目光,像竹编的蝴蝶风筝不知道该飘向何方,因为倘若飞远就阻断了所有念想,只能将心事埋葬。
那一年的“三八”线你画的好长,我们都随着匆匆时光成长,再没有儿时过家家时无忧无虑的模样。青梅竹马不过是月夜里的荷塘,朦胧美好的都似是假象,唯有如环的月光,倒映在荷塘里沉在水中央。仅清风明月叙说惆怅,无需蛙鼓虫鸣来捧场。
那一年我们都去了远方,怀揣着无尽的梦想。披星戴月风雨兼程的繁忙,逐渐淡忘了许多人的模样。偶尔也怀念故乡的村庄,夜深人静时却把孤泪独偿。试想,你身边是否已有了心仪的姑娘?那年那月那夜的荷塘边,你送我的情书还和电一影票根堆叠在从前的那个檀木盒里,这些年不见怕是早已经泛黄。于是不再念想,只平静虚度流光,任时间雕刻光洁的额鬓。
空白的日历逐渐被柴、米、油、盐填满,我们终于不再念想。异乡的孤独渐渐磨损了彼此想飞的翅膀,于是停在某个人的身旁。你或许也一样,似还记得那夜月下的荷塘,独余莲花开落,任四季辗转芳草漫延。
时光流去很远,多年后街头巷尾再次遇见,那时你已娶妻,我亦嫁作他人妇。轻轻对视间早无哀怨,只是淡然一笑便似了却前世今生。唯路边枣花开的正好,一小朵一小朵的浅黄花粒夹杂在绿叶间,害羞的不敢探头张望。静默中我只摘下一枚枣叶教幼子学吹哨音,如幼时的你悉心教我一般。不曾再回头望你的背景,想纵使望见,也再不是从前那个独坐在空阶上的小小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