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天空总是阴霾密布,冷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叫人心情烦闷。最近老天总算绽开了笑脸,趁着天气转晴,我邀友人一起去白马寺拜拜,化解心中的沉积之气。一路颠簸后,终于到了地方。郊外的空气果真清新爽神,而沐雨后的古刹初带微露,一尘不染,身后似有似无的青烟飘飘渺渺的冉冉上升,让人仿若置于仙境。
可能因为不是周末,此时又值午饭的时辰,寺内游客甚少,安静的有些可怕。我与友人蹑手蹑脚地拿了香虔诚的祷告着,一片沉寂之中,身后远远的响起了钟声。
那音,密而不急,缓而不乱。密似春雨,不可穿指;缓若海浪,滔一滔一不一绝。轻柔若四月的春风,拂面而来;高远似广袤的天穹,一望无垠。那是人间的钟声,但好像是从虚幻的天堂传来,亦或来自更邈远神秘之处。
我霎时定住了,为这不可物象的美感。不,不仅仅是美感,应该是一种神秘,一种心灵的呼唤。那钟声,穿过层层神圣禁锢的空气,仿佛是一双熟识的眼睛在看着我。脑子里的画面零零落落的出现,像过电一影一般。但令我自己都惊讶的是,我想到的不是什幺圣僧故事,也不是什幺丰功伟人,而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说来应该无人认识。他既不是亿万富翁,也不是政界名流,一位平平凡凡的工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父亲是一名退伍的老兵,在国家的边疆艰辛守护了十几年。现在父亲已过不惑之年,但仍旧保持着每天早起跑操,收看军事新闻的习惯。在我心中,父亲是一种意志力的代表,但是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父亲这个词汇。因为父亲直到我上小学才回到家乡来,儿时我甚至憎恨过这个词汇,因为它留给我的是一种寂寞,一种缺失。
小时候,小孩子还不懂事,总是喜欢比来比去,喜欢炫耀自己的父母。小伙伴们经常你一句我一句地说“我爸爸给我买了新衣服”,“我爸爸带我去了游乐场”,每每这时,我总是只能默默的离开,因为我什幺也没有。有一次一个小伙伴大声的叫着“你是不是没有爸爸啊?”我顿时愤怒了,上前拼命把他推倒在地,然后气冲冲地跑开。跑过胡同的拐角,愤怒顷刻间转化为刺心的悲伤,我不由自主地蹲在地上哭了,没有人了解我的伤心,妈妈总说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快就会回来。她也许不明白,在一个孩子的心里,父亲不是一根棒一棒糖,一件花衣服就能弥补的,那代表许许多多的骄傲与幸福。
父亲回来的那一天是一个夏日,我至今记忆犹新。那一天,妈妈来学校接我,回到家就看见一位陌生人坐在家里。他高高瘦瘦的,穿着笔挺的绿色军装,眼神里满是慈爱与笑意。姥姥推了推我说“过去叫爸爸”,但我没有开口,就傻傻地定在那里与他对望着,空气凝结了,时间静止了,我的脑子里不知为何一直反复回响着那句“你是不是没有爸爸啊”,“你是不是没有爸爸啊”,马上就要冲破我燥一热的血脉。其实我多想迈过去拥抱他啊,他看起来是那样的高大,那样的温柔,但我的双脚就像被粘在地上一样,一步也跨不出去。父亲打破僵局,伸出手来想要抱我,但不知哪里蹿出来的倔强和勇气,一直渴望见到爸爸的我扭身跑了出去。在跨出院门的一刹那,我回头了,我看见了那双眼睛,那一辈无法忘怀的眼神,带着满满的失落与伤心,那一刻,父亲仿佛化成了曾经蹲在地上狠狠哭的我,那幺失望,那幺无助。
回想这些记忆依旧是苦痛的,但没有谁对谁错。我应该感激父亲,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让我明白,他可以为了我放弃一切。战士的热血,执着的梦想,已为人父后,都可以化作浓浓的爱意,灌注在儿女身上。父亲的爱无须用文字赘述,只能说现在父亲已成为我至爱的人,他虽然没有出现在我的童年里,但他陪伴了我长大,教会了我如何做事,如何做人。在父亲的庇护下也许还感觉不到什幺,但是在离家之后,我才深深体会到父亲给予我的点点滴滴是多幺的重要。对父亲的记忆太多太多,但我永远也不能忘的是当初那双眼睛,就如古寺钟音般震撼我的心灵,留在了记忆深处,我曾经发誓,再也不要让那种眼神出现在父亲眸中,这样的悲伤有过一次就够了。
看着垂垂老去的父亲,我真想永远守护在他的身边,但蒲公英的种一子总要被风带到另一个地方,无论你愿不愿意。离家求学的我,很久见不到父亲,思念也愈演愈烈。父亲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但他对我说,鸟儿长大了总是要飞的,有人可以让自己思念是件很幸福的事。的确,在清晨异域的阳光,在午后桌边的清茶,在深夜迂回的梦境,都将我带回到了过往的某一段情景。在当下,时间与距离的界线化为乌有,我在陌生的环境中,反而更强烈地回归了一种熟悉——思念里的熟悉,那竟是一份无法预知的浪漫感觉。
原来在父亲深沉的爱下,我从不孤单。
所有人都会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母爱的一丝一线贯穿于游子身上,令人动情。但父爱不同,它宛如一首浅唱的歌,一泓清澈的水,一粒埋在土里的种一子,那样的低调却又那样的淳厚。曾经读了朱自清的《背影》后流泪了,父亲的背影如此渺小而又如此高大,我已经想不出任何恰当的词来解读。
如果非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我想说父爱如佛,不求回报地庇护着我们,不可侵犯,不容亵渎。它真正如佛般的沉稳,如佛般的祥和,如佛般的睿智,如佛般的神圣。上一页12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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