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每每和外婆分开，外甥女王舒畅最惯用的技俩是嚎哭和泪水。或者干脆来个满地“驴打滚”，再或抱着外婆的图片腿，鼻涕眼泪粘人一裤腿。外婆的背影望不见了，她还在哭，哭得大脑袋一一抽一一一抽一的，眼睛肿了，声音哑了。通常面对这种失控的场景，我们既无奈又伤心。
四岁半的王舒畅是外婆一手带大的，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她和外婆最亲。外婆是她一辈子可以依赖的人。小小的她还不懂得一辈子的含义，更不知道永远有多远。
有时离别是为了更好的成全。孩子离得再远，终归要回到父母身边。舒畅是三岁那年自湖南去广州的。外婆不能随行，留在老家照顾生病的外公。又是一次泪飞雨，又是一次撕心裂肺的哭喊。
今年暑假，爸爸把舒畅送了回来，以解她的相思之苦。舒畅捧着外婆的脸，像捧着一尊宝贝。阔别一年多，祖孙俩的变化都挺大。舒畅长高了，懂事了；外婆的腰更弯了，眼更花了。
舒畅在外婆家玩得忘了形，视爸妈的电话如怪兽。谁说送她去广州，她和谁翻脸。仰天长哭最吓人。暑假一截截地过，远远看得见尾巴的时候，爸妈的电话催得越来越急，舒畅也越来越烦躁。她敏锐地意识到，和外婆在一起的时光太短暂，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催促着她。她很快就要失去这份快乐了。像刚到手的糖果，漂亮的外衣才剥去，闻得见糖果的香甜，却要被人鲁莽地夺走。
暑假结束，离别是不争的事实。这次，是妈妈来接的舒畅。
常德火车站，候车室。我们肩上扛的，手里提的，大包小包放下来，把我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舒畅和表姐绕着圈你追我赶，像在自家客厅。看不出有半点不舍。过了20多分钟，外婆看了看表，无言地把舒畅抱过来，亲了亲她的脸颊，说宝宝乖。舒畅又开始打着哈哈追赶姐姐，突然，活泼灵动的孩子怔住了——她望见了外婆悄然离去的背影。外婆佝偻着背，边走边擦眼泪。风吹乱她花白的头发。外婆不忍望见舒畅伤心哭闹的样子。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我甚至已经下意识地伸开双手准备迎接她的“驴打滚”，照单全收她的嚎哭和泪水。
可是没有，她只是安静下来，双手搂着妈妈的脖子，眼里泪光闪烁。右手指着外婆离去的方向，嘴里呢喃道：外婆，外——婆。孩子的隐忍让我心生爱怜。此刻，她的心里塞满了沉甸甸的痛。
隐忍比释放更难。小小的孩子已经懂得了有很多东西是她无能为力的，比如离别，比如思念。唯有隐忍着悲伤，假装不哭，才会得到大人们的认可。
表姐开始逗舒畅玩，舒畅埋首不语。不一会儿，她便开始擦眼泪。肉一乎一乎的巴掌把眼睛一揉一得变了形。破涕为笑。她又回归到那个喜爱追赶打闹的快乐孩子。
短短一年半的时间，舒畅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隐藏内心的情绪。这是我乐意见到的，也是我心痛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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