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那些普通而高贵的灵魂

时间:2017-04-26 11:26:37 

每次去父母家,还只刚刚爬上台阶,就能见到芹老坐在门前同父亲闲聊。他们兄弟般的友情,满脸盛开的笑容,无处不在的融洽气氛,一下子就涤荡了世间的一切丑恶与烦恼,照亮了我的心空。

芹老是乡下最普通的一位老人,年过七旬,比我的父亲小二岁。无论是长相,还是际遇,都与乡村的其他老人并无二异,一如生长在山里最普通的树,毫不起眼。一生最闪亮之处,无非是勤劳、善良、与人为善。又因为大字不识一个,对世界知之甚少,为人做事均只听凭于内心的召唤。

这之前,我们并不认识他,自从把父母接进城来,并决定将他们安置在城郊一个叫永和坪的地方时,这个普通的乡村老人就闯进了我们的生活。并且与父亲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其实父母自从几年前搬到新家时,并不寂寞。因为他们的家在一条大路上,山上居住着一个叫付兰溪的村庄,几百口人进城里买菜、购物,或是办事必得经过他们家。走累了,就在他们家歇脚、喝茶、聊天,几乎整天都有无数人陪伴。

芹老最初与父亲成为好友,大概也是因为寂寞吧。他有两个儿子,或许是因为两个儿子的本事不在同一个水平上,很早的时候,芹老就与他的老婆分开了。芹老跟着他的小儿子,他老婆则跟着大儿子。但后来的实际情况则是他老婆又与大儿子分开单过了。其中的原因同样不得而知。我们知道的,只是芹老的大儿子是承包工程的老板,会挣钱,而他的小儿子则别无所长,平时就在外打工,很少回家,家里只留芹老负责种菜,儿媳妇上街买菜。

芹老是一把劳动的好手,农村所有的农活都在行。而且七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依旧硬朗。每天几乎从一睁开眼,就没见他停下过。我们从城里去看父母,不是在家里见到他,就是在地头见到他。所以每次见到,我们都劝他:“芹老,您这幺大年纪了,还何必这幺苦呢?少种点田呀。”

“小儿子穷,我得帮帮他。”

“您小儿子是哪儿穷了?我看一点也不穷。”

“穷。”

“您种菜挣的钱都上缴了?”

“都在儿媳妇手里。”

芹老没有不一良嗜好,不一抽一烟,尽管能喝酒,但有高血压又不能多喝,平时几乎不用钱。所以平时的时间里,除了劳动之外,就是与我父亲呆在一起。每次去父母家,我们准能见到他。倘若进门的时候没有见到,也过不了多长时间,准能看到门前的那条小路上走来芹老的身影。那个时候,正好有阳光,或是夕阳的余晖泼在他的身上。背后的大山静静地站立着,似乎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而他肩上扛着的锄头,或是挑着的粪桶,都在光线里连同他的身影一起被放大,那身体里涌一出来的温馨、慈祥与美好似乎连着了整个天地。

有时,他则直接就站到了门口。几乎挡住了门前的所有光。而站在那里,他总是好长时间不说话,只让脸上盛出来的笑容装满一屋子。

“坐,坐。”

芹老坐下后,我们则要赶紧给他泡茶,然后坐下与他聊天,就如同他是稀客一样。若是碰上饭熟了,准得拉他上桌子吃饭。芹老也很随意,在我们家如同在自家一样,碰上饭吃饭,碰上酒喝酒。

父母家与芹老家相距不到二百米的样子。中间只隔了一段百来米的小路。抬腿就能到。平时站在门口就能看见对方正在做什幺。再加上芹老的地都在下面的平地里,芹老去地里必得经过父母家。下地、收工,或是去商店里买货,都得经过父母的门口。这样每一天,他总能与父亲相聚五六次,甚至七八次。每次聚在一起的时间也是根据农活的情况而定,忙的时候,经过门口,打个招呼就过去了。不忙的时候则坐下来喝茶,聊天。所聊的内容也无非是家长里短的一些事情,更多的则是关心当天做什幺事。

两人都是农村的老把式,交流起农活来,不仅有共同的话题,而且其中的细节能细到头发一丝。从哪开始,到哪结束,其中又有什幺玄机,都能一一从他们的话里一直对接到心里。每每聊到浓情处,那情谊比粥都浓,别人根本插不进话。眼睛、眉一毛一、胡子、手势也都跟着他们的话题一起生动起来。尤其是脸上的神情,简直就是在翻牌,能一览无余地把他们的心情展现出来。

2

成为好友后,他们干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合作。

最初的合作是上老岩去砍柴。我知道这件事是那一年的正月初二。那天,芹老到家里来玩,坐在火垅的时候,芹老不经意间说出了一句话:“我们初八的走呀。”

父亲回答说:“嗯。初八的走。”

一听这话,就引起了我的警觉。“初八的走?到哪儿去?”

父亲说:“芹老约我去岩里砍柴。”

“砍柴?”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因为我知道,永和坪后山的老岩非常悬,而父亲和芹老均是七十多岁高龄的人,如此大年纪的人去悬岩里砍柴,若是出了事怎幺办。

父亲说,“山上的柴山都是公山,谁都可以进去砍。”

芹老说:“其实没人砍。那幺陡的岩都不敢上去。”

“那不行。”我赶紧阻拦,“不出事不要紧,一出事就麻烦了。”

“没事。”芹老说,“那上面我熟悉,不会有事。”

父亲说:“我跟着他上去看一看,如果实在太悬我们就回来。”

见父亲这样说,我也不好再说什幺了。

就这样,他们于正月初八就相约去岩里去砍了几天柴。但那几天对我来说,则是处在煎熬的油锅上,心一直高高地提着,一时都没有安宁下来。每天总是隔上几个小时给父亲打过去电话,问候他们的情况。而每一次,父亲均都报的平安。我的心也就渐渐地放下了。上一页123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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