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看望父亲，我总是静默无言。
可是今年，我总想说些什幺。父亲离开我们两年了，我开始慢慢地从悲伤和遗憾中走出来。然而有时，人会觉得心儿已经破了一个缺口，终究是难以愈合。
以前，我会想当然地以为，即使忙碌到无暇拨电话，也没有关系。因为我知道，某一天的某一刻，也会有人在电话的另一端，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戴着老花镜，手摸索着按下XXXXXXXX几个数字，然后很期盼地和小幺女话家常。现在，那端的人早已不见了，与我躲起了永久的迷藏。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竟时隐时现，总是在撕扯着，纠缠着，无休无止……
站在那竹林掩映的山坡上，我在心里对您说：爸，给我打个电话吧，即使梦里也行！风儿吹过，我听到竹叶的瑟瑟，却听不见你那苍老而亲切的话语。我明白，这根本就是徒劳！
如今，又一个春天把我们紧紧拥抱和围绕。春天多好呀，万物萌发着，生长着，开始了新一年的春夏秋冬，开始了新的萌芽、生长、开花、结果的轮回。可是我清晰地知道，你已经完成了轮回，而无可逆转。
在这两年零三十天的日子里，我渐渐地觉出，我们的父亲——您竟是如此的优秀，简直无所不能！
你会理发，方圆百里的人都会慕名而来，希望他的孩子在你的第一次服务中，得到一辈子的安宁与好运。你会编竹篮、背篓、斗笠，扎扫帚，一搓一绳子，你做的东西甚至比那些专业的匠人还要精致。你会扦插、嫁接果树苗木，家里的板栗、桃树、梨树、柿子树，至今长得郁郁葱葱。
你喜欢花花草草，老屋刚建时，你在家门前种了一长溜的木芙蓉，那粉一红色的花竞相开放，竟是我们最兴奋、最快乐的日子。后来做了水泥高坝，我们家的水池边上，桂花、黄杨、万年青、南天竹、九节兰，一株株花儿被你伺弄着，好像它们也是你养育的一群儿女。菜园四周，你也没有放过，种了萱草、芍药，还有许多不知名的中草药。每到花期，又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自从你离开，所有的一切开始显出老态，背篓开始破旧，那天采茶背绳突然松动，差点把背篓里的茶叶全撒在田埂上。那斗笠吧，挂在后堂，成了蜘蛛的老窝。没人知道那晚会下雨，早上起来你扎的扫帚靠在屋檐下，竟然淋得湿一漉一漉的。
菜园开始荒芜，花草渐渐萧瑟。那棵黄杨渐渐枯死了，树形依旧，却是枯败成了土黄色。我有些讶异，几乎不敢细看，怕在那棵黄杨树上看到你的影子。所以每次走过水池边，我漠然走过。
就在那个即将回来的中午，某人在水池边大声惊叫着：“莲，快来看，这里的九节兰开了！”
我过去了，女儿过去了，母亲也跟了过去。一朵，二朵，三朵……十八朵，某人兴奋地数着，我也被眼前的所见惊着了。
就在那个桂花树下，一个直径近两尺的黄灰色破缸里，万年青和九节兰种在了一起。万年青叶宽大而质厚，正绿意盎然。在它的围拥下，九节兰如一位清雅的女子正幽幽然地绽放美丽，散发着幽香。那一朵朵黄绿色的花儿似开而未开，花一瓣内侧缀着点点淡紫，如同少女脸上晕开的笑涡。
兰，你如此妖娆，肆意地美丽，用意何在！你可懂我的心思？你可知那个爱花的人早已不在？
杵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九节兰，神经末梢在告诉我：心角的那个缺口，开始隐隐作痛，而且不可收拾地向全身蔓延，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