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爷今年七十有五了,从前是国营服务公司理发店有名的“一把刀”,退休金菲薄,后跟老伴一合计干脆将自家底层的住房拿出一间开了理发店。来理发刮胡子的多是老主顾,有人在孙大爷还是小孙的时候就在他原先店里理发了,这一眨眼恐怕也有半个世纪了吧。人家到孙大爷这儿来理发,一是习惯了,二是价格便宜。别人动动剪刀就十块八块,孙大爷理发洗头剃须整套活干下来就收三块钱,这价格已好几年没动了。
谁都喜欢钱能多一些,但孙大爷觉得这年头借口涨价的人太多,已把左邻右舍们坑得有苦说不出了,况且自己这些年凭了手艺虽然没赚着大钱,但比上班好得已经不是事了,手头有了点积蓄的孙大爷心里比较踏实。
孙大爷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从来不排除接受新生事物,这不,上几天他还去买了部手机,时不时从口袋里面摸出来看看时间,尽管老花眼看手机屏幕不是很清楚,而且盯的时间长了还会流眼泪。但对有些事情,孙大爷是很有主见的,譬如对现在几乎无人不谈的股票,孙大爷心里天生就有几分提防,因为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告诉自己,这个世上不会有人白给馒头吃的好事。大家炒股都想赚钱,钱从哪里来?国家补贴你,国家有钱补贴还不如直接给老百姓加点工资!证券公司给钱?更是想也不要想,证券公司就像赌一场,庄家肯定要赚钱的!
可是这些日子,只要孙大爷打开店门,不管是熟客还是生面孔,只要会说话的,坐到理发椅子上说不了三句话就会谈到股票,谁谁谁把房子抵押出去炒股,一个月就赚回一套新房子;谁谁谁昨天在股市一下就赚了十万;邻居赵家开出租的范小二,当初求爹爹告奶奶好不容易弄了部的士开开,现在转包给了别人,自己天天泡在股市里,赚的钱是开的士的好几倍……
开始的时候,孙大爷听到这些话暗地里还偷偷笑,心想天下哪有这幺好发的财,大家都去炒股发财了,别的事谁来干?你一个月不理发瞧瞧,保准弄得胡子眉一毛一一把抓,一天不吃饭饿得你路都走不稳……可任何事情都架不住人天天在耳旁吹风,心硬似铁也要给人吹软一了。孙大爷心想,自己这些年省吃俭用余了点钱,存银行里利息本来就少,有理无理还得扣利息税,拿到手里已经非常可怜了,有人还在报纸上写文章说,现在存钱利息实际上是负数,存在银行的钱就像盛在太阳底下盆里的水,一点一点不知不觉就蒸发掉了。现在炒股票的人都说赚钱了,就像守着一口咕嘟咕嘟往外喷水的泉眼,孙大爷心有所动。把这点心思说给天天帮着烧水扫地的老伴听,一向信奉财不露白的老伴这回想法也跟孙大爷高度一致。只是叮嘱,买股票了只能你知我知,不能告诉第三人。
计议停当,二位老人抠抠索索找出银行存折,第二天就去银行将到期没到期的存款全拿了出来,加在一起有十二万。他们用报纸裹了好几层,再用卖菜的布袋装着拎去了证券公司。其实真到了从银行把钱拿出来时,老两口心情也是很矛盾的,这可是后半生的米菜钱呀,万一……老伴刚透露点意思,孙大爷旧故作镇定地说:你怎幺就不想想我们买了股票就赚十二万呢,到时候我们就把本拿出来再存上!
好家伙,证券公司大厅里的架势都赶上农贸市场了,人声鼎沸,汗味如烟,好在孙大爷和老伴进了一辈子菜市场,倒也不十分怯场。可最现实的问题是,股票到底该怎幺买两人眼前是一抹漆黑。
在人群里挤了两圈,就有个穿制一服的人前来探询。孙大爷说我们买股票。
买股票?那是要开一户的。来人说,并把他们带到柜台边,指着一个人说这是我们经理。孙大爷拿出身份一证说要开个户。那经理接过来说道,开一户买股票……孙大爷说:就是就是,我们今天就买呢!边说边将布袋里的用报纸裹一着的钞票掏出来搁在台面上:就买这幺些吧!
看见堆着的那些钱,那经理却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因为,根据自己的经验,这又是一对被牛市热风裹挟来的股市“解放军”。因而,经理先已有了三分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