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如今农村的变化还是很大的,仅就我老家那个村子而言,虽然很偏僻,但四百来户人家有90%的盖起了新楼房、用起了自来水,绝大部分人家出门有摩托车代步,还有的买了小汽车,至于那些现代化的家用电器更是早已进入寻常百姓家,特别是今年的通村公路修好后,村里的变化可说是“旧貌换新颜”了。这些,都让人十分欣喜。但是,随着这变化而来的,也有不少值得珍惜的东西在悄悄消失,比如说池塘。前不久回乡下,我特意在村子里转了转,竟然发现全村没有了一口象样的池塘,即使有也只是还没被垃圾完全吞没的几个水坑,这让我在欣喜之余不免有了几分惊诧、几分惋惜和几分惆怅。
对于乡下人来说,池塘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也可以说池塘就是他们的生命线。池塘蓄水可以用于灌溉,池塘养鱼可以增加收入,池塘还是重要的饮用水源,同时是洗涤衣物农具的绝好场所。很多年前,我家所在的屋场里就有十来口池塘,这些池塘在屋场周围星罗棋布,自成风景。每到夏天,池塘就成为了村人们最好的消闲娱乐场所了,男人们在池畔柳荫下歇凉聊天,女人们蹲在跳板上洗衣服,小孩子在池塘里游泳嬉戏,自在而快活;而到了腊月,村人们便开始车水捕鱼、挖莲藕,捕的鱼和挖的莲藕一部分拿去街上卖,一部分留给自己吃,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因为有了这些池塘,村里的稻禾从来都没被干死过,年年都有好收成。为了维护这些池塘,村里每年正月间都要组织劳力清理一次淤泥,再撒上石灰消毒,然后再养上鱼、种上莲藕,同时池塘的水容量也保持住了,保住了水就等于是储蓄了来年的希望。池塘使乡下人过上了实实在在的日子。
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村里人开始不重视池塘了。首先,村人们有了钱后,都纷纷在自家屋前屋后挖井取水,池塘就失去饮用水源的作用了。后来,村里的大部分劳力都外出打工做生意,渐渐地都发了些小财,池塘也就没人放在眼里了,好几次村里组织清淤泥,都没有得到响应,这时候他们关注的是如何赚钱盖楼房,如何把城里的电器搬回家里,如何享受现代化物质带给他们的种种愉悦,没有人再去看重池塘里的鱼与莲藕,更少有人去关注池塘里的水。及至后来,这些池塘有的被推平做了屋基,有的则成为了村里的垃圾消纳场。
没有了池塘,这田里的收成也就没有了保障。这几年,我们这地方连年干旱,水库蓄水不到常年的40%,特别在干旱季节,小溪江基本断流,几座小水库也已干涸,虽然村里有渠道可以引水,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好不容易轮上水库送一次水,而那从几十里路外送来的水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就全给漏掉或被偷走;虽然村里有机埠可以一抽一水,但那也仅仅只是个摆设。于是就只好坐等干旱了。去年,村里的早稻有一半没有栽插下去,晚稻有大半干死,今年的情况更惨,收成不到往年的30%。最近听说,村里人已开始去城里买米吃了。
没有了池塘,这村人们就少了许多有水的方便。村里人有了水井,洗衣洗菜做饭方便多了,而且,饮用水质也有了保证。但就农村而言,水井的功能远不及池塘。比如泡牛。农村耕作大多用的是水牛,而水牛是离不开水的,辛苦劳作一天,如果能顺便在池塘里泡上一个澡,这于牛是一项最大的福利了。可如今没了池塘,有河也相隔很远,水牛也就成了“旱牛”。还比如救火。村里一户人家不幸失火,村里人跑来救火,可近处却无水可取,就只能呼哧呼哧地用摇井摇水了,等把水摇上来,屋里的火苗已经窜起了好高。
没有了池塘,这村子也就少了许多村的气象。什幺叫村?根据字义理解,是有树林的地方。树为木,木由水生,没了池塘没了水,这树木自然也茂盛不到哪里去。没了树的掩藏和水的映照,村子里那些凸现在田间地头的“现代洋房”,远远看去,也就一堆堆钢筋混泥土罢了,而这村子也不再是村,只能说是个屋场。再说,如今乡下人一大都讲究“风水”,而这“风水”离不开山、更离不开水,没了池塘没了水,这“风水”也就失去一大半的韵味。
没有了池塘,这日子也就少了许多单纯的快乐。乡下人少有娱乐活动,没了池塘游泳、钓鱼,没了池塘边的打情骂俏和谈天说地,又懒得打理农事,大家就关起门来没日没夜地一搓一麻将,常常为一些蝇头小利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大动干戈,把邻里关系搞得很紧张;有钱的男人们则跑去城里镇上快活,常常闹出些风一流韵事。没了池塘,村里人就再也吃不到新鲜的鱼和藕,加之种菜的人家越来越少,大家要吃菜,得远远的跑去城里买,一个小小的偏远山村竟然在近几年出现了三个专门贩卖蔬菜鱼肉的小超市,真是咄咄怪事!
作为农村一道靓丽的风景,池塘正在逐渐从人们的眼前消失。时代发展,时事变迁,新旧更迭,这也是很正常的事。然而,人们在不分青红皂白全盘接受新事物的同时,是不是还应该保留一点原本很珍贵的东西?要知道,池塘的消失,人们真正丢失的是勤劳俭朴的传统和艰苦创业的精神,而这又恰恰是中国人的治国和治家之本啊!
(几句题外话:据有关部门测算,上世纪80年代初,笔者所在县有池塘23000多口,到2006年只剩下11000多口,蓄水量已不到20年前的20%,池塘的农业蓄水与灌溉功能几乎丧失。估计其它地方的情况也差不多。可惜的是,这个问题目前并没有受到有关方面的关注和重视。其实,“池塘问题”并不复杂,农民自己就可以解决,就看地方zheng府如何引导了,而农民要实现农业“旱涝保收”,也必须从池塘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