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小蔷发来的短信时,妻正准备出门。
“下午两点半来接我,想见你。”──我心头一热,难免心虚,赶紧把短信删去。
妻穿了件淡黄色的宽松衬衫,乳白色长裤,配了条简单的腰带。这跟平时没两样嘛。我说怎幺不穿鲜艳些呢,再戴点首饰,显年轻啊。
妻微笑。那笑,在她的素脸上像一枚小石子投入镜似的湖面。
“不就是去见见老朋友吗?又不是登台演出。”
妻就那样出门了。我站在窗台,看见她安静地走在秋色里。从以前在学校时她就这样,总是不怎幺注重打扮,独爱读书绘画或下厨做点小菜,话也少,很容易被她那一帮大鸣大放的姐妹们给挤到角落里。
她们七个女生中,小蔷是最抢眼的一个。小蔷,漂亮得让我和几个哥们儿差点要反目成仇的女孩。我还为她干过不少傻事呢。可终于这美丽的花蝴蝶飞出大学院墙,栖上了外面的高枝。
现在,小蔷又飞回来了。几天前在酒会上碰见她,娇一艳如玫瑰盛放,眉稍眼角溢彩流光。就不说她吧,其他几个女生也都各自精彩,有事业有成的,有嫁入豪门的。此番叙旧,可以想像众花竞艳,也必定珠光宝气,妻肯定又要被挤到一旁给大家斟茶递水去了。
妻是始终不在意的,虽明知会被忽略和冷落,仍然如期赴约,去给六朵红花当绿叶。我本来不赞成她去,但知道说也没用。我也是在娶了她以后,才逐渐发现妻的柔顺里藏了一分谁也拗不过的坚韧。就像她坚持每天练画,散步,不用香水;坚持不炒股;坚持不给上头送礼,不收学生家长给的红包……这些,以前我觉得近乎愚蠢,而后来慢慢习惯,这两年还甚至感到有点钦佩。
未到两点半,我的车子已经开到梧桐树下了。那里可以看见坐在楼上包厢中的七个女人。落地窗里果然繁花蔟拥,女人们谈笑风生,花枝招展,以至我一时无法辨出哪个是小蔷。而妻却是那幺显眼,仍然一如既往地坐在一角,专注地聆听,沉着地微笑。
一如既往……就如当年小蔷走后,我从酗酒与自暴自弃的恶梦中醒来,看见她坐在床畔,一揉一了一揉一眼睛,对我笑。那笑,像一朵浅浅的涟漪在湖面绽放。
等不及两点半我就上楼去把妻接走了,说要一起到学校接孩子。过程中我没看小蔷一眼。或许是因为那房间人太多了,混杂起来的香水味道太呛鼻;也可能是我的目光始终离不开我的妻。在那纷繁杂沓的人造花丛中,我妻何其出色,如同一株发光的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