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香的日子(3)

时间:2014-09-18 17:11:25 

厢房的屋子很有些年头了,窗口很小,光线幽暗,常年混合着一种尘土、粮食、醋和老鼠的味道。几只土蜂“嗡嗡嗡”撕咬着窗户上的麻纸筑蜂巢,墙角结着蛛网,墙上挂着风干的马莲叶和老羊皮,四周高高低低排列着缸和瓮,里面盛着谷子、高粱和用醋腌着的萝卜疙瘩菜。在我们歇晌的时候,母亲就坐在门槛上纳鞋底子,她的脸年轻红润,看上去像一只熟透的蜜桃。

日子一晃就到了六月,村妇们忙着拆洗棉衣、被褥,不知哪天,那两大瓮醋料被移到了院中央,瓮盖揭开,晒在阳婆地里,叫“烤醋”。骄阳炙人,黑大瓮整天被日头烤得像烧红的铁锅,一直到太阳落山,瓮壁还烫手。阳光的刚劲一点一点浸透到醋料中,化出一股醇香的味道,我们常趴在上面抽着鼻子贪婪地嗅,也常偷偷地舔食那层黑红油润的醋皮。这时家家户户的院中,都蹲着几只这样的大瓮,浓郁的醋香在村庄上空浮动。

割罢麦子,吃过甜杏和香瓜,等黍子黄稍,枣儿有了红眼圈的时候,就能淋醋了,那时,大抵是在八月十五前后。母亲在厢房架起醋瓴,醋料放进去,倒上清甜的井水,醋瓴底部的小孔插上茭箭箭皮,清亮的液体就叮叮咚咚滴到下面的大盆里,“叮、叮、叮”,在深夜,犹如房檐下的落雨敲击着瓦楞。

刚淋出的醋颜色近似于玫瑰色,酸味很冲,但味道还嫌单薄,像心浮气躁的小媳妇,缺乏岁月的打磨。母亲把新醋盛在黑釉醋缸里,用青石盖盖严,放在厢房一角让它慢慢地陈化,叫“圈醋”。冬天到了的时候,要把醋里结的冰捞出,增加醋的纯度。在一个清冷的早晨,走进村庄的街巷,在街门外、粪堆上经常会看到明晃晃的冰凌渣子,那是辛勤的村妇们一早从醋瓮里捞出的冰。经过时光耐心的沉积,冬天一次次的捞冰,醋的色泽变得紫黑油亮,味道越来越醇厚柔和。

同样的原料和工序,酿出的醋是一家一个味道,有的滋味悠长,有的稀薄清寡,像村妇们或热烈或内敛的性情。而每一个成年之后的子女,认准的只有母亲家醋的味道,那是味觉记忆的源头,有着母亲独特的气息,是一个人终生的眷恋和热爱。

如今,乡下的母亲已经不再年轻,但精神气很足,依然年年在拌醋。我们兄妹也都长大在城里安了家,无一例外,每家的厨房里都有一个小陶罐,贮着母亲手酿的家醋。拌凉菜,用醋调,吃饺子,用醋蘸。因为父母源源不断地输送,我们的醋罐总是满满的,终年飘荡着诱人的醋香。坛里有醋,乡下的母亲还有力气做醋,这样的日子想来是多么的温和煦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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