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时间:2016-06-30 16:26:04 

青石砌成的玉阶,苔痕点点。有虫在草间细微地低吟。夜,静谧地漫染了整个庭院。深深浅浅的黑暗中,有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映得那怜影顾盼的人儿容颜愈发娇艳动人。

一步,两步,三步,女子纤细的身影绕着树干飘忽不定似地移动。一袭淡粉色轻罗纱裙拂过虚空,荡起层层涟漪。软缎鞋踏在露水肆意的湿土上,悄无声息。

“阮郎,你为何还不来?”软侬的吴桂细语若黄莺出谷,声线却是哀怨至极,蓦地一声叹息后,化作更凄凉的呼喊:“阮郎,你怎地如此狠心?”

阮均自梦中惊醒,一额的冷汗,再无半分睡意。于是起身披衣走到庭院,月色尚好,院中的那棵桃树也长得甚好,根干盘虬错综,只是空有一树繁茂枝叶,再无花朵。依稀记得相思还在时,这桃树总是密密匝匝地开了一树的锦绣粉雾,一朵朵饱满小巧的花朵,却几乎压弯了枝头,看上去像一场花的祭奠。乱花渐欲迷人眼,然在相思的一颦一笑中,万千桃花都黯然失色,甘心做了陪衬。而如今,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阮均有些恍然若失地心口微痛,怔怔地望着那棵桃树,朦脓中似乎可以看到那个淡粉色的窈窕身影,俏生生地立在树下,羞涩地抿嘴而笑,颊畔的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的动人。

“先生。”一道轻柔而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阮均凝神望去,才认出那自树下缓缓走来的,却是他的妻,若婉。“怎么还没睡?”阮均心里蓦地松了口气,勉力牵动嘴角笑了笑。若婉却并没有回答,只是痴痴地望着那桃树,“花开了。”她突然开口,“先生,你看这桃花多么漂亮。”

阮均心中一凛,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树仍是树,并无半朵花朵。“若婉你…”阮均又看向眼前的女子,白色的衣衫随风轻轻扬起,眉眼间流露出的那份痴迷和不舍竟是如此熟悉。是相思!阮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些,最近总是会莫名地想到相思…再看时,眼前若婉仍是若婉,与相思殊无半点相似。她正浅浅地笑着,目中满是温柔地看着自己。

“若婉,回屋吧,外面天凉。”阮均回她一笑,自己真是太累了,总是出现幻觉。若婉轻轻点了点头,阮均执起伊人的柔荑,不由得一个冷颤,若婉的手怎么这般冰凉刺骨?阮均有些不安,却见若婉正低头无意识地用手指绕弄着裙畔。

这是相思生前习惯的小动作!阮均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了,他见过无数次的,十指削葱如玉,就那么绕弄着裙角一圈又一圈。凉意沿着手指爬上脊背,阮均想甩开若婉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这时,若婉突然抬起头来,仍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眉目却愈发模糊难辨了。你是谁?阮均想开口问,声音却停留在了胸腔里,只是徒劳地动了动嘴形。眼前相思的脸一点一点地慢慢清晰起来,她的如烟柳眉,她的秋水双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歌谣以一种咏叹的语气自女子优美的唇中吐出,却是无比悲凉。“你还记得吗?”阮均开始觉得头痛欲裂,这一定是梦,对,肯定是,我会醒过来的。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有人在耳边轻声唤着他,语气中却流露出焦急与担忧。阮均回过神来,是若婉,“我,我没事。”他扯了下嘴角,果然是梦。“可吓死我了,刚出来就看到你动也不动地站在这里,泥人似的,怎么唤也没反应。”若婉嗔怪道。

夜风习习吹来,空气中流转着若有若无的馥郁清香,阮均深呼吸一口气,似是若婉衣上的香味。奇怪,若婉什么时候用这种香了?却甚是好闻。

“先生,你可知道这桃树为何不开花了?”若婉忽然笑吟吟地问道。阮均眉心微蹙,“许是年月久了的原因吧,以前,也是开过花的。”那是花桃,只开花不结果的,花开三月,风姿绰约胜似妙龄少女。

“呀,真是可怜。”若婉有些惋惜,“先生,你相信轮回报应吗?”未待他回答又自顾自地说:“我信,那些做过恶事的人一定会受到惩罚。尤其是那些负心寡情的人,定当不得善终。”她的语气虽天真随意,带有一股孩子气,听到阮均耳里却是阵阵发寒。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风吹过时黏腻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和怪异。

庭院中桃树的枝桠轻轻摇曳着,映得月光下的影子在石阶上张牙舞爪。阮均觉得头更痛了,空气中的香气让他胸口愈发烦闷,几乎喘不过气来。“若婉,寒气重了,我们先回屋去罢。”他捂着额角向里屋走去,没有留意到那原本眼神明亮的女子突然变得目光呆滞,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嘲讽与怨毒。

重新躺在檀木雕刻的卧榻上,阮均却无法再次阖眼。思绪一时清晰又一时模糊,眼前晃动的全是相思的身影。阮均不自主地伸出手去,手指徒劳地扑了个空,影像涣散成一圈圈涟漪。黑暗中,看不清自己的手的轮廓,却依稀能够嗅到上面残存的淡淡血腥味,让人窒息欲吐。那是,相思的血。

三年前,也是这样月光若水的夜晚,他亲手将心爱的女子送上绝路。一把精致的匕首,柄首上还刻着她最爱的桃花,前端深深地没入她的腹部。相思的嘴角溢出鲜血,划过白皙的下颔,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睁大了眼睛,似乎想认清眼前的男人,泪水已然盈满眼眶。她不相信,这是那个昨日尚在她耳畔说着动人情话,许下一生不变誓言的情郎。他们拥抱的姿势还这么温暖,除了伤口处正在流逝的温度…

“相思,相思,对不起。”阮均有些慌张地想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我是真的爱你的啊,可我还未尽孝高堂,日后还要考取功名,尽忠国家,不能承担起你的一生啊。”

好一个尽忠尽孝,可我呢,你置之何地?相思笑了,笑容掺杂着泪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好好好,阮郎,我自是耽误不起你的。可是,你我多日情分,你怎地如此狠心!”她的身体缓缓倚着她生前最爱的桃树滑落下去,粉色的衣裙被尘埃所玷污,眼睛犹是睁大着的,满是不甘与怨恨…

阮均叹了口气,辗转反侧。记得那天晚上,满树的桃花忽然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夜,掩盖在相思逐渐冰冷的身体上,鲜血凝固在匕首的柄上,开出了一朵鲜红妖艳的桃花…自那日起,院中桃树再无繁花似锦的景象,也再无人记起那个树下痴心守候的美丽女子。

这三年间,他一路顺风顺水,考取了功名,也遵从高堂之命娶了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但总是在不经意间忆起相思,也会愧疚和不安,可如果想要得到什么总是需要一些牺牲的吧,阮均想,相思,你若是知道定也是会成全我的。于是心安理得。

若婉便是那个名门闺秀,半年前初入阮家,两人在一起倒也相敬如宾。只是最近…阮均反手覆在额上,若婉似乎没有了以前的灵动,反而多了几分沉静,举手投足之间更像另外一个人了。哦,他不愿再想,自己真是太累了,总是疑神疑鬼的。

月光透过纸窗蔓延进来,一地清辉有个淡淡的人影在晃动。人影?阮均一惊,想起身下床却无力动弹。是谁?他张了张嘴,和刚才一样的情形,发不出声音。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我,阮郎。”若婉?恬静的微笑在她的脸上绽放,阮均惊恐地看着她伸出手去触碰自己的面庞,“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熟悉的香气沿着女子冰冷的手指蔓延开来,带着死亡的气息。不,这不是若婉。歌谣声和桃花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阮均觉得头似乎要裂开了般疼痛,神识也开始模糊,眼前一黑,终于失去了知觉。

“阮郎…你好狠心…”哀怨而熟悉的声音不停地在他耳畔环绕,不肯散去。阮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赫然躺在一个深深的土坑中,一双冷漠的眼睛正看着他。那个白衣的女子,正手持着铁锹,面无表情地往坑里填着土。仍是夜晚,阮均看到了她身旁的桃树,这个情景是如此的熟悉!

阮均突然预料到了什么似的,他想挣扎和呼喊,但却不受控制地偏首向身旁看去,果然,一具森然的白骨。粉色的衣衫掩住了身体,匕首还斜斜地没入衣中,柄首上的桃花已化为暗黑色,闪动着诡异的光芒。这是,相思的尸骨!是他将她埋于这桃树下,不见天日。如今,他也要这般下场了么?

泥土一点一点地覆盖在身上,呼吸也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原来这就是轮回报应,阮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再徒劳地挣扎,他想起以前曾予相思以承诺,你我生同床,死亦同穴。而今倒是真的应验了。一滴悔恨的泪水滑过眼角,他最后一次听到了那首歌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次日凌晨,所有经过宅府庭院的人都看到了那一树繁花的景象,大团大团的如云粉雾笼罩了庭院的整个天空,那是自三年后城中最美丽的奇景,让人们在很多年后想起来仍惊叹不已。而树下从此多了一个痴痴凝望桃花的女子,一袭白色衣衫,眉目婉转沉静。有人说她是宅府的女主人若婉,也有人说她就是三年前失踪的相思,但其中的秘密,除了她自己,再也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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