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惊魂

时间:2016-07-05 16:19:26 

他们如进入禁忌的地方,便会有邪恶的事物临头

——史蒂芬·金

引子

夜深,没有灯。风倏倏地从窗边刮过,梧桐树的叶片翻飞着向暗绿色的玻璃压过来,把尽存的月光逼迫得只剩淡淡的一缕。

这最后的光线被木制的栅栏切割成一块一块在投影在一面雪白的墙壁上,树影不停地摇晃,如幢幢鬼影。一丝冷冷的风掠过,橘红色的窗帘随风飘了起来,引出无数的褶子,空气里凭空生出无端的阴森。

暗红色的木地板在这诡谲的气氛中,颜色竟如滴下的血液一般明艳,涌动着死亡的气息。

屋里,弥漫着刺鼻的气味,腥腥的,又仿若带着一点甜意,像是血。在屋中的一隅,地上横亘着一具人型般的东西。是的,是一具尸体,因为月光的黯淡,分不清是男是女,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从他的咽喉正往外汩汩地流淌着红色的鲜血。尸体的眼睛仍然圆圆地睁开,瞪得大大的,宛若铜铃,眼角一汪乌黑的血正缓慢地渗出。

一只戴着白色丝质手套的手慢慢拂过了这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一个细微的声音掠过了屋中仿佛停滞了的空气。“不要问为什么,当初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这声音过于细微,竟分不清男女。

这说话的人,站起了身。这人身穿一件纯白的衬衫,身型削瘦。他转过身,窗棂的阴影正好投在了他的脸上,形成一团乌墨般的光晕。在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猎刀,刀正好反射到光线,发出一道狐型的耀眼寒芒。刀尖正滴着一粒粒血色的液体,流淌在木质地板上,形成了暗红的一滩。

猛地他回过头去,视线落在了地上这具没有气息的尸体上,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踱到尸体旁,一双精致的鳄鱼皮鞋的脚底沾满了污秽的血液,塌过地板时,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红色的脚印。

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尸体旁,举起了手里的猎刀,动作凝滞了,像一尊雕塑般。迟疑了良久,终于他的手落了下来,刀砍在了那尸体的身上,溅出了一汪汪淋漓的鲜血……


第一章

(01)

幽暗的房间中,伊果呆坐在电脑前。电脑正莫名地闪耀着刺眼的蓝光,但他的身体却一动也没有动,僵硬的身体倚在椅子的靠背上。他赤着上身,肩膀上披着一件蓝色的衬衫。虽然浆洗得很干净,但领口处却蘸满了污迹。

屋里挂着厚重的紫色天鹅绒窗帘,把阳光完整地阻隔在了窗外。和每个在网上工作的人一样,伊果的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因为长时间的坐着,肚腩处现出了一块凸起。头发凌乱而油腻,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清洗过,头皮屑班驳地落在了衬衫的肩头上。

椅子边摆着一个小茶几,上面放着几个方便面的空碗,碗里还留着昨天夜里残余的汤汁和几根没寻觅到的头发般的方便面。

电脑左侧摆着一个荷叶形状的瓷质烟灰缸,里面挤满了烧到过滤嘴的烟头。

屋里一片静谧,只有电脑硬盘响着咔咔的声音。

伊果的眼睛闭着,鼻孔有节奏地翕动着,他正陷入香甜的睡梦着,嘴边不自然地淌出一线诞液,沿着嘴角蜿蜒而下。他的脸上一片安详,流露出一丝微笑。

而这宁静马上就被打破了,电脑右侧的电话机突然发出了刺耳的铃声,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一个激灵,伊果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当他镇定住自己的身体,才发觉自己的额头上已经是一片冷汗,湿漉漉的,披着的衬衫已经和背上的肉紧紧贴在了一起,全身上下一片莫名的阴冷。

颤抖着手,伊果拾起了电话,听筒里却只是一片忙音,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

“大概是打错了吧。”伊果安慰着自己。

突然,自己的腹部咕地叫了一声,哦,是饿了。伊果站起身来,披在身上的衬衫也顺势落在了地上。他一把将茶几上的空方便面碗推在了地上。碗落在地上的一瞬间,褐色的汤汁飞溅起来,粘粘地沾了他一脚丫都是。

伊果恶心地一脚踹在了地上的空碗上,塑料泡沫制成的碗划出了一条抛物线砸在了布满污秽的墙上,墙面上立刻出现了一摊乌黑的油迹。

伊果皱了皱眉,无奈地找出了一柄扫帚,赤着膊打扫起屋里的垃圾。

经过奋战,终于让屋里看起稍稍清爽了一点点,伊果满意地直起了腰,这才发现肚子竟然不饿了。他站在大门边笑了笑,可笑容马上就凝固了。

因为他看到门的把手正一点点转动,外面正有人在试图打开他的房门。

是谁?谁在外面?

在伊果的脸上泛过一丝难看而又诡谲的神情。他连忙跑进厨房里抓起了一把菜刀,然后回到了大门旁。

屋里很寂静,只有门锁发出的窸窸窣窣声,还有电脑硬盘转动发出的咔咔声。屋里的光线很微弱,只有电脑的屏幕闪动着蓝色的光芒。伊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突然,电脑屏幕闪了一下,大概是离开的时间太长,自动转换成了黑屏。屋里仅存的光线也消失殆尽,空荡的房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漆黑。

一丝光亮透过门逢射了进来,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外面有一个高大的人影。

(02)

余光逗了逗躺在身边撒娇的法仔,强行把法仔嘴里的骨头玩具扔到了一旁,法仔喉咙中冒出了哼哼的不满。

“到散步时间了。”余光对法仔说。

他站起了身,房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丝黯淡的月光混合着昏黄的街灯洒了进来。法仔立刻身手矫健地跃了出去,一辆洒水车响着铃儿响叮当的俗气电子音乐缓慢驶过门外的大街,在余光的鼻子里闻到了一股清新的自来水味道。

法仔对着洒水车汪汪地吠着,余光微笑着转过身来准备锁上大门。这时,他看到大门旁的书报箱里露出了半截信封。他有一点纳闷,谁会在晚上给自己送信来呢?通常都是一大早送的,他明明记得上午已经取过信了。

没有想太多,他从报箱里取出了信封。

在街灯的辉映下,这牛皮纸做成的信封显露出暗黑的颜色,上面的邮票污迹班驳,连邮戳也看不清楚。

余光撕开了信封,看了看,然后脸上露出了微笑。

余光没有理会法仔的呼唤,又拉开了门回到了屋中。他给伊果挂了一个电话,可响了几声,没有人作答。余光干脆挂断了电话,出了门打了个车向伊果的家奔去。

法仔蜷缩在大门外栅栏的阴影中,疑惑地看着主人远去,嘴里哼叫了几声,一只晚睡的蝴蝶经过它的面前,于是它跟着这蝴蝶自顾自地玩耍去了。

用钥匙打开了伊果的大门,看见伊果赤着上身,手里提着一把菜刀,一张黯淡无神的脸。

余光笑了。他拍了拍伊果的胸膛说:“怎么?练健美呀?”

伊果放下了菜刀,没好气地说:“怎么会是你?你来干什么?你怎么有我的钥匙?”

“怎么这么多为什么?你十万个为什么啊?”余光乐呵呵地反问。

“说,你怎么有我的钥匙?”伊果的脸上一片寒霜,一股杀气从他的面上散发了出来。

余光的肌肉很敏感地抽搐了一下,汗毛一根根平白无故地直立了起来。他连忙收住了脸上的笑意,诚惶诚恐地对伊果说:“兄弟,怎么了,这么严肃。上次你在我家里硬要喝那瓶87年的红酒,结果喝醉了掉在我家里的。”

“哦。”伊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然后给余光让开了一个身位,把他引进了屋里。

看着虽然经过打扫却依然显得凌乱的屋子,余光皱了皱眉头,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摸了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把烟盒摆在了茶几上,但摸来摸去却找不到打火机。

伊果在烟盒中抽了一根烟叼在嘴中,在电脑桌上翻出一个打火机点上,然后扔给了余光。他问道:“余光,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吧,找我干什么?”

余光站了起来,走到紧闭的窗帘前,一把拉开。窗外一个巨大的霓虹灯广告牌正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他皱了皱眉,又重新拉拢了窗帘。

几个烟圈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烟雾在他的脸旁围绕着,令得他的模样在伊果的眼中变得越发的模糊。

“伊果,”余光将烟灰在荷叶形状的烟灰缸里刮了刮:“你还记得去年我们在假日的那次旅行吗?”

“记得。”伊果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股诡谲的神情,然后一言不发。

屋里顿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几乎凝固了,死一般的沉寂。

(03)

“呵呵,别郁闷了。”余光打破了屋里的冷场,在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玩世不恭般的笑容。

“我没有郁闷。”伊果狠狠吸了一口手里的香烟,然后挤熄在烟灰缸里。

伊果坐在了余光的身边,瞪了一眼,说:“你就不要跟我提那件事了,你不提我还不会生气!”

余光连忙又掏了一支烟递给伊果:“唉,都怪我,行了吧?不就是一个可以拍照的手机吗?”

伊果不依不饶地说:“如果不是你约我去参加那次的邻省游,如果不是你说要去餐车喝啤酒,如果不是你说想在那个小站上去醒酒,如果不是你下了火车就想去厕所,如果不是你进了厕所就一直不出来,我们也就不会误了火车,我也就把我的手机落在车上了!三千多快的手机啊!可以拍照的手机啊!我攒了三个月的稿费啊!”他的脸给涨得通红,青筋一根根从脖子上凸现了出来。

余光连忙拿打火机给伊果把烟点上,自责地说:“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不行!”在伊果脸上泛起了一丝冷意。“除非今年你补偿我!”

伊果狞笑着说:“马上新的长假又要到了,这次你得请我去旅游一番。把大爷我侍侯好了,以后就不找你麻烦了。”

余光大笑起来:“我就知道这事,哈哈!你看!”

他从兜里摸出了那张牛皮信封里的信,在伊果面前晃了晃。

余光笑嘻嘻地说:“不要钱的旅行,呵呵,去不去?”

“不要钱?”伊果的小眼睛里立刻发出了点点金光,不停闪烁。“真的?不可能吧?”

“当然是真的!”余光脸上的肉堆到了一起,乐着说:“还记得上次我们去旅行的那家旅行社吗?“

“记得,就是那家叫好又来的旅行社,名字恶俗到了极点。”伊果很是不解,他不知道余光提到这个有什么用意。

“就是那家好又来,他们旅行社有一条规则,每年会抽一次奖,挑出整个年度中的一个团队,第二年免费再旅游一次,当然,是不同的地方。上次虽然我们俩错过了火车,但是在我上车的时候就填了表。今天收到了旅行社的信函,告诉我我们中奖了,可以去黑山谷和金鱼山庄免费玩上七天。”余光吐出一个漂亮圆满的烟圈,脸上满是得意。

黑山谷?金鱼山庄?伊果的心里砰然一动。

黑山谷是一个新开发的景点,就在本市的远郊。那是一条又狭又长的山谷,夹在两面大山之间,溪流潺潺,到处修着栈道,风景奇险旖旎。在山谷的尽头是一座山,金鱼山庄就建在山上,三面被一口由黑山谷溪流汇集而成的湖所包围,听说只有一座险到极处的独木桥横空架在其上。山庄里非常安静,空气里含有大量的负离子。山庄后是一片森林,据说长满了松树,一到晚上就可以听到阵阵松涛。

一想到这,伊果的心都醉了,他立刻问道:“是吗?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让我们遇到了?什么时候出发?”

“下个星期二,就是四月三十日,在市中心广场上,好又来旅行社会有车来接我们的。”余光不疾不慢地念道。

“那你家的法仔怎么办呢?七天啊,会饿死它的。”伊果担心地问。

“没关系,我会把它放在我前妻那里。”余光把嘴里的过滤嘴熄灭在了烟缸中。

(04)

阴暗的房间中,厚重的窗帘死死地拉了下来,只有破旧的17寸电视机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唱着又臭又长的戏文。

林峰坐在肮脏的茶几后的长椅上半闭着眼睛,手上拿着一张纸,长椅的一角扔了一个蜡黄色的牛皮纸信封。

突然电视机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林峰睁开了眼,一丝阴鸷从眼眶里倾泻而出。他抓起茶几上的遥控板关掉了电视,屋里顿时陷入了黑暗,死一般的黑暗。

林峰站去身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一缕阳光透过肮脏的毛玻璃渗进了屋中,窗台外的天井中几个老头正打着太极拳,几个无聊的大妈聊着更无聊的家长里短。

林峰回过头来,目光落在了正在屋里一隅孤独玩耍着的女儿林蔻蔻身上。

蔻蔻八岁了,她头发散乱地坐在冰凉的地上,身前摆着一个破烂的洋娃娃。她眼帘低垂,一绺刘海正好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手里破旧的洋娃娃几乎分辨不出颜色,这洋娃娃金发碧眼,可脸却肮脏得几乎变成了黑色,身上的蕾丝绸缎衣裳也东一块西一条地耷拉在娃娃身体旁,而蓝色的眼球有一个已经吊在了眼眶外,只有一条细细的纤维联系着,没让这眼球掉落。

蔻蔻奶声奶气地对洋娃娃说着:“我们一起玩吧,我带你去旅游吧……”语气很冷漠,在林峰的耳朵里听来,就像是来自外太空的声音一般。

林峰觉得心里有点不舒坦,像是有一只蚂蚁缓慢爬过身体一般。他大声地对蔻蔻嚷道:“我给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坐在地上!快起来!”

蔻蔻没有理会自己父亲的喊叫,只是撩开刘海,向林峰望了一眼。眼眶里顿时射出了一丝寒冷的光芒,像是仇恨,又像是讥讽,整个房间似乎陷入了冰封的世界。林峰禁不住浑身哆嗦了一下,全身上下像是掉进了冰窖,一股眩晕的感觉袭上了他的心头。

他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镇定了下来,一步冲到了林蔻蔻身边,拽住了她的头发一把拎了起来,一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林峰嘴里大声地咒骂:“你这小破孩,我给你说过几百遍了,不要拿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听见没有?”

林蔻蔻的脸上慢慢凸现出几条红色的指印,她没有哭,只是冷冷地瞥过眼睛望向窗外。天井里一道昏暗的日光像一根光柱,里面有无数细小的灰尘在浮动游移。

又是一阵眩晕。林峰定了定神,放下了蔻蔻,然后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声音颤抖地哭了起来:“蔻蔻,不是爸爸要打你,不是爸爸不喜欢你。都怪你妈妈把我们抛开一个人走了,爸爸心里不高兴才打你的。爸爸错了,爸爸给你说对不起。”

小女孩轻轻推开了自己的父亲,坐在了地上继续玩起手里的洋娃娃,她一把抓住了悬吊在娃娃头上的那只眼睛,狠狠地一拽,乌黑的玻璃珠顿时落在了地上,骨碌骨碌转个不停。

林峰赶忙跪在了蔻蔻身边,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摸出了刚才一直看着的那张纸,轻声对女儿说:“蔻蔻,马上就是五一节了,我带你去旅游吧,去黑山谷,就我们俩去,没有妈妈,以后我们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妈妈了!”此时,在林峰的眼睛里,竟莫名其妙泛出喜悦的泪光。

林蔻蔻瞟了一眼那张邀请函,什么也没说,但是脸上却泛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在微弱的光线中,竟莫名地诡谲无比。

看着这笑容,林峰忍不住又是一阵颤栗。蔻蔻的这笑容太像是自己失踪已经两个月的妻子了。

林峰觉得自己的胃有点抽搐的感觉,无数的东西在翻涌……

(05)

刘惠芳提着一篮子菜走到楼下,手里拿着一封信。她刚刚从化工门市溜号出来,她想尽快把那个好消息告诉给自己的那对宝贝女儿。

走到六楼的门前,刘惠芳摸出钥匙正想开门时,却听到屋里好象有点嘈杂,似乎是自己的那俩女儿正在口角。虽然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但是砖墙却修得十分牢固,声音模糊得一句也听不清楚。只有王晓瑟和王晓淼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悠悠地飘荡在阴暗的走廊过道中。一阵风从过道里穿堂而过,响起飕飕的声音,和屋里传出模糊的争吵声夹杂在一起,显得莫名地诡异。

刘惠芳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阴霾,她最担心自己的这对孪生女儿吵架,一吵肯定就是一天。她连忙慌张地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中,使劲地一拧。

门开了,屋里很安静,哪有人在吵架?姐姐晓瑟正捧着一本书坐在窗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妹妹晓淼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进屋的刘惠芳,连忙撒娇地围了过来,挑着篮子里买的东西。

刘惠芳愣了片刻,喃喃地问:“刚才你们在吵架吗?”

晓瑟和晓淼同时停住了各自的动作,望着刘惠芳,眼睛里满是诧异。

“哦,没吵架就好,没吵架就好,我最怕你们俩吵架了。”刘惠芳把篮子放进了厨房,然后回到了客厅。

“姑娘们,你们看,这是什么?”她扬了扬手里的信封。“好又来旅行社寄来的邀请函,你们俩可以免费利用长假出去旅游一趟!不要钱的!”她的脸上满是兴奋。

“噢……”晓瑟和晓淼同时发出了一声感叹,但语气里却有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勉强。

(06)

王西林的卧室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放出暧昧的玫瑰红色的光芒,大小调得恰到好处,空气里流动着浓郁的情色味道。西林心满意足地摊开四肢仰卧在大床上,嘴里叼着一根香烟享受着这所谓的事后烟。

薛娓一把从他嘴里抓出这根燃了一半的香烟,没好气地对王西林说:“老公,这免费的假日旅行我们还多一个名额,我们怎么处理啊?浪费了多可惜。”

王西林一把从薛娓的手中抢回了那根香烟,讪笑着说:“我怎么知道啊?上次带你妈妈一起去玩的,谁知道现在她却去了你哥哥那里,这张票给谁好呢?”

“要是能卖给谁就好了。”薛娓若有所思。

“卖给谁好呢?我们到哪里找个愿意和我们俩一起去旅行七天的单身汉啊?”王西林挠了挠头。

“嘿!有了!我知道卖给谁了!”薛娓弹了个响指,嘴角翘了起来。

王西林穿上了短裤,钻进了厕所坐在了马桶上。他翻开了一张报纸,听见厨房里十七岁的保姆阿娣正哼着歌忙碌着。锅碗瓢盆互相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听着这样的声音,坐在马桶上的王西林也觉得生活充满了乐趣,连一直折磨着他的痔疮在这一刹也不知所踪了。

突然阿娣的歌声停止了,一个生硬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歌唱。是薛娓走进了厨房。

“阿娣啊,你也来我家两年了,还没在假期里好好玩过一次。这样好了,马上五一要到了,我和王叔叔带你一起去黑山谷玩,好不好?”薛娓皮笑肉不笑地对忙碌着的小姑娘说道。

阿娣高兴地叫了一声,她太高兴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不过呢……”薛娓顿了一顿,对阿娣说:“这次去旅游呢,我和你王叔叔大概要花一千多快钱,再多加一个你呢,还得多花上四百多。当然,这钱不要你出,谁叫你遇到我们这么好说话的雇主啊。不过,我们毕竟要用这么多钱,你就象征性地出一百块,从你下个月的工资里扣除好不好?”

阿娣想了想,连忙点了点头。

坐在马桶的王西林直皱眉头,这薛娓啊,怎么什么钱都想挣?连保姆每个月三百块的工资也想扣一百出来。

不过当他走出厕所时,看到阿娣的脸上一片阳光,满是兴奋,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07)

翁蓓蓓站在一辆破旧的中巴车门前,闷闷不乐。

阳光很妩媚地穿过云层,照耀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一看到这破车,翁蓓蓓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看着面前稀稀拉拉的十来个人,她满灰心的,这是她第一次带团出游,社里却给她安排了一个鸡肋般的团。这是今年抽奖抽出来的一个幸运团,免费去金鱼山庄玩七天。本来去年那个团应该有四十多人的,可不知道什么原因,确定来旅游的只有这么十多个人。正因为人数太少,旅行社也没安排社里的客车,只是在外面的车队租了这么一凉破旧的中巴车。

她看了看手中的报名表,点了点人头,就带着游客上了车。

司机是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胖胖的,戴着平光的眼镜,穿着一件深蓝色的T恤,领口处满是污迹。其实社里大部分的人翁蓓蓓都不认识,更何况这是外借的司机。

看着旅客们各自坐上了脏兮兮的座位,翁蓓蓓拾起了驾驶台上的话筒,拍了拍,车上的音响立刻发出了刺耳的噪音,像是女人的尖叫一般,凄厉刮过整个车厢,又像是女人凄楚的哭声一般。翁蓓蓓的心里掠过了一丝莫名的阴霾,心脏的最隐私处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一般,疼痛而又酸楚。

司机连忙收细了音响的音量,对翁蓓蓓说:“翁小姐,别对着话筒太近了,稍稍远一点。”

翁蓓蓓笑了笑,说:“师谢谢傅了,您叫我蓓蓓就好了。请问您贵姓啊?”

“免贵,我姓刘,我叫刘流,你叫我老刘就是。”司机堆着笑,一脸的和善。

翁蓓蓓轻轻咳了一声嗽,清了清喉咙,对着车厢里的游客们温柔地说:“大家好,欢迎参加好又来旅行社的幸运之旅,我们将一起度过美妙的七天旅行。我是你们的导游,我叫翁蓓蓓,大家叫我蓓蓓就可以了。”

“美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座位的最后一排传了过来。“请我们旅行就派这么一辆破烂的中巴车来接送我们吗?真是岂有此理!我听说去黑山谷全是山路,这安全吗?”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穿白色干净的衬衫,已经是初夏了,依然打着密不透风的领带。他的脸上满是忿忿之色,所有的表情都写在了脸上。

翁蓓蓓看了看名单,这个旅客叫吴江,是独自一个人参加旅行团的。她连忙解释道:“因为是长假,社里的车全部都包完了,我们也没办法,只有在外面包了这辆车。虽然这车看上去是有点破,但是开得倒是满快,我们的司机师傅已经安全驾驶20000公里了,您一定放心的。”关于老刘是不是安全驾驶过20000公里,蓓蓓是一点也不清楚的,但是这样说总会让旅客放心一点的。老刘听到蓓蓓的话,自豪地挺了挺胸,嘴角闪过了一丝不易被觉察的笑意。

这名叫吴江的旅客听了后,没趣地坐在了座位上,头靠在椅背上假寐起来。

“蓓蓓小姐!”又有人提出了疑问,这是两个女孩,都在二十岁上下,青春靓丽,穿着淑女屋出品充满了褶子的白色裙子。“蓓蓓小姐,我们既然这是幸运旅行,为什么不为我们安排上一次旅行的那个导游呢,这样会更有纪念价值的。我记得那是叫李小姐吧,怎么她没来呢?”

蓓蓓挠了挠头,说:“这个嘛,我听说去年李小姐就辞职了,原因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刚来这个旅行社。”她看了看名册,这两个女孩是王晓瑟和王晓淼,一看模样就知道是对孪生姐妹。

“哦……”坐在最前排的一个中年男人应了一声。在这男人旁还坐着一个小女孩。她连忙看了看名单,这男人叫林峰,这小女孩叫林蔻蔻。应该是父女俩吧,可为什么小女孩的妈妈没有来呢?莫非这是一对单亲家庭?

翁蓓蓓连忙移开了眼神,继续扫了扫名册。

在第二排的另一侧单人座上,坐这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头也是低垂着,一绺头发很自然地遮住了他半张脸。他扭过了头望向窗外,面色苍白,也很阴沉,一双眼里充满了阴鸷,仿佛有谁欠他一吊钱一般没一个好脸色。这人叫秦涛。

后面一排坐着两个男人,都在二十五六岁左右,一个人很瘦弱,脸色苍白,似乎终日见不着阳光一般,可脸上却充满了阳光般的笑容。另一个则长得很粗壮,脸上棱角分明。这俩人应该是叫伊果和余光吧,蓓蓓对自己说。但是当她一看到余光的时候就连忙避开了他的目光,因为余光的眼神里满是火辣辣的光芒。

最后一排还坐着一对夫妇和一个年轻的女孩。这对夫妇面相富态,穿着华丽,做妻子的手上戴满了金灿灿的戒指。她一上车就懒洋洋地把身体靠在了椅子靠背上,连椅背都被她压得向后仰了过去。而那个男人则半闭着眼睛养神。

年轻女孩穿得很朴素,素面朝天,头上顶着两个羊角小辫。她一上车就削着苹果,削好了马上就递给身边的胖女人。蓓蓓看了看名册,这两人应该是叫王西林和薛娓吧,还有个叫金阿娣的小女孩看样子应该是他们家的保姆吧。

数了数人头,十一个人。

蓓蓓对老刘说:“人齐了,我们出发吧。”

老刘踩了一脚油门,车厢震动了一下,就往前窜了出去……


第二章

(01)

伊果一上车就看到了站在门边身穿绿色碎花洋裙的翁蓓蓓,不禁一笑。他转头看了看余光,见他脸上满了晦气,像是吃了一只苍蝇进嘴里一般。

坐在座位上,伊果知道过一会一定会有一场好戏上演,于是挪了挪屁股,坐到了一个单人位上。

中巴车慢慢驶出了广场,沿着栽满杨柳的堤岸出了城,车的确开得很平稳,这刘师傅的技术不错。果然没有出伊果的所料,车一出了城,翁蓓蓓就端着一杯可乐走到他和余光身边,在余光旁的空位坐了下来。

她对着余光浅浅一笑,脸上满是妩媚:“老余啊,你不是说你去外地办案了吗?怎么我们在这里遇到了?你还把法仔交给我帮你照看,原来你是去旅游啊?”

余光难堪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任务改了,任务改了。领导让我休假,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你。”

余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睛问翁蓓蓓:“咦?!怎么你会在这里?怎么你会是我们的导游?还有,法仔呢?你出来了它怎么办?你不会把它扔了吧?”

翁蓓蓓闷哼了一声:“嘁!你以为我像你这么不付责任吗?为了你的工作,我勉为其难地收留下了法仔,可哪里想得到你居然只是个幌子,其实是出来旅游的。我跟你离婚恢复自由后,第一件事就是考了导游证。谁知道我第一次单独带团居然能把你遇到?”

伊果幸灾乐祸地对着余光挤眉弄眼,余光依然不满地问:“法仔呢?你把它丢哪里了?”

“放心好了!”翁蓓蓓冷冷地说:“我把法仔寄放在了宠物之家,放七天,收了二百一,这钱我找你收的。”说完,她挪动着身体,在车厢过道里摇着猫步走回了司机台边。

看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余光吞咽了一口唾沫,眼巴巴地问伊果:“哥们儿,你说,怎么以前我没离婚时就没发现她有这么漂亮?”

伊果摊了摊手,皱着眉头说:“我怎么知道?”话音还没落下,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02)

看着窗外的景色急速地向后掠过,伊果的心里满开心的。自从他退伍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一次在网上闲逛时看到了一家杂志在征稿,征集恐怖小说。他就胡诌了一个发过去,没想到中了三等奖,得了两百块钱。从此他就一直在网上写小说,给各个杂志发过去,没想到竟也小有收获。就在去年他还拿稿费买了个可以拍照的手机,没想到在去年“好又来”旅行社组织的邻省游时,放在火车上落下了,现在想起都还郁闷不已。

他看了看身旁坐在窗边的余光,正倚在椅子靠背上没心没肺地打着轻微的呼噜,嘴里吐出的气正好喷在了车窗的玻璃上,形成了一块水雾。余光是个警察,他从前的战友,今年年初才和翁蓓蓓离婚,以前看着他们感情满好的,可谁知道他们还是离了。也难怪,现在的人见面都不说“你好”,也不问“吃了吗?”,而是直接问“离了吗?”

随着车厢有节奏地抖动,一鼓浓厚的睡意涌上了伊果的脑海。正当他也准备闭上眼睛休息一会时,一股奇怪的味道冲进了他的鼻子。是那个叫王晓瑟的小丫头坐到了他右侧的单人座上,这奇怪的气味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味道很淡,有一点点刺鼻,是淡淡的百合香水与另一种很难叙述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的。一闻到这气味,就让伊果想到了医院。哦,是来苏水的味道。

“小姑娘,你是医院的护士吧?”面对美女,伊果总是喜欢没话找点话的。

可当他问了这一句时,突然发现座位前后的人都扭过了头来望着他和王晓瑟,一双双眼睛里都夹杂着一点点怪异的神情。

王晓瑟连忙慌张地说:“哦,不是,不是,我不是护士。”

伊果笑了笑,露出了一个自以为迷人的表情,说:“我闻到了你身上有一股来苏水的味道。”

王晓瑟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慌乱,她马上大声地说:“你闻错了,我是在一家化工商店里当营业员的,身上有一点点来苏水的味道很正常。”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伊果,说:“哼哼,你真无聊,干吗喜欢闻人家女孩子身上的味道啊?无聊!变态!”

车上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伊果讪讪地扭过头,闭上了眼睛,将头倚在了靠背上。

余光拍了拍伊果的腿,笑着说:“你也是,我知道你的鼻子好,以前咱们当兵时找不到水源就全靠你这鼻子了。可鼻子好并不是你搭讪的工具啊,呵呵。”

伊果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他拉开了一丝玻璃窗,点上了一根烟。窗边灌进了一股冷冷的风,再加上香烟的气味,身边那股来苏水的味道越来越淡,竟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03)

车厢有节奏地抖动着,这频率很容易让人陷入梦乡。车上所有的人都倚在靠椅上,半闭着眼睛,放松了身体。就连司机老刘也忍受不了睡眠的引诱,眼皮不停地打架。他警觉了,连忙摇了摇脑袋,摸出了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烟雾在肺里做了一次大回转,然后慢慢从微微翕开的两片嘴唇之间渗出。

出了城,沿着国道行驶了两个小时就进入了原始森林山区公路。中巴车前后的车辆也越来越少,几乎看不到一辆其他的车。老刘把车窗大大地打开,一股新鲜的空气灌进了车厢,他惬意地唱起了一首老歌。

车从森林中的一条笔直的路横穿了过去,眼前突然一暗,一个转弯之后,老刘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

在面前是两条岔道,一条向左,一条向右。左边一条是一座石桥,桥的对面是一条狭长的公路,在婆娑摇晃的树影中渐渐隐去,看不到尽头。右边是沿着山壁紧靠着溪流修的便道,远处莫名其妙地起了一层薄雾,看不清通向哪里。没有一个路标。

老刘一愣,踩住了刹车。他不记得平时到这里来遇到过这样的岔道,车在岔道前停住了。

车上的人还继续陷入了昏睡中,老刘不愿意让乘客们看到他出糗,于是把头从车窗伸了出去,希望可以看到一个能问路的人。可是路上好空旷。

老刘无力地坐在了驾驶台上,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肩膀上热热的,好象有谁正从背后盯着自己。他猛地回过头去,所有的乘客都熟睡着,一动不动,仿佛死人一般。一想到死人,老刘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一股冷汗飕地一声从背上的肉缝里涌了出来,整个背上的衬衫都和皮肤紧紧贴在了一起,汗津津的,黏乎乎的。莫名其妙中,老刘觉得一阵没来由的腻心。没有人盯着他,没有人的眼睛是睁着的,肩膀处的灼热感也消失殆尽。

老刘耸了耸肩膀,浑身上下颤栗了一下,转回了头,盯着挡风玻璃发起了呆。他不知道该往哪条路走,这时,他的肩膀上的毛孔忽然一紧,那种奇怪的灼热感又袭了上来。他低下了身体,想换个角度从后视镜往后望去,看到底是谁这样偷偷窥视自己。

老刘的身体缓慢地下移,通过后视镜的视野也渐渐开阔。没有人!没有谁在盯着他。可这灼热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那双逼视的眼睛也越来越近!这眼睛在哪里?

老刘一动不动,车里很安静,静得连他自己的心跳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扑通,扑通!他的动作僵硬了,身体滑落在司机台座位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后视镜,可却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他的身体一震,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这一惊之下,老刘心脏砰砰乱跳着,身体差点没掉在地上。

他回过头来埋怨地说:“兄弟,别吓我啊,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神情忧郁的男人,是那个叫秦涛的旅客。他苍白着一张脸,眼睛无精打采,眉头耷拉下来,紧锁成一个川字。他张开嘴,声音低沉麻木地对老刘说:“前面两条路,往右边走。”声音虽然有点不自觉的颤抖,但却有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老刘唯唯诺诺地坐回了驾驶台,战战兢兢地踩了一下油门。他正要问一句秦涛是不是以前来过这里,可回过头来,秦涛已经不在身后了,他已经回到了最后一排,靠在椅子上闭目养起了神。

老刘觉得自己的脖子里像是有一只蚂蚁爬过一般,痒痒的,又麻麻的。

他哆嗦了一下,连忙轰了一脚油门,向右边这条靠着山壁的道路开了过去……

(04)

这只是一条黄土铺就的便道,坑坑洼洼,可老刘开上去后却觉得异常平稳,连抖都没有抖一下。虽然车开得很顺利,但那阴骘的秦涛却在老刘的心灵深处埋下了一个阴霾的影子。

转过一个弯道,又进了郁郁葱葱的森林,粗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也在瞬时间黯淡下来。老刘打开了车前灯,中巴车前后看不到一辆其他的车,这让老刘觉得心里毛毛的。路越来越狭窄,看不到尽头。

老刘心里暗暗忖道:“是不是走错路了?”

“没走错。”一个声音在他脑后幽幽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涛有站了在老刘的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木然的眼神似乎洞穿了老刘所有的心思。

老刘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撩起一绺遮住眼睛的汗津津的头发,战战兢兢地踩着油门继续在便道上往前驶去,一幢幢阴暗的树影摇晃着快速向后掠过。

又是一个弯,转过后,视野豁然开朗。横亘在面前的是一座桥,一座摇摇晃晃狭窄破旧的木桥。

车是开不过去了,老刘停下了车。隐约中,看到桥的对面是一座墨绿色的山。一条山路斜斜地插了上去,路边种满了松树,地上铺满了松针,一阵风掠过,传来了沙沙的松涛。

“就是这里,顺着对面的小路走上去,就是金鱼山庄。这是后山,一般没多少人知道这条路。”翁蓓蓓醒了过来,望着眼前的这座桥喃喃地说。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颤抖地问:“咦?!怎么你知道这条路?我都从来没走过这条路,竟然直接来到了后山。”

老刘指了指身后的秦涛,这时,秦涛已经扛起他的背包径直下了车。他的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了他的脸,一个浑圆的阴影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闪动着阴骘如鹰一般的神情。

一股寒意莫名其妙地笼罩了翁蓓蓓的全身。

(05)

“怎么我觉得那个秦涛神神秘秘的啊?”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山路上,翁蓓蓓走到了余光身边,问道:“你看,他一路上一言不发,一点表情也没有,老是一幅闷闷不乐的臭脸,也不知道摆给谁看。”

余光笑了笑:“你管别人怎么多干什么?哪来这么八卦啊?”

伊果把头凑过来说:“嫂子,说不定这家伙是才失恋来着,所以才这么一个德行。”

“去!”翁蓓蓓一脚踢在伊果的胫骨上:“谁是你嫂子?我早就和这混蛋离婚了!”

伊果哧着牙齿闪到了一边,余光脸上也直得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这山满高,看不到山顶在什么地方,一阵阴风袭过,路边的松树不停摇晃,发出呜呜呜的惨叫声。天边的天色竟有点发暗,翁蓓蓓看看表,原来车在路上开了一整天,现在已经接近晚上了,可奇怪的是,一天都在车上,什么东西也没吃,竟没人感觉到饥饿。

踏在冰冷的石板上,一股寒意从脚板处渐渐蔓延,伊果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看身边的余光和翁蓓蓓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周围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特别是那个叫薛娓的胖女人,不停喘着粗气,大声地咒骂着这鬼长鬼长的山路。

只有老刘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支明晃晃的手电筒射来射去,鼓励着大家往前行,王晓瑟和王晓淼那对漂亮的双生女蹦蹦跳跳地走在老刘身后,精神十足。

终于爬完了长长的阶梯,他们一行十四人看到了一幢宾馆般的别墅屹立在面前。天已经黑透了,因为月光黯淡的原因,看不清楚这别墅到底是什么形状,但是外墙上似乎有什么细微的东西正随着微风缓缓摇曳。正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摇曳,所以翁蓓蓓的心里毛毛的,后背上像是有千百只看不见的小虫在爬一般。她忍不住浑身颤栗了一下,一丝冷汗从额头渗出。

突然,面前灯光大作,别墅里外顿时一片灯火通明。这时翁蓓蓓才发现这别墅原来是幢歌特式的建筑,周围还有几幢相同的别墅,但是都隐没在了深不可及的黑夜中。而外墙上随风摇晃的细微东西原来是爬满整个墙壁的常春藤,墨绿色的叶子一片片翻飞着,似极了暗夜里飞舞的精灵。

翁蓓蓓不禁哑然失笑,但是突然她心里想到了一个问题:“咦?!是谁开的灯?我们都在别墅外的啊!”

她抬头望去,别墅大门吱呀一声,黄铜铸成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削瘦矮小的影子站在拱型大门的下面,一个阴森苍老的声音慢慢传了过来:“欢迎来到金鱼山庄。”

这个人是谁?

翁蓓蓓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忽然远处的天边闪过一道隐约的白光,大概是闪电吧?也许要下雨了?

一丝冷意席卷而过,翁蓓蓓不由得紧了紧碎花长裙外的上衣,向那个站在门前的人走去……


第三章

(01)

“您就是翁小姐吧?”站在门口的是一位老人,满脸的沟壑,皱纹像树皮一般,眼睛里满是昏黄的浑浊。他杵着一根龙头拐杖,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就像来自于不知方向的远方。

翁蓓蓓点了点头。

“我叫王老三,是这里的打更人。”老人语气很缓慢,喉头里似乎包着一口痰,浑浊无力。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了翁蓓蓓,说:“这是钥匙,我会在七天后来取的,从现在开始,这里属于你们了。

一楼的冰箱里有起天你们需要的食物。”说完,他就弯着腰,老态龙钟地杵着拐杖离开了这里。

不知为什么,看着王老三渐渐远去的身影,翁蓓蓓的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酸楚无比。

进了门,林峰那个抱着肮脏洋娃娃的女儿蔻蔻最先冲了进去。

屋里的大厅中,装饰得很豪华地上铺满了洁白的大理石,墙上粉刷着淡黄色墙面漆,很别致地间或挂着几张十七世纪风格的西式油画。大厅两边各有一个旋转式的木质楼梯走上二楼。二楼是客房,一条狭长的走廊两旁全是一间间标准套房。

在客厅中央放着一排柔软的皮质沙发,伊果和余光同时一屁股就坐在了上面。而王晓瑟和王晓淼俩姐妹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叹就往沙发后跑了过去。伊果回头一看,原来在沙发后放着一个漂亮的玻璃鱼缸。里面有几尾或红或黑或白色的金鱼正悠闲地游来游去。

伊果笑了笑,心想女孩子就是女孩子,见了几尾金鱼也激动得不成样子。

林蔻蔻抱着洋娃娃站在晓瑟晓淼姐妹的身后,瞪大了眼睛望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金鱼,嘴里奶声奶气地念叨着:“一,二,三,四……”她在数鱼缸里的金鱼有多少尾。

王晓瑟回过头来,对蔻蔻笑着说:“不用数了,我刚才数过了,一共有十四条,七条黑色的,七条红色的。呵,十四条,真是不吉利,要死要死的。”

“啊呸!”王晓淼啐了一口,说:“什么要死啊?拿音乐是音符来说,这叫多发多发。”

听着两个青春美少女斗嘴,翁蓓蓓钻进了厨房,拉开了冰箱。肥胖的薛娓拉着保姆阿娣尾随进来,大声叫唤着好饿。几个男人在沙发上吹起了牛,只有秦涛一人独自坐在一边,暗暗想着什么事,脸上一片阴霾,默不作声。

窗外突然一个炸雷,明晃晃地一片,接着雨点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洒了下来,门外的屋檐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翁蓓蓓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对大家说:“先生女士们,今天晚上我们吃鱼,在冰箱里有已经打整干净了的鱼片,还有一包麻辣香水鱼的作料。所有的女士都来帮我的忙,各位男士帮忙把大家的行李都搬到二楼的客房里。房间外面已经写好了大家的名字。”

晓瑟晓淼姐妹打闹着跑进了厨房,伊果和余光则和老刘一起站直了身体,他们三个没带什么行李,就帮忙把王家姐妹和翁蓓蓓的东西搬了上去。只有秦涛依旧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一动不动。

进了自己的屋,伊果和余光对视了一眼。伊果笑了:“嘿嘿,真没想到吧,我们的导游居然是蓓蓓。”

余光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他们住的是靠近楼梯的一间双人套房,屋里满干净的,还自带卫生间。两边靠墙的地方各摆了一张单人床,之间是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摆了一台电视机,电视机旁放了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枝几乎可以乱真的塑料花。写字台的后面是一扇窗户,推开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可惜现在是晚上了,看不到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只能看到错影交织的树影正随着越来越强烈的风雨游移着,发出阵阵雨点的敲击声。

窗外袭来一股凉气,还夹杂着一丝淡淡夜来香的气味。伊果天生对这一般人觉得香他却觉得恶臭无比的气味没有好感,于是立刻关上了窗户。

余光坐在床沿上摆弄着他的手机,然后忿忿然地骂了一句:“这破地方,居然连信号也没有。”

伊果也摸出了手机看了看,确实没信号。还好,桌子上有座机,他拾起话筒听了听,有信号,可拨了一位数字电话里就传来了盲音。

“这电话只能接电话和打内线,打外面只有找管理员拿电话卡才行。”余光在一旁对伊果说。“大概管理员在离开这里的时候把卡都给蓓蓓了吧。我们一会找她要一张来。”

在等着吃饭的时候伊果打开电视看了看,只收得到可怜的几个地方台,他索然无味没趣地关掉了电视。这时,房门的门铃刺耳地响了起来。

打开门,老刘、吴江和王西林这三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外:“下楼吧,刚才翁小姐打电话上来说饭菜已经弄好了。”

伊果披上了一件藏青色的西装,问:“那个林峰和秦涛呢?”

老刘答道:“林峰已经带着他的宝贝女儿下了楼,那个秦涛好象还在楼下一直没上来。唉,这人神神秘秘的,大概是失恋了吧,现在的年轻人啊……”

“走吧,我们下楼去吃饭,我早就饿坏了。”余光从床上弹了起来,大声地叫了起来。

五个男人谈笑风生地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02)

客厅里的长桌边围坐着所有的人。准确地说,不是所有的人,林峰的女儿林蔻蔻正站在鱼缸前眼光呆滞地望着里面游来游去的或红或黑的金鱼。而那个神神秘秘的秦涛却不知到哪里去了,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伊果和余光没有管这么多,一屁股就坐在了硬邦邦的木椅子上。伊果看了看桌上的那盆麻辣鱼,这鱼弄得真是不错,红得发艳的油汤上泛着一层厚厚的干辣子,还噼里啪啦地爆响着,是刚刚才从锅里起出来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辛辣的香味。

伊果正要动筷子,翁蓓蓓制止住了他的动作,说道:“等一等,人还没到齐呢,秦涛还没下来呢。”

“秦涛?”伊果愣了愣:“他到哪里去了?怎么他没在下面?”

薛娓不满地叫了起来:“这个神经病,这么久了都还没下来,不知道在干什么,打他房间的电话也没人接,我都快饿死了!”

“不对吧……”王西林捏了捏自己的胖脸,说:“他好象根本就没上来吧?我在楼上时,房门一直开着,但是就是没见着他上来。”

“他上去了的。”王晓淼坚持地说道:“在你们没上去多久后,他就上去了。我出来拿作料时,就看到他站在鱼缸前发愣,见着我出来,他就慌慌张张地上楼去了,连我跟他打招呼他都没理我。”

“是吗?”余光应了一声,眼角边掠过了一丝阴影。

“别理他了!”薛娓叫了一声:“这个神经病一定是失恋了,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他现在一定在屋里大睡,不吃不喝。我们还等他干什么?我们先吃吧!”她的筷子立刻伸进了红得像血一般的菜盆里,拈起了一块鱼,放进了嘴里,旁若无人地大口咀嚼起来,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

大家一起把筷子伸进了盆,不再理会那个莫名其妙的秦涛。

这时,一个幼稚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了起来:“姐姐,姐姐!”声音很稚嫩,但是却又充满了疑惑。伊果回过头来,是林蔻蔻,她一只手抱着洋娃娃,另一只手拉住了王晓瑟的衣角,可怜巴巴地望着王晓瑟。

“怎么了?”林峰放下了筷子,问道。

“姐姐!姐姐!”林蔻蔻说道:“你们刚才数错了,鱼缸里的金鱼不是十四条,刚才我数了好几次,里面只有十三条,七条红的,六条黑的。”

王晓瑟没好气地说:“一定是你数错了,我和你晓淼姐姐数了三次,都是十四条,你再去数一次!”她一边说一边把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咬着,然后把一根鱼刺吐在了桌上。

“我没数错!”林蔻蔻大声地叫了起来:“我真的没数错!”

“乖乖!别数鱼有多少只了。”林峰走到蔻蔻身边,把她抱了起来。“我们吃饭吧,翁阿姨做的鱼可好吃了,你来尝一口。”

林蔻蔻突然大哭了起来:“我真的没数错!我真的没数错!真的是十三条!真的是十三条!”屋里顿时被她的哭声淹没,呜呜呜的抽泣声在大厅里荡来荡去,像不散的阴魂。

翁蓓蓓听到这哭声,觉得心里麻麻的,脑袋也有点发晕。她站了起来,柔声地对蔻蔻说:“好吧,阿姨这就再去数一数,我相信你没数错,鱼缸里面有十三条金鱼。”

翁蓓蓓走到鱼缸边,仔细地数起金鱼的数目:“一,二,三……”

“咦!真的是十三条呢,晓瑟晓淼,你们还真数错了!”翁蓓蓓叫了起来。

“不可能!我们数了三次的!”小淼也站了起来,走到鱼缸边数起金鱼。

“呀!真的是十三条,真是怪了。”晓淼挠着头不解地说道。

“呵呵,谁都有犯错的时候,谁也例外不了。”伊果一边笑着,一边用筷子在菜盆里夹了一块黏着鱼汤的鱼块出来放进嘴里。

他嚼了一口,觉得味道有点不对劲,然后马上就吐了出来。

这鱼块落在长桌上,竟是一条死了的金鱼,被牙齿咬破了的肚子中流出了几根白色的肠子。依稀中,还能分辨出这是一条黑色的金鱼。

伊果愣住了,只是半晌,他高声叫了出来:“谁干的?谁这么变态?把金鱼煮在了锅里?”

所有的人都默不做声,全都盯着桌上金鱼的尸体,屋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03)

只是几秒钟的冷场后,屋里的人同时发作了。肥胖的薛娓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起了气。王西林一见,知道坏了,连忙走到薛娓身边,手里拿着一个空碗。“哇”的一声,薛娓对着空碗呕吐出一汪秽物。伊果皱着眉头转过了脸,他也觉得自己的胃里正在翻涌。他使劲吞咽着口水,想要压抑自己呕吐的欲望。

“砰”!保养得很不错的中年男人吴江一巴掌拍在了长桌上,站了起来,一张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他大声地说道:“一定是秦涛!一定是他!这个变态的人!”

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沉默了。“不错,这秦涛的确是最值得怀疑的,他一个人在客厅里最后一个走,只到现在还呆在楼上没下来,一定就是等着看这里的笑话。一路上他都沉默寡言,郁郁寡欢,一脸的心事,这样的男人总是会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来满足自己的心理需要。”余光冷静地分析道,他毕竟是个警察。

晓瑟晓淼姐妹同时把筷子扔在了地上,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叫道:“走,我们上去把这个变态佬揪下来,问问他到底犯了什么神经病!”

她俩扑通扑通地就顺着旋转的木质楼梯跑了上去。围在桌边的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们已经消失在了旋梯的尽头。正当大家面面相觑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啊——”是晓瑟和晓淼发出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东西一般,声音从客厅的天花板席卷而过,连吊顶上的日光灯也跟随着微微摇晃起来,灯影从众人的身边摇曳不定。

这叫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只是片刻,叫声就停顿了。屋里一片死寂,只有屋外风雨敲打屋檐的声音,淅沥哗啦,清晰得让人感觉发毛。

“怎么了?!”余光最先反应过来,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站在地板上,因为他用力过大,连椅子也倒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一定是出事了!”伊果叫道,他冲向了旋梯,在上梯子前没有忘记说一声:“女士就别上来了,男的都跟我来!”

林峰正要从椅子上起身,却被余光按了下去:“你就别上去了,把蔻蔻带好,当心!”

二楼的走廊上很阴暗,只有一盏挂在吊顶上的黄色的小灯,发着幽暗而又暗昧的光线。王晓瑟和王晓淼正站在一扇门前瑟瑟发抖。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伊果诧异地问道。

王晓瑟颤栗着身体指了指脚下。

门底下的门缝向外泻出了一丝光线,从门里正往外缓缓流淌出一汪水迹,正沿着暗红的地毯慢慢浸润扩散。空气里有点淡淡的腥臭,像是血。

“是血……”晓淼的声音颤抖地哽咽着。

伊果看了一眼,说实话,这液体已经稀释得看不出颜色了,如果不是这淡淡的腥味,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会是血液。他向木门走了过来,越是靠近木门,这腥味就越来越浓郁。他掩了掩鼻子,但是这两个姑娘却在这时显得有点平静,也少了一些刚才的慌乱。

这时,余光、王西林、吴江和老刘也冲上了楼,看着目瞪口呆的晓瑟晓淼姐妹和伊果站在原地。

“砰!”余光一脚踢开了门,门里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只冲所有人的鼻孔。晓瑟晓淼姐妹想要进去,却被吴江拦在了门外。

余光屏住了呼吸,他发觉这血腥的气味是从独立的卫生间里散发而出的,他的身体寒蝉了一下,然后向卫生间走了过去。

卫生间米白色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水流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像是浴缸的水溢出后流在地上一般。空气里全是血的味道,腥臭浓郁,像是凝固了一般。

余光半弓着背,蹑手蹑脚走到木门前。伊果王西林老刘吴江全都不言不发,战战兢兢地站在他身后,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的动作。

突然,在他们的身后传来“砰”的一声,他们情不自禁地身体颤抖了一下,心脏几乎承受不了这样的惊吓。

回过头来,原来是狂风吹开了窗户,窗上的玻璃落在了地上,裂成了一块块碎片。橘黄色的窗帘正随着呜呜作响的风声摇晃着,窗外的飞雨噼里啪啦作响,一股莫名的寒意席卷进来,在几个男人的心中萦绕纠缠。

余光定了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卫生间的木门,走了进去。

伊果跟在余光身后。余光的背影很宽阔,挡住了他所有的视野。他看到余光的身体有点微微地颤抖,他知道,余光作为一个警察,什么场面都见过,能让他颤抖的画面一定是触目惊心。

伊果好奇地探出身体,竭力把脖子伸了过去,视线越过了余光,落在了浴室里的场景中。当他看到了这一幕,立刻反过身来,胃里的东西再也经受不了这种折磨,“哇”的一声全倾泻在了木门前。本来晚上就没吃几口饭,吐在地上的全是泛着浅黄色的胃液,还混合着绿幽幽的胆汁。

王西林不敢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小腿打着摆子唯唯诺诺地退出了房间,吴江则凑了过去,看到浴室里的情形身体也止不住颤栗,但是他没有呕吐,只是扶着门棂,勾下了腰,抚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老刘疑惑地看着这一切,迟疑着要不要进去看一看。终于,他也挤到了余光身边,探头望了过去……

(04)

浴室大概只有六个平方大小,浴缸摆在靠墙的一侧,屋里开着白色的日光灯,镇流器发出吱吱的怪叫,纯白的缸面闪耀着更刺眼的反光。

秦涛躺在了放满水的浴缸中,脸埋没在了水的下面,已经没有了声息。他的一只手耷拉在浴缸的缸沿上,在腕口处,被尖锐的刀片割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正从伤口里不停涌出,滴在了浴缸里的水中。浴缸的水龙头还是开着的,混杂着鲜血的热水正汩汩地从缸中冒出,顺着浴室的地板向外流淌着。

余光感觉到自己的皮鞋湿湿的,血水正浸润着鞋底,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胃也在翻涌,但他多年的警察生涯已经让他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他对自己说:“冷静!冷静!”

他仔细地环视了一下整个浴室,在浴缸旁白着一个方凳,上面摆了一个空药瓶,药瓶下还压着一张纸。

余光踏着满地的血水,走到方凳旁,拾起了上面摆着的药瓶,看了看,是个安眠药的瓶子,湖北一家药长出的舒乐安定。看标签上的拆封痕迹,像是当天才买的,但是里面的药丸已经一颗也不剩了。

他又拣起凳子上放着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凌乱的字:“够了,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想让你们再讥讽我。别了,这个世界。”

余光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站着发呆的另几个人说道:“秦涛是自杀的,唉……干什么不好,偏要自杀?还好,他死得没有痛苦,他先吃了整瓶的安眠药,然后在意识快要终止的时候又割了他的动脉。在他最恍惚的时候,血液一点一点流失,最后无力地让整个身体都浸在了浴缸中。他是存心想死的,用了三个确保可以死亡的自杀方式。安眠药、割脉、自溺。唉……真是用心良苦啊。“

几个男人挤在了浴室中,对着秦涛的尸体唏嘘着,竟也忘记了他曾经把一条金鱼放进他们的菜里。话又说回来了,这么一件小事比起一条鲜活的生命竟这么结束了,毕竟是微不足道的。

这时,浴室外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是翁蓓蓓和王晓瑟王晓淼挤进了屋,当她们看到这一切的时候,顿时发出一连串的尖叫,三个女人都吓得花容失色。王晓瑟甚至吓得发出了低声的哽咽。

翁蓓蓓也捂住了脸,蹲在了地上,不停抽泣起来。余光走了过去,搂着她站了起来,对她说:“蓓蓓,别哭了,别怕,还有我在呢。”

翁蓓蓓梨花带雨地看着余光,声音极其颤抖地问:“天啊!这是我第一次带队出游,怎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为什么啊?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自杀呢?这个秦涛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余光顿时无语,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有轻轻拍了拍翁蓓蓓的背,柔声安慰道:“这个社会的压力太大了,有些人就是承受不了某些别人觉得微不足道的打击。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谁都没有错。”

翁蓓蓓将信将疑地止住哭泣,她看着余光,她的前夫。她的眼神苍白无力,游移不定。她的眼神越过了余光坚毅的如同刻刀雕塑过的脸庞,落在了对面进来时大门的门背,顿时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似乎看见了最可怕的东西。顺着她的眼神,余光转过了头,也大惊失色!

在大门的背后,贴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

(05)

这张纸不是因为年代的久远才显得泛黄,而是本来就这样的颜色。这张纸并不大,顶上被一颗图钉钉在了木质的门背,在窗外灌进的冷风中肆意地翻飞着,像起舞的精灵。

纸上写着几个红色的大字,像血一般刺目夺眼。

余光走到门前,凝视着这张黄色的纸,上面血红的字写着:这是第一个!

字的墨迹还没有干凝,颜色正一丝一缕向下逶迤,血淋淋地让人从内心感觉到最可怕的恐惧。

余光用手指粘了粘这未干的红色墨迹,黏黏的,他把手指放进嘴唇里轻轻吮吸,甜甜的,还带着一丝腥臭,真的是血!

余光从门背摘下了这张纸细细端详。这纸不是一般的黄纸,而是一张空白的处方笺。这是诊所通用的处方笺,没有医疗机构的抬头,只是在顶端印刷了一个处方的标记。

余光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他沉思了一会,冷静地说道:“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自杀案件,这是他杀!我们现在必须报警!”

他走到窗边,拾起电话,按了一个数字就听到听筒里传出了忙音,猛然想起,这电话打不了外线,连忙转身对翁蓓蓓说:“电话卡呢?快拿出来。”

翁蓓蓓茫然地看了一眼余光,说:“我没有电话卡啊,那个打更的王老三没有给我。来的时候太忙乱了,我也忘了这茬。”

屋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雨点声更紧密了,无尽的寒意氤氲在了屋中这狭小的空间里。

“这可麻烦了。”伊果打破了这沉寂,说道:“我们的手机在这里都没有信号,现在我们必须得让警察来才行。”

“是的。”余光点了点头:“这里只有我们这么十来个人,凶手很有可能就是我们当中的一个!”

“啊——”王晓瑟和王晓淼同时恐惧地发出了尖叫。

“我得出去,我得去找王老三,他那里才有电话卡!”余光脸上依然一片镇定。他披上了一件外衣就准备下楼。

“当心……”翁蓓蓓关心地说了一句。余光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她,露出了一个微笑:“没事的,别忘记了,我是一个警察!”

在他出房间的时候,没有忘记了说一句:“保护好现场,伊果,你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进去破坏现场的证据。”

下了楼,楼下的林锋和薛娓两家人还坐在长桌旁,王西林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楼上的见闻,虽然他没有直接看到浴室里的情形,但是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已经足够让他有了舔油加醋的资本。

林锋用手遮着蔻蔻的耳朵,他不想让女儿过早地接触到这血腥的恐怖。可林蔻蔻似乎并不对王西林的讲述产生特别的关注,她只在意自己手里的洋娃娃。她抓住娃娃仅存的一只塑料眼睛,狠狠地拉拽着,想要让这眼睛与身躯骨肉分离。

看到楼下这一切,余光突然觉得大脑暂时停顿了一下,一阵眩晕的感觉袭了上来。

他晃了晃自己的头,努力让自己清醒。是的,这次到这金鱼山庄来,他只是想让自己轻松一下,可没想到偏偏遇到了这起命案。虽然他也希望那张纸条是某个无聊的旅伴在开玩笑,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拉开了门,门外一片漆黑,狂风呼呼地肆虐着,雨点敲打在远处的树叶上,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

斜洒的雨点瞬间就把余光淋得像是落汤鸡一般。他迟疑了一下,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冲进这磅礴的大雨中。

忽然,他的背抖了一下,有人拍了拍他的背。回过头来,是翁蓓蓓。她手里递过了一件薄薄的塑料雨披,柔声地说:“余光,路上当心。”

在余光心里泛过了一阵浓浓的暖意。他接过雨披披在了身上,望了望屋外的大雨,脸上满是坚毅的神情。

他点了点头,冲进了幕布一般暗黑的雨夜……

(06)

屋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其实这已经是初夏了,但因为这场不合时宜的大雨,更或者是因为秦涛的死,让这屋里充满了阵阵寒意。

翁蓓蓓在壁炉里加了几根柴禾,火光让冰凉的屋里又平添了几分暖意。

但翁蓓蓓却觉得心里忐忑不安,余光已经出去二十多分钟了,可是还没有回来。时间缓慢地过去,听着窗外的雨声,翁蓓蓓的心里莫名地焦虑起来。

所有的人都坐在客厅里,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觉得安全。除了伊果,他一个人在楼上,端了一根板凳坐在秦涛房间的门外。余光说过的,要他在这里保护现场。可房间里传出的血腥味道真的让他感觉很难受,他摸出烟一根接着一根吸着,只一会,地上就布满了烟头。

客厅里的空气沉闷地让人窒息,薛娓肥胖的身体深深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虽然屋里并不热,可她的脸上却渗出不少汗水。她擦了擦汗水,不高兴地说:“我不管了,饿死我了,晚饭我都没吃,现在我要吃东西!阿娣,去厨房给我找点吃的来。”

阿娣瘦弱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喃喃地说:“厨房?我怕……我怕有凶手在暗处躲着的。”

薛娓大叫起来,一根根青筋从她粗粗的脖子上冒了出来:“有没有搞错?你吃我的,用我的,现在我叫你去帮我找点吃的,你就唧唧歪歪,我留你有什么用?”

周围的人全用不满的眼光注视着薛娓,王西林连忙打起了圆场:“娓娓,算了算了,别叫阿娣去,我去厨房帮你拿吃的。”

他直起了身体,向厨房走了过去,身影消失在了客厅一隅的拱型小门的阴影中。薛娓忿忿地瞪了一眼阿娣,说:“你行啊!回去我就给你结算工资,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在阿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霾,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金属撞击声,好象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接着是砰的一声,王西林一声闷哼,跟着一片沉寂。薛娓的心猛然紧了,像是有一支针在扎一般,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大叫:“西林!怎么了?”

薛娓的动作从来没这么迅速过,她三步并做两步第一个冲进了厨房。当她看到厨房里的情形时,不禁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王西林躺在地上,头上有一个洞,一股暗黑的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流淌着,鲜血和头发凝结在一起,搅缠成一绺一绺。在他倒着的身边,放着一个平底锅,锅沿上还沾着一滩血迹。厨房的一扇窗正大大地开着,钢制的铁栅栏已经被弯曲成了麻花一般,一个足以让人进出的大洞豁然敞开。王西林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所有的人除了楼上的伊果,听到了薛娓的惨叫全都冲进了厨房,就连林峰也抱着蔻蔻冲了进来,狭小的空间立刻被挤得水泄不通。

吴江勾下了腰,探了探王西林的鼻息,然后叹了一口气,说:“唉……他已经死了。”

“不可能!”薛娓大叫:“老王的身体好得紧,就算有人用锅砸一下他的头,他也不可能马上就死的。”

吴江什么都没说,他一把翻过了王西林的尸体,在王西林的背上,插着一把狭长的匕首,刀刃深深埋在了他的身体里,只有刀柄露在外面,因为插得太紧,居然没有一点鲜血流出来。

“这才是他的致命伤!”吴江保持着冷静。

薛娓的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西林的尸体,喉头一甜,竟崩溃地晕死过去。

在一旁,王晓瑟和王晓淼竟发出了低低的抽泣。林峰忙不叠地用手遮住蔻蔻的眼睛,他不想让蔻蔻幼小的心灵再次受到创伤。可蔻蔻却摇晃着脑袋,挣扎着想看看地上发生的情形。

翁蓓蓓沉默地垂下头,她不想看见这一幕,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独力带团出游,这发生的一切让她觉得太不可思议,已经死了两个人了,谋杀还会继续吗?

这时,她晃眼一看,看到王西林的口袋似乎有一张纸露了半截在外面,是黄色的一张纸。她弯下腰,从口袋里抽出了这张纸。

这是一张空白的处方笺,上面血淋淋地写着五个字:

这是第二个!

一丝冷汗从她的背上渗出,巨大的恐怖萦绕上了她的心头。

第二个?谁会是第三个?

突然,翁蓓蓓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发了疯似的冲出了厨房,来到了客厅。她冲到了鱼港前,数了数里面的金鱼,天!只有十二条了,又少了一条!

六条黑色的金鱼,六条红色的金鱼,正摇头摆尾旁若无人地游曳着,金鱼的尾巴漂浮在水中央,像水母一般。

翁蓓蓓觉得眩晕,她的心脏一阵阵紧缩,如同抽搐一般。

她环视着屋里的环境,她看到了那只死鱼!一条黑色的死了的金鱼,正躺在紧闭的大门前的地毯上,一丝水迹正缓缓在金鱼身边的地毯上浸润扩散……

在她头上的二楼传来了砰砰的脚步声,很急促。她抬头望去,是伊果,他正从栏杆处探出头来盯着翁蓓蓓,大声地问:“怎么了?楼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闹?”

翁蓓蓓木然地指了指地上金鱼的尸体,什么都没有说。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一丝雨点骤然飘了进来,一股寒风无孔不入地掠进,发出飕飕的声响。

门外站着一个人,湿淋淋的,在黑暗的背景中只显出一个剪影。从身形上看,很容易就看出门外站着的人是余光。

(07)

余光皱着眉头说:“我冒着大雨去了王老三说的那幢平房,可里面什么人都没有,我又去另几幢别墅看了看,结果这里根本还没有开始营业,只有我们这幢别墅在使用。整个后山里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别的人!”

话音刚落,翁蓓蓓就扑到了他怀里,轻轻哭泣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声音哽咽地说道:“刚才你不在,王西林死了!是被人捅死的!”

“你刚才真是去找王老三了?”在他们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回过头去,吴江正直勾勾地盯着余光和翁蓓蓓,眼神里尽是充满了敌意。

“什么意思?”听到吴江不怀好意的问话,余光回敬道。

“你自己知道!”吴江的语气依然冷漠。

余光一股热血直冲大脑,他挣脱翁蓓蓓的怀抱,走到吴江面前,一把拧住吴江的衬衣领口,质问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冷静!老余,冷静!”伊果跑下了楼,竭力分开了余光和吴江。

吴江抚了抚自己有点痛得发辣的颈子,忿忿地说:“你说过,在我们当中一定有一个是凶手,刚才我们都在客厅里,都没有离开。伊果在楼上查看秦涛的房间,王西林进了厨房,可就这么巧,他被杀了!你说,这里除了你有谋杀的时间还会有谁?而且你是警察,拉开一扇并不牢靠的铁栅栏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使用匕首更是轻松得不在话下!你能解释一下你刚才都到哪里去了吗?”

吴江的话音落下后,余光感觉自己的透体冰凉,他发现自己正悄悄陷入了一个陷阱。他环视了一下房间,所有的人都已经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正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就连翁蓓蓓的神情也变得那么不自然。

“你们怎么了?难道都不相信我吗?伊果,你说两句!”余光望向了伊果,希望他能帮帮自己。

“老余!我相信你,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也不是一两天了,你的人品我绝对信任!”伊果及时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我也相信你。”翁蓓蓓说道:“我们毕竟做过夫妻,这点了解我还是有的,于光不是那种人!”

“我们也相信他。”王晓瑟和王晓淼同时说道:“我们也相信警察不会是凶手的!”

于光感激地向这对姐妹花点了点头。

吴江有些不乐意:“管你们怎么说,反正我是不管这事了,明天天一亮我就走,下山,报警,看警察来了怎么说!”说完,他抄起手径直上了楼。

屋里顿时冷场,于光走进了厨房,仔细检查起王西林的尸体。阿娣依然坐在地上,使劲掐着薛娓的人中,薛娓嘴里不停哼哼着,还发出轻声的哽咽。

于光看了看王西林的尸体,叹道:“专业!果然专业,一刀扎进心脏,刀刃上连血槽也没有,一刀直接没至刀柄。如果这个凶手没有参过军,打死我也不相信!”

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的薛娓在依稀中听到了于光的话后,又是呜呼一声闷哼,接着继续陷入了昏迷之中。

于光站起了身,走到被扳弯曲了的铁栅栏前,猫下腰来试着想要钻出去,可刚刚伸出一个头,肩膀就卡在了上面。他用了用力才把头拉了回来。

于光转过身来对注视着他的伊果说道:“出去吧,我们回客厅来说!”

(08)

于光点上了一根烟,然后递给了老刘和伊果一人一根。

薛娓已经被阿娣劝回了房间,在上楼的时候,颤颤巍巍地留下一路哭声。林峰也被劝回了屋,毕竟他还带着孩子,虽然蔻蔻很不情愿地跟着上楼,她似乎很想留在这里听这群大人讲本来不应该让她听到的话题。

客厅里只留下了于光、伊果、老刘、翁蓓蓓、王家姐妹。烟雾袅绕中,于光的脸变得渐渐模糊。然后从他的嘴里吐出一口烟,把面前氤氲着的烟雾吹散开来,露出了他那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脸庞像是刀削过一般坚毅,活象古希腊的雕塑一般。

他咳了一声嗽,客厅里立刻安静了,连一粒针落在地上也可以清楚地听见。

“这是谋杀,大家都看到了,凶手就潜伏在我们周围!”于光很冷静,细细分析了起来:“刚才大家都在客厅里,只有我和伊果不在现场,但是我和伊果是这么多年的战友加朋友,我们俩都不可能是凶手。而且刚才我看了看那个破损的铁栅栏,我和伊果都没有办法钻过去的,凶手一定是一个身体瘦弱的人,而我们见过瘦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顿了顿。

“王老三!”几个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叹,得出了一样的结果。

“不错!我猜的也是王老三。”于光点了点头,窗外的风雨声更紧密了。“只有他的身体才可以钻进那个狗洞一般的栅栏,而且我见他第一面时,就见着他手臂上的肌肉很粗壮,力气一定很大。他说他就住在一百米外的平房里,可我过去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这说明他在骗我们。我敢肯定,凶手就是他!”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翁蓓蓓依然不解。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于光反问道:“只有天知道!根据我以前侦破过的连环杀人案件,冷血杀手通常分两种,一种是为了某个目的而杀人,我们是临时组建的旅游团,原本不止我们这么十多个人的,有些去年的游客因为种种事没有来这里,我们每个人的职业也不同,王老三没有原因来杀我们的。为了某种目的杀人的解释基本上可以抛开不管。而一种是无差别杀人,没有一定的目标,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凶手一般是极端残暴也极端变态,杀人只为了满足他心里某种需要,也许是渴望别人尊重他,也许是渴望某个女人的青睐,也许什么理由都没有,他就觉得杀人让他感觉很爽。我猜,王老三这个变态,就是属于后者,他是个无差别连环杀手!”

翁蓓蓓听得目瞪口呆,沉吟了半晌,她又声音颤抖地问:“那死了的金鱼又怎么解释呢?”

伊果在一旁接过了话题:“我知道,以前我看过一本国外的推理小说,讲的是十个旅行者在一个荒岛上旅游,在一幢别墅里发现了十个黄铜做的小人,每天都会消失一个,而每消失一个铜人,旅行者里就会死掉一个。这是一种隐喻,用铜人来隐喻游客,凶手的目的只是为了摧毁游客的心理防线,同时满足自己在一旁偷窥的乐趣。我想王老三也是这么一个有变态心理的家伙,他拿金鱼来隐喻我们这个旅行团,每杀个人就杀条金鱼,当金鱼死完的时候,也就是我们这里一个活口都不剩的时候。”话说到这里,连他自己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王晓瑟和王晓淼也发出一声惊呼。

“伊果说得很有道理。”于光总结道:“不过好象有一点点错,我们旅行团加上蓓蓓和老刘,也才十三个人,而鱼缸里的金鱼有十四条,这点有些不太对劲。还有,王老三没有拿电话卡给我们,也是有目的的,他想让我们与外界失去联系。不过,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可以下山了,过了那个桥我们就可以开车报警,警察来了我们就好办了。现在我担心的是,今天晚上只怕不会过得这么太平,说不定王老三会在天亮前继续杀人,现在我们必须得把所有人都集中在这里,确保每个人的安全!”

于光说到这里,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一丝不好的预感袭上了心头:“不好!我们刚才不应该让林峰一家和薛娓一家还有吴江留在楼上,现在他们一定有危险!快!我们快上楼!”

老刘冲在最前面上了楼,在走廊上大声叫着林峰薛娓阿娣还有吴江的名字,用力敲打着他们的大门。

吴江最先睡眼朦胧地打开了门,但是林峰和薛娓的房门却死死地关住,没有一点声音……

(09)

吴江不满地嘟噜着:“怎么回事?怎么连觉都不让我好好睡上一睡?”可当他看到狂奔而上的伊果和于光,也愣住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老刘指了指薛娓和林峰这两扇紧闭着的房门,眨了眨眼睛。于光会意地轻声走到林峰的门口,用背侧倚在木门上,耳朵贴在上面想要听听里面传出的声响。

里面发出了轻微的窸窸窣窣声,想是衣服在摩擦一般,还有细微的女孩嘤嘤的抽泣声,好象是林蔻蔻的哭声。于光的心子一紧,连忙做了个手势表示里面有动静,然后退了一退,猛地撞向了大门。只撞了两下,就听到轰然一声,门被撞开了,激起一片木渣和灰尘。。

于光和伊果在灰尘还没有散开的时候就一步冲进了房间,房间里留了一盏幽暗的壁灯,这让他们很清楚地看到了一幕不可思议的画面。

林峰半蹲在地上,正目瞪口呆地望着闯进来的于光和伊果,脸上满是绝望的惊惧。他手里提着裤子,可一眼就看出,他连内裤都没穿,露出了肮脏的下体。在一旁的床上,薄薄的棉被盖着蔻蔻,她把脸面向了雪白的墙壁,手里抓着破旧的洋娃娃,低声哭泣着,她竭力压抑着声音。似乎正经受了巨大的疼痛。

这时,翁蓓蓓、晓瑟、晓淼也冲上了楼,进了这阴暗的房间,见到了这一幕。

翁蓓蓓走到蔻蔻的床前,用身体掩住了几个男人的视线,拉开了薄棉被望了一眼,蔻蔻那还没完全发育的身体一片赤裸,在被单上还残留了一死暗红的血迹。

翁蓓蓓一股热血冲向了脑袋,她转过身来对着林峰就是一脚踢了过去,大声地咒骂道:“你这个禽兽!连你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放过!”

林峰抱着头蹲在地上,竟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嘴里断断续续地叫着:“我不是故意的,蔻蔻太像我老婆了,她瞪着我看的时候完全和她妈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我都做了什么,我实在是忍受不了!”

于光走到像死狗一般蹲在地上的林峰身边,使劲踢了一脚,还解不了恨。他忿忿地说:“把他绑起来,等天亮了我们就报警,这样的人渣不会有好下场的!”

在伊果翻出绳索绑林峰时,蔻蔻已经止住了哭泣。翁蓓蓓把她抱了起来,给她穿上了裤子。

蔻蔻停住哭泣后,脸上竟恢复了与她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冷若冰霜地一张脸扭了过去,望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林峰,竟露出了一个笑脸,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像一轮新月一般。

正巧林峰偷偷抬起头来,眼神正好与蔻蔻撞到了一起,不禁打了个寒颤,一绺绺冷汗从背上涌出。他的手被紧紧绑着,不能动弹,他用眼神死死盯住蔻蔻的眼睛,歇斯底里大声吼道:“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受够了!不要……”一条条青筋从脖子上暴露了出来,脸涨得通红。

老刘突然叫了一声:“怎么我们还在这里?隔壁薛娓一家的门还关着,她们才可能真的出事了啊!”

于光和伊果这才恍然大悟,刚才这猪狗不如的林峰让他们气炸了肺,竟忘记了还有一扇紧闭的门,薛娓和她的保姆阿娣还在屋里的。

一想到这里,于光觉得心里像是有只猫爪在抓一般,难受得要死。

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薛娓房门前,一脚踹了过去。

轰的一声,门开了,里面没开灯,幽暗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10)

屋里寂静得连一粒针落到地上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屋里被黑暗笼罩。于光迟疑了一下,将脚踏了进去。

踩在地上,很分明地感觉到地上湿湿的,同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于光暗暗叫了一声不好,他的手哆嗦着摸向屋里日光灯的拉线开关。只是轻轻地一拉,灯亮了,屋里的情形顿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天!屋里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到处都是淋漓的鲜血!窗大大地开着,凛冽的寒风往屋里灌着,窗台上摆着一丛云竹,正随风摇晃着。

地上,两个身躯趴在地上,一看体形就知道是薛娓和阿娣,但是此时都一动不动。屋里一片死一般的静谧,几只苍蝇在屋里盘旋,发出令人讨厌的嗡嗡声。

于光走到薛娓身边。薛娓趴在地上,头发散乱地摊开一地,看不到她的脸,肥胖的身体竟然没有一点动弹。于光很专业地走到薛娓的身体旁,蹲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颈动脉,已经没有了气息。他试图要把薛娓的身体翻过来,可薛娓实在是太重了,一把竟然没有翻过来。

于光叫过了伊果,两人一个抬手一个抬脚一起用力,终于一下翻过了薛娓沉重的尸体。当他们看到薛娓的脸时,竟不禁同时发出一声惊叹。

薛娓的脸被刀砍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脸上布满横七竖八的一条条刀口,血肉翻飞着,血液已经干凝,形成一条条污黑的血线。她的脸已经分不清模样了,要不是那肥胖的身躯,一定认不出这就是她的尸体。几只绿头苍蝇正耀武扬威地在她脸上爬来爬去,一绺恶心的感觉立刻袭上了于光和伊果的心头。

在薛娓的眼眶处,两只眼睛大大地睁开着,眼球被刀戳穿,白色的晶状体流淌出来,凝结在眼眶外,像是不散的冤魂。

于光从兜里摸出了一张白色干净的手绢,打开来铺在了薛娓的脸上,他不想让一会进屋的女士看到这残忍的一幕。他蹲在地上抬起头,看到满是血迹的地上,似乎有几个隐约的脚印浅浅地印在了血泊中。他把身体移动到这模糊的脚印旁,用手丈量了一下长度,这脚印竟然并不短,连在窗台上也留了一个脚印。这王老三虽然身形瘦弱,但一双脚却一点也不小。

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转过头来,是吴江!

吴江蹲在阿娣的身体旁,满脸诧异地叫道:“她还活着!她还活着!!这小姑娘还活着!!!”他的手指正搭在阿娣的颈子上,他已经感觉到了阿娣的脉动正在跳跃。

吴江一把翻过了阿娣的身体,两只手掌交叉到一起按住了她的左胸,有节奏地击打起阿娣的心脏。

只敲了几下,就听到阿娣不住地咳起嗽来,几乎呛了起来。当她刚刚睁开眼睛,一看到满屋的血,立刻闷哼了一声又陷入了昏迷。

吴江马上翘起了拇指按住阿娣嘴唇上方的人中穴,用力掐了起来。过了一会,阿娣终于又回过了神。

于光蹲在阿娣身边,用身体挡住了阿娣的视线,他不想让阿娣再次看到这血腥的场面。于光轻声地问道:“阿娣,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阿娣愣了半晌,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她的脸愈发苍白,没有了一点血色。

良久,她的嘴唇翕动了两下,几个模糊的字眼从她嘴里钻了出来:“鬼!是鬼!是鬼!!!”

阿娣尖叫了起来,声音尖利而凄楚,叫声回荡在这狭小的客房里,久久不能散去……

(11)

看着阿娣惊慌失措的脸,吴江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想让她恢复平静,可这完全是徒劳。阿娣不停地惊叫着,一声接着一声。她的整个脸扭曲得不成形状,五官恐怖地挤在一起,连眼睛里也尽是茫然与惊惧,充满了空洞的眼神。在她的脸上,还残存了从薛娓身上飞溅而来的血液,现在已经干凝,变成了一点点放射状的黑色的血线。

吴江无奈地说:“要是这里有一针镇定剂就好了,只要有5毫克的安定针,就可以让她睡上一小会,等她醒了,就一切太平,她也会说出我们想要知道的东西。”

于光听了后,拍了拍吴江的肩膀,说:“老吴,辛苦你了。看你对阿娣急救的情形,你是医生吧?”

吴江的身体猛然一震,一丝慌乱的神情掠过脸庞。他马上说:“不, 不,不!我不是医生,我只是有一些医学常识。以前在乡下当民兵的时候,曾经读过一个短期的培训班,知道一些急救的办法。”

“哦,原来是这样……”于光点了点头。

这时,阿娣已经停止了尖声惊叫,她不停急促地呼吸,似乎进的气比出的气还多,她渐渐发育成熟的胸脯一起一伏,原本苍白的脸也变得红润起来,血液慢慢浸润她脸颊上细微的毛细血管,使她的脸涨得通红。

屋里除了窗外的风雨声,就只剩下阿娣这浑浊的呼吸。

于光轻轻咳了一声嗽,温柔地问道:“阿娣,你刚才都看到了什么?”他尽量把声音放得平和,希望能诱导阿娣说出先前的一幕。

阿娣却像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房间中没有被血液飞溅到的一块干净的角落,眼神空洞无物。过了良久,她才喃喃地自言自语:“鬼……鬼……骷髅……骷髅……”当她说完这几个断断续续的单字后,突然抱住自己的头大声地叫了起来:“不要!不要!救命——救命——”

于光还想问,吴江制止住了他:“你不能问了,阿娣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你再逼她说话,她一定会疯掉的!”

于光吩咐老刘抱起阿娣的身体,换了一间房,他也知道,如果继续呆在那间充满血腥的房间,就算阿娣不疯,他也会疯狂的。

让阿娣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后,她渐渐平和了,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直盯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几个女生围在她身边,试图说点什么让她好安睡过去。

于光把伊果叫到了门外,点上了一根烟。

“刚才阿娣说看到了鬼,还有骷髅,你怎么看?”于光递了一根烟给伊果,问道。

“幻觉吧?”伊果有点犹豫不定。

于光的眼皮抬了抬:“有可能,但是你想过更深的一层吗?你不是写推理小说的吗?难道没有更多的想法?她说的是鬼啊,在我们的印象中,鬼往往是死了的人!”

伊果猛然一震:“呵,我想到了,在很多假日连环谋杀案件的小说中,往往会有一个假死的人,在每个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其实他只是做出了一个假象。他根本就没死,而是伪装成死尸,在别人以为他已经死掉的时候,他再跑出来害人!”

“聪明!”于光笑了笑。

“秦涛!”两人一起叫出了这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打开了秦涛自杀的那间房,推开浴室的木门。果然和他们想象的一样,浴缸中什么也没有,哪里还有秦涛的尸体?只剩了一汪血红色的血水留在浴缸中。浓郁的血腥味道充斥屋里狭小的空间中,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正当于光和伊果目瞪口呆时,翁蓓蓓冲进了秦涛的屋中,大声地叫了起来:“我们全在楼上,刚才我下去了一躺,鱼缸里的金鱼又少了一只!!!”

于光冷笑了一声:“别管金鱼了,我猜我们已经快要接近答案了,我们马上就会把凶手揪出来的!”

(12)

剩下的所有人又重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只有林峰被捆绑着扔在客厅一隅。翁蓓蓓搂着林蔻蔻,蔻蔻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珠骨碌骨碌乱转着,不时地瞄着林峰。林峰的视线一点也不敢接触到蔻蔻,一看到蔻蔻,他就不住地浑身颤栗。

余光点燃了一根香烟,在袅袅的烟雾中,他的眼睛因为一晚上没睡觉而显得有点红肿。

他吐出一口箭一般的烟气,缓慢地说道:“以前我估计的凶手是王老三一个人,好象出了一些偏差。现在我想大概凶手是秦涛和王老三一起的,他们两个人一起合谋了这个谋杀活剧。”

“对对对!”老刘跟着道:“当我在路上遇到一条岔路时,就是秦涛给我指的这条路,把我们引到了金鱼山庄的后山。现在我们才知道,这后山刚刚才开发,根本就没有投入使用。这一定是秦涛早就安排好了的。其他没使用的别墅都没有管理员,只有这幢别墅出现了这王老三,一定有问题!”

“不错!”余光接着说:“我还敢肯定,这秦涛还一定是个喜欢阿加莎小说的变态杀手!我猜他一定看过一本叫《孤岛十命》的书,里面就以十个小金人作为十个旅客的隐喻,每少一个金人,就会死掉一个旅客。他在这里就用了金鱼,想要让我们感觉到恐惧。在那本小说里,真正的凶手就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假死,当别人以为他死了的时候,他就在暗处杀人,而且还让旅客们互相猜疑。所以当我听到阿娣说看到鬼的时候,就联想到了这一点。”

“啪啪啪……”伊果鼓起了掌。“厉害厉害厉害!秦涛虽然智商的确不差,安排也几乎天衣无缝,可惜他遇到了余光大侦探。这本书我也看过的,可我就是没有联想到这一点,还是余光厉害啊……”

就连吴江也露出了钦佩的眼光,翁蓓蓓更是以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前夫。

只有王小瑟发愣地问道:“可这秦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有什么目的?”

“问得好!”余光赞了一句:“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一开始我以为是无差别杀人,是没有缘由地见一个杀一个。不过现在我猜,大概不是这样的。秦涛杀人一定是有原因的,可这原因现在我还没猜出来,现在我们必须得找出我们几个人的相同点来,只有找到这一点,我们才可能查出秦涛为什么会干这样的事。”

“我们会有什么相同点呢?”翁蓓蓓有些不解。

“现在大家都来说说自己的情况,我来分析一下有什么地方是相同的。”余光从茶几上拿起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

余光是警察、伊果是网络作家、翁蓓蓓是导游、王小瑟和王小淼都是在一家化工商店里做营业员、老刘是司机。问到吴江时,他说他是一家药品公司的副总。而林峰则回答自己是一个橱具推销员。三个死者的职业暂时不得而知,也就无从问起。

职业上,所有的人没有一点共同点,而除了翁蓓蓓和老刘外,其他人的共同点就是都参加了去年的那次旅行。

余光考虑了良久,屋里的空气几近凝固,屋外的雨也似乎停了。

余光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的找不出有什么相同的地方,你们能说一说在去年的旅游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我和伊果在上火车不久后就掉了队,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谁来说一说?”

林峰在这时,叫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在旅游的时候发生了奇怪的事!”

他的话音一落,王晓瑟王晓淼还有吴江三个人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一幅讳莫如深的脸色诡异地浮现在脸上……

(13)

“发生了什么事?”余光走到林峰被捆绑的角落,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去年的那次旅行我也没参加。那个时候我正和我的妻子陈蕾蕾闹离婚,心情正不好得紧。那次旅行是我妻子陈蕾蕾和她一个远房亲戚一起去的,我和蔻蔻在家。那次旅行后,陈蕾蕾就一直没回来,她失踪了!我报过案,可警察说,如果一个人存心藏的东西,一百个人也是找不到的。一个女人存心想把自己隐藏起来,就算警察再厉害也是找不到的。我也问过旅行社,旅行社说在半路的时候陈蕾蕾就和她的亲戚离开了旅团,独自旅行去了。从此之后我就没见过她,她就是在那次旅行的时候失踪的!”林峰的声音不停颤抖,似乎在回忆一件他最不愿意回忆的事。

于光沉吟了片刻,问道:“你根本就没参加过去年的旅行?”

“是的。”林峰点头回答。

“这么说来,去年的旅行果然发生过什么事,而这事有可能就是为什么秦涛和王老三要杀人的原因!”于光说完这几句话后,把头扭向了王晓瑟王晓淼和吴江,问道:“在这里,只有你们三个参加了去年的旅行,你们一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吧,究竟出现了什么样的事?”

“什么也没发生!”吴江最早叫了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没参加那次去年的旅行,上次旅行是我弟弟参加的,这次五一节他去参加结婚旅行了,去的新马泰,才把这次的名额让给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眼神里藏不住一丝慌乱。

于光又把视线转向了王晓瑟和王晓淼。

“不要这样看着我啊……”小瑟先喊了起来:“去年的旅行团我和妹妹参加了的,我承认,可是根本就没发生什么,那个陈蕾蕾在火车到了邻省后就和跟她一起的一个老太婆单独旅游去了,这个我有印象的。可她失踪跟我们没关系的!”她一边说一边瞄了她妹妹一眼,还往吴江看了一眼,似乎小心翼翼一般。

“哦……”于光若有所思地将烟头摁在了烟缸里,慢慢说道:“大概是我推测错了,也许去年的旅行跟这次的连环谋杀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关系。不过不要紧,这秦涛和王老伞的阴谋虽然做得很严密,完全按照阿加莎小说里在布局,可是他们忘了一点……”

所以人都静默不语地望着于光,期待着他说出后面的话。

于光端起了面前的纸杯,却发现里面一点水也没有,再看了看客厅一隅的饮水机,没有开。他端着杯子走了过去,打开了开关,然后走了回来,坐在沙发上。

“在阿加莎的假日谋杀案件侦探小说里,所有的旅客都是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比如小岛,或者高山上。他们遇到了谋杀案,电话被阻隔后,就没有了与外界联系的办法。可我们不一样,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安全了,过了那座桥我们就可以开车离开这里,手机一有了信号我们就可以报警。警察来了,自然有办法查出他们的行踪,还有他们为什么要杀人的原因。现在我们就没必要为了其他的事担心了,只要安全度过今天晚上。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人都呆在一起,就算秦涛和王老三想要对我们不利,见了我们这么多人,他们也没把握出手的。”于光捏了捏拳头,眼光里尽是坚毅。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五点了。

天已经快亮了。

(14)

屋里的人都不敢睡觉,眼睛虽然熬得通红,但也不敢闭上眼睛。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氤氲着一股潮湿的水气。每个人的心情也就想这空气一样,充满了未知的变幻。

几个男人不停地吸烟,吸到嘴唇都渐渐麻木。

过了许久,于光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了望已经初现的曙光,慢悠悠地说:“天终于亮了,我们下山吧。”

连行李也没有带,一行人就排列好了往外走。于光走在最前面,老刘押着林峰走在最后面。几个男人手里都握着从厨房里找到的菜刀,小心翼翼注视着周围静谧的树林。他们害怕随时会从幽暗的树林中钻出一个头戴面具,手持利刃的歹徒向他们发起进攻。

才下过大雨,石板路有些湿滑,寒气从石板上冒出,沁得人的小腿也感到阵阵发涩。

“拐过那个弯,我们就可以看到桥了!”翁蓓蓓走在于光身后,手臂紧紧捉住于光的臂弯,兴奋地大叫。内心的恐惧已经消失到最低点,马上就要安全了,她甚至听到了桥下那溪流潺潺的水声。可这水声好象比平时大了一点……

转过了这个弯,翁蓓蓓突然发现于光的脚步停下了,一点也没有逃出生天的激动与兴奋。于光的身体似乎凝固了,她牵着的手臂也似乎变得冰一般寒冷。

翁蓓蓓战战兢兢地探出头,视线越过于光的身体,她愣住了。

经过一夜的大雨,那条小小的溪流已经变成了一条澎湃汹涌的大河。桥?已经被淹没在了河水中,哪里还有一点影踪?只看得到河对面的白色中巴车,正孤苦零丁地停在对岸,车身已经被大雨冲刷得露出耀眼的苍白。

泪水从翁蓓蓓的眼眶中夺目而出,渐渐模糊了她的视野,身后的王晓瑟王晓淼阿娣不禁失声痛哭,她们几乎崩溃了。只有林蔻蔻没心没肺地玩弄着手里的洋娃娃,洋娃娃的眼睛已经被她抠了下来,她正撕扯着娃娃身上的洋裙,撕扯成一绺一绺……

“下去看看,看能不能沿着桥淌水过去……”连于光的语气也变得迟疑不定。

他快步地走到桥边,愣住了。

桥已经没有了,汹涌奔腾的河水已经把这座摇摇欲坠的木桥冲垮,几截残存的木头在河水水面飘摇着。江心中出现了一个旋涡,呼啸着吞没了最后的木块。

于光扔了一块木头在水中,湍急的水流立刻卷着木头一眨眼就不见了。于光叹了一口气,看来想要淌水而过是不现实的了。他摸出手机看了看,依然没有信号。

“怎么办?”翁蓓蓓止不住抽泣地问道。

“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回别墅去,等着河水消退下去吧,或者等着有人来救我们。”于光摊了摊手,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

一行人不得已,又沿原路回到了这幢鬼气森森的别墅。

推开门,走在最前面的王晓瑟发出了一声尖叫……

客厅里的那个鱼缸里,水草依然碧绿,氧气机正汩汩冒着气泡。可是,剩下的金鱼全都翻着白色的肚皮漂浮在水面。所有的鱼都死了!

每死一条金鱼,屋里就会死掉一个旅客。现在所有的鱼都死了,这是在预示着什么?难道剩下的所有旅客都逃不过这宿命的隐喻?

王晓瑟和王晓淼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声萦绕在客厅宽敞的空间中,久久不愿散去。

门外,一声霹雳,空中闪过一死短暂的光亮,阴云笼罩了天空。

又要下雨了……


第四章

(01)

客厅里的空气几近凝固,令人窒息。翁蓓蓓紧紧搂住了于光的腰,她现在能够依靠的只有于光了。林蔻蔻找来了一根小板凳,放在鱼缸前。她跪在小板凳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浮在水面上的金鱼尸体,嘴里还不停地哼着一首歌。蔻蔻的声音很怪异,听不清楚她到底在唱什么,只能分辨出大概是一首童谣。她用着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懂的语调唱着,还不时地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

突然,蔻蔻停止了歌唱,她转过身来对着一屋的人叫了起来:“叔叔阿姨,我饿了!我好饿啊!”

她的话才让大家这才想起,原来从昨天晚上开始,自从看到了盆子里的金鱼尸体,他们就滴米未粘,现在还果然都感觉到了阵阵饿意。

可看到厨房洞开的大门,所有的人都没有动弹。一想到在厨房里遇难的王西林,每个人都感到不寒而栗,谁都不想做下一个受害者。

可这么饿着也不是办法。于光站了起来,向厨房走了过去,留下了一句话:“还是我去弄吃的吧,我想,就算王老三和秦涛来了,遇到了我他们也讨不到便宜!”

翁蓓蓓也跟着于光走进了厨房,大声地说:“于光啊于光,我跟你生活了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手艺吗?你弄出来东西谁吃得下?还是我来弄吧,你来帮我打下手。”

厨房里立刻响起了菜刀撞击菜板的劈劈啪啪声。

老刘突然感觉到了一股不合时宜的尿意,可他却恐惧一个人上楼进房间上厕所。他抓起了放在茶几上的一把菜刀,对伊果说:“兄弟,陪我去上厕所吧,好象一楼也有个公用厕所。”

伊果犹豫了一下,还没等到说话,王晓瑟叫了起来:“你这么一个大男人怕什么?你手上还有菜刀,就算那两个变态来了,也不一定打得赢你。还是让伊果在这里保护我们吧。他走了,这里就只有吴江一个男人,要保护我们四个女生,你放心吗?”

老刘感觉无话可说了,他抄起了菜刀,独自一个人向厕所走去。

一楼的厕所是公用的,一排长长的蹲坑,每个蹲坑用木板隔断。木板下露出了一条不高不矮的缝,些许光线从隔断下方泻了进来,阴影像水一般四处扩散。

老刘走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关上了门。背倚着木板,可恐惧却让他的尿意突然消失了,他只觉得一根根寒毛在背上耸立,全身泛起了阵阵鸡皮疙瘩。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想让自己的心脏稍稍平静一点点。

终于,老刘膀胱里的液体被他放了出来,身体某处的括约肌放松着,他也感觉到了一丝丝快意。

当他就要放完水的时候,突然,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啪嗒……啪嗒……”

是脚步声!

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有两个人正走进厕所。

脚步很轻微,似乎不想让别人听见。可这脚步声越是轻微,就越是让老刘感觉莫名的恐惧。

这巨大的惊吓像水一般顿时笼罩了老刘的全身。他手里握着菜刀,连手心也渗出了一丝冷汗,这几乎让他抓不住手里锋利的刀。

老刘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越来越急促。这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啪挞……啪嗒……”

脚步声已经进了厕所,“吱呀”一声,最外面的那扇隔断的门被推开了,然后是令人窒息的寂静。似乎是推开门的人正在凝视这空无一人的厕所单间。

老刘捏了捏手里的菜刀,忧郁着要不要冲出去和外面的人生死一搏。

这时,第二扇隔断的门也打开了,只听到“吱呀”一声,然后又是长时间的静默。

老刘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把嘴巴闭得紧紧的,连呼气也是从鼻孔里喷出,他担心只要自己一张开嘴,喉咙就会发出尖叫。

厕所里依然一片死一般的静谧,老刘浑身颤抖着,终于,他忍不住了。如果他不冲出去,这恐惧会让他崩溃的。

老刘张开了嘴,大叫了一声,拉开了厕所隔断的门,冲了出来,手里提着锋利的大号菜刀。

他看到了,在他面前站着两个人……

(02)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王晓瑟埋怨地对冲出来的老刘说道。

“怎么会是你们姐妹俩啊?”老刘有点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上手提着的大号菜刀也有点沉重了,一颗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脏也落回了原处。

“怎么就不能是我们俩?”王小淼也没什么好气:“看你进了厕所,心想可以安全一点,谁知道你还拿菜刀来吓我们,差点把我的心脏病吓出来了。要不是现在已经知道了王老三和秦涛就是凶手,说不定我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嘁……”老刘啐了一口,出了厕所的大门。

“等一等……”王小瑟叫住了老刘,她的脸上泛起了一朵红云:“刘师傅,您在外面帮我和妹妹放放哨,我俩上厕所的时间要长一点,我们害怕……”

“好好好!没问题!”老刘爽朗地笑了笑,炫耀地握着菜刀在姐妹俩面前晃了晃。

晓瑟和晓淼相视一笑,走进了厕所的隔断,砰的一声关上了木门。

老刘傻呆呆地站在厕所外,他听到厕所里好象姐妹俩正吃吃地笑着什么。

一回到客厅,晓瑟晓淼就唧唧喳喳说起老刘拿着菜刀冲出厕所的糗事,引得伊果等人一真狂笑,也把屋里的阴霾一扫而尽。只有老刘的一张老脸有点挂不住了,他闷闷不乐地踱进了厨房。

厨房里,翁蓓蓓的手艺的确不错,满屋都飘着浓郁的香味。

老刘搓着手揭开了锅盖,锅里煮的是红烧肉,一块块猪肉在锅里炖着,发出滋滋的响声。绿色的葱段、黄色的干姜,酱红色的汤汁。连肉块也被这酱汁侵淫成了暗红的颜色,令人垂涎三尺。

老刘分明地听到自己的喉咙咕咚一声,是自己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伸手抓了一双筷子,插进了锅里,夹了一块油红的肉,马上就放进了嘴里。他尝了尝,舌头在嘴唇边上舔了一圈,赞道:“好味道啊好味道!不过呢,好象还差什么味道……”

“当然啦,谗鬼……”翁蓓蓓笑骂道:“我只在锅里加了酱油,连盐都还没放。红烧肉一定既要加酱油又要加盐巴的,现在你吃当然会觉得差点味的。”

一边说,翁蓓蓓一边在灶台边翻出了一袋还没启封的盐巴。

她找了一把剪刀一刀剪开,就准备倒进锅里。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的肩膀一抖,一大片雪白的盐巴抖落在了锅边的灶台上。

翁蓓蓓埋怨地回过头来,看到伊果正严肃地瞪着她。

“怎么了?你有病啊?”翁蓓蓓冲着伊果叫了起来。

伊果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翁蓓蓓身后。他伸出手指,在那袋雪白的盐里蘸了一下,然后放进嘴里,接着连忙和着唾沫把嘴里的盐巴吐了出来。

“这不是盐巴……”伊果冷冷地说。

“不是盐巴?那这是什么?”老刘好奇地问。

“这是鼠毒强!”伊果脸上尽是寒霜。

“啪”的一声,老刘的筷子落到了地势,脸上变得一片苍白。

翁蓓蓓看着手里装着雪白颗粒的口袋,手指一松,一粒粒白得瘆人眼睛的颗粒状东西洒了一地。

“你怎么知道?”翁蓓蓓不解地问。

伊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

“我的鼻子永远都不会欺骗我的。当里面飘出第一缕香味时,我就知道那是只加了酱油而没加盐巴的红烧肉。我就进来准备偷尝一口,接着我就闻到了怪怪的味道。我曾经是个军人,余光也是知道的,我们曾经一起在特种部队里训练过,我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凭借鼻孔在沙漠里嗅到水源。我也经过了特殊的训练,可以分辨出这个世界上大多的气味。所以我马上就分辨出这奇怪的味道是剧毒药鼠毒强的气味。”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到余光、翁蓓蓓和老刘的面颊上同时淌下了缕缕冷汗。

好险……

(03)

“难怪那两个变态会让鱼缸里的金鱼全部死掉,原来他们把盐巴换成了毒药。”吃完了一顿没加盐的饭,身体恢复了活力,但翁蓓蓓依然心有余悸。坐在沙发里的晓瑟晓淼不禁咋了咋舌。

她说完了话,屋里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过了一会,余光才说道:“我们必须得离开这里。”

“说得轻巧!”吴江闷哼了一声:“桥已经断了,我们怎么才可以离开这里啊?那么深的水,那么急的河流,难道你想游过去?我看你是活腻了。”

伊果说道:“老吴,你就不要打击士气了,我想余光一定能想到逃出生天的办法。”

余光感激地看了一眼伊果,说道:“我现在是想了一个办法。我们这不是金鱼山庄的后山吗?只要我们翻过别墅后的这幢大山,就可以到达黑山谷风景区,现在是旅游旺季,一定可以遇到其他的旅客,这样我们就会安全的。”

“有道理!”就连吴江都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只有被绑在角落里的林峰“哈哈”狂笑起来。

“你笑什么?”王晓瑟走到林峰身边,狠狠踢了他一脚。

林峰低声哼了一声,接着继续笑了起来,在笑声中,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们到现在还以为这里是金鱼山庄的后山吗?别忘记了,这条路是秦涛指的。他会把你们带到真正的金鱼山庄吗?别逗了,说不定他把我们指到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让我们一个一个不为人知地死掉,最后死的一个连收尸的都没有,哈哈哈……”

听了林峰的话,在场的人也知道,他说得并非没有一点道理。也正因为这样,每个人的心里都坠落到了最低处。

翁蓓蓓站了起来,大声地说道:“林峰!你不要妖言惑众了!就算这里不是金鱼山庄又怎么样?我们一样可以翻过后面这幢大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说不定我们也可以重新安全的!”

余光点了点头,赞许地看了看翁蓓蓓。

王晓瑟接着说道:“那还愣着干什么?我们现在就出发!”她站起身,就提起了她的背包。

“别着急!”余光依然冷静:“我们还不知道翻过后面这幢大山要花多少时间。我们必须做好必要的准备!”

余光吩咐大家把别墅里冰箱里一切可吃的东西取了出来,尽快在厨房里加工成可以在路上吃的半成品。再找出所有可以装水的小体积容器,接满了干净的水。等这一切弄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草草地又吃了一顿没有加盐的午饭,他们就准备出发了。

余光拉开大门,屋外竟已是一片晴空,乌云已经散尽,阳光直射下来,没有一丝风。蝉大声地鸣叫着,几只乌鸦有一声没一声地呱噪,弄得人的心情也沮丧到了极点。一阵莫名而来的风突然掠过,一棵树没由来地晃动了一下,几只惊鸟突飞而起,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就往远处飞去,渐渐变出几个小小的黑点,最后消失在了天边。

“我们出发吧!”余光挥了挥手,一行人从别墅的大门走了出来。

不知道这逃出生天的一路上,又会有什么诡异的事情等待着他们……

(04)

余光和伊果背着大号的装满了食品的背包走在最前面,老刘和吴江押着林峰走在最后面。几位女士则走在中间。翁蓓蓓抱着林蔻蔻,而阿娣因为前一天晚上受到了惊吓,至今依然没有恢复,眼神呆滞地走在翁蓓蓓身后,眼光游移迷离,左顾右盼,一会哭一会笑的,她的声音给这并不平坦的旅途增添了一丝莫名的阴霾。

别墅后依然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狭长小路。小路很陡峭,两边除了粗壮的松树,还有密密麻麻的灌木丛和长到膝盖般高的野草。野草有着锯齿般的窄叶边,虽然都穿着长裤,可当小腿刮过野草时,仍然可以感觉到轻微的疼痛。

这条石板路一直通向别墅后的一座山。隐约看上去,可以看到山的最高处有个小亭子。这条路就通向那个亭子,亭子后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午后的日头有够毒辣,没走几步,余光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丝丝汗液,他抹了抹汗水,回头对大伙说:“快走,也许到达了那个亭子,我们就可以翻过这匹山,我们就安全了。”脚下加了一把力,他和伊果快步走在了最前面。

山顶的亭子看上去是那么的遥远,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达。伊果鼓励道:“大家加油,我们每走一步,亭子就离我们近一步。加油!”

过了一小会,伊果的衬衫就和他的皮肤紧紧粘在了一起。

“嘎嘎——嘎嘎——”山顶的地方传来了几声乌鸦的叫声,几只乌鸦正盘旋在亭子的顶上叫唤着。

“呸!这不吉利的鸟!”王晓淼啐了一口:“听说乌鸦最喜欢吃腐烂了的尸体,在亭子上可千万别有什么人的尸体在上面啊!”

“你瞎说什么啊?”老刘有点不乐意了,他连忙双手合十地唠叨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听了他们的话,在余光的心头投影下了一个重重的阴影。他抬头向山顶的亭子望去,那几只乌鸦还没有散去,一直在亭子边上游曳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般。

亭子离这群旅客越来越近,终于,就要到达了。

当余光的脚印踏进了亭子的一刹那,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心情顿时下降到了最低点。

山路到了亭子就是尽头了,亭子后是一面峭壁,深得看不到底。山的对面是另一座更高的山,山与山之间有白云笼罩着,看不到下面是什么,只可以听到澎湃的流水在汹涌。

翁蓓蓓看到这一切时,整个人都几乎崩溃了,她瘫坐在亭子里的地面上,抽泣起来:“怎么会是这样啊?余光你说过的啊,到了亭子我们就会安全的?可为什么这里没有路了?”

“冷静!冷静!”余光劝道:“蓓蓓,我们现在起码知道了,我们真是被秦涛骗到了这里,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金鱼山庄,这里是个没有其他人知道的地方。现在我们必须得靠自己的力量逃出这里!”

“逃?怎么逃?”吴江有点歇斯底里:“说得容易!我们现在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这里?”

吴江的脸涨得通红,他突然指着翁蓓蓓大骂起来:“都怪你们这破旅行社,干什么不好,非要组织这不要钱活受罪的旅行?都是这该死的旅行,弄得我们每个人都得死!”

翁蓓蓓的泪水忍不住从眼眶里滑了出来:“我也不想这样的,这也是我第一次组团的,我也是才进公司的!”

伊果赶紧劝住了吴江:“老吴,现在你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我们已经到了这地步,唯一能做的就是看怎么样才能逃出这里,这事发展到这样子,也不是翁蓓蓓希望的。你骂她也没有用,她又没做错什么……”

吴江唉了一声就闷坐在地上,一句不说。

“——嘎嘎——嘎嘎——”亭子顶上的乌鸦又叫了起来,声音突兀,将静谧的空气泛起了一阵涟漪。忽的,几只乌鸦腾空而起,向亭子边的灌木丛后掠了过去,然后消失了踪影。

“等一等!”余光盯着乌鸦飞去的轨迹目不转睛,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叫了起来。

(05)

“怎么了?”伊果好奇地问道。

“你们看……”余光指向了亭子边的灌木丛。在影影绰绰地灌木后,竟隐约好象有一块空地。那几只乌鸦落在了那片空地上就再也没有飞起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余光挥起了手中的砍刀,向灌木丛砍了过去。灌木生长得很茂密,也很茁壮。费了不小的力,余光才砍出了一条通道。

果然,灌木后是一片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空地,没有一点草,泥土的颜色也很新,比起其他的地方来,颜色浅了很多,像是才有人翻填过,露出了新鲜的黄色。

那几只乌鸦像是不怕人一般,自顾自地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不时地抬起头望着余光,眼神里满是诡异的神色。

余光满脸狐疑地踏上了这块土地,这几只乌鸦才恋恋不舍地飞上了天空,发出了几声不满的呱噪。

“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劲。”余光对跟上来的伊果说道。

“是啊。”伊果附和道:“好象有人在这里埋了什么东西,而且是才埋下去的。”

伊果深深吸了一口气,像要辨别出空气中有什么样的奇异的味道。这是一股很淡的味道,有点腥,但更多的是臭味,尸体的臭味,腐烂了的尸体的臭味!

余光和伊果蹲了下来,用手刨开了地上的软土。他们已经可以肯定,这块地下埋了一具尸体,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人的或者是什么动物的,可心里总没有什么好的预感。

土很容易地就被刨开了,尸臭味也越发的浓郁,恶臭弥漫在燥热的空气里,久久不能散去。

余光看到土里首先刨出了一样物事,他一看到,心里一紧。余光忍住了呕吐的欲望,连忙用身体遮住了身后几位女士的视线。天空中盘旋的乌鸦顿时叫了起来,声音此起彼伏,像是注射了兴奋剂一般,纷纷俯冲下来,根本就不怕这里还聚集着这么多的人。

伊果也看到了,在刨开的土层,赫然出现了一只手,手的颜色已经发青,表皮开始渗出黄色的粘稠的脓汁。手半握着拳,在新鲜的泥土表面显得特别的突兀。

伊果感觉自己的胃开始翻涌,就算是以前在部队野外生存训练时吃活生生的蚯蚓,也没有今天这么翻胃。这更重要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心里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吧。

逃出这里的机会看来是越来越渺茫,怎样才能在这不知所谓的地方生存下来,伊果一点想法都没有。他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活着走出这里,而这恐怖又是来自于不知理由的原因。

伊果站了起来,他想干呕。他弯下了腰,喉咙不停发出令人不快的声音,是喉头在剧烈地痉挛。中午吃的没盐的食物全被他吐了出来,混着一摊黄水落在了泥土上,变成了难以入目的颜色。终于,他停止了呕吐,眼眶里嗪满了痛苦的泪水,视线变得模糊不堪。他擦去了眼泪,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刚刚吐出来的秽物,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虚弱了。接着,他又开始了呕吐。

在他直起身体后,露出了一个身位。原本余光竭力想要挡着的场景露在了身后旅客们的视线中,几个女孩也都忍不住蹲下吐了起来。只有阿娣依然眼神呆滞地望着远方,林蔻蔻依然没心没肺地玩着自己破烂的洋娃娃。

吴江走到了余光身边,他没有呕吐,连一点恶心的表情也没有。他镇定地对余光说:“把这地底下的尸体挖出来,看看到底是谁!”

余光和吴江一起挖了起来,手指抠着泥土,指甲都快翻了。老刘和伊果也上来帮着忙。几个女孩躲在灌木丛后的亭子里偷看着他们的动作。被绑在亭子柱子上的林峰却摇头晃脑地唱起了一首歌。

歌声很悠扬,却不成曲调。他唱的只是一首山歌,也许他的嗓音本来就是五音不全,但却偏偏唱出了一种凄凉的味道,给在场的所有人心中投下了一个最阴霾的暗影……

埋在地底的这具尸体是脸朝下的,可手却偏偏被反剪过来,伸向了最上方。所以他们最先挖出来的是他的手,而他的身体被渐渐呈现在大家面前时,只看到了一个后脑勺。头发混杂着泥土纠缠在脑后,一阵阵恶臭向四处扩散,令这空气变得浑浊无比,几近凝固。

余光把尸体旁的最后一点泥土刨在了一边,然后抠住了尸体的肩膀。他很敏锐地感觉到,这尸体的肩膀变得松软,一抓上去,好象一摸就会有肉从骨架上分离出来。尸体上裹着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层深色的塑料薄膜,乍一摸上去滑溜溜的,这感觉也让余光感觉很不舒服。

他想起了以前打捞浮尸时,被水泡得浮肿的尸体,给他感觉也是这样滑溜溜的。

余光抠着尸体的肩膀。使劲一提,这尸首顿时翻了过来。

他的脸还是看不到,他的头发一绺一绺遮住了他的脸。看上去,脸很大,很宽阔,像是被水泡过一般发白发胖。脸圆得很不自然,肉全挤到了一堆,扭成一团。

余光伸出手来,撩开了沾在尸体脸上的头发,终于,这张脸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噢……”伊果叫了一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这发泡的尸体:“是他……”

(06)

尸体被翻了过来,浮肿的脸上几只蛆虫正摇摆蠕动着从鼻孔和眼眶中钻出来,扭曲着身体,似乎正向围观的人们炫耀着自己的活力。

远处那几只不怕人类的乌鸦站在地上,阴险地看着地上的腐尸。它们在等待着这几个不速之客快快离去,它们好来享用着美妙的午餐。

这尸体虽然不成人形,但伊果和余光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那个一路上阴沉着脸的秦涛。

秦涛已经死了!

那么说,秦涛不是真正的凶手?

那么真正的凶手就只有王老三一个人吗?

就凭借王老三一己之力就可以杀死秦涛王西林薛娓三个人还顺便把阿娣吓得精神失常吗?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王老三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啊!

浮肿浑圆的尸体紧紧裹在了一张深色的塑料薄膜中,暗黄色的尸液从体内渗了出来,薄膜甚至贴在了惨白的肉上。两只手被反剪着,从背上伸了出去,保持着僵硬但又怪异的姿势,其中一只手的手腕上,肉茬翻了出来,正是秦涛割破静脉的刀口。,

伊果已经呕得胃里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呕吐,余光也觉得体内极不舒服。只有吴江,却像没事一般,细细观察着秦涛的尸体。过了一会,他直起了身,说道:“奇怪了,凶手是怎么走到这灌木丛后把秦涛埋到地底的?如果是从亭子这边越过灌木过来的,可我们根本就没有发现灌木有损伤的痕迹。真是奇怪了。”

余光陷入了沉思,这的确是个问题,难道有另一条路通向这里?如果真有这么一条路,那会是通向哪里?会是一条通向安全之地的“胡志明小道”吗?

余光环视了一下四周,那几只透体纯黑的乌鸦依旧眈眈地虎视着这群人,它们在等待这群人的离开,它们在等待着即将入口的美味。

余光厌恶地拾起一块石头,向乌鸦砸了过去。乌鸦扑腾着翅膀飞上了天,发出了“呱呱“的叫声。

“你看!”吴江叫了起来,手指着刚才乌鸦挡住,现在已经露出来的灌木丛。

“怎么了?”余光看不出这灌木丛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一带的灌木都是四季常绿的品种,叫常绿乔灌木,主要的品种是叫黄杨,也有地方叫黄白的。在城市里常常作为装饰路边的小灌木,但是在野外却可以长到一人多高。”吴江讲解起来,似乎十分地内行。

“可是这几株灌木,却是山茶花。虽然它们的叶片很相似,也很茂密,但它们却和黄杨是完全不一样的品种。”吴江走到刚才乌鸦占据的地方,指着脚边接近人高的几株植物说道。

“可这又怎么样?”余光有些不解。

“黄杨是一种极富侵略性的植物,只要一有了空地就会拼命占据地盘。在这里出现几株山茶倒也不奇怪,可奇怪的是山茶的脚下却连一点野草也没有。如果这株山茶在这里已经很久了,黄杨一定会长到山茶的脚下,拼命占据更多的地方。可是,现在山茶脚下,什么都没有,说明这山茶是才移栽过来的。”吴江说道。

“哦……”余光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这株山茶,又问道:“可是这山茶边的泥土没有新挖的痕迹啊?不像是才移来的。”

吴江笑了笑:“这还不容易,如果有个特别细致的园丁,先挖土时就把最上面的一层旧土妥善地放在一起,等栽好了山茶,又把旧土重新移回来,一点也看不出来痕迹,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再加上昨天晚上下了雨,颜色混在一起,哪里又会辨认得出来?”

“老吴,你厉害啊!”余光赞许地伸出了大拇指。

“看看山茶后面到底是什么吧?”吴江挥动着手上的砍刀,狠狠向山茶的枝干劈了下去,咔嚓一声,山茶花应声而倒。

在山茶花后面,出现在大家面前的竟是一条路,一条小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

路边又种满了黄杨,间或有几株山茶,但山茶的脚下全被黄杨的叶片占据纠缠。

小路伸向远处,远处是个向下的斜坡,斜坡前的灌木挡住了所有人的视野,看不到斜坡下到底是什么。

余光心生好奇,他冲到了最前面,走到了斜坡的口上,他睁大了眼睛,向下张望而去,顿时愣住了。

他看到了最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一件什物,可却偏偏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07)

余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地望想斜坡下的景象,后面的几个人也跟着跑了过来。

空地上只留下了秦涛那浮肿得不成模样的尸体。那几只饿死鬼投胎的乌鸦阴魂不散地俯冲到秦涛身边,张开了钢牙利齿,狠狠啄起了尸体上的肉块。肉块被啄得开裂的地方却没有淋漓的鲜血,只有黑得乌墨一般的液体凝滞地缓缓流淌。

天边飘过了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天色顿时黯淡了下来。巨大的阴影如薄雾一般笼罩了整个世界。

斜坡下是一块平地,如茵的草坪中点缀着朵朵鲜花,蝴蝶扑张着翅膀飞来飞去。这是多么美好的景象,确切的说,如果没有草坪中间的一堆坟土的话,这将是一幅完美的风景画。

这座坟修得很是传统,土堆成的坟包呈一个半圆倒扣在草坪中,上面已经长满了短短的细草,草明显是经过了修剪,长短没有个性的完全一样。坟包前有一块墓碑,墓碑上正歇息着一只透体全黑的乌鸦。乌鸦蔑着眼睛,冷冷地观察着或者几个不速之客,没有一点表情,眸子里全是冰霜一般的寒气。

坟就这么突兀地耸立在这茵茵绿草之中,孤零零,寂寥寥。而乌鸦的出现,更是给这孤坟平添了一丝邪气。

余光一阵小跑,瞬间就来到了这坟墓的墓碑前。

墓碑上写着五个大字:

李秀思之墓。

李秀思?李秀思是谁?她的墓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墓碑上这五个字很简单,但是字体却很不一样。“李秀思”这三个字的字体是手写的,歪歪斜斜,像小虫爬过一般潦草,不细细辨认,很难认出是这么三个字。而“之墓”这两个字却是正规的楷体,出自匠人的手中,四平八稳。

在这五个字的上面,还贴了一张照片,是一个老婆婆,大概六十多岁,慈眉善眼,一双眼睛咪成了一条缝。这就是李秀思的照片吧,可为什么她的坟墓会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看坟包上的草,不像是才建的,起码也应该有年余了,而修剪过的青草也说明这里常常有人过来照料着。可又会是谁到这里来呢?难道是那个王老三?如果真是这样,这个王老三和李秀思又会有什么关系?从年龄上看,他们差不多,难道他们是夫妻?

余光在心里暗暗猜想着这错综纷繁的关系,可他也没有办法确定。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稚嫩的叫声。

“外婆——外婆——”

是林蔻蔻在叫,她扔掉了手中的玩偶,眼睛死死地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嘴里大声而又含混地叫着。

“照片上是你的外婆?”余光转过头来,和蔼地问蔻蔻。蔻蔻倔强地点了点头。

“瞎说!”被老刘押下来的林峰听到了余光的问话,大声叱呵起蔻蔻。蔻蔻蔑着眼睛瞪了一眼林峰,林峰顿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凉意,浑身禁不住颤栗。

他连忙把眼光转向余光,说道:“别听蔻蔻瞎说,我和我老婆陈蕾蕾结婚这么多年了,从一开始她就说她是孤儿,是福利院里长大的。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亲身父母是谁,蔻蔻就更不知道她外公外婆是谁了。”

余光没有理睬林峰的话,他蹲下身体,双手扳着蔻蔻的肩膀,问:“蔻蔻,告诉叔叔,这照片上真是你的外婆?”

“是啊,叔叔,蔻蔻不说谎的。”蔻蔻的声音充满了童稚与天真:“妈妈去年走的时候,就是和外婆一起走的,她们一起去旅行,外婆说带我一起去的,可爸爸不准。爸爸也没见过外婆的,是妈妈带着外婆来找我的。可我怕爸爸打我,就不敢跟她们一起去。我以前也没见过外婆,是妈妈让我叫老奶奶外婆的。”

原来是这样。余光心里暗暗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正越发接近事实的真相和一连串疑问的答案。

余光把吴江和王晓瑟王晓淼叫到了一边,摸出了一根烟,本来想递一根给吴江,可这才发觉烟盒里已经空了,于是他把烟盒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余光吐了一个烟圈,然后咪着眼睛向吴江晓瑟晓淼问道:“说吧,去年的旅行团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用骗我了,我知道,你们三个都参加了那次的旅行!”

(08)

“你什么意思?”吴交跳了起来:“我说过的,去年的女性我根本就没参加,我说得很明白!”

“算了吧,老吴,你就别这么说了,其实我们都知道,去年的旅行你参加了的。”余光肺里的烟雾从鼻孔里钻了出来:“别忘记了,那次的旅行我也参加了,虽然我和伊果只去了一天,就被火车给拉下了,可我很清楚地记得你,那次你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西装,还拿了一本杂志在火车上看,而且就坐在我的斜对面。先你说你没参加旅行时,我没说出来,是因为当时我还觉得我们这次遇到的困境和去年的旅行没有太大的关系,是随机产生的,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和去年后来旅程里发生的事一定有着莫大的关联,所以现在你就不能再隐瞒了。”

余光正色道:“说吧,去年的长假旅行在我和伊果下车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哥,我们还是别瞒余光了,就说出来吧……”王晓淼赧然地说道,面上满是尴尬之色。

“这……”吴江脸上一片空洞与迷茫。


第五章

(01)

火车急速行驶着,车轮在与枕木接触时发出了轰隆轰隆有节奏的声响,这声响让人昏昏欲睡。

但是在这节车厢里,却并不平静。

刚才那两个冒失鬼在餐车里喝得满脸通红,在那个小站吹风,竟忘记了上车。也好,那个叫余光的,一上车就吸烟,弄得车厢里乌烟瘴气。还有那个叫伊果的小青年,一上了车就拿着可以拍照片的手机到处乱拍,把车厢里每个人都照进了他的手机里。现在车厢里总算清净了。

车厢中旅客们三三两两地议论起这件事都忍不住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当火车钻进了一个黑呼呼的山洞后,这笑声在从车窗穿进的风作用下变成了怪异的尖啸,如妖魅一般在车厢中四处乱窜。

火车呼啸着钻出了山洞,阳光立刻从车窗射进了车厢。刚才说笑着的人不约而同地同时停止了说笑,除了铁轨发出的节奏,车厢里莫名其妙地沉闷了,死一般的寂静。

燠热的空气里,似乎暗藏着什么不安定的因素,随时会迸发出最激烈的火花。

“妈——你怎么了?”就在这个时候,车厢靠近厕所的地方传来了一个女人绝望的叫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趴在下铺一个老年女人的身上,声嘶力竭地痛苦叫唤着。

“怎么了?”导游李小爱是个很傲气的女孩,她对这群吝啬的旅客根本看不上眼,还是带国外团好,既有小费拿,又可以在风景区的旅游商店拿回扣。她走到这个叫陈蕾蕾的旅客旁没好气地问道。

“我妈妈生病了,她有心脏病!”陈蕾蕾的声音因为担忧而变得嘶哑不堪。

“身上带药了吗?”李小爱的语气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冷漠。

“没有!我刚才找了她的包,里面没有硝酸甘油,也没有速效救心丸。”陈蕾蕾绝望了。

“有没有搞错?!你是怎么搞的?明知道你妈妈有病,还参加这个旅行团?连急救药也不带?”李小爱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是她也知道如果在她的旅行团里出了以外,她也不好受的。她连忙大声地叫了起来:“各位旅客中有医生吗?这里有位病人需要照顾?”

没有人应声,旅客中有个老太婆移动了一下身体,却被她身边的儿媳妇拦住了。车厢里一片寂静,似乎都不想管这突然之间发生的事情。

“没办法,这里没医生。”李小爱冷冷地对陈蕾蕾说道。

“李小姐,你帮我们想想办法吧……”陈蕾蕾已经在哀求了。

“等一等。”李小爱穿着高跟鞋一摇一晃地向车厢的接头处婀娜多姿地走了过去。

车厢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有人在窃窃私语,但是声音放得极低,却没有一个人走过来看一看病重的老人。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不定就接个烫手山芋,甩都甩不脱。

过了许久,车厢上方的喇叭发出了声音,划破了车厢里几近窒息的气氛。是在广播寻找整列火车中的医生或者护士。

又过了许久,终于赶来了一个提着药箱的医生,他是从离这里最远的一节车厢赶过来的。他摸了摸老人的脉搏,叹了一口气说:“节哀顺变吧,她已经走了,是心肌梗塞。就晚了一会,如果广播得早一点,或者这里有个稍稍懂医学护理常识的人帮她做做心脏起搏,我都来得及救她的。”

陈蕾蕾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哭泣,哭得惊天动地。

当火车停靠下一个小站的时候,乘警领着她,还有她母亲的遗体下了车。当她下车的时候,她冷冷地环视了一下整个车厢,李小爱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而这感觉也席卷了整个车厢里的所有人。

(02)

“完了?”余光问道,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个去世的老人正是李秀思,现在正埋在他身边的地底下。

“完了,就这么回事。”吴江回答,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虽然现在并不热,可他已经是满头大汗。

“应该没完吧?我知道,你还有没说的事。”余光逼视着吴江,冷冷的目光令吴江的心思无处遁形。

吴江闪烁着眼神,想要逃避。而王晓瑟王晓淼姐妹也默不作声,脸涨得通红,似乎她们的心里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余光的语调严肃了起来:“吴江,你说过,你在当民兵时,曾经参加过一个短期医学训练班,你有足够的急救常识。为什么你当时没有出来救李秀思?”

“这个……这个……这个……”吴江变得结结巴巴,连话也说不清楚。

“现在这个社会,谁敢去多事,你好心去救她,说不定完事了她就扭着你,说是你造成的后果。在火车上,既没有药,又没有必要的设施,我一听症状就知道是心肌梗死,在没有药品的情况下,我很难救她。这老太婆多半会死在火车上,这种情况下我去救她,又能有什么用?”吴江缓过了气,话像连珠炮一般冲了出来,似乎话也在情理。

“那你们俩呢?”余光转向了晓瑟晓淼:“你们是不是也有什么事瞒着我?”

晓瑟低垂着头,声音很细微:“其实,我们俩也骗了你们,我们俩都是医院里的护士,根本就不是什么化工商店里的营业员。伊果在中巴车上的感觉没有错,他的鼻子真的很灵敏。我们之所以不敢在当时出面对那个老太太进行急救也是和吴江的想法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是来旅游的,不想和这么麻烦的事沾边。我承认,我们是很自私,可现在这社会又有谁不自私?”

这时,余光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着吴江和晓瑟晓淼的眼色都有点怪异。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王晓淼大叫:“你们想一想,如果当时换成了你们处于这样的情况,你们又会怎样做?”话音落下,在场的每个人都暗自不语。是啊,如果当时换成了自己在场,又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余光对着围过来的旅伴说道:“嗯嗯嗯,现在我们先不讨论去年的事该怎么做,你们都来听一听我的分析。”

陈蕾蕾和李秀思看来是一对母女,可为什么陈蕾蕾会对林峰说自己是孤儿呢?这其中的原因暂时不得而知。在去年的那次旅行中,李秀思因为心肌梗塞再加上旅客的冷漠,死在了火车上。这个王老三有可能就是李秀思的丈夫,到了一年后的现在,他就准备报复去年火车上的这群游客。正好遇到“好又来”旅行社组织这次免费旅行,他就找准了这个机会,精心安排了旅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居然会是秦涛指了这条路,让大家来到了这个人烟罕至的山庄。而这秦涛究竟是不是王老三的同伙,暂时还是个迷。秦涛现在也被杀了,究竟是一开始就被杀了,还是事后被灭口的,也是一个疑问。不过从目前看来,更有可能是秦涛一开始就被杀了,他的尸体第一次失踪更像是凶手在故布疑阵,还把尸体埋得这么隐秘。凶手想让人以为一开始凶手就是秦涛,事实上他也做到了这一点。如果不是意外地找到秦涛的尸体,现在这群游客防范的最主要对象还会依然是秦涛。

而这次旅行也很奇怪,有些人来了,有些人没来。如果说去年旅行团所有的人都得死,那么这次那些没来的人也会在以后的时光里慢慢杀戮。如果说他只是针对某些人,那完全没有理由连错过了火车的余光和伊果也一起拉来垫背。

还有,如果凶手,假定就是王老三,他一定会对这群人先进行了解,如果他知道了吴江和晓瑟晓淼懂得医学常识而没出面拯救李秀思的性命,他一定会最先加害这三个人的。可事实上,最先死的是秦涛(如果他不是同伙的话),接着被杀的是王西林和薛娓。他们的职业似乎和医生没有任何的关系,可偏偏就是他们先被杀死。

线索摆在了这里,可还没有办法完全地串联在一起,其中还有若干想不通的地方。

而实际上,现在推断杀人的原因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但是这对他们逃出这里并没有多大的帮助。现在对于这群旅客来说,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逃出这个不知所谓的地方。只有逃脱后,才能将其中的凶手绳之以法。

余光站起了身,接过了伊果递来的香烟,指着坟后的那条青石板小路说道:“我们顺着这条路继续往下走吧,看看究竟能通向什么地方……”

他走到了最前面,翁蓓蓓连忙挽住了他的手,和他并排走在了一起。

(03).

青石板铺的路是条下坡路,像一柄剑一般向下劈去,两旁是黄杨和山茶丛生的灌木丛。在眼力可及的地方,有一个拐弯,小路活生生地向山顶亭子后的悬崖下直插下去。

余光和翁蓓蓓携手率先走过了拐弯,消失在了灌木丛的遮挡后。

当他们走过拐弯,向悬崖后的山谷走去时,剩下的人还站在坟前发着呆,等清醒过来时,连忙跟着他们上了路。伊果走在前面,他看到阿娣依然眼神涣散,两眼迷离,不知道该干什么时,他赶紧伸出了手去拉住阿娣。

阿娣才十七八岁,模样虽然很是有点乡土气息,但一张面庞倒也长得清秀。她的手很柔软,但却有点汗津津的,似乎有点紧张。伊果抓住她的手时,她的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手心的汗水又微微渗出了少许。伊果看了看阿娣的脸,此刻竟泛出了一丝红扑扑的颜色,仿佛秋天即将成熟的苹果。

伊果猜想,这小姑娘虽然神智不清醒,但当自己这么一个年轻的帅哥抓住她的手时,她也本能地害羞了。

伊果笑了笑,摇了摇自己的头。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在想象着不着边际的事。

吴江似乎也发现了阿娣娇羞的那张脸,但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伊果和阿娣,什么都没有说。

伊果嘴里叫着:“余光,蓓蓓,你们慢点走,别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他拉着阿娣,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路边的灌木似乎更茂密了,天空的颜色也在渐渐发暗,那几只乌鸦又飞到了天空,呱呱地叫着,似乎在暗示着些什么。

似乎在传说中,对于乌鸦这种嗜食死尸的飞禽从来没有过任何的好评价,乌鸦的叫声往往都预示着又会有新的死亡出现。

一想到这里,伊果的心里闪过了一丝阴影,他握着拳头对着天空中呱噪的乌鸦大声怒吼:“滚!滚!滚!讨厌的乌鸦,你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伊果和阿娣最先转过了拐弯,只看到余光白色的衬衫和翁蓓蓓绿色的碎花洋裙正好消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新的拐弯处。伊果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处。

“余光!等等我们!”伊果大叫着,可前面的余光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身影在前面灌木丛遮拦着的缝隙中若隐若现,就像鬼魅一般。“鬼魅?为什么我会这样想?”伊果暗暗啐了自己一口。手上拉着的阿娣也仿佛一个精灵一般,手里牵着,竟似乎感觉不到一点重量,她的身体就好象是在空气里漂浮一样,是在御风而行。

伊果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感觉到了有危险就在周围暗暗滋生,而且滋生的速度超过了自己想象。但这隐约的危险到底是什么,伊果却摸不着头脑。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安静得让人窒息,就连身后的旅伴们也一言不发,只顾赶自己的路。

走过了眼前的这个拐弯,是一条笔直的小径,这小径是在一块平地上,直勾勾地向远处插去,大概在五十米远的地方又是一个下坡。隐隐可以听到不知哪里传出流水的声音,淅沥哗啦,给这静谧的山谷平添了一分神秘。

余光和翁蓓蓓正好走到了下坡的路口。

“余光!走慢一点,等等我们!”伊果叫着,他这时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涩,听到了流水的声音,他莫名其妙地口渴了。

在流水的潺潺声中,伊果的叫声很飘忽,但余光还是听见了,他回过头来望了望伊果。

伊果看到了余光转头,看到了余光的脸,顿时一股寒意席卷他的全身,忍不住浑身颤栗。就连身边的阿娣也感觉到了这股寒意,呆滞的眼睛泛过一丝疑惑,全身上下禁不住一阵哆嗦。

余光的双眼一片茫然,尽是空洞的神色。他突然身体平白无故地晃了晃,白色的衬衫像一个影子一般飘动了一瞬间,竟消失了。

余光和翁蓓蓓就在阳光下,就在伊果眼前,突然消失了,如鬼魅一般!

伊果的心子蓦然一紧,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余光不见了!翁蓓蓓不见了!就在郎郎乾坤,就在他眼皮下,不见了!!!

伊果甩开了牵着的阿娣,一真狂奔,冲到了下坡的路口。

眼前的青石板突然消失,在眼前的只有一条野兽脚踏出来的便道,但一定也常常有人走过,留下的路没有一根杂草,光生生的,七弯八拐,不知通向哪里。而在余光和翁蓓蓓消失的地方,是一条山洪冲击而出的岔道,直向下方冲去,这岔道陡峭无比,角度大概在六七十度左右。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冲出的这条岔道中,一粒粒细小的碎石头正向下滑落着,在最上面的灌木上,还挂着绿色和白色的布条。

天!一定是翁蓓蓓和余光在这里一脚踏空,摔下了这山洪冲击而出的岔道中……

伊果绝望地大声叫着:“余光!余光!!蓓蓓!蓓蓓!!”

山谷中,没有余光和翁蓓蓓的回答,只有空然的回声,这回声越来越小,然后被吞噬在了流水的潺潺声中……

(04)

耳边只有飕飕的风声,身体几乎没有重量,只在重力的作用下,如一叶狂风中的孤舟,急速地向下坠落。背在和地面的接触中,被凹凸不平的地面,还有细小的碎石,给弄得生痛。

余光知道在这情况下,只有紧紧抱住自己的面部,放松自己的身体,他根本就不能控制自己会被坠到什么地方,他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坠落得轻松一点,尽量速度快一点,超过身体下方的蓓蓓。只有他在蓓蓓下面的时候,才能减轻蓓蓓的阻力,让蓓蓓受伤的机会减少到最低的程度。

余光绷紧了身体,终于,他越过了下坠的蓓蓓。在越过的一刹那,他晃眼看了看蓓蓓。蓓蓓似乎也是野外生存的常识,此刻也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身体放松着,眼睛紧紧闭着。余光悬着的心放下了,虽然他不知道以后还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但是他知道起码在下坠的过程中,蓓蓓是安全的。只要蓓蓓安全了,自己受点伤也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刚才在伊果叫自己时,余光回头望了一眼,可蓓蓓还在往前走,没想到一脚踏空,他们俩一起从这山洪冲出的一条岔道滑了下来。这岔道是如此陡峭,余光只希望自己和蓓蓓可以平安地坠到岔道底部。

余光和翁蓓蓓已经结婚快5年了,婚后关系一直都很不错。去年年末时,翁蓓蓓提出离婚真的让很多人都弄不明白,在人们心目中,他们俩一直都是大家羡慕的对象。

不过,余光自己的心知肚明的,自己当警察,一有了特别任务就得策夜不归,还得把手机关掉。翁蓓蓓的神经几乎一直绷得紧紧的,时时刻刻为余光担心着。

记得有一次执行特别抓捕行动,为了不泄露情报,余光整整两个月没有回家,一个电话也没有打,翁蓓蓓到警局里询问也没有人知道余光到底到哪里去了。翁蓓蓓那个时候正好又患上了阑尾炎,她是独自一个人从外地到本市来工作的,父母都在远离这里的一个小城市里。蓓蓓一个人好不容易在医院里捱好了病,工作却也给开除了,给外资公司干活,那帮吸血鬼才不管你是不是生病了,只要不上班,就开除你,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等余光抓住那个穷凶极恶的大毒枭回到本市时,翁蓓蓓终于提出了离婚,她再也忍受不了余光的工作性质。余光心生愧疚,离婚时除了那条叫法仔的狗,其他的东西全部留给了蓓蓓。

一转眼,又是一年。虽然余光一直很少见着蓓蓓,可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她。连出发前寄存法仔找到蓓蓓时,他也只是想找个借口见见蓓蓓。

余光没有想到,在旅行中,居然又见到了蓓蓓,而且还是他的导游。当他见到蓓蓓时,余光的心里还是满高兴的。他也曾经砰然心动,但是当年的愧疚却让他无法开口。而现在,确保蓓蓓的安全,已经成了余光一的目标。即使自己受到再大的伤害,只要蓓蓓不受伤,一起都是值得的。

思绪还在余光的心中萦绕时,他突然感觉到下坠的速度减慢了。这岔道的坡度似乎平缓了许多,身体和地面的接触也缓和了。

只过了一会,余光的身体停住了,他已经到达了山谷的最底部。突然,他的头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一阵生痛,脑袋晕沉沉的。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蓓蓓也坠了下来,一双脚正好踢在了余光的头上。

“哈哈哈……”余光和翁蓓蓓是笑了起来,大难不死的欣悦掩盖了曾经的恐怖历程。

可他们的笑声马上就停止了,因为他们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在他们面前是一条小溪,溪水哗啦啦地向下流动着。溪水很明净,清澈见底。在溪流上横亘着一座小木桥,在桥的对岸,有一座小型的别墅掩藏在了绿树之间,露出了漂亮的青砖碧瓦。

那是什么人建的别墅?

在他们栖身的地方,只有这条山洪冲出的岔道,没有其他的路。而这木桥正好就在岔道的终点。这是为什么?

余光突然心念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对蓓蓓说:“这条山洪冲出的岔道是个伪装,其实这才是故意掩人耳目的真正的路!这别墅的主人真是厉害。我们走到那里的时候,都只会沿着那条路继续走下去,谁也不会想到这从这岔道滑下来。谁知道你竟然一脚踩空了,我们很偶然地找到了这里。这里的主人如此神秘,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这里的主人就是造成这一切恐怖连环杀人事件的主凶。说不定这里就是那个王老三栖身的地方!”

这时,余光才发现蓓蓓的背上全是伤痕,绿色的碎花裙子已经被磨得褴褛不堪,背上的皮肤露出了点点淤青和血痕。当然,余光自己也好不到哪里。

不过,对于别墅的发现,却让余光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翁蓓蓓紧抓住余光的手臂,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余光坚定地答道:“我们现在就去这别墅,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等着我们?”

(05)

伊果给吓得浑身冷汗凛凛,风飕飕地吹过,他手臂裸露出的皮肤顿时泛起阵阵鸡皮疙瘩。

怎么办?余光和翁蓓蓓消失在了这山洪冲击而出的岔道中,是死是活现在很难预料。现在该做点什么?伊果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吴江跑来过来,站在伊果身旁,一言不发。过了良久,岔道下一点声响也没有,只有灌木丛随着风轻轻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天啊——”王晓瑟看到这一切不禁悲鸣起来:“我知道,我们都会死的,那一缸死完了的金鱼就预示了我们最终都难逃一死。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是鬼!是鬼在杀我们!”

“闭嘴!”王晓淼在晓瑟身后大叫:“够了够了,都是你说要来参加这次旅行的,我说去看演唱会你不愿意,说怕花钱。这下好了,我们俩来这不花钱的旅行,我们都得死!”

“这么说你是在埋怨我了?”王小瑟也不示弱。

“我就是在怪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怪我的,你从小到大就没正眼看过我这个姐姐,你什么都和我争,连我的男朋友你也不放过!”王晓瑟歇斯底里起来:“我知道为什么我男朋友会和我分手,都是你在做怪。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装扮成了我的模样去约会,你跟他说了什么?”

王晓淼一声冷笑:“你想知道什么?哼哼,我什么都不会给你说的!”

“够了,够了,够了!”伊果终于忍受不了这两个女孩的争吵:“你们不要再闹了,再说以前的事还有什么意思?快想想现在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有什么办法?”说话的是老刘,一路上他都没说什么话,但现在却似乎不得不发言了:“这么深的沟,余光和翁小姐掉下去多半凶多吉少,但是我们的路还得继续走下去。我们现在也只有继续顺着这条路走,看到底能走到哪里去。”

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被老刘押着的林峰却在这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一定是陈蕾蕾那个莫名其妙钻出来又死掉了的老妈在做怪!她的鬼魂要我们每个人都死翘翘!哈哈哈——”他的笑声异常诡异,又充斥了绝望和痛苦。

伊果闷闷不乐走在最前面,路越来越狭窄,这似乎并不是一条路,而是野兽踏出来的便道而已。

灌木的枝条越来越刺人,荆棘遍布,路越来越难走,伊果走在最前方,挥舞着砍刀把路边的荆棘砍到一边。

突然一个转弯,伊果面前豁然开朗,他看到了一片平地,平地上遍是茵茵绿草,在平地的一隅,赫然一座草房矗立在那里。

这里怎么会有一座草房?是谁在这里建的草房?草房里又会有什么东西?

伊果和同伴们慢慢向草房靠近,吴江抱起了蔻蔻,而王晓淼则紧紧拽住了阿娣的袖子。阿娣看到了这草房,涣散的眼神竟突然定住了神,她直直地瞪着草房,嘴里什么都不说。

草房是用竹篾搭成框架,再用稻草覆盖在上面。这草房应该是建成很久了,墙角底部的爬山虎已经慢慢纠缠在了竹篾上,顽强地向上爬去,占据了半张墙面。风缓缓掠过,爬山虎的叶面一张张随风翻飞着。

伊果和吴江踟躇到草房的大门前,伊果伸出手来,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屋里暗暗的,只有从草房顶上泻出的一丝残余的阳光。现在已经快天黑了,阳光也显露出诡谲的幽暗。

伊果伸进了头,向里面窥视。

阳光被屋顶的草缝切割成一缕一缕,形成了一根根光柱,无数灰尘在光柱里漂浮游移着。

光线虽然黯淡,但是伊果依然发现在屋子的正中央,有一张实木做成的桌子,桌边坐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背对着大门,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在逆光中,这两个人的身影形成了一段剪影,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样子。

屋里涌动着涩涩的气味,像是腐烂的肉,又像是淡淡的血,又夹杂着青草的气息。

在这莫名的气味中,伊果觉得脑子里晕晕沉沉的,一股睡意突然涌上了心头。眼皮耷拉了下来,他这才想起,昨天整整一个夜晚,他都没有合过眼睛,现在他真的困了。

伊果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震,是身后的吴江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立刻清醒了过来,他挡住了吴江的视线,吴江还没看到屋里的情形。

伊果把门又推开了一点,“吱呀——”,门的转轴似乎没有上油,转动得很是生涩。

吴江也看到了屋里的那两个人。可这两个人似乎一点也没有为进来的两个陌生人动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静止,一动不动。

“喂……”伊果先发出了声音,这令人窒息的静谧让他很是难受。

这两人依旧一动不动。

伊果慢慢想这两个人坐着的地方靠近,他已经接近到这两人的身后。伊果握了握手中的砍刀,屋里的怪异的气味越来越重了……

(06)

在这绿树映掩中,别墅白色的外墙在夕阳的余辉中泛着金色的反光。在走过摇摇晃晃的小木桥时,潺潺的溪水飞溅到了余光和翁蓓蓓的小腿上,好清凉。

过了桥,又是熟悉的青石板小路。潮湿的路面上氤氲着一团水气,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走过长长的小路,他们来到了这白色别墅前。

这别墅有着独特的歌特式建筑风貌,在摇曳的树叶中显得格外突兀,别墅分为上下两层,就和他们昨天晚上栖息的别墅几乎完全一样。别墅外有一道高高的围墙,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溪水的潺潺声从远处传来。围墙是大块大块的石头堆砌而成,石头与石头之间用水泥连接。围墙大概有三米多高,一道暗红色的坚固铁门紧锁着,门上挂着一把兽头锁。余光上前推了推门,门锁得很是结实,没有办法打开。余光带着翁蓓蓓绕着围墙走了一圈,终于发现在靠进背后大山的地方,有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豁口。豁口可能是以前被山洪冲开,然后用土堆在这里,上面插了一些尖锐的玻璃茬,但是高度只有两米左右,明显比其他地方矮了半截。也许是这里的主人觉得不会有什么人到这里来打探,所以也不在乎修好这豁口。

余光让蓓蓓骑在他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一块坚硬的石头砸碎了豁口上面的玻璃碎渣。接着他放下了蓓蓓,纵身跃起,一把扣住了围墙的顶端,一个漂亮的翻身,就骑在了墙头上。墙头的碎石头立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粒一粒向下滑落。余光把蓓蓓拉到了墙头上,却不料中心一偏,两人同时摔到了围墙里面。还好,这围墙不算高,两人只是摔了个屁股墩,短暂的疼痛后就没有事了。

余光和翁蓓蓓蹑着脚走到别墅的大门前,门是开着的!

走进大门,是客厅,就和昨天他们住的别墅客厅布局几乎完全一模一样。

在一楼的圆桌上,还摆着一杯茶,一张报纸,还有一截点着的蚊香。这里一定有人!余光给蓓蓓了一个眼色,让蓓蓓站在原地,他一个人踱到了圆桌边。

他摸了摸茶杯,还有点温热,看来人还没走多久,在看了看点燃的蚊香,才烧一点,看来点上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这么说来,这里的人是警觉到余光和翁蓓蓓的到来,才故意躲开的。

余光拾起了桌上的报纸,立刻愣住了。

这是一张本市的日报,套红的报头特别显眼,很薄,只有两张八版。在本市,只有节假日的报纸才这么薄,因为报社也要放假的。而这报纸正是节假日出的,上面的日期赫然印着的,就是今天!

这里有今天的报纸,可唯一通往外界的那座独木桥已经被山洪冲垮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除了那座独木桥以外,还有其他的通道可以到外面去!

余光心里一阵暗喜,这么说来,他们并不是被困在这里出不去,而是他们还没找到出去的路。但是这要有路,他一定要想办法找到,最起码现在有希望了。只要有希望,就有了前进的动力。虽然他现在并不知道这希望到底在哪里,也许只是在飘渺不可见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但是为了蓓蓓,他决定付出自己的所有。

这屋里还有人,一定就是那个凶手王老三,王老三一定只是他的假名,他到底是谁?

余光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在客厅上楼的楼梯旁,贴了很多照片,他走了过去。

照片都是以前拍的,有很多人,但是每一张照片上都有一个老婆婆。她的眼睛里满是慈祥,正是那位叫李秀思的老人。在每张照片上她都和不同的人搂在一起,有男的,有女的,这些男男女女的年龄都比李秀思小了很多,如果是她的儿女,有怎么会有这么多啊?

沿着楼梯的墙壁,贴满了照片,一直贴到了楼上。余光满腹怀疑,他不知道这李秀思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和这么多不同的人合影留念。他越看越觉得不解,他慢慢沿着楼梯走了上去,在这个时候,他竟忘记了还呆在楼下,站在大门旁的翁蓓蓓。

余光看到了一张相片,已经泛着岁月的昏黄色。这是一张老人还不是那么老的时候,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老人哪个时候大概只有四十多岁,两鬓还没有班驳,眉宇间露出温馨的眼神,旁边一个小女孩挽着她的手臂,撒着娇。这小女孩总让余光觉得很熟悉,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女孩。这小女孩是谁?为什么会让他觉得恍然若识的感觉呢?余光纳闷着。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也许这个女孩就是陈蕾蕾吧,之所以觉得似乎见过,大概是因为和林蔻蔻现在的模样很相象吧。

余光暗暗笑了笑自己疑神疑鬼,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向楼下望了望。这时他才想起翁蓓蓓还在楼下的。

余光撕下了这张照片,急匆匆地下了楼,向大门口望去,顿时愣住了。

翁蓓蓓不见了!

门口一个人影也没有!翁蓓蓓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07)

看着面前背对着他的两个人,伊果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这两个人是谁?屋里的气味越来越重,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伊果咳了一声嗽,想要让这两个怪异的人知道他已经来了,可这两个人依然巍然不动,仍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坐在位子上。就像两个僵尸!

一想到僵尸,伊果的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屋里充满了森然的可怖气氛。

伊果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面前一个人的背。

这人像是没有重量一般,在伊果的一拍之下,竟扑簌簌地向地上滑落了下去。他的身体像是柔软的,关节没有半点力度。当他身体接触到地面时,发出了砰的一声,与此同时,另一个人的身体也跟着滑落在地上,桌椅也凌乱地翻倒在地上,乒乓作响。

伊果给吓了一跳,连忙向后窜了一大步。

屋里的血腥味更重了,伊果这才发现,这血腥的气息竟来自于这两个人的身上。更准确地说,这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具尸体!两具满面血污的尸体,其中一具的脸被砍得稀烂!

伊果已经认出来了,这两具尸体就是他们遗弃在别墅中王西林和薛娓夫妇俩的尸体!他们的尸体怎么会被放置在这里?难道是有人看到他们走出别墅后,就偷偷溜进了别墅,然后扛着王西林和薛娓来到了这里?这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一场祭奠吗?是为了祭奠那个埋在草坪中的李秀思吗?

而王西林和薛娓都不是医生或者护士,说句实话,他们只是去年那次旅游的无辜者,为什么这冷血的杀手要干掉他们?伊果的背上渗出了丝丝冷汗,他不敢再想。他怕想得太多,得出的结论就是,那个变态而又疯狂的凶手已经把参加这次免费旅行的所有游客都当作了目标。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吴江走到王西林薛娓的尸体前看了看,叹了一口气,接着他发现在桌子上,竟摆着一张报纸。他拾起报纸看了看,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伊果凑过了头,看到了黑粗体的大标题赫然写着:“本市破获冰毒大案,主谋医生不知所踪!”这条新闻不知道是被谁用红笔勾了一个醒目的大圈。

这是一条昨天的新闻,讲述的是本市刚刚破获了一起软性毒品大案,其中的主谋是个年轻的医生,他利用自己的化学知识制成了冰毒的配方。幸好我公安机关出动及时,捉获了这一犯罪集团的所有人。但是,主谋的那个医生却神秘失踪。这本来和伊果他们并没有关系,但是旁边配的一张通缉令上贴出了主谋医生的相片,竟是个他们认识的人!是秦涛!秦涛竟然是医生!而且还是个制造冰毒的罪犯!

原来秦涛是医生,他在去年的那次旅行中也对犯了心脏病的李秀思袖手旁观。这么说来,这个凶手并不是在随意杀人。那么为什么会杀王西林和薛娓?难道他们也是医生?

想到这里,伊果连忙走出屋,来到了阿娣身边。

阿娣现在看来比前一段时间的脸色好了许多,可她一看到伊果走到她身边,脸上立刻又泛起了一团娇羞的红云。

伊果捉住阿娣的手问:“王西林和薛娓是医生吗?告诉我。”

阿娣愣了愣,说:“不是,他们都不是医生。王叔叔是机关里的干部,薛阿姨开了一个洗衣店。”这个时候阿娣的神智清醒了,说话没有一点哆嗦。

不是医生?王西林和薛娓不是医生,可他们还是被杀了。伊果的心沉到了谷底,可接着他听到阿娣继续说道:

“王叔叔和薛阿姨不是医生,可是薛阿姨的妈妈林婆婆是医生。上次的旅行林婆婆也去了的,可今年五一节林婆婆到薛阿姨的哥哥那里去度假了,所以把这个名额让给我了。薛阿姨只收了我一百块钱的手续费。”

哦,原来是这样!薛娓的妈妈是医生,也参加了那次旅行。伊果想起王晓瑟讲述去年旅行时,曾经有一个细节,就是在李秀思发病时,有一个老太婆动了动身体,却被她的女儿拦住了。这一定就是薛娓不想生事,拦住了自己的母亲救人。所以薛娓和王西林都被杀了,因为他们阻止了林婆婆救人的行动。所以他们俩的结局就是死!

那个林婆婆本来也难逃一死的,可她偏偏去了自己的儿子那里,也算是她幸运。

伊果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他觉得自己也在越发地靠近真相。可即使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样?凶手会停止杀人吗?这里还有一个曾经的医生和两个护士!吴江和晓瑟晓淼姐妹,他们三个人一定就是凶手下一个目标。而自己和余光,还有翁蓓蓓、老刘、阿娣只是阴差阳错来到了这个旅行团。

正当伊果推理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叫声,很熟悉,好象是余光的声音,正大叫着:“蓓蓓——蓓蓓——”

声音是从山谷下方传来的,这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惊怖。

伊果的心骤然抓紧,像有小猫在腹腔里挠着自己的心脏一般。

天!余光还活着!可为什么他在尖叫?翁蓓蓓出了什么事?

(08)

余光绝望地大叫着翁蓓蓓的名字,可她就像水蒸气一般蒸发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就如同她从来就没有到来过一般。

余光冲出了别墅,大声呼唤着翁蓓蓓的名字,他再也不用担心是不是会被这别墅的主人听到,他不能失去蓓蓓,不能失去这个在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女人!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山风夹杂着流水的声音,四周空然无声。

余光绝望得想要死去,他宁愿拿自己的生命来换回翁蓓蓓的归来。

余光站在平坦的园坝中,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视野。四周静寂无声,围墙外挺拔的松树随着风轻轻摇曳。天色逐渐黯淡,夕阳泛着血一般红的光。

蓓蓓,你到底到哪里去了?是谁掳走了你?

余光心中忐忑不安,像万爪挠心一般。翁蓓蓓的失踪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多半就是这里的主人干的好事。而蓓蓓一点挣扎的痕迹也没有,更没发出呼救的声音,这说明这里的主任很有可能使用了乙醚之类的麻醉药。

这神秘的别墅主人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掠过几只乌鸦,大声地呱噪着:“呱呱——呱呱——”

这乌鸦根本不理睬园子中站着的余光,径直飞向了别墅的后面,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就扑打着翅膀直落而下。

余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乌鸦是吃死尸的飞禽,这可怕的鸟,有着惊人的嗅觉,它们从远处飞到这里来,并且径直飞向别墅后面,是嗅到了什么?难道是死尸吗?如果是死尸,又会是谁死在了这里?难道是蓓蓓?

余光的心被狠揪了一下,深深的刺痛从心脏处慢慢蔓延至全身。

他跌跌撞撞地绕着别墅来到这白色的歌特式建筑的后面。这也是一块平地,在倚靠着围墙的地方修了一个茅草屋,这茅草屋修得十分简陋,跟气派的别墅完全有着天壤之别。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粗糙的茅草屋修在这里呢?余光暗暗纳闷。

这几只乌鸦围绕着茅草屋不听叫唤着,想要飞进去。可茅草屋的门紧紧扣住,乌鸦找不到飞进去的通道,只好急促地狂叫着:“呱呱——呱呱——”

余光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想要赶走这可怖的飞禽。可当他挥动手臂的时候,乌鸦只是稍稍飞起了一点高度,依旧不愿意离开这里。难道这里真有着它们等待的美味佳肴吗?

余光心里急了,他看到了茅草屋的大门,一把抓住了把手,一用劲,门开了。为了不让乌鸦也跟着飞进来,他连忙闪身进了屋,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关上了门。

当大门关上的一刹那,屋子里立刻陷入了不可救药的黑暗之中。

从外面的世界突然走进了黑暗的屋子中,眼睛难免是不适应的。余光也不能例外,在他的眼前只有点点金光,这是刚才外面的光线在他的视网膜里留下的残余景象。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在暗中向他袭击,他根本就不能有任何还手之力。于是他紧紧护住了自己的头,就算有人攻击自己,只要头不受伤,就有还击的机会。

天幸,没有人对他进行攻击,只是半分钟,余光就适应了屋里的黑暗。他看到从头顶上茅草屋的天花板,有一缕阳光渗了进来,原来天花板处的茅草中有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洞。

这缕阳光正好落在了屋里,耀到一张桌子,正好摆在屋里的中央。在阳光直射的地方,桌子上正好摆着一盏油灯,是很古老的那种油灯,灯壁被煤油熏成了乌黑的颜色。在油灯旁还摆着一盒火柴。就像是特意为余光准备的一般。

屋里涌动着怪异的味道,腥臭难闻,又泛着一丝甜意。余光是个有经验的人,他知道,这是血腥味!他此刻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差的预想。他明白,蓓蓓很有可能已经遭到了毒手,凶多吉少。

他很快就分辨出这血腥的气味来自与这桌子的下方,在眼力可及的范围内,他看到了一只脚,穿着一只断了跟的高跟鞋,趴在地上。

余光走上前,摸到火柴,点燃了油灯。

屋里马上放出了光明。余光也看到了桌子下的这幅身躯。

这躺着的人,身形苗条,让余光很是熟悉。背露在了桌子下,但是头却埋在了更深的地方,看不到脸。

但是余光看到了背!这是一具女性的身体,身上还穿着褴褛的绿色碎花洋裙。在裸露的背上,遍布点点淤痕与血斑。这简直是太熟悉了!余光几乎崩溃得晕倒。

蓓蓓!果真是你吗?天啊!!!

余光觉得天旋地转,极度的昏眩席卷全身。他有点站立不稳,身体摇了摇,连忙抓住了桌子的边沿。

最后,余光安慰自己:“说不定,这不是蓓蓓,只是正好有人和她穿一样的衣服。”可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样的说法。

余光蹲下了身,拉住了这具身体的脚踝,然后使劲一拉。

这具女尸被余光拖了出来,油灯的光线正好照耀在她的身体上。余光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头,天啊!

巨大的惊悸占据了余光的整个大脑,他箱是懵住了,脑海一片空白。

他摇晃着站起身来,一股呕吐的感觉从喉咙一直弥漫了全身。

他半弯下腰,喉头急速地涌动抽搐着,黄赫色的液体喷薄而出,甚至连绿色的胆汁也呕吐了出来。

拉出的这具尸体,根本没有头!在肩膀之上,空然无物。只有一个血盆般的大口,乌黑的血液正顺着这大口汩汩涌出,发出一阵血腥的恶臭。

“我的天!”余光大叫,翁蓓蓓果然遭到了毒手,这凶残的罪犯真是残暴之极,竟活生生地砍下了她的头!连一具全尸也不留下!

余光捏紧了拳头,他绝对不能放过这变态的杀手!他拉开门想要去寻找这凶手,他发誓一定要割下这变态的头,拿来为蓓蓓祭祀!

血液充斥了余光的视网膜,他已经顾不了太多!

当他拉开门的时候,几只乌鸦撞了进来,尖利的大嘴啄到了余光的脸。余光伸出手来在空着挥舞着,竟在空中抓住了一只正想要往里面飞去的乌鸦。暴怒的余光双手抓住乌鸦的两只腿就是用力地一扯。

乌鸦发出一声哀号,一片鲜血喷薄而出。

余光冲出了茅草屋,屋外的天色几乎快黑了。在他冲出屋里的一刹那,迎面撞上了一个柔软的身躯,是一个人!

他定睛一看,愣住了……

(09)

伊果听到了余光的叫声,心里隐隐不安。可他却不知道这声音出自于哪里。只知道是来自于遥远的山谷下,可具体的方位却无从知晓。不过,他依旧坚定地握着拳头说道:“我要去救余光!他现在一定有危险!”

“不行!你怎么救他?”吴江最先发出了疑问:“你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你怎么去救他?我们这里还有四个女孩,如果你走了,凶手正好来了,我和老刘怎么保护她们?这林峰肯定是指望不上的,他还和陈蕾蕾毕竟的夫妇,说不定他也是凶手中的一员,你叫我们怎么放心得下?”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一定要去救余光!我是和他一起来的,也必须一起回去!”伊果急了。

“让他去救余大哥吧。”说话的是王晓瑟:“现在我们遇到这一切,都是我们去年那次旅行没有做到我们应该做到的事,才引起的。余大哥和伊大哥都是无辜的。我们必须面对应该面对的事,即使是死亡,我也不在乎的。”

“就是!就算那变态来了,有你和老刘,还说不定谁杀谁呢!”王小淼跟着说:“你看,老刘的身体这么好,一路上押林峰到这里来,气都没喘一下呢。”

老刘也说道:“是啊,你尽管去,这里就交给我和吴江,要是凶手来了,我手里的菜刀一定不给他好结果!”他挥了挥手里的大号菜刀,做出了一个勇往直前的姿势。这姿势满怪异的,惹得晓瑟晓淼姐妹俩忍俊不禁。就连眼光涣散的阿娣也不由得发出会心的微笑,同时,她那红扑扑的脸也不禁为伊果担心,而露出了忧虑的神情。

“可是,你怎么救余光呢?你怎么才能找到余光所处的地方?”吴江依旧忧心重重。

“我有办法!”伊果道:“余光和蓓蓓是从那条山洪冲击而出的岔道滑下去的,而刚才我们都听到了他的叫声,这说明了从那里滑下去是安全的。我会折返到岔路,然后顺着岔道滑下去,看看到底能通往什么地方!只要我和余光会合了,就算再厉害的杀手我们也是不会害怕的!”

“好吧!你一路顺风……”吴江默然地拍了拍伊果的肩膀,然后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这是男人之间的拥抱,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就这短短的时间中,他们一起遇到了最恐怖的凶杀,一起承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噩梦一般的历练。现在他们要分别,还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活着再见面,一想到这个,他们拥抱得更紧了,就连老刘阿娣晓瑟晓淼也走上前来,大家搂在了一起。

在这空地上的风更大了,几只乌鸦呼地一声掠过天空,向着山谷下窜去,像是又嗅到了它们赖以生存的血腥气息。伊果心里一沉,不好的预感袭上心来。

他必须得尽快赶到山谷之底。

站在岔道顶端,伊果的脚下生出一丝寒意。他犹豫了片刻,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双手抱住了面部,身体放松,轻轻往前踏出了一步。

耳边是刺耳的飕飕风声,背和地面摩擦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坡度突然平缓,接着他就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就明白了此刻的处境,他曾经是个军人,又是个写恐怖小说的作家,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远比其他人高,分析问题的能力更是超过了普通人。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的情形,就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只过了几分钟,在天刚刚暗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了这白色别墅的院坝中。

他细细地辨别着院子里的微小声音,他听到了有飞禽翅膀扑打的“扑哧扑哧”声,立刻就知道了声音发出的方位。当他绕着别墅的墙根走到后面的空地上时,他抽动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他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伊果的鼻子向来灵敏,以前在野外生存训练中,他用嗅觉来查找水源,一次一个准。这次他也没例外,马上就确定了这气味来自于空地一隅的茅草屋。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捏了捏手中的砍刀,他很担心会有人突然从茅草屋中冲出来。

在茅草屋的大门处,在黑暗的天色中,依稀可以听见几只乌鸦正冲击着大门,试图冲进屋里。

伊果踱到了大门旁,手里拽住了把手,正要使劲拉时,突然门被撞开了,一个影子径直撞到了他的身上。

伊果不愧是特种兵出身,一个漂亮的擒拿手,就把这人结实地摔在了坚硬的地上。伊果握着砍刀就要往下砍,当他手里的砍刀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形时,手停住了。

“余光!怎么是你?蓓蓓呢?”伊果这才认出,从茅草屋里窜出的竟是自己正在寻觅的余光。

“蓓蓓?”余光木然地看了一眼伊果,接着双手捂着脸号啕大哭起来。

“蓓蓓怎么了?”伊果追问道。

余光什么都没说,他无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茅草屋,眼中噙满了泪水。

伊果已经预感到了最坏的设想,他的心子降低到了最低的地方,一股热血窜上了他的脑门。

(10)

两个人坐在地上,天已经黑尽了,地底如冰一般凉,凉得沁进了骨头里。可两个人依然一动不动,他们的脑子都苍白得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这山谷的底部,天气甚是怪异。刚才黄昏的时候还看着像是要下雨,可当天黑透了的时候,月牙却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天边露出了头,月光像水一般均匀地洒在了地面上。就连苍穹也如幕布一般,上面点缀的点点星光,却像是一只只眼睛默默注视着地上这两个伤心的人。

流动的溪水依旧发出了潺潺的声音,可说也奇怪,当伊果和余光听习惯了这声音后,却把这流水的声音听若无物。一切都静止了,空气如凝固了一般。在他们耳边,听到了细微的沙沙的声音,这是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叶片与叶片之间互相摩擦着,令着黑夜更加诡谲。

溪流如利剑一般划过山谷,也使得山谷中的气流诡异莫名。空气中的风像魔鬼一般不遵循规律。

“哗哗——”风声突然从四周传出,叶片翻动着,风突然变大了。

在伊果和余光坐着的空地上,蓦然出现了无数小纸片,在风中不停飞舞着,像是起舞的精灵。这纸片不知道是从哪里吹来的,现在就在两人身边不断盘旋萦绕。

伊果抬了抬眼皮,一张纸片正好落在他怀里,他拾起这张纸片一看,不由得大骇。

这是张暗黄色的纸片,上面被剪刀铰了两条半圆的缝,缝的上方被人用朱笔点上了一个血红的圆点。这是一张自制的纸钱!

纸钱!只有在人死了的时候,又或是在祭奠死人忌日时才用的。为什么这里会有?是谁在抛洒?难道又有人要死了?

伊果禁不住发起了抖,身体不停颤栗。就在这个时候,一张更大的纸不知从什么地方卷了过来,正好罩在了他的头上。

伊果忙不叠地从脸上抓下了这张纸,放到了眼前。

这是一张报纸,还写着当日的日期。这是本地出的法制报,上面常常登载一些希奇古怪的凶杀案件和法制新闻。在头版上,有一条新闻被人用红笔勾勒出了一个醒目的匡。伊果仔细阅读起这条新闻。当他看完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条新闻讲述的是在几天前发生了一起抢劫杀人案,凶手在月黑风高窜进了一套住宅,被事主发现。凶手挥刀杀死了前来阻挡的一个老太太。经查,死亡的这个老太太姓林,生前是一个医生。

伊果一看,心里顿时一凉。为什么这么巧合?也是姓林的?医生?老太太?莫非就是薛娓的母亲?难怪这条新闻会被红笔勾上!

这凶手真是太猖狂了,不仅仅想要杀死所有的人,更想让每个人都被吓得瑟瑟发抖,在恐惧里慢慢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不过,我和余光没这么容易被屈服的!我们一定会抗争到底!”伊果暗暗捏紧了手中的砍刀。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眼前突然一片光明,面前的别墅屋里的灯突然大放光亮。刺眼的光芒从屋里的窗户划出,在伊果和余光面前,顿时被一团光所吞噬埋没。

这灯光来得过与突兀,两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光线在两人的视网膜上造成了短暂的停留,只有半秒的时间,或许还不到半秒,两人突然听到别墅里传出了怪异的音乐。

这音乐有着奇怪的鼓点,像是西南某处的地方戏剧。花腔二胡没有停顿地拉着,像是钝了的锯子在锯一截坚硬容易铁的木头。弹拨的不知道是什么乐器,却又像是在弹棉花,丁冬作响。音乐还夹杂着人声,是个老气横秋的女声,憋着嗓子拖长声音唱着调门很悠长的戏曲。咿咿呀呀,像是永远都唱不完的陈词滥调。

听到这音乐,伊果觉得很奇怪,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戏曲?是谁在里面唱?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转头望了望余光,才发现余光的眼神莫名其妙地涣散了,眼中闪烁着迷离的光芒。他站起了身,身体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摇摇幢幢地向别墅走去,两只脚像麻花一样扭在一起,双手在肩膀下麻木地晃动着。

“你怎么了?余光!”伊果跑上前去,抓住了余光的肩膀,使劲一扳。余光这才清醒过来,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再听了听别墅里传出的悠扬乐曲,脸色不由得大变!

(11)

“怎么回事?”伊果拽住余光的衣角问道:“这是什么音乐?”

余光冷冷地瞪了一眼伊果,反问道:“你觉得这是什么音乐?”

伊果愣了愣:“这是川剧吧?”

余光道:“对了一半。”

“什么意思?什么叫对了一半?”

“这是川剧,也不是川剧。准确地说,这种音乐是川剧中的一种。这叫‘打玩意’”余光解释道。

“‘打玩意’是川剧中的一个分支,是专门在死了人的时候唱的川剧。在川中或是川东,死了人就会请一个玩意班子到死了人的家里,在路边摆一堂酒,让过往的走卒贩夫坐下,唱川剧的人就开唱。和正宗的川剧不一样的是,‘打玩意’不需要华美的服饰,也不需要唱得很动听的技巧,只需要唱出一个悲字。传说这‘打玩意’的音乐特别对索魂的牛头马面胃口,牛头马面就在这乐曲里下来勾魂,听到了这乐曲,就会对死了的人好一些。如果在逝者的生辰忌日打玩意,逝者的亡魂就会回来现身。现在,打玩意的乐曲已经响起了,有亡魂会回来了!”余光倒吸了一口凉气,额头渗出了汗水,他摸了摸,凉得直沁手掌的骨头深处。

风幽幽地掠过,在灯光的照耀下,四周变得一篇漆黑。在看不到尽头的黑夜中,不知道还藏着什么样的危险,莫非李秀思的亡魂正躲在最暗的阴影中窥视着余光和伊果?

“你到底是人是鬼?到底想要干什么?李秀思的死和我们俩没有任何的关系!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应该是你们的目标!”伊果大声地冲着别墅大喝。

别墅中打玩意的声音却依然如故,没有人理睬他。

“不管你是人是鬼,我现在要进来。如果你不出来,我就见魔除魔,见佛杀佛!”伊果提起了砍刀,和余光一起一步一步向别墅的大门走去。

推开门,客厅里依然和余光第一次进来时一样,只是有一点不同,靠着楼梯上去的墙壁上,那些照片不翼而飞了。只有一面空白的墙,上面的灰尘映出了一块块雪白的空格,正是原来放着照片的地方。

“有人刚才进来过,收走了照片!”余光恢复了冷静。

“什么照片?”伊果不解。

余光把刚才从墙上撕下来的那张老人和小女孩的合影给伊果看了一眼。

“这女孩好眼熟。”伊果诧异道。

“这可能就是陈蕾蕾,我们见过林蔻蔻,那是她女儿,所以我们觉得眼熟。”余光解释道。

这打玩意的声音来自楼梯上,悠悠转转,在空气的气流里飘动。在静谧的别墅中显得格外诡谲。

余光作了个以前在军队里常常用过的手势,告诉伊果上楼去。

这客厅左右个有一个紧靠着墙壁的楼梯,余光和伊果一人沿着一幅楼梯走向了二楼。

二楼是客房,一条长长的走廊,没有开灯,幽暗的过道阴影像水一般铺开。两边的客房灯全大大地开着,从门底的缝隙可以看到有绰绰的影子在摇晃,也许是别墅外的树影吧?如果是人影,不可能每间客房都有人的。

余光和伊果汇合在一起,站在了走廊的入口,这时,走廊上的灯突然亮了。两人吓了一跳,这突然的光亮耀得他们睁不开眼睛。不过只是半秒,他们就醒悟过来,这里安装的是声控感应灯。

他们的耳朵搜索着音乐是从哪间房传出的。他们马上确定了是从最里面的一间房传出来的,于是一起站在了这木门前。

余光做了个眼神,然后两人的肩膀同时用力撞在房门上。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两人一起顺着倒下的门,冲进了房间。

房间里灯火通明,灯全开着,恍若白昼。余光和伊果环视了一下房间里,不禁面面相觑。

房间被布置成了灵堂,一张大大的黑白照片摆在正中的桌子上,照片上正是慈眉善眼的李秀思老人,照片旁还搁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百合花。照片前摆着一个香炉,炉中插着三支香,香的烟雾正袅袅地散开,已经烧了大半截了。

打玩意的音乐还在继续,这音乐是从桌边的一个小型的录音机里传出的。POWER键正闪耀着幽幽的绿光,像是一只眼睛。

余光吐了一口气,在桌边拾起了三支完整的香,伊果递过了打火机。余光恭恭敬敬地把三支点燃的香插进了香炉,然后鞠了三个躬。

伊果关掉了录音机,两人闷闷不乐地走出了这间屋。

(12)

当走出门时,余光觉得后颈窝凉凉的,好象是有人正从后面窥视着他。他猛地回过头来,哪有什么人?只有那张照片上的李秀思,嘴角轻轻上翘,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走在走廊上,脚步声悠悠地在空旷的空气中回响。除了余光和伊果,听不到其他的人声。

“这里有人吗?”伊果忍不住问余光。

“应该没人吧,我一点其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你呢?你的鼻子不是很好吗?你嗅了嗅能不能闻到陌生人的味道?说不定那个变态有狐臭,看你能不能找到。”余光的语气竟有点戏谑。

“嘁——你以为我是狗啊?”伊果笑道,这几句话说得两人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不过,说不定这房间里真有人,不然这灯光怎么会莫名其妙同时打开呢?”伊果还是有点拿不住主意。

“这很简单。”余光解释道:“如果真有人在里面开灯,绝对不可能这么多盏灯同时打开的,除非……”

“除非什么?”伊果赶紧追问。

“除非那个人早就打开了所有的灯,但是总闸是关着的。他只需要在那个时候拉下电闸,一通电,灯就全开了!”余光说道。

“这么说来,那个人就一直呆在电闸的所在位置,我们现在找到电闸,就算他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也会留下种种蛛丝马迹。”

“对,伊果,这个时候,你才像个真正的恐怖小说加推理小说的作家。”余光夸奖起伊果来。

电闸在一楼厨房后的杂物间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伊果点亮了手中的打火机,抬头望去,心不由得凉了半截。

根本不会有任何的线索,电闸拉在了通电的位置,上面的蜘蛛网紧紧地绷着,如果有人才拉过,这蜘蛛网一定早就被弄破了。可现在,这蛛网却完整无缺,根本没有人动过。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没人来过。”伊果有气无力地说。

“不错,这里是没人来过,不过,不仅仅是只有总闸才可以控制整个别墅中的动力的!”余光冷冷一笑。

“什么意思?”

余光回答:“我们顺着电线的路由往外找,一定会有另一个闸刀,那里也可以同样控制电路。这个闸刀一定在别墅外,那个人很有可能是躲在别墅外暗暗窥视我们,还向我们吹来了印着杀戮新闻的当日报纸。他想把我们逼疯,不过,我们可没这么容易屈服的。”

“现在出去吗?现在就出别墅去找总闸吗?”伊果有点迟疑,看着门外如妖眼般的黑暗,他心里隐隐出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是啊,现在出去似乎太危险了,还是呆在别墅里吧,等到了天亮,再出去找控制电路的闸刀吧。

昨天一夜没睡觉,人的精神一直紧绷着,整天都处于了极度的焦虑紧张与恐慌中,现在还是在别墅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余光很是庆幸,在他滑下岔道时,肩膀上背着的背包还没有扔掉,现在他拉开了拉链,翻出了一些吃的。

“我们轮流休息,一个睡觉,一个放哨。”余光吃完了最后一块饼干,吩咐道。

可在这漫漫长夜,两人却都睡不着。

“你说,我们俩在这里,吴江晓瑟晓淼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余光没话找话地问伊果。

伊果愣了愣,说:“我来之前,把所有的食物都留在了他们那里。现在,他们应该在野营吧。估计那间茅草屋他们是不会住的,也许他们会在那草坪上露营,也许他们也是轮流睡觉吧。”

“如果那个变态凶手现在去那草坪找他们的麻烦,你估计吴江老刘俩能对付吗?”

“不知道……”伊果一张脸黯然无色。

是啊,现在吴江他们怎么样了?

(13)

草地上冰凉凉的,草叶上竟已经聚集了露珠。吴江睁大了眼睛,在大家决定露营,并轮流睡觉时,他自告奋勇第一个值守。

他是个医生,他没有完全给余光说实话。直到现在他都是一个医生。去年的那次旅行,他的内心也曾挣扎过,可他担心那个老人会在他的手下死亡,他不敢出头。到现在余光都以为他只是在以前当民兵时学习过医学常识,但是他自己知道,他就是一个医生,一个真正的医生。不过,那天那老人的病,他根本就治不好,因为,他只是一个肛肠科的医生。他擅长的是帮病人割掉种种痔疮,解决后门的痛苦,但是心肌梗塞,他确实是不敢治疗的。不过,他毕竟是个医生,在哪个时候哪怕是一点点医学上的小常识,都有可能让来人不至于死亡,我也后悔过,他也不敢面对过。在这次旅行邀请他时,他也曾想过逃避,可不知道为什么,最终他还是决定参加。也许这是命里注定了的吧?

一阵风缓缓地掠过,卷起了点点沙尘。

吴江突然觉得眼睛里痒痒的,大概是有沙尘吹进了他的眼睛。他松开了握着刀的手,用手指揉了揉眼睛。当手指离开眼睛时,眼里涩涩的感觉没有了,随之而来的却是浓浓的睡意。

他打了一个哈欠,手臂不由自主地伸了一个懒腰。

“不能睡!我必须清醒!我要保护这里的人!”吴江在心里对自己大声地说。他把手指放进了嘴里,狠狠咬了一口,一阵钻心的痛。他不能睡着!

这时,他闻到了一股香味,悠悠地从远方飘来,在草地上徘徊踟躇。这香味很特别,像是古老国度的一种奇异的花香。这花香似乎以前在医学院里,教中医中草药植物的老师曾经介绍过,这是什么味道呢?

吴江觉得脑子里涨涨的,那个植物的名字好象呼之欲出,可到了嘴边却又活生生地缩了回去。过了良久,他那渐渐麻木的大脑终于记起了这植物花香的名字——野颠茄!

吴江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当年那个叫中草药植物老师的模样,那是个总喜欢穿一身蓝色卡其布上衣的老人,戴着一幅很厚很厚的玻璃眼镜。直到现在吴江都记得那个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他似乎听见那位老师站在讲台上,慢慢地告诉学生们野颠茄的习性。

野颠茄,直立形灌木,全株有纤毛和细直刺。叶阔卵形,两面有纤毛,叶脉和叶柄有直刺。聚伞花序腋外生,果实为黑棕色浆果,花为暗弱蓝紫色,花期夏、秋季,果期7月。

这在当年学习时他都记不住的植物性状,到了这个时候却莫名其妙地装满了他整个脑海。他开始觉得头疼了起来。

野颠茄,又名莨菪,花与果实有毒。嗅花香后,会导致瞳孔扩大,视线模糊,心率加快,皮肤发热。丧失方向感,产生幻觉,行为具有攻击性,呼吸加快,惊厥,昏迷,甚至死亡。

那个老师的话如同在吴江耳边细细述来,更令他胆战心惊。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软绵绵的,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他想喊出声警告自己的伙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人紧紧掐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野颠茄,这个名字来源于意大利语,意思是“美丽的女人”,在文艺复兴的时候,意大利的女人会把这种主物的汁液敷在眼部,让自己的瞳孔收缩,显得更加迷人。天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女人会觉得缩小的瞳孔才是最美。正是她们的使用,人们才发现了,原来这植物可以让人昏迷不醒。

吴江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飘荡,他的眼皮像是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他不想闭眼,可沉沉的睡意却不断涌来。终于,他闭上了眼睛。

在他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几条人影在他眼前晃动。是几条人影吗?也许只有一条,那是因为他已经快昏迷了,在他的视网膜中出现了重影。

在吴江昏迷前,他听到了有人在笑,这声音是那么地熟悉。这笑声的主人一定是他认识的人,可到底是谁?他的记忆已经出现了偏差,变成了一片空白……

(14)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可却不能不睡上一会。人生的悲哀莫大于此,想睡的时候睡不着,不能睡的时候却又有止不住的困意。

好容易熬到了天边露出鱼肚白,余光睁开了眼睛,望了一眼伊果,两人竟禁不住一起发出笑声。原来两个人一晚上都没睡好,眼睛里全布满了血丝,眼睑肿得像一个烟袋一般。

慌里慌张地胡乱往嘴里塞了一点东西,余光和伊果就走出了别墅。在阳光中,搜寻电线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

事实上,这别墅并不神秘,只是在昨天那特定的环境里,两人都慌了手脚,才没有注意到山谷中的电线。

在别墅后的一面山的中央,有一截电线竿的顶端露在了树丛之间,两根电线直拉到了别墅的天台。

有一条小路从别墅围墙后通向那个电线竿,余光和伊果没有费太多的气力就来到了电线竿下。

电线竿上的电线旁,果然有一个电闸,上面布满灰尘,还留了一个清晰的手印,昨天一定有人拉过这电闸。一定就是那个变态的凶手,一定就是那个叫王老三的所谓更夫。

现在他到哪里去了?他会去找吴江他们的麻烦吗?在余光心里投下了一个最阴霾的影子。

那个凶手是怎么离开这里的?余光抬头望去,突然他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电线竿上架着的,除了两根电线,还有两根粗壮的绳索,而在绳索上还掉着几截短绳,像是拉手一般。在绳索的一端,有一根更粗的皮带垂了下来,直通不远处的草丛。

余光走到草丛边,用手捋开野草,看到了地上竟埋了一样东西。

这是个马达!半截埋在土中,半截露在外面。并没有精心地掩饰,但却可以闻到浓浓的机油味,一定有人定期保养。

马达的开关就在最上面。余光蹲下身来按了按开关,只听到马达嗒嗒嗒嗒地运行起来,这根连在上面的皮带急速地转动。余光听到身后伊果“啊”地叫了一声,他回过头来,看到伊果正瞠目结舌地抬头看着电线竿。

电线竿上的那两根绳索正在运动,通过电闸边的一个滑轮,绳索正向山谷的上方缓缓滑行。

“原来凶手是这样上去的!伊果!我们快上去!”余光一边大叫着,一边爬上了电竿,双手抓住了绳索上的拉手。绳索的上行,正带着余光慢慢向上顶行去。

伊果连忙爬上电竿抓住拉手,他距离余光的身体只有几米远。

山间的风飕飕从身体边掠过,脚底是深深的山谷,几只乌鸦好奇地从他们身边飞过,冷冷注视着不速之客。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在云中的时间很难计算,总之,当余光和伊果松开手站在草地上时,他们的手被勒得又红又肿。连伊果的那把刀也从空中掉进了山谷。他们很后悔没有戴一双厚一点的手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又怎么知道应该把一双手套随身携带呢?

这片草坪距离伊果和吴江分手的那块草地应该不是很远,伊果大声呼叫起吴江的名字,可叫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响,却没有人作答。

伊果抽了抽鼻子,又闻到了奇怪的气味,淡淡的血腥味!

“不好!出事了!”伊果叫道。

他一边抽动着鼻子,一边向气味传出的方向奔去。余光见状,连忙跟在了他身后。

爬过一个缓缓的坡,越过一堆灌木,伊果看到了那间发现王西林和薛娓尸体的小茅屋。空气中的血腥味更重了!

(15)

现在必须回过头来说说当时伊果第一次来到这片草坪时,他是正面看到那幢小茅屋的大门。而现在,伊果和余光所处的位置是在小茅屋的背后,草坪被茅屋挡得严严实实。

伊果听到了嗡嗡嗡嗡的声音,像是苍蝇在空中飞舞。空气里的血腥味如凝固了一般,当伊果和余光移动脚步时,激起的气流将空气里这气味搅开,泛起一阵阵涟漪,也同时将着血腥的气味激荡得更远更远。

在伊果心里有着极端不好的预感。他知道,这血腥的气味并非是茅屋里王西林和薛娓发出的,虽然天气已经开始热了,可不管怎么,绝对不可能有如此剧烈的气味,把整个草坪都占据得铺天盖地。

他蹑手蹑脚地和余光并排走在一起,嗡嗡嗡嗡的声音更大了,间或还有几只乌鸦发出呱呱的鼓噪,像是正和苍蝇在争食。

伊果抽动着鼻子,他闻到了在空气中,除了血腥味外,还有一股尸臭,而且是不止一具尸体发出的恶臭。

他的心被拧成了一团,如乱麻一般。

他和余光绕着茅屋的墙根,终于,他们看到了这片草坪。

我的天!他们吓得傻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哪里是草坪!这简直是个杀戮的战场!

到处都是血,绿色的草叶早就被血洗过,沾上了粘糊糊的鲜血,更有无数的血液顺着一个斜坡向下缓缓流淌,当微风掠过时,还荡漾出轻浅的旋涡。恶臭吸引了无数苍蝇,这细小的生物在空中盘旋,扑打着翅膀,发出恶心的声音。它们聚集在一起,像一团黑色的妖异的雾横亘在余光和伊果面前。乌鸦虎视眈眈地停留在地上,看到有生人进入自己的地盘,离开狞叫着飞到天空中,划出黑色的圆弧,张望着这两个入侵者。

但是,在这红色的海洋中,却空空如也。没有人,也没有尸体!

这血是从哪里来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莫非……

莫非吴江他们都被这变态的凶手残暴地杀死,然后一个一个割断了他们的咽喉,放出了所有的鲜血?如果是这样,他们的尸体又到哪里去了?难道是那个凶手,还把一具具尸体扛在肩膀上,移到了其他地方?如果是这样,又会移到哪里?

“墓碑!”余光和伊果同时发出了惊呼。一定是那里,那个凶手一定会把所有的尸体聚集在墓碑那里,祭奠死去的亲人!这工作量无疑是巨大的,说不定,直到现在那个凶手还在忙碌着!

一想到这里,两人连忙加快了脚步,狂奔着向墓碑的地方跑去。

墓碑这里依然静谧如昨,不过,在墓碑旁却添了六捧新土。在新坟边各竖了几块木牌,上面分别写着:吴江,王晓瑟,王晓淼,林峰,刘流,金阿娣!

只有小女孩林蔻蔻不知道哪里去了。

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准确地说,所有的成年人都死了!

余光和伊果身上的力气不知所踪,两人同时颓然地膝盖一软,瘫倒在地上。

几只乌鸦在天空中哀叫着,舒展着翅膀,遮住了太阳。

过了许久,余光一跃而起,拽起了伊果,歇斯底里地叫道:“这个混蛋!我们必须杀了他!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要离开这里,必须找到自卫的武器,原来的刀落在了山谷中,现在一定要找到新的武器。

余光和伊果回到了茅屋旁,在那片血红的草坪中,他们翻出了两把被鲜血染得发黑的砍刀,这是老刘和吴江曾经用过的。

刀掂在手中,沉重得几乎让他们提不动。也许,吴江和老刘的灵魂就寄居在这刀刃里吧。如果是这样,他们能保佑余光和伊果逃出生天吗?

(16)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从远处传来了咔咔的声音,像是齿轮在转动,又像是马达在工作。这声音相当熟悉,就在不久前,余光和伊果还和这声音亲密接触过。

余光张眼望去,正是那条电线上的绳索在缓慢移动,一个绿色的人影悬挂在拉手上。是谁?这人影还在山谷之下,遥远得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这影子边,似乎还有一小团暗黑色的雾气在身旁萦绕纠缠。

余光和伊果一路小跑,来到了他们早上沿着绳索的落脚点。

齿轮还在咔咔地转动,这人影也越来越近。终于,他们俩看清了,悬挂在拉手上的,竟是翁蓓蓓的尸体!是翁蓓蓓那缺少头颅的尸体!!!

而那团围绕在翁蓓蓓身边的雾气竟然是一堆正在飞舞的苍蝇。这些长着绿头的怪物扑腾着翅膀,发出嗡嗡嗡嗡的声音,让人觉得恶心之至。

看着这没有头颅的尸体,余光悲从心来。曾经的枕边人,如今连一具全尸也没有落下。他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他扬起了手中的砍刀,大声朝空中喊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出来!我们面对面地来一场!”

“冷静!冷静!冷静!”伊果扳住了余光的肩膀。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余光歇斯底里道。

“好兄弟!冷静不一定会让我们赢,但是缺少了冷静,我们一定会输的!”伊果劝道:“难道你不想逃出这里?难道你不想为蓓蓓报仇?”

这几句话如一盆凉水浇在了余光的头上。是的!我们必须逃出这里。可是,出去的路在哪里?究竟这个变态,他把逃出去的路擦昂在了哪里?

从绳索上卸下了翁蓓蓓没有了头颅的尸体,两人静静地坐在了地上。过了良久,伊果说道:

“还记得我们在亭子那里找到秦涛的尸体后,怎么找到后面的小路吗?”

“记得。”余光答道:“是吴江发现了有一株山茶树是后来移栽到那里的,砍掉了山茶,我们就看到了路。”

说完这句话,两人的头脑立刻就变得清醒起来。他们站起了身,分别仔细检查起草坪周围的灌木和花草。只过了几分钟,就听到余光大叫:“伊果!快来这里!”

这也是一株山茶花,但是和四周的花草完全不一样。它没有埋在土里,而是根部连带着厚重的泥土,被随手放置在了一个坑里。泥土的痕迹还很新鲜,像是没有多久才被人放在这里的。而且那个移动山茶的人,走得一定很匆忙,连山茶旁边的土都没来得及倾回坑里。

余光拽住了山茶的茎,使劲一拉,很轻松,山茶连根被拔了出来。一条小径蓦然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这可真是一条小路,完全是由人的脚印踩出来的。早晨的露珠在凝集在草叶上,当赤裸的脚踝经过时,可以感觉到一丝丝凉意。

余光和伊果走在这小路上,他们也知道,那个凶手很可能已经沿着这条路离开了这里,回到了那个花花世界中,隐藏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他们必须马上尽快找到一个电话,召来警察,先清理这里的现场,再根据回忆画出那个凶手的画像,发布通缉令。

可是,余光这才想起,那个王老三的模样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变得模糊,究竟是什么样他也记不清了。毕竟只是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见过那个王老三一面,而且当时已经是黄昏了,他长得什么模样真的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他只记得,那是一个瘦弱的老人,可真的是很瘦弱吗?他也不敢肯定。

余光问了问伊果,可伊果也说不出那个王老三长什么样子。这可真是一件麻烦的事,即使等来了警察,也画不出王老三的模样。不过,也不要紧,只要追查李秀思这条线索,一定会找到一个和她接触紧密的老人。看着那个人的照片,余光相信自己能确定究竟是谁。

在记忆中,这座山应该是被溪流劈开。他们走进这里时,是经过了一座小桥,所以,他们离开这里也应该经过一座桥才对。可是余光和伊果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看到预料中的那座桥。周围的灌木也越来越茂密,没有一点走出这里的迹象。是走错了路吗?可这一条路上一条岔道也没有。难道是这凶手猜到他们能找到那株山茶花,故意引他们走了这条错误的路吗?

一想到这里,余光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真是这样,这凶手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咦?!”伊果突然叫了起来。

“怎么了?”余光连忙问道。

“你听!”伊果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叫余光不要出声。

他们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但是这声音并不是从前后左右的任何方向传来的,而是在他们的脚底。

余光立刻就明白了,他们并没有走错路。溪流在他们的脚下,就是在这座山之间的涵洞中,所以他们一直都没有看到等待中的横架河流上的桥。

余光心中高兴起来,他像孩子一样跳了起来。

越过了溪流,就说明离他所熟悉的现实生活越来越近。他要尽快找到可以报警的地方,他一定要为蓓蓓报仇雪恨!

可是……

这逃出来的路未免有点太过于轻松了吧?

在余光心里始终有些隐隐不安,他总觉得有哪点不对劲的地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始终想不出来。

小路渐渐开阔,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小树林,树林后隐隐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从绿色叶片的缝隙中,隐约看到了有人影在晃动,还有人群说笑的声音。

余光和伊果咧开了嘴。他们知道,这次,他们终于脱险了!

(17)

穿过树林,余光和伊果看到了一幢平房,这是一个乡村里常常见到的小卖部,几个农村汉子正坐在屋前一张四方桌上打着麻将,嘴里还不停吆喝着催促出牌。

当他们看到从树林中钻出来的余光和伊果后,都愣住了,嘴巴张开,一句话也说不出。

有这样的反应是很正常的,余光和伊果满身血污,眼睛里尽是疲惫的眼色,手里还各自提着一把大号的砍刀,刀上的刃口都卷了起来。看上去就和劫道的没什么区别。

余光也意识到了这点,他连忙把刀插在了屁股后的皮带上,尽量在脸上做出和颜悦色的笑脸,他走上全去,对着满脸惊恐的农村汉子问道:“乡亲们,你们这里有电话吗?我打个电话报警。”

这几个农村汉子不住地点着头。一个年轻的把余光和伊果引进了平房。在玻璃柜台上,摆着一副老式的电话机。

余光迫不及待地拨通了110。

放下电话,余光顿时感觉浑身轻松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小卖部的门槛上,找村民买了一包香烟,然后点上。村民远远地站在一边,偷偷看着他们俩,眼睛里全是恐惧。

余光对着嘴里的香烟使劲地吸了一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他转过头来对同样坐在门槛上的伊果说道:“你说那个王老三是不是已经逃出来了?”

伊果答道:“也许吧……”

“不!他应该还在山谷里的!”余光说道,眼睛里露出一道凶光。

“为什么?”伊果不解。

“你想一想,如果他已经逃出来了,翁蓓蓓的尸体怎么会从山谷下沿着电线送上来?一定是有人在山谷下按动了马达开关。那个王老三一定还在山谷!”余光说道。

“不会吧?”伊果满面狐疑,他问道:“他明明可以逃出来,那他为什么还留在山谷里?难道他等着警察来抓他吗?”

余光对于这个问题,他解答不出来。于是两个人坐在门槛上默默地吸着闷烟。

过了一会,余光站了起来,挥挥手叫了一个村民过来。

“刚才你们一直在这里打牌吧?见着一个干瘦的男人从这里经过吗?”余光问道。

这个村民想了片刻,然后战战兢兢地答道:“没有看到啊,我们一直在这里的,没人打这里经过。我们这里是除了独木桥以外,锦绣山庄唯一通往外界的通道。要是真有人从那里出来,而且我们几个没看到,那这人一定是沿着山沟,滚着荆棘过去的。”

“哦,原来这个山庄叫锦绣山庄。”余光暗暗忖道。他挥了挥手,让这个村民忙自己的去。

这村民在临走时,犹豫了一会,然后唯唯诺诺地问余光:“余老板,山庄是不是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余光的身体猛然一震:“什么?你刚才叫我什么?”

“余老板啊……”

“你怎么认识我?”余光极为震惊。

这村民像是看到外星人一般怀疑地注视着余光:“余老板,不会吧,你每个星期天的晚上都会到这里敲门来买烟,你会不认识我?你在开玩笑吧?”村民呵呵一笑,就自顾自地走了。

这话让余光摸不着头脑,正当他狐疑之际,他听到远处传来了杂乱的声音。

几个身体粗壮,穿着绿色背心的小伙子从树林中冲了出来,手里提着电棍和警棒。是乡村里的治保队的年轻人。

一个年轻人走在最前面,来到余光面前问道:“是你们报警吗?警察还要一会才能赶到。我们先接你们下山,到我们村的治安室休息,警察马上就到。”

余光和伊果顺从地跟这几个年轻人下了山,当他们快走到山脚时,余光听到了警笛声急促地从远处传来。

当他们来到山脚,警车已经停靠在了路边,从警车中走下来的正是余光的上司罗队。

(18)

罗队叫治保队的年轻人带着他们去治安室,他领着警员和民兵进了山。在罗队临走时,余光没有忘记提醒他,那个王老三的体貌特征,以及他还有可能现在依然藏身于山谷中的信息。

看到罗队英姿飒爽地带着人马冲进山林时,余光感觉自己彻底地轻松了,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忘记这次旅行的所有不快。

在治安室里,余光和伊果都疲倦之极,于是他们分开在两间房里分别蒙头大睡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光醒了过来,他的肚子咕咕地叫着,他饿了。他刚想出房间时,在门口却被一个治安员拦住了。

“余警官,您要吃什么我给你拿过来,您就在屋里休息。”这治安员把余光推进了屋。

余光觉得心里暗暗有些不爽,过了半晌他才醒悟过来,这里的治安员难道以为他是凶手,竟把他软禁了起来。

他觉得愤怒,但又觉得好笑。他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他也知道,在没有线索时,往往都是把报案的人先控制住。虽然也有所谓的无罪推断,可执行得并不怎么样。

余光无奈地坐在床头,他猜伊果现在的处境也和他差不多。

过了很久,门终于开了,余光看到罗队满脸阴沉地站在门外。

“罗队,你终于来了,这里的治安员还怀疑我是凶手,把我软禁在这里。幸好你来了,快叫他们把我放了。”余光迫不及待地冲到罗队身前。

“咔嚓”一声,余光手上一片冰凉,他低头一看,手腕上竟多了一幅手铐。

“为什么?”余光声嘶力竭地叫道。

“余光,我向你宣布,现在你作为犯罪嫌疑人,被拘留了。”罗队冷冷地说道。

余光懵了:“罗队,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吗?我怎么会是凶手?你在开玩笑吧?”

罗队说:“余光,我是很了解你,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了解你。但是刚才我们在山里找到了十具尸体,一具被从土里挖出了一半,是那个叫秦涛的毒贩医生。在草坪茅屋里找到两具,是王西林和薛娓。在电线竿旁找到一具没有头颅的女尸,据你说那是你的前妻翁蓓蓓。我们还在草坪的墓碑边起出了六具尸体,你可真是冷血啊!”

余光叫道:“这又拿说明什么?难道这就能说明是我干的吗?我一个人能有这么厉害吗?”

罗队冷笑:“当然,你一个人是干不了这样的事,你还有个帮手,那就是你的好战友伊果!”

余光苦笑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难道你会真的以为一个旅行团的人全部被连环杀手杀死后,剩下没死的人就一定是凶手吗?”

罗队愣了一下,说道:“我们有更多的证据,你知道吧?我们齐出的那六具尸体,骨架上的肉全被刀剔了下来,只剩下孤零零的骨架。当场的警员被吓瘫了七个。而你也应该知道,这尸体上的肉,正是你和伊果手上那两把砍刀干的!”

“那又怎么样?这两把到是今天早上我和伊果才在草坪上捡来防身的!”余光道。

罗队又问:“那你怎么解释,没个星期天的晚上,那个小卖部的老板都会看到你到他那里去买烟呢?你在这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知道后果的!”

余光感觉自己正在陷入一个巨大的圈套,杀手杀死了人,却留下了他和伊果,目的就是要把他作为替罪羊!

他垂下了头,他知道,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不能再争辩了。再争辩下去的后果是激起罗队的怒火,剩下的事会更不好处理。于是他逼视着罗队问道:“罗队,我们认识了快十年了吧?你觉得我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吗?”

罗队黯然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你不会是这样的人,可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你和伊果,我也帮不了你。现在你能做的,就是尽量配合警方工作,想办法洗清你的嫌疑。”

余光点了点头:“好,我配合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请你准许我打个电话,我要找个人来帮我进行私人方面的调查。”

“好!下不为例,如果有下次的话。”罗队从腰间取下了手机,递给了余光,然后退出了屋。


第六章

(01)

警局的会客室中,老式的吊扇摇摇欲坠地转动着,发出吱吱的声音。吊扇下是一张长长的木桌,桌边一侧坐着依然带着手铐的余光。此刻他的脸色晦暗到了极点,脸上的胡子也没刮,青色的胡茬占据了整个脸。在他对面坐着一个陌生人,头发梳理得油光水滑,没有一根乱发。

这个陌生人阅读着手中的一份卷宗,不时抬起眼来瞟一瞟余光。

会客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了,余光的心脏随着这个陌生人的动作不停起伏。

过了良久,这个陌生人合上了手中的卷宗,对余光说:“老余,以我们过命的交情,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的。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似乎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不过既然我决定帮你,那我就是绝对相信你的无辜的。我会先去调查一番,但是我必须要对你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你要有心理准备。”

话毕,他站起了身,离开了房间。

在一旁监视的罗队对余光说:“难道你真的相信他吗?你把整个性命都交到他的手中吗?”

余光苦笑:“我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以前在部队时,就我、他、伊果关系最好,在野外生存训练中结下了牢不可破的友情。现在我和伊果有难,他怎么都会帮我的!别忘记了,他是本市最出色的私家侦探!”

罗队笑了笑,拍了拍余光的肩膀,道:“希望你好运吧,也希望这个叫荆晓的侦探不要只是虚有其名。”

余光搓了搓手,说:“既然我都把这条命交给了他,我是绝对相信他的!”

三天后的一大早,余光精神大振。前一个晚上,罗队就对他说荆晓,他的好兄弟,市内最好的私家侦探,申请今天与他会面。

余光叫看守所的守卫帮他刮了一个胡子,修了修面。终于,往日的精力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当他走进会客室时,看到荆晓阴沉着脸。

“老荆,怎么样了?”余光有点不好的预感。

“余光,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02)

荆晓的调查首先是从好又来旅行社开始进行的。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旅行社根本就没组织过这样的旅行。他们的免费旅行作为一个促销手段,是绝对不会占用五一黄金周的,只会在不是很忙碌的淡季举办。

而翁蓓蓓也的确是这家旅行社的职员,但是本来应该由她带团去邻市的风景区游览,可出发当天却怎么也没等到她,打手机也不通。这说明了有人假借旅行社的名义叫翁蓓蓓改了团,参加了这个死亡之旅。

而在旅行社,荆晓也得到了另一个讯息,去年那次旅行的导游李小爱在长假前的几天也不辞而别,直到现在也找不到。

这样一来,荆晓对去年的那次旅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去了那列火车的乘务组,才知道当天应该在班的值班列车医生和护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医生和一个十九岁的小护士在李秀思发病的时候,两人却在休息室里颠鸾倒凤。而这两个人都在一个星期前请假去外省旅游,直到现在应该销假了,却都还没回来。

荆晓在心里暗暗蹲道,这三个人只怕都是凶多吉少,那凶手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荆晓还调查了那个埋在墓里的李秀思。在罗队的协助下,他很容易地知道了,李秀思原来是一家孤儿院的退休院长。而林峰的妻子陈蕾蕾下时候就在那家孤儿院里生活。

荆晓接着查了查这锦绣山庄的主人。这山庄属于一个叫卫理明的老人,他曾经是本市的一个富豪,也是李秀思孤儿院的赞助者。卫理明已经退休了,所有的产业都交给了他的儿子,据他的儿子说,卫老人患了癌症,已经是末期了。他坚决要求不进行治疗,而是利用最后的时间去全国各地旅行。已经走了一个多月,前几天还在东北的一个地方发了一张明信片回来。

荆晓知道,有邻近的村民说见过余光 每个星期天晚上都会敲门买烟,于是他也进行了调查。那个小卖部的老板说,每次都是晚上了,一个自称姓余的男人关了灯的时候就会来。黑灯瞎火中,只看到余光的一个影子,身影就和那天从山谷里出来,提着砍刀的余光一模一样。所以他一口咬定了,余光就是那个来买烟的男人。

如果余光是无辜的,那这个凶手一定做得很出色,他一步一步布局,把余光陷进了这个迷局。一定是这个凶手先化装成余光的体型,让附近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杀了人后,还把剔肉的刀放置在了容易被余光和伊果找到的地方,这样凶器也被警方确定了。在警方的眼里,遇光和伊果就是不折不扣的凶手。

可是,他这么做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干脆想办法杀死余光和伊果,自己再逃之夭夭,远比现在的情况轻松很多。

当然,这些都只是荆晓脑子里的推测而已,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切。

现在余光和伊果的情形依旧危险,而且是越来越危险了。罗队已经放出了风,市局马上就会对余光和伊果实行批捕。虽然现在找不到更多的证据证明这一系列连环冷血杀人案件是他们俩做的,但是由于这案件的影响实在太大手段实在是过于残暴,社会影响极坏,即使是在缺少证据的情况下,市局那帮渣滓也会迫使法院的人尽早结案。即使是冤案,罗队这边也是无可奈何的。

荆晓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余光的肩膀,说:“希望最后能有转机吧,不到最后的时刻,绝不要轻言放弃!”

在旁边看着的罗队,也不由得摇了摇头,眼角滴出了一滴浑浊的泪珠……

(03)

荆晓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在了柔软的老板椅上,愣愣地看着桌子上的电话机。他总觉得自己的分析中似乎漏掉了什么。可究竟漏掉了什么,他却想不起。

他点上了一根烟,悠悠地吐出袅袅的烟雾。他的脸躲在了香烟的雾气后,模糊一片,冷得像一块冰。

为什么他们会来到锦绣山庄?

他们本来是去金鱼山庄的,可他们偏偏来到了这个鸟不生蛋的锦绣山庄。

余光说是秦涛指的路。可秦涛已经死在了山庄中,还是第一个被杀的人。他应该不可能把自己带进这个死亡的陷阱。

可为什么会说是秦涛带的路呢?这里一定有人在说谎!

荆晓回忆起余光所讲述的细节,指证秦涛带路的那个司机——刘流!这个刘流一定有问题!他为什么会说是秦涛带他来到那里的?在秦涛指路时,车上所有的人都昏昏欲睡。等他们醒后,就算刘流说什么都是他一个人在说。现在看来,这个刘流很有问题。

如果说刘流是这个连环凶案中的杀手之一,那么他就是隐藏在旅客中的一个定时炸弹。可最后也发现了他的尸体,他也被杀了。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他被灭口了,还是他根本就没死?

如果他没死,那么死掉的人是谁?埋在那墓碑旁的尸体是谁的?

为什么那里的尸体全部被人剔掉了骨架上的肉?难道就是为了掩饰刘流尸体的真实身份?

刘流被伪装成尸体,如果只剔掉他一个人的肉,难免会引起警方的怀疑,所以他冷血地剔掉了所有人的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联系刘流来出车的是翁蓓蓓。

翁蓓蓓一定也有问题!

刘流的骨架被剔了肉,让人无法分辨出是谁。而翁蓓蓓的尸体被人活生生地砍掉了头。为什么会砍掉头?说起来,她也是无辜的。这里一定有问题!砍掉头也是为了掩饰某人的身份。

荆晓突然想起了他前几天所了解到的一些情况。

与去年那次旅行有关的人中,已经失踪了三个人。李小爱,列车上的医生和护士。

从照片上看,那个李小爱的身型和翁蓓蓓倒还有几分相似。

而失踪的那个医生虽然没有看到照片,但是从年龄上看,应该和刘流差不多的。还有一个护士,她一定也被杀了,她的尸体在哪里?一定也是被剔了骨架上的肉,放置在了墓碑旁的坑中。她又是在冒充谁?

从凶手的角度来看问题,真正该死的人应该是秦涛、王西林、薛娓、吴江和晓瑟晓淼姐妹。而林峰奸污自己女儿的事如果被陈蕾蕾知道了,她也难保不会痛下杀手,为自己的女儿报仇。

这里就出来了问题,无辜的人中还有一个,就是王西林的保姆——阿娣。

阿娣是很偶然地被扯进了这个凶杀的旋涡。可真的是无辜的吗?现在的线索就想一个线团,越是梳理,越是复杂没有头绪。李秀思是孤儿院的院长,很有可能是她以前的学生在想办法为她报仇。说不定阿娣也是孤儿院里的一员。

荆晓想起了余光曾经在山谷的别墅中,取走了一张相片,是李秀思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这张相片现在正夹在了荆晓的卷宗中,他抽出了这张照片细细端详起来。

这个照片上小女孩据说余光和伊果看了后都觉得眼熟。她是谁?荆晓翻出了陈蕾蕾的照片,可事实上两人并不像。

这个人究竟是谁?

荆晓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知道这个女孩的谁了,他也知道了为什么余光和伊果会觉得眼熟。

他站起了身,他决定重新回锦绣山庄去寻找线索和证据。他觉得自己应该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把余光和伊果救出来。

现在锦绣山庄已经被警方控制,一般的人是没有办法进入里面进行调查。还好,荆晓有着大量的朋友在公检法这条线上,他拿起电话,拼命寻找各种关系。

过了半个小时,当荆晓已经觉得自己打电话打得口干舌燥的时候,一个警方说得上话的朋友终于答应了荆晓的请求,同意他去锦绣山庄查探一番,但是时间只有短短的十二个小时。

(04)

魏心刚从警校毕业的,可没想到第一件工作就是到这鸟不拉屎的锦绣山庄来巡逻守卫。

他也知道在几天前,这里发生了骇人听闻的连环凶杀案。一个旅行团的人全部被团里的两个人杀死了,听说其中一个凶手的身份还是警察。

这里的证据很重要,自己的上级一再打了招呼,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现场。

不过上级的命令却常常是改来改去。刚刚又有电话打来,明天会有一个神秘人物会来这里查探情况。听说明天要来的那个人是凶手请来的私家侦探,真不知道上级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让凶手请的人的调查,还要自己为他们提供方便。

魏心越想,心里越是憋屈得慌。

他闷闷不乐地提起了手电筒进了山谷别墅中检查起安全。

别墅中阴沉沉的,大概是因为在这里死了人的缘故。据说每一个冤死的人,他的灵魂都会留在原处等待拯救。也许,在这别墅中,也有人的冤魂在等待着青天大老爷的慧眼吧。唉……自己又在瞎乱琢磨了。魏心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突然,他闻到了别墅中的空气中,似乎有一股怪怪的味道。这味道的痕迹好淡,淡得似一袅烟。

这空气里的气味真的很怪,有点臭,又有点腥,像是尸体腐烂后的味道。

这味道来自哪里?魏心满腹疑问。他抽动着鼻子想要探寻气味的来源。

终于,他发现了,这气味来自于别墅的一间储藏室。

他推开了门,可储藏室里幽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用手电筒来回扫射着,可什么都没有。但是这气味更浓郁了。

魏心敲了敲墙壁,墙壁发出了空然的回响。哦!这墙壁有夹层!

这可真是极大的发现!

魏心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这里一定会找到关于连环凶杀案的线索,而这线索很有可能是决定性的,他有强烈的预感!

魏心在警校的时候,不止千百次梦想能够立一次大功,破获一起特大的案件。也许,上天安排了这次在山谷中的守卫任务。也许,这就是他立大功的机会。

魏心快步走出了别墅,他没有给别人说他的发现,他不愿意让别人来分享他立功的黄金机会。他盼望自己能在墙壁里发现点什么,而这发现很有困难会主宰自己将来在警界的发展。

他在临时值班室里找来了一把铁锹,立刻回到了那间储藏室里。

魏心挥动起手中的铁锹,狠狠冲着墙壁砸去。在别墅中回荡着一声声闷响,是金属撞击墙壁而发出的森然之声。在静谧的屋中,在暗黑的力气中,这声音让人觉得诡异莫名,而又令人毛骨悚然。

“砰”的一声,墙壁上被砸出了一个洞,洞里黑漆漆的一片,果然是个夹层。

有大发现了!魏心的心里狂跳着。

他战战兢兢地提着手电筒,把光圈对准了洞里,他看清楚了里面的景象。

“啊——”魏心发出了一声尖叫,他看清楚了里面有什么。他后悔自己一个人砸破了墙壁,如果事先知道会看到这样的情形,打死他都不会第二次做出同样的选择。

在这一刹那,屋里的尸臭味大盛,浓郁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05)

余光独自坐在狭小的拘留室中,罗队已经告诉他,市局的渣滓准备对他进行批捕,这早已经在他意料之中了。那帮吃干饭的家伙,除了会冤枉好人外,似乎根本不会做其他的事。

在拘留室是一面墙上,有一扇小气窗。昏暗的月光被窗棂切割成一缕一缕。

余光猛一蹬地,双手死死地抓住了布满铁锈的窗棂,然后一个引体向上。他看到了满天的星光,还有自由的空气。

也许,过不了多久,这样的星光和这样的空气,他将永远无法再看到。

拘留室外回荡着麻木的脚步,有几个人正向余光所在的房间慢慢走来,皮鞋踏这个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了砰砰的声音。是谁来了?

难道是市局的人来对自己进行批捕?

余光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接踵而至的将会是非常规的审讯,然后会是不公开的审判。在审判中,他和伊果一定会不公正地判决有罪。市局的这套,余光早就知晓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自己基本上没有翻案的可能,除非是在其他的某个案子里,这个案件的凶手被偶然抓住,而且还要在良心发现的条件下,主动承认自己曾经犯下了罪过,才会救他出冤狱。

他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他开始感觉到绝望。

“吱呀”一声,门开了,昏暗的走廊过道上的灯光,照耀着外面站着的两个彪形大汉。余光知道,这是市局派来专门转押危险犯人的,从省柔道队退役的运动员。

余光知道和这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白痴,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于是他伸出了手,等待这彪形大汉为他锁上手铐。

没有人为他锁上手铐,在彪形大汉的身后,有一个人缓缓地说:“余光,你自由了,我们刚刚接到消息,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凶手。正如我一直相信的,你是无辜的!我不会看错人!”

两个彪形大汉闪开了身体,站在他们身后的是罗队,余光多年的上司。

余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你们查出来了?谁是凶手?王老三抓到了?”

罗队呵呵地笑道:“王老三抓到了,不过,他再也没有办法说话了。我们找到了他的尸体。不过,我们这次找到了四具尸体,在王老三身边,其中一具尸体属于一个你永远也想不到的人。”

“是谁?”余光诧异道。

“你的前妻——翁蓓蓓!”

(06)

罗队乐呵呵地说:“这事要从你给荆晓的那张相片说起。”

荆晓奇怪相片上的女孩为什么余光和伊果会觉得熟悉,看模样,并不和陈蕾蕾相似。而既然他们俩同时感觉熟悉,那么这个女人一定余光和伊果都认识的。而在这个旅行团里,只有翁蓓蓓是他们认识很久的人。

经过仔细地辨别,这果然是翁蓓蓓和这个孤儿院李院长的合影!这说明了她们以前就认识,而且还是在翁蓓蓓小的时候,这很有可能是因为,翁蓓蓓就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

发现了这个疑点,荆晓连忙打电话叫邻市的同行帮忙调查。果然,翁蓓蓓小时候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在她九岁时才被一家姓翁的殷实人家收养。也难怪她叫翁蓓蓓,林峰的老婆叫陈蕾蕾。蓓蕾、蓓蕾……如花般美丽的名字。

而刘流也和这个孤儿院有关吗?荆晓把刘流等人的照片发至了孤儿院。果然,刘流也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他现在就在院里为孤儿院开车。而在荆晓发过去的照片中,院里的工作人员还诧异地发现,照片中的阿娣也是孤儿院的学员,去年才毕业。她是李院长十六年前一次度假时,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在一个街心花园中拾到的。

荆晓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他已经接近了事实的真相。

事实的真相就是这样的,孤儿院的院长,受人尊敬的老人,李秀思,因为周遭人群的冷漠,死于了心脏病。她过去和现在的学生为了给她报仇,精心设计了一个死亡旅行陷阱。召集了在那次旅行中刻意隐瞒了身份袖手旁观的医生和护士,然后在旅行中一个一个杀死。

可这里还有疑点。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被杀的人都是医生或者护士,可为什么还要栽赃到余光和伊果的身上呢?他们俩根本就是无辜的,上一次旅行他们刚出发就摆了一道乌龙,没赶上火车。

还有,那个王老三到底是谁?他的身份到现在也弄不清楚。

还有,陈蕾蕾现在在哪里?据说上次旅行后她就失踪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呢?

还好,第二天就会去锦绣山庄做最后的查探,现在他掌握的只是纯粹的推理,还需要物证做依据。

荆晓躺在了床上养精蓄锐,为次日的锦绣山庄之行做好必要的准备。可帮他刚刚闭上眼睛,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那位在警方说得上话的朋友打来的。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在锦绣山庄值守的一个叫魏心的警员发现了一面空墙,砸开后发现里面有四具相互交错在一起的尸体。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散发出恶心的气味。在尸身旁的杯子里有明显的苦杏仁味,应该是掺杂了氰酸钾。这四个人都是自杀的,在旁边还有两份遗书, 一份是给警方的,另一份上写着“余光亲启”。

(07)

在给警方的这封遗书中,写明了四个人的身份。他们是翁蓓蓓、刘流、阿娣。而还有个人则是这锦绣山庄的主人——卫理明。

这封信是翁蓓蓓执笔写的,她详细地叙述了她们的动机。就是为了给令人尊敬的李院长报仇。

他们邀请来了去年参加了旅行的医生和护士,为了查找这些人的真实身份,足足花了他们整整一年的时间,陈蕾蕾更是离开了林峰去寻找那次旅行团游客的下落和身份。反正陈蕾蕾和林峰已经没有了感情,而林峰一直对蔻蔻关心照顾得比陈蕾蕾还仔细负责,所以她也放心。可当她很偶然回家时,发现了林峰居然奸污了自己的亲身女儿,于是陈蕾蕾也把林峰列入了杀人计划中。

在他们搜索游客时,在客观上,伊果帮了很大的忙。去年他和余光没赶上火车,他的那个可以拍照的手机正好落在了车上,被陈蕾蕾捡到了,她调出了手机中存储着的相片,然后一个一个核对,终于找出了所有人的下落。

正如荆晓推理的那样,是刘流直接开车到这里来的,可为了把大家的疑心转移到秦涛身上,他故意说是秦涛指示的道路。反正秦涛一直郁郁寡欢,不和人接触。

可是没想到,第一个晚上还没吃饭时,秦涛就自杀了。秦涛真的是自杀的,他觉得自己没有退路了,警方在通缉,手下也逃得一个不剩,被抓住也是被枪毙,还不如自杀算了。

可秦涛的自杀彻底打断了翁蓓蓓她们的安排。当所有人冲进浴室时,翁蓓蓓突发奇想,把一张准备好的处方笺贴在了门背。她想让所有人都以为秦涛是被谋杀,在旅客之间有一个凶手。翁蓓蓓看了太多的推理小说,她一直都在构思一个完美的杀人计划。

王西林是被卫理明杀死的。所有的人都以为卫理明环游各地去了,谁都不会想到他会在自己的别墅里当上一个打更人。在这个世界上,大概也不会有哪个打更人会比他更富有吧。(当然,卫理明的家人一直都收到他从各地寄来的明信片,这肯定是有人在帮他寄。究竟是谁寄的,信中没有说。在通读全信后,荆晓发现提到陈蕾蕾和林蔻蔻的下落,大概是为了保护她们,而这个在各地寄信的人可能就是陈蕾蕾。)

自然,薛娓是死在阿娣的手里。当查明了薛娓母亲医生的身份后,阿娣就混进了王家做保姆。当那晚阿娣与薛娓独处时,阿娣终于下了毒手。在杀死了薛娓后,她想起了薛娓平时的尖酸刻薄,怒从心生,竟用刀剁烂了薛娓的脸。

和余光一起由山坡的那条岔路滑到山谷中去,是翁蓓蓓的主意,她想看看余光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在乎她。说实话,她之所以要和余光分手,就是不想在这件事后连累余光。

当余光走进房间后,她偷偷离开了大门。然后她躲了起来,在别墅后的茅屋里摆上了被砍掉头的李小爱的尸身。

李小爱是第一个被杀的人。那是一个晦暗无比的夜晚,天空没有一丝星光。翁蓓蓓戴着白色的丝质手套,将锋利的匕首插进了李小爱的心脏。当血液从李小爱的伤口喷薄而出时,翁蓓蓓呕吐了。

等她呕吐完,又回到了李小爱的尸体旁,挥动着手上的匕首狠狠戳着她的脸,直到戳得稀烂。完了后,她又用已经卷起了刃的这把匕首将李小爱的头颅割了下来。都怪这个李小爱,如果当时在火车上,她多抓紧几分钟的时间,李院长就不会离开大家。

翁蓓蓓看到伊果也来到了山谷,当夜幕降临后,她在电线竿旁拉开了电闸。别墅放起了“打玩意”的音乐,这一方面是为了吓吓伊果和余光,另一方面是为了祭奠李院长,她老人家本来就是四川人,放这样的乐曲正是她老家的风俗。当伊果和余光在别墅中吓得瑟瑟发抖的时候,翁蓓蓓正在别墅后的电竿旁暗自垂泪。

山坡上的那场杀戮是刘流和阿娣办到的,在野颠茄的香味中,所有的人都眩晕了,几乎失去了知觉。而刘流和阿娣只是用了一张浸过水的毛巾遮住嘴鼻,就躲过了这香味,当然,就是阿娣在上风的地方焚烧野颠茄。在那场杀戮中,要剔去吴江、王晓瑟王小淼身上所有的肉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还要再把骨架埋在坑中。这些工作足足让他们俩忙碌了整整一个晚上。至于剔下来的人到哪里去了,这个问题也许不用回答,想一想在这山谷中那么多开得异常鲜艳的山茶花,也许应该想到些什么吧。

至于附近村民说常常有个自称余光的人会在深夜来买烟,其实那是刘流,他的体形在夜晚看上去,还真和余光没有多大的区别。从这个计划的一开始,翁蓓蓓就决定把余光拖进陷阱。

这是为什么?根据信上所说的,翁蓓蓓之所以要和余光分手,是怕连累余光。可为什么她还一心要把余光和伊果拖进这个陷阱?

唉……这女人的心思啊……真的让人琢磨不透……

荆晓放下了手中的这封信,想去看另一封写给余光的信,但是被警方的那个朋友拦住了:“小子,没见着上面写着余光亲启吗?你可别侵犯他人的隐私权哦。”

荆晓无语:“好吧,我和你亲自把这信送到余光那里去……”

(08)

余光双手颤抖地揭开了信封,取出了信。

“余光,知道为什么我要把你拖进这个泥潭吗?还记得去年的旅行吧?如果不是你喜欢喝酒,拖着伊果去那个小站吹风,你们就不会误了火车。如果你们在火车上,我了解你,只要你在,就一定会帮陈蕾蕾救助李院长的。可是你不在,所以我决定要惩罚你。当然,我们的尸体不出一个星期就会散发出臭味,警察也会发现我们留下的遗书。你和伊果也会重新获得自由。呵呵,你们只会在阴森可怖的拘留室里呆上一个星期。对了,法仔是寄放在城南高中对面的那家宠物旅馆,你记得去取。亲爱的,以后少喝点酒——爱你的蓓蓓。”

原来是这样的原因让翁蓓蓓决定惩罚余光和伊果。

荆晓乍舌不语,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他看了看余光,眼角全是泪水。终于,余光忍受不了这样的煎熬,他一只腿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尾声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每天余光和伊果都呆在一起,除了法仔陪着他们,就只有荆晓偶尔来看一看他们。

余光请了长假,而伊果决定把他们的这次恐怖经历写成一篇小说发在网络上。名字都已经想好了,就叫《假日惊魂》。

伊果决定从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开始写这篇文章。

他坐到了电脑旁,呵斥着法仔立刻从他的腿上消失。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余光走到门边,拉开了大门。门外站着一个身上斜拉着一根飘带的女郎,飘带上写着“好又来旅行社”。

“两位先生是余先生和伊先生吗?恭喜你们中了本社的好又来大奖!你们将有机会在下一周参加黑山谷金鱼山庄的七日免费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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