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没有月亮,刮起了大风。
客人很少,饭店早早关了门。冯合不想回家,就约同事去吃烤串喝啤酒,他请客。可是,同事们都说有事,没人去。他只好骑着摩托车,漫无目的地转悠。
他很困,有几次差一点睡着了,摩托车也差一点撞到人。他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早晚得出事。他停下摩托车,想了想,决定今天晚上不回家了,找个小旅馆好好睡上一觉。
他很快就找到了。
那是一个家庭旅店,很简陋,几间平房,应该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房顶上有几盆桂花,已经枯死了,枝桠张牙舞爪,在黑暗中显得十分荒凉。
店主是一对老夫妻,看上去比房子还老。他们正在吃晚饭,一张四方桌,一盘青菜,两碗清粥,一壶老酒,一碟油炸花生米。
这是他们的客厅,也是卧室,也是登记室。其他的屋子都没开灯,里面可能没有客人,也可能是客人们都睡下了。
冯合走过去,敲了敲窗户,说:“住店。”
老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警惕。也许是因为冯合的身材太高大了,也许是因为他的神情太落魄了。
“身份证。”老头说。
冯合从钱包里取出身份证,递给他。
老头看一眼身份证,又看一眼冯合,来回十几遍,这才给他登了记,说:“住宿费五十,押金五十,一共一百。”
冯合给了他一百块钱。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黄铜圈,上面挂着一些钥匙,说:“我带你去房间。”
冯合跟着他走。
院子里很黑,很静。
老头指着一个角落说:“厕所在那里,不分男女,进去之前先喊一声。”
“今天晚上还有别的客人吗?”冯合问。
老头停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只有你一个人。”
冯合的心莫名地紧了一下。
老头离开之后,他立刻反锁上了房门。房间里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上面有一台老式的电视机,还有一个挂衣架、拖鞋、脸盆、暖壶和垃圾桶。
冯合关了灯,脱鞋上床,倒头就睡。
木床也很老旧了,稍微动一下就“吱吱呀呀”地响,那声音很刺耳。冯合不动了,用被子蒙住脑袋。被窝里有一股臭烘烘的气味。
他太困了,很快就睡着了。
大风吹走了乌云,月亮冒了出来,白白的月光照下来,简陋的旅店显得更加荒凉,死寂无声。
竟然一夜无事。
天刚亮,冯合就醒了,这次不是被尿憋醒的,也不是被吓醒的,是自然醒。他第一次发现,睡觉睡到自然醒,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幸福来之不易,他决定多躺一会儿。
门外有脚步声:“咣当,咣当,咣当。”接着,有人敲门。
“谁?”冯合警惕地问。
“是我。”门外传来那个老头的声音。
“什么事?”
“我就是想问问你早饭吃什么。”
冯合一愣:“还管早饭?”
老头没搭腔。
“随便吃什么都行。”冯合说。
“毛氏红烧肉行不行?”老头突然大声问。
冯合抖了一下,有几秒钟没说话。
老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又问:“毛氏红烧肉行不行?”
“行。”冯合挤出一个字。他想:也许只是巧合,跟乌井没有一点关系。
老头“咣当咣当”地走了。
他的鞋似乎也不太合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