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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央说:“你手艺真好,可以开餐馆了。”大泽来不及回答,阿央就换了话题:“我想睡你,你想吗?”
大泽见过她的裸体,在印刷精美的艺术画册,在摄影师的博客,纤毫毕现。也许搞艺术和耍流氓本来就是一回事,大泽心想。他是一个按部就班的好学生,但网络包罗万象,他一样被熏陶成熟。
阿央抱住大泽的脖子。
曾经连手都不敢碰一下的女孩,现在却轻易就可以睡到,大泽翻过身,压住阿央。
她追随了黑石十年,整整一个年代,他们这么标记熟人,这人我睡过,那个我没睡。他们彼此自由,随心所欲,万事万物就这么迅速厌倦。
大泽沉沉睡着后,阿央轻轻穿好衣服,离开他的家。她在街头游荡,彻夜无电,整片城区陷入长久的黯淡,直到灰云散开,月亮在头顶低悬,像一头年轻的白色老虎,与阿央静静对视。
喜欢阿央的,阿央喜欢的,她都睡过了。世上有些东西一旦重逢,就不复存在。
她走以后,大泽突然惊醒,发现身边空了,人不在了。他坐起身,靠着栏杆,望向天空看了很久,任凭月光刺痛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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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阿央在街头找到一家理发店,随手指了一位理发师,为她剪短头发。
同样的事第二次发生时,你还会觉得受伤吗?阿央问边村。
边村想了想,他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人生总在受伤,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阿央沉默了一会,没有评价这个答案。
之后,边村勇敢地要了阿央的手机号码,以便送给她一顶帽子,顺带约她看电影。遇到漂亮的女孩,一定要抓紧,因为机会稍纵即逝。
这个理发师白衬衫,黑裤子,雪亮皮靴,头发高高竖立,很有型。
阿央告诉了他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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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理发师的号码,数字是对了,但打乱了顺序。虽然她觉得边村说的挺对,她还是不打算和一个聪明老练的理发师发生什么,就像猎物和猎人没必要相爱。边村的手艺还不错,她付了钱就足够了。
她已长大,不再盲目。
那一次少小离家,到了千里之外,狂热渐冷,当幼年动物的警惕本能惊醒,阿央想回家了。
她想念她的故乡,想念父母,想念小镇上对她完全痴心的男孩。想念最浓时,她却无家可归了。洪水带走家人,留下她。回去只是办完后事,再往后推移一点时间,大泽考上好学校,人生分道扬镳。她不会再回去了。//
如果世界上真有青梅竹马这件事,那结局会是在一起吗?他对她那么好,但作风保守的少年不够勇气告白。学生时代,她享受他的好,却不肯认账。她还那么年轻,不甘心平淡无奇一生到老。
这中间,阿央打了个岔,迷上别的男孩,跟他走掉了。匆匆忙忙,十年就没了。
她将在不同城市继续飘零,找到值得栖息的树枝。
偶尔,阿央会想着,如果当年没出走,她应该会和大泽一同遭遇那场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见识那淹没万物的摧枯拉朽,哀鸿遍野。
滚滚洪流里,大泽会极力朝她家游去,他会拉着她的手,穿过波浪,带她逃出生天,在最高的树顶彼此抱紧。
一生之中,有过那么深沉的经历,就再也没什么能令她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