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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个月来魔鬼般的锻炼,我的厨技已经略有小成,张罗一顿晚饭啥的基本不怎么挠头了。虽然菜式花样上还不是很丰富,色、香、味三大标准俺也只掌握了最后一项,但是总算能咸淡适中了。啥是进步?这就是进步啊!
可我们家闵娜不这么看,她总是说:“小蛙蛙呀,你不能骄傲自满呀,这才哪儿到哪儿呀。”
我说:“不是地不是地,我现在已经可以坦然无惧地在菜市场的小贩手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白拿葱了啊!”
闵娜一副乌鸦飞过头顶的表情……
我说:“我现在还能单手打破一只鸡蛋了啊!”
闵娜暴汗,说:“你看你学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把势呀。”
我立刻蹲到墙角,把身体缩成一小团儿,脑袋埋在膝盖里,一只手抱着大腿,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在墙壁上一下一下地点来点去……
闵娜马上摸着我的头,无限爱怜地说:“好吧好吧,表扬你吧表扬你吧,乖哦乖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闵娜的面前越来越像个孩子。虽然她比我小好几岁,但是我们之间的角色却总是像这样反转过来。在她的面前,我讲话时的语气总是带着几分孩子气,还时常做出许多小孩子的动作和表情。我也说不清这种状态是如何形成的,尽管在我心底一直觉得她才是个还没太长大的小孩子,但对于扮可怜博同情这种事儿,我仍是乐此不疲。如果非要追究些根源的话,我想应该是我们最初拍拖时的那种纯真所致的罢。
闵娜说,她之所以喜欢上了我,是因为我的眼神中时常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流露出一种孩子般纯澈的光芒。她说这种光是任何的刻意都无法制造出来的。对于这一点,我从来都不否认。因为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本性。理由很简单:闵娜本身就是个很真的女孩子。
尽管小时候家庭给她带来的伤害,使她的性格中有因缺乏安全感而很绝望的一面,但也正是这种不健全的环境,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了她的成长——她的善良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而许多成年女子多多少少都具有的所谓世故成熟,或者说成为了自我防范的聪明,却没能在她身上植下太深的印记。
除了在感情上她潜意识中的不安全因素起了作用外,在其他许多方面,她都有点傻乎乎的单纯感。所以当我面对她的时候,能够全无戒备地进行自己,不需要假装,也不需要树立什么虚表的形象。
现在水柔进房间休息去了,刚才的场面让我有些不自在。和闵娜在一起之后,我便已经把关于玖米的过去主观地忘记了。因为我不想使那些记忆成为我现在的阴影,即便它只是潜伏于我心中的某个最为隐蔽的角落,我也会觉得对不起闵娜。我不想让自己和许多自我制造伤痕的男人一样,为了求不得的不甘,而背负着前一个女人造就的失落,隐忍地和现在的女人生活。
但是适才的一幕使我悲哀地发现,我似乎也没能免俗。一个貌似玖米的水柔出现以后,我便又轻而易举地回想起了一切。看来除了上帝,再没有谁可以彻底地消灭些什么。于是我开始提醒自己:如果不能将它们移除,那么就必须要进行自我控制。主观的遗忘毕竟是主观的,我目前所可以做的,就是避免它转化成一种骚扰。想到这里,我决定搞一顿丰盛的晚餐,和闵娜开心地往死里吃一顿,淡化掉这些不快的情节。
菜很快就买回来了,我现在去菜市场已经自然得游刃有余了,“讨价还价”、“斤两必争”、“得寸进尺”等几大绝杀技练得十分纯熟。顺手抓几根儿葱,师奶般地疯狂甩掉菜上的水,甚至连掐掉白菜帮子上的黄叶子,我现在都能理直气壮地进行了。有几次我还专门儿去找原来羞辱过我的那个小贩儿,逮住机会就对付他一下。今天买黄瓜的时候,我就把他的黄瓜挨个儿地用手指甲掐来掐去。
小贩见我掐个没完,就阻拦道:“你搞~~什么搞哉~~~~我的青瓜都很新鲜的咧~~~你掐完了我还怎么卖啊~~~诶~~~”
我翻了个白眼儿,道:“不掐掐咋知道哪根儿嫩啊?这一堆里头有多少条是三天前卖剩下的,多少条是一周前剩的,你比我清楚啊。”说完我掐我掐我掐掐掐。小贩咬牙切齿地瞪了我半天,也没再“的啦”、“的咧”出来。
最后我选了半天,只拿了一根儿,说:“来来来,称一下。”
广东这边儿就这点好,买菜可以买一根儿,买鱼可以买半条,甚至买豆角你就买五六条也没人怪你。可这要是在东北,菜贩不但要鄙视死你,还根本不会卖给你,不拿秤砣削你一顿已经算是客气的了。东北人秋天的时候买大白菜准备做酸菜,都是一车一车地买,就足可证明这一点。
小贩强忍着怒火给我称了,说六毛钱。
我像孔乙己似的排出早已准备好的六枚大子儿,还认真地数了两遍。
最后趁他低头收钱的时候,我又拿了两根水葱,然后转身就走。
这下子小贩急了:“哎哎,葱再给一毛的啦~~~”
我往外边走边说:“啥啊就给一毛啊,你多骗我几次称就有了。”说罢我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至于那小贩有没有在我背后眼珠子冒火地抄起秤砣,照我脑袋直比划,我就不知道了。
闵娜下班回来的时候,我还在厨房忙活,她按门铃的时候是水柔开的门。闵娜最近养成了一个习惯,就算是她自己带了钥匙,也喜欢在楼下按对讲机。我批评过她几次,说这是种很懒惰的行为,但她却不以为然,还顶撞我说家里既然有人干嘛还要自己开门呢,这样做更有一种温暖的归宿感。我后来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就由了她。
但是渐渐地,我竟然对她的这种做法剧烈欢迎起来。因为我玩游戏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她突然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将我抓个现行儿了。门铃一响我立马儿关游戏,然后扎上围裙抄起拖布,做勤恳劳动状。等她坐电梯或走楼梯上来时,我早已伪装好了现场。但是闵娜这小丫头在我的影响下也变得很狡猾了,随着我反侦察能力的提高,她开始不停地变换手段,有时候按门铃有时候则直接上来,整得我是成天提心吊胆的。
趁闵娜洗手的时间,我在饭厅与厨房间不停蹿掇,晚饭很快摆上了桌儿,四菜一汤,绝对的革命招待标准。闵娜看到鱼头豆腐汤和芙蓉水蛋后十分欢喜,小脸蛋儿上挺有笑模样儿,还大方地邀请水柔也来一起吃。这正中我下怀,刚才我还琢磨如果就这么俩人儿吃上了也不跟水柔客气客气有点不是那么回事儿呢,我去叫吧,怕闵娜又酸性了,她叫自然最好不过了。水柔是个挺大方的姑娘,并没有虚伪地拒绝,还主动提出吃完她洗碗。在闵娜进行完谢餐祷告后,我们正式开动了。
今儿的饭做得可以说是相~~当地成功,俩姑娘都对我赞赏有加,三个人边吃边聊,搞得不亦乐乎。饭吃到一半儿的时候,我说:“对了媳妇,我今天把水族箱换了。”
闵娜说:“哦?换什么啦?我刚才进来的时候都没注意,我看看去。”
说完她转身跑到客厅,离老远地说:“啊?真好看呀。”
我刚想接话的时候,水柔笑盈盈地说了一句:“就是嘛。我就说种点水草再养些热带鱼会很漂亮的嘛。”
听完这话我拿筷子的手就哆嗦了一下,一抬头,果然看见正走过来的闵娜满脸的阴沉。
她冷冷地说:“我的图图和龙龙呢?”
我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说:“我把……我把它们放到楼下的荷花池里去了……”
“什么!?”闵娜眉毛一立,语调立刻就变了。
水柔这时可能没注意到闵娜的表情,居然还开玩笑道:“啊!我说你今天怎么在池塘边鬼鬼祟祟的呢。原来是把你的掠食者扔到人家鱼池里去啦?够缺德的呀。”
这下完蛋了,闵娜终于咆哮道:“你给我捞回来!”
我慌乱地站了起来,解释道:“不是的,媳妇你听我说。是因为今天蒋大彪来咱家,让地图给咬了,所以我才……”
闵娜冷笑了一声,说:“什么?你可真会撒谎!”说完怒气冲冲地转身就回了卧房,随手砰地一声,狠狠地把门带了上。
这时水柔才看出了异样,也怯怯地站了起来,说:“对不起,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我苦涩地摆了摆手,说:“没事的,不是因为你,真的,别放在心上。我也吃饱了,你慢慢吃,麻烦你吃完帮我收一下碗筷,扔厨房就行了,我来洗。”
水柔脸上的神色有些黯淡了下来,低声地哦了一声,就默默地坐了下去。
我没心情再去关注她的感受,咬了咬下唇,转身进了卧室。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闵娜正坐在电脑前等着系统启动,可能上次关机时操作不当,系统正在进行自检。闵娜突然烦躁起来,使劲地按着回车,见启动还没有完成,就用力地胡乱对着键盘拍打起来。
我连忙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小声地说:“媳妇别这样,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闵娜恼怒地望着我,说:“还解释什么?人家说种点水草养点热带鱼,你就把我们养了半年多的鱼丢掉了!?我从小就对动物没有任何感情,是你带动我养它们的。我渐渐地喜欢上了它们,还给它们买了那么多次小鱼喂它们,你说丢就把它们丢掉了!竟然还是因为那个女人说了一句话!”
我压低声音说:“你小声点好么,让人家听见了不好。”
闵娜用一种十分陌生的眼神看了我一下,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猛地站了起,冲撞着就要往外面走,说:“我的家!我不能大声啊!我把它砸了去!”
我赶紧死命地拦住她,边拉住她的手边说:“你这是干嘛啊!”
闵娜没再说话,只是拼命地挣扎,还要往外走。此时她的力气大得惊人,让我竟然有些不敢相信,我只有狠狠地握住她两只手腕。两个人就这样撕扯了半天,闵娜终于用力地甩开了我的手,转身跑扑到了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我的脑子里一片错乱,本来好好的一顿晚餐,想不到竟成了这个样子。
我走过去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地说:“媳妇对不起,蒋大彪今天来咱家真的让地图把手指咬坏了。我后来陪他去了医院,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家水族店,一时心血来潮才买了这些的,真的。你别哭了好吗?我一会就下去把它们给你捞回来,好不好?”
可是任凭我怎么说,闵娜就是哭,完全不理我。
我沮丧而颓然地坐在她身边,再也不知该怎么劝慰她。
过了许久,闵娜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哽咽地说:“蛙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说过会只对我好的,为什么要讨别的女人的欢心,你怎么可以这样,呜……”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的心都快碎了,对于自己踏进水族馆那一瞬间的想法,我感到了无比的羞耻。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在做些什么?我都在想些什么?我的心一阵阵地疼了起来,一把拉过闵娜,紧紧地抱住了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闵娜双臂垂着,下巴挂在我的肩膀上,边哭边说:“你别移情别恋呗……你别让我在你身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了对爱情的信任却又伤害我呗……我好害怕,如果连你也变成了一个坏人,我会死掉的……呜……”
她的这番话,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不停地切割着我的血肉,我真想拿一把枪将自己解决掉!
这个晚上,我在闵娜带着哽咽地睡去了以后,将刚布置好的鱼缸彻底地摧毁了。我把水草都拔了出来,和那些热带鱼一起装进了塑料袋,再一次将它们扔进了小区的荷花池。然后我把沙子都倒进了垃圾筒,将水抽干,把鱼缸塞到了厨房外的储物阳台上。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再也没有把它拿出来。
后来水柔和闵娜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三个人彼此揣了自己的心事,刻意地回避着。
我知道我很爱闵娜,也知道自己无法将过去的记忆完全抹灭掉,因为水柔的存在就像某个故意的提醒,让我不能视而不见,我感觉自己仿佛陷进了一个巨大的矛盾旋涡之中,满心疲累又束手无策。我开始考虑,要不要让水柔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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