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枝这会儿在干什么?他真是不放心。
他又爬起来,光着脚走了出来,站到了东屋门前。屋子里仍静悄悄的。似乎能听到那个女人均匀的呼吸声。五枝呢,他知道五枝很能睡的,有时候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他为此没少笑话五枝,说她上辈子可能是头猪。五枝也笑话他,说他上辈子也是头猪,呼噜打得山响。五枝说,你打呼噜时,我真恨不得往你嘴里填些驴粪蛋,看你还打不打了。说着这些,他们就会笑,笑声像一道炊烟升起来,温暖着他们的日子。
屋子里却没有动静。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觉得五枝可能真的睡着了,一颗心这才跌回了肚子。
他于是回到西屋,上了床开始睡觉,他觉得困得厉害,不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没法去厂里上班。后来呢,他好像睡着了,他不知自己打呼噜没有。再后来呢,一声尖叫把他惊醒,尖利地声音是从东屋飘出来。他蓦地意识到了什么,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会出什么事呢?五枝不是睡了吗?怎么会出事呢?
等他匆匆出了西屋,大军的小姨子早已惊恐不安地奔向院子。这时候,院子的上空已经发白发亮了。他看到那个女人衣服穿得非常潦草,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她忽然跌倒了。他跑过去,想把她扶起来,那个女人又哇地叫出声来,一伸手捂住了脸。
“离我远点,远点。”大军的小姨子说。
“你究竟怎么了?”
“你老婆她不要脸,他怎么会是个……男的呢?”那个女人哭泣着说。
“不,不可能的,他对你怎么了?”
“流氓,你老婆是个流氓。”
他又要问什么,五枝出来了。他看到五枝面如土色,脚上没穿鞋,衣服的扣子好像也系错了扣眼,显得驴头不对马嘴。
女人又叫了一声,爬起来就跑。
他知道坏事了,也没去追,直直地盯着五枝。
“我实在忍不住了,她,她太好了。”五枝结结巴巴地说,
他照着五枝的脸狠狠地抽了一下:“都是你做下的好事,这下我们完了,彻底暴露了。”
太阳升到中天时,他们逃到了几十里远外的一个小渡口,渡口边竖着个标语牌,上面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标语牌下是两辆三轮摩托车,几个穿白褂子蓝裤子的警察就在那里等着他们呢。
他知道这漫长的潜伏岁月就要结束了。
铁中强搞不清这究竟怎么回事,真像个梦啊。他听得五枝说:“对不起,都是我闯的祸,下辈子让我转个女的吧,我会好好服侍你。”
他笑了笑,恍惚看到了那时候的五枝,一个英武的小伙子走在操场上,肩章反射着1968年秋天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