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果然一怔,但就是不提那一坛银元。
李亮功继续东一句西一句谈着生意:“我的茶园兴旺,茶叶品质远近闻名。林凤鸣那个价钱不行,太虚茶行现在出的价也不行,头道‘青草’必须比一般茶户每斤收价高出一分半,二道高一分,三道后,可以持平。”
李子说:“好茶卖好价,这没说的。这一条我可以作主,现在就能应承。”
李亮功心里说:你不过是被张太虚捡回家的小妾,哪来这么大面子这么大权力?看来恐怕真有五千块大洋撑着腰。他的心猛地一动,便提神谈起了一项计划。
李亮功说:“船山种茶、卖茶千年,为什么没出现四海扬名的大户望族,茶叶生产也没出现过突破性发展,原因全在于没出茶王。”然后,他话头一收,“李子,你想当茶王吗?”
李子像个馋糖的小女孩,连连点头说:“想,想。”
“我也想。”李亮功说,“以前是空想。就说开头当个小茶王,在船山没有三四千亩茶园,在芜湖南京没有一两家中等规模的茶叶公司,也是骑马的扬不起鞭,射箭的拉不动弓。这样的小茶王,没有四五千块叮当作响的‘老头洋’,就走不动第一步路。现在,有你合作,我想我们可以发财了。”李亮功说罢,贪婪地盯着李子。
李子觉得很不自在。
可等了两天,李子那边还没有回音,急得李亮功像热锅上的蚂蚁。
李亮功不能不急,这是什么时节?新鲜茶叶见风就老。不管千真的玩假的,他得像模像样拒绝所有找上门来的茶行主,较着劲儿,不开园采摘。李亮功晓得,如果五千块有变,那就不但无所得,还会大有所失,他的满山价格最俏的头道“谷雨尖儿”春茶,将要变成烧锅柴禾。
李亮功着急的同时,其实还有一个人更着急,他叫操步飞。这操步飞在船山也算是有点儿名头,能掐会算,杀猪宰羊也是一把好手,但终究是没弄到多少钱。这一日,他发现李子从李亮功那儿回来后,就再也没有继续商谈的迹象,心里是又庆幸又忧愁,感到一副沉甸甸的担子压在了肩上。
原来在船山,操步飞最敬重的人物唯有李亮功。操步飞早就想巴结、邀宠李亮功,苦的是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他操步飞要闯一闯张府后宅,给张太虚新纳小妾李子捎个口信,就说李亮功请她就像回娘家一样,到府上作作客,再次叙叙旧。操步飞确信,不管结果如何,李亮功都会因此而信任他重用他。
这天,操步飞扛着锹,提着拐篓,进了船山深处,挖了大量白蚁,然后装作赶集。路过张太虚宅院时,操步飞装模作样地拍打张宅大门,连声嚷嚷:“张老板,不好了,你家遭蚁灾了!”
张太虚正和李子在床上缠绵,听到敲门声和叫喊声,马马虎虎勒上裤带拖着鞋,随着操步飞指东说西,果然就见一处一处火粒一般耀眼的白蚁。
张太虚浑身发麻,顿起鸡皮疙瘩,眼巴巴地望着操步飞。
操步飞说:“我虽然什么事都会一点儿,寻找蚁穴也就帮人干过一两回,成功是成功了,就是太难啦”
张太虚知道这是要价,赶紧接上道:“操师傅,我先奉上十块大洋,事成之后再重谢。”
操步飞假意推让一番,才收下了,道:“张老板这样器重我,我一定竭力为府宅除害。”
从这一天起,操步飞就在张太虚家穿堂入室,行走自如。他到处乒乒乓乓敲打,一把小药锄,随便乱挖,锋利的杀猪刀随心所欲地这里削一下那儿划一下。
眼看着操步飞将宅子上下鼓捣得一片狼藉,素有“扒家精”之称的陶婉好不心疼!她想请操师傅手下留情,又害怕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此雕梁画栋的府宅,断不能让白蚁蛀吃一空。陶婉就跟在操步飞屁股后头团团转。数日后,两人已是形影不离,无话不说。
这一日,操步飞不谈白蚁,说:“以前道听途说,夫人处事为人道义贤良,这几天亲见亲闻,我算折服了。有句话很想对夫人讲,千万不能好人失算、善人受欺,不可让曾经跟土匪呼啸山林的李子,夺了你那一份恩爱,挤对了你的地位。”
陶婉却是一声轻笑道:“谅她不敢。”转而还是感激地说,“师傅提醒极是,小贱人李子初来,我就狠狠教训和严加管束了。最近,恐怕是又有点儿心猿意马不守规矩了。我将遵从师傅告诫,李子胆敢长期霸占张太虚,我会不计性命与她拼个长短!”
操步飞并不劝慰,反而眼见火起,猛力煽风点火道:“若论姿色,李子也不比夫人强。就怕她夜夜‘霸床’,真的与太虚生下儿女,就会母凭子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