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戏水(3)

时间:2014-05-12 20:44:34 

当黄昏时分,小画匠终于在院子那里出现时,我们终于听到姐姐说了一句话:“他来了”这时母亲也说了一句:“这个人是个南方人”我觉得母亲和姐姐一样让人费解,因为小画匠是南蛮子的事实,早已经被四顷地的人证实过了,我不记得母亲在小画匠第一次来家里画鱼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自言自语说过,那么,她突然说出的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小画匠进屋的时候,我们一家人正在灯下吃晚饭。他刚进院子的时候,我姐姐已经放下筷子和碗,她还要求我们也放下筷子和碗,但我们没照她的要求做,因为那时候我们的晚餐刚刚开始。小画匠一进来,我就看到他招牌一样的笑,是他一贯性的微笑,令人着迷的微笑。我母亲甚至有点冷漠地问他吃了晚饭没有,如果没有就一起吃。我看到小画匠点点头,说谢谢,他已经在别处吃过了。

说实话,我对这个小画匠有很多不解,比如他为什么总是黄昏时才会出现在四顷地,比如为什么每次问他吃饭他都说吃过了?那他又是在哪里吃的呢?据我所知,他在整个东风镇无亲无故,而且那时候的饭店极少,距离四顷地最近的饭店也要十几里开外那他究竟是吃过还是没吃过呢?如果他在撒谎,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而且,我还觉得小画匠这个人非常神秘,他总是对人问及他是哪里人以及姓甚名谁闪烁其词。比如你问他:“小师傅是哪里人啊?”他顶多回答你一句:“南方人。”你再问南方哪里啊,他就只笑不答了。还有他的姓名。你若问他:“小师傅尊姓大名啊?”他就会回一句:“您别客气,叫我小画匠就行了。”再问,还是一句:“他们都叫我小画匠。”这时候一般就不会有人细问了,四顷地的人生下来就实在——人家小画匠干的是技术活,活干完干好了,你给人家钱就是了,哪里来的那么多问题呢?——当过大队会计的孙老喘就这样说过——因此,关于小画匠,我们所了解的无非两点:

一,他是南方人;

二,他叫小画匠。

我问过母亲:“小画匠为什么不告诉人家真名呢?名字也保密吗?”

母亲说:“人家不想告诉你呗。”

母亲又说:“也许画匠和木匠和油匠不一样,他们不习惯用自己的真实名字。他们是用艺名。”

母亲话是这样说,可脸上也是一副茫然和费解的样子。

母亲一直是个安详随和的人,但这一次小画匠来,母亲却变得警惕起来。她始终盯着姐姐的一举一动,有时候对姐姐过于殷勤的举止还低声呵斥,这同样让我费解。母亲警惕什么?母亲又害怕什么?难道她怕自己的女儿被小画匠拐走?这可真是个笑话!

小画匠刚来的时候,我母亲就问他,画好这两只箱子要多久,小画匠说,按说应该画四天,每两天画一只,但最近他在别的村里还有活,而且年底了,他还要回南方老家,所以,他想晚上多画会,两天画完。我姐姐听了不干,她非说要画四天的,她的说法是:“那样才能画得细!”母亲却支持小画匠,母亲干脆地对姐姐说,两天就两天。说完又对小画匠说:“就两天,画吧,工钱一分不会少算给你。”听母亲的语气,好像根本不关心小画匠画出的质量,而是尽快让他画完赶紧走人。小画匠一脸感谢母亲的样子,还不忘回头安慰我姐姐一下:“你放心,两天,我也不对付,会画得同样仔细。”这回倒轮到我姐姐叹气了。她粗重的叹气声响了一个晚上。

谁都没想到,小画匠会在第二天反悔。第二天,他来时突然对母亲说,为了对我姐姐未来的幸福负责,他还是要精修细画,还是决定把时间延长为四天,至于那个村的活,他已交给自己的一个同行去做了。小画匠说这话时,他没看母亲,没看姐姐,而是不停地用眼看着一个突然造访的人,这个人就是我姐姐的同学高君英。她是在小画匠还没来时,由小灵儿和荣头领来看姐姐未来的新嫁妆的——她尤其喜欢小画匠画的“鸳鸯戏水”,虽然那连个半成品都还算不上,但她却叹息般地说了一句:“这小画匠手艺真是好,这鸳鸯都被画活了!”我姐姐那时还不知道危险,还热情地挽留高君英在家里吃晚饭,晚饭后一起看小画匠画“鸳鸯戏水”,而高君英居然也没怎么推辞就留下来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高君英。就像传说中一样,她果然非常好看,而且那天她穿了件只有城里姑娘才穿的在农村很少见的白色羽绒服,她穿着那件羽绒服,漂亮得就像一个把翅膀隐藏起来的仙女。

我母亲也为姐姐能请到大队书记的女儿在我家共进晚餐而高兴,晚上她还做了只有木匠师傅在时才做的猪肉海带炖粉条,问了很多关于高君英的问题,比如多大,在哪里读书,她姐姐高老师生了小孩没有,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以及高书记两口子身体如何等等一系列琐屑问题。我当时只顾得一边吃猪肉海带炖粉条,一边偷眼看仙女一样的高君英。我记得她吃饭的样子,吃一口就把筷子放在碗上,对母亲鸡零狗碎的提问她回答得也相当有耐心,平心静气,那天高君英走后,母亲说了一句话:“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大队书记的女儿就是不一般,一听说话就知道是大家闺秀。”母亲那句话其实也是在提醒姐姐,因为姐姐那一晚,一喜一忧,喜的是小画匠终于多留了两天,忧的是小画匠突然对高君英投过去的热辣辣的眼神让她坐立不安。

“他从来没用那种眼神看过四顷地任何一个姑娘。”这是我姐姐后来说过的话。

高君英那次是从学校刚放假回来,半路上她碰上了小灵儿,小灵儿就和荣头把她带到我家。

我已经记不得小画匠和高君英那天是不是说过话了,也许根本就没说过话,但他们还用说话吗?那天的小画匠一改往日的沉着与镇定,他执画笔和颜料盘子的手多次发抖,虽然没影响他的工作——但他画的速度却明显减慢了。他好像忘了该怎样画“鸳鸯戏水”了,画的过程中,他多次停下,装作皱眉头思考的样子,他是在利用各种机会向仙女一样的高君英瞥去几眼。高君英也少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像我姐姐她们一样有了小动作,一会动动头发,一会整理一下羽绒服的下摆,一会把围巾摘下一会又围上。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眼神,他们的眼神的交流,无声,迅疾,却蕴意丰厚,后来,当我读到一见钟情这个成语的时候,我会第一个想到他们俩,我想,小画匠和高君英算得上一见钟情吧?

我姐姐虽然那晚上就感到了某种危险,但也没有多少反常举动,只是在他们走后,她开始数落高君英:“我还以为是个公主呢,还不是和我们一样俗气,我其实就那么一虚让,她还真就不客气在咱家吃了。”母亲说:“那是人家君英大方、不扭捏。”母亲这个晚上是高兴的,并没因小画匠突然延长工时而烦恼,也没像昨天那样盯贼一样防着姐姐。她对高君英的印象相当好。“大方什么啊?”我姐姐说,“还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大队书记的女儿?还不就是仗着自己比别人漂亮点?我看也就那样吧,而且你们看到没有,她脸白是白,但我怎么觉得白得不对劲呢,我看她准是有病——”母亲打断她:“不许这样说人家,你这是嫉妒!”“嫉妒怎么了,小画匠给咱家画画,她没事过来看什么,讨厌!下次再来我就撵走她!”母亲说:“你敢!你知道你哥是怎么当兵走的不?你知道你姐为什么能去外面的批发站当称泵员不?不懂事,以后你的工作也指望人家呢!”姐姐一甩袖子,“我才不稀罕!我就是要撵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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