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北满局势急转直下，土改工作大胆开展
韩清华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跟他说蓬世隆在听国民党电台，而且近来他和商会会长张耀舟、茂昌隆皮草行老板徐庆昌这些人走得挺近。韩清华是县公安局政委，一直住在县公安局的小二楼里，县府那头他很少过去。那天，岳之平来跟他汇报工作，说蓬县长一直对他不冷不热，副县长的工作也不叫他多管。有一天他到县长室请示工作，看见李忠孝和张忠信都在他屋里，三个人好像在密谈着什么，看见他进来把话停住了。那天岳之平走时对他说：“老韩，你看是不是以县委的名义把这里的情况向地委汇报一下。”韩清华说：“我会写份报告向地委汇报的。”
其实他心里十分清楚，外边的形势和他们刚来到这里时相比已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一个月前他已听到李祝三传给他的一个不好的消息，北满松江省委已撤出了哈尔滨，哈尔滨市长、省长已被国民党方面的人接任。虽然苏军还驻扎在哈尔滨，可我党留在哈尔滨的李兆麟等同志只能以中苏友好协会的名义在那里开展工作。上级指示他们趁国民党的武装力量还没到达北满时，对于下边各县政权掌握在我们手里的，一定要牢牢控制住地方武装，对于像蓬世隆这样的人要尽量争取，以大局为重稳定目前的局势。
这也是他没有向岳之平多说什么的原因。
這天，孙新华来县里向他汇报工作，说了个情况引起了他的注意。孙新华说前一段在乡下开展土改工作时，一天工作队刚要进屯，遭到了埋伏在村外的占江好一小伙土匪的袭击。幸好带着公安大队的队员才没有吃太大的亏，打了一阵儿土匪跑了，我们有两个同志负伤。据抓到的一个土匪说，他们是国民党先遣团的人，前几天刚被收编。看来国民党的人这么快已渗透到占江好、独眼龙这些土匪武装队伍里去了。形势有些严峻了。
孙新华临走时，他叮嘱他一定要多加小心，过两天再给他们工作队多派些公安大队的队员过去。
孙新华笑笑说：“放心吧，韩书记，丰乐是我的老家，土匪的子弹是打不到我身上的。”
看到这个乐观的小伙子露出灿烂的笑容，韩清华也就放心了。丰乐是刚开始搞的土改工作试点乡镇。如果这个乡土改打了退堂鼓，下一步别的乡就没法开展了。
县里到丰乐镇只有二十里路。出了县城北门，孙新华搭了一辆顺道的马车。赶车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大冷的天长毛狗皮帽子严严实实捂在头上，遮着半边脸。走了一阵，车老板突然问他：“你是镇东头孙烧锅家的大少爷吧？”孙新华不觉奇怪，这一阵回乡工作老在镇上露面，认识他的人很多，就点点头。随后问他是镇上的人么？车老板说他是乔家围子的人。孙新华刚要问他认识地主乔守仁家么？不想车老板先说了：“你和我家小姐订了亲的，你不认识我了么？我前一阵还和小姐往乡里送过棉花和布匹呀。”这一说叫孙新华觉得他有些面熟，半个月前发动乡里捐献棉花和布匹，乔淑珍动员她爹带头捐了一马车棉花和布匹。“你是乔家的车老板？”孙新华有点儿意外，就与他攀谈了起来。不知不觉到了丰乐街里，临下车前，他摸出两个铜板要给他车钱，车老板说什么也不要，还说：“到时你给俺家老爷划成分时手下留情就行，俺家乔老爷为人仁义着呢。”
看看天已经过晌了，孙新华没有先回家，而是先去了乡公所，这是工作队的临时办公点。他一进来就有两个工作队员在屋里等他，一见到他就说，有个工作队员不干了，让他俩转告他。为什么？他一愣。他说怕土匪打黑枪。孙新华想了想跟他俩说：“这两天先不要下到屯里去了，过两天再下去，韩书记说再给我们调些县公安大队的人来。”
下午他又带着这两名队员去负伤的那两个队员家里去看望了一下，其中有一个队员伤势挺重，在发烧，他跟他家属商量要把他送到县医院去治，并派了两名公安队员跟着。
忙完这些后，天就黑了，他这才觉得肚子饿了。从乡公所出来对外面站岗的公安队员叮嘱了几句，晚上小心警戒。
还没走到街东头的孙家烧锅坊时，老远就闻到一股子酒糟味儿。他进院正碰到弟弟新贵拎着两桶酒糟出来倒，看见他住了脚：“哥，你回来了？”他“嗯呐”应了一声。“刚才娘还在担心你，爹还在说你，哥你以后别太黑回来了。”他从新贵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他刚回来时，新贵对他腰间挎着的匣子枪还羡慕得要命，可是现在这种神色消失了，取代的是一种不安的担忧，他们一定听说了前两天工作队下屯发生的事。走进屋里，看见爹正坐在炕沿上吸着长烟袋，娘坐在炕里，看见他眼里展出一丝亮色，说还没吃饭吧？下去给他收拾饭桌。家里人吃过了，他坐下后就狼吞虎咽吃起来。从中午到现在他肚里都没吃东西。爹磕一下烟袋锅“哼”了一声走出去了，大概去作坊里帮新贵干活去了。
刚吃完，院子里走进一个人来，从和外屋母亲的搭话中听出是乔淑珍来了。果然门帘一挑，乔淑珍走了进来，她圆圆的脸蛋冻得红红的。“你什么时候从县里回来的？”孙新华瞅着她说：“过晌了。”乔淑珍靠到火墙上烤烤手，又问他：“你们什么时候再下乡去？”他说：“过两天吧。”瞅瞅母亲一直在听着他们说话，就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新华，看来你这个小业主家庭并不支持你的革命啊。”从孙家走出来，乔淑珍神色有点儿嘲弄地看着他说。
回来这些日子，他已看出了父亲对他的不满。孙掌柜本来指望他这个家中的长子能继承孙家这份产业，可是看他早出晚归地领着人在搞什么土改，认为这是在胡闹，早晚会惹祸上身的。
“淑珍，你来参加工作队吧。”孙新华想起现在工作队正缺人手，转过脸来对她说。
“行啊，我还怕你们不要我这个地主家的小姐呢。”乔淑珍还是这样调皮地说。
“你爹会同意吗，要是分地分到你家里你会怎么办？”孙新华流露出一丝担心。
“这个你不用担心，上回我问你假如地主把土地先卖给农民了，将来定成分是不是可以不划成地主了，你说是。我回去就向爹说了，我爹正打算把家里的田产分给家里的长工呢。他说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要那么多田地也没用。”
孙新华就想起今儿个晌午坐马车回来，那个乔家车老板说过乔老爷仁义的话。
孙新华不由得想拥抱乔淑珍一下，看看街筒里没人就把她扯进怀里，贴着她耳边说：“那你明天跟学校说好了，就来乡公所的工作队报到吧。”
乔淑珍脸红着点点头。之后，孙新华就把她送回学校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