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新年联欢会上土匪来袭
1946年的元旦，也是废除康德年号的第一个新年，在不同人的不同期盼中来到了。夜里断断续续下了一场小雪，给县城街道、房屋盖上了一层白雪，好像把旧年的尘埃陈气一下子除去了。
蓬世隆早上起来时还习惯地往挂皇历的墙上瞅了一眼，那上面的旧皇历已叫佣人撤去了，新换的皇历是夫人特意叫人从哈尔滨捎来的，上面的年号是民国三十七年。
蓬世隆刚刚起床不久，佣人就进来禀报：有人来找县长。他叫佣人把来人引到客厅去，来人是县委组织部部长邓国志。他进来后，邓部长对他说：“韩书记叫我来找蓬县长，上午开会，他在县府二楼等您。”
蓬世隆说了一声：“知道啦。”他看着小个子邓部长走了出去。
会是什么事呢？如果不是要紧的事，韩清华是很少到县府这边来召集开会的。
刚刚走到院子里，一个身穿黑色貂皮大衣、头戴水獭圆帽的人走了过来，抬头见是张耀舟。“蓬县长这么早去上班呀。”他“喔”了一声，与这个不速之客站在院子里。张耀舟看看左右，凑到他耳边说：“徐庆昌叫我告诉你一声，叫你上午抽空过他那里一趟。”他又模棱两可“唔”了一声，像跟空气说：“就是不知得不得空儿。”
走进县府院子时，看见岳副县长和邓国志、王耀先等人在院子里扫雪，他们都冻得嘶嘶哈哈地呵着手。看见他来了，岳副县长打了声招呼：“蓬县长来了，韩书记在楼上等着你呢。”就放下扫帚，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走进二楼小会议室，屋里只坐着韩清华和章继贤两个人。他俩进来后，韩清华磕掉了烟斗里的烟灰，说：“我们现在开会。”这才知道这个会只有他们四个人参加。
韩清华一脸严肃地说：“根据群众举报，土匪占江好和天照应两伙土匪今晚有可能来袭击县里，破坏我们的新年团拜会。上级指示我们一定要做好警戒工作，不得有任何闪失。叫你们来就是商量一下怎么做好今晚的保卫工作。”
“这可是光复后第一个新年，不能叫土匪袭扰得逞，否则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我们还能不能在肇州站稳脚跟了？”岳副县长说。
“我怀疑这件事与国民党前一阵派过来的人有关，不然土匪怎么敢来袭击我们县政府。还有前一阵孙部长他们在丰乐抓到一个土匪，他自称是国军先遣团的人。没有国民党的人指使，谅他们这些乌合之众也不敢纠结起来打我们县公安大队。”章继贤说。
“章局长分析得对。有情报说，国军的一个白少校已在一个多月前去了江套子里把两伙土匪串联在一起了，并给他们送去了一批武器弹药还有电台。蓬县长说说你的看法。”
听韩清华点到自己，蓬世隆心下一惊，他刚才正在心里思忖，张耀舟早上过来叫他上午去徐庆昌那里一趟，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呢？不觉额头上有点儿冒汗，他清了清嗓子，镇定地说：“俗话说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决不能叫顽匪流窜到县里来袭扰本县百姓的安宁。军事上敝人不懂，县大队由你和章局长来安排敝人尽可放心。”
“那好，刚才我和章局长商量了一下，说给你们两位县长听听，一是叫一、二中队负责县府礼堂和县城内各路口的把守;二是叫四中队负责南北城门的把守;三是把三中队从丰乐调回来，在城门外警戒，你们看如何？”
蓬世隆和岳之平都说这个方案好，就按这个方案办吧。
韩清华这才又说：“下午李祝三部长也要过来，晚上新年团拜会他是代表地委來参加，所以我们一定要确保首长和群众的安全。”说完他又看了蓬世隆一眼，这一眼叫他心一沉。
“放心吧，韩书记，我会亲自带着三四中队在城门内外把守好的，决不叫土匪窜进城里来。”章继贤口气绝狠地说，他腮上的那块刀疤也跟着动了动。
韩清华又问他和岳副县长还有什么事没有，没有就先走吧，他还有事和章局长说。
蓬世隆刚刚走到门外，听到门里传出半句：“……徐庆昌的商行派人去盯着了么？”他心里又一惊，幸亏他没有答应张耀舟上午去茂昌隆商行那里。
下午，李祝三来了，他是和一名警卫员坐着一辆马爬犁赶到这里的，两人狗皮帽子上挂着厚厚的白霜。韩清华和蓬县长、岳副县长等人在县府大院外迎接的他。和两个月前相比他瘦了许多，不过谈吐还是那么豪爽，让蓬世隆从他的脸上猜不透他来的真正用意。
晚上六点，新年团拜联欢会准时在县礼堂举行。除了群众，还有县里商会会长、乡绅等各方面的头面人物。长条桌上摆着冻梨、冻柿子、花生、瓜子等，还请来了“二人转”班子。蓬县长打听到李祝三爱听二人转，这是他特意告诉下属找来的。
礼堂内灯火通明，团拜会由韩清华主持。他先请蓬县长上台讲话。蓬世隆彬彬有礼地走上台去向大家鞠躬行礼，言辞诚恳地感谢诸位同仁对蓬某人的信任，使本县在过去的一年能够避免战乱，百姓安康度日，实乃本人和百姓的幸运。接着各界代表也上台讲话，商会会长张耀舟也代表商会讲了话，假惺惺地拥护共产党，对县府极尽恭维之词。
最后由李祝三讲话。他先上台抱拳向各界人士恭祝新年，又代表地委肯定了县政府和蓬县长本人的工作，在日伪政权结束后县政权能平稳过渡，是和蓬县长及诸位的努力分不开的。新的一年他希望县里各界人士一如既往支持县工委和县府的工作。
接着他话锋一转，宣布了哈西地委的两个决定：因工作需要，调蓬世隆到哈西地委行署另有任用，县长一职由岳之平副县长接替。另外，调李忠孝、张忠信到军分区受训。
这个决定一宣布完，除了韩清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蓬世隆更是一怔，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脸上又挂上那惯常谦和的表情，听着岳之平上台做表态发言。因许多人还听不懂他那山西口音，会场稍稍有些乱。
接下来是联欢会，一阵锣鼓响过，会场安静了下来。李祝三特意拉蓬世隆挨着自己坐在前面的长条凳子上。
“蹦蹦戏”演到一半时，听到外边传来了枪声，屋里顿时混乱了起来，汽灯也熄灭了。蓬世隆真希望土匪这个时候能打进来，黑暗中听韩清华在叫大家安静不要乱。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汽灯又叫人重新点上了，韩清华气喘吁吁从外边来到李祝三跟前小声说：“刚才从城北门摸进来一伙土匪，已被打出去了。”
从听到枪响一直坐在那里没动的李祝三说了一句：“接着看戏。”
戏散场时已经夜里十点多钟了，蓬世隆回到家里，刚刚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李忠孝就来了。他好像刚刚从城门上回来的，身上带着一股寒气。
“你都听说了吧？”
“我刚刚听说，就急着赶来了……”
“你是怎么想的？”
“姐夫，我们不能去，去了我们就会被扣下来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不动声色地问。
“我们反了吧……”
他想了想说：“你去把张忠信找来吧。”
“要不要把徐庆昌也一块找来？”
“他那里先不要去，不安全，我们先商议一下再说。”
过了一会儿，李忠孝把张忠信找来了。张忠信也没有想到会把他调到军分区去，觉得是个计谋。三人一拍即合，决定五号动手把那几个人抓了，因为吃饭时听说李祝三在县里会待到四号回去。再则蓬世隆也想有时间把家里人转移走。
张忠信犹豫了一下说：“那章继贤抓不抓？”蓬世隆想了一下说：“动手的前一天晚上，你把他约出来，问他跟不跟我们干，不跟就把他干掉。”
李忠孝又说：“我们反了之后总得投国民党，徐庆昌要不要告诉他一下？”
蓬世隆说：“找个时机我跟他说，在没举事之前，我们越少人知道越好。记住跟自己的老婆也不能说！”两人都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