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六爷

时间:2022-02-11 18:55:51 

丁立峰

我的老家丁村原属于山东省临清县,在清咸丰年间,这里特别兴旺发达。著名的丁村摆渡口曾是联系卫运河两岸的重要交通枢纽,每天河南河北的人们来往络绎不绝,可以说是日进斗金,而当时丁村摆渡的主人正是村中首富丁六爷。

丁六爷长得人高马大,白白胖胖,那张银盘似的脸上,经常挂着佛爷般的微笑。丁六爷虽然家产万贯,骡马成群,但他为人和善,从不欺压穷人。偶尔村中谁家有个三灾八难,丁六爷都会仗义出手,出人出钱为你摆平,因此他在这一代落了个“六善人”的美名。

一天早晨起来,丁六爷先在院中练上一趟祖传的煞手掌。别看他身材肥胖,可练起拳来,却身轻如燕,虎虎生风。只见丁六爷闪展腾挪,身子越转越快,最后只看到数十个身影在飘,让你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一趟掌法打下来,丁六爷气不长出,面不改色。

管家李忠笑嘻嘻走过来说:“老爷,依旧英武不减当年,好拳法,好功夫!”

丁六爷微微一笑说:“别吹捧我啦,快去备马,陪我去渡口看看。”

“是,老爷。”陈虎从马厩里牵出两匹枣红马,备上马鞍,然后两个人飞身上马一前一后向丁村渡口急驰而去。

来到丁村渡口,只见卫运河河面宽阔,清澈的河水缓缓地向东流去。渡口北岸,七八条大船停靠在那里,船上已坐满了等待过河的人。正在忙碌的艄公见丁六爷到了,赶忙上前迎接。丁六爷向他们询问了渡口的情况,便走上那座新盖的凉亭,开始坐下来品茶。丁六爷喝茶用的茶具全是景德镇烧制的上品,而茶叶更是从杭州买来的西湖龙井。李忠把茶沏好,为丁六爷斟满一杯,丁六爷闻了闻,一股清香沁人心脾,他满意地喝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从渡口回来,丁六爷用罢早饭,正想到书房读会书,却见李忠慌慌张张走进来说:“老爷,县衙来人啦,说知县大人要见你。”

丁六爷微微皱了皱眉头说:“徐德要见我,说什么事了吗?”

“老爷,不知道,来人传了话便走了。”丁六爷不再说话,他半躺在软藤椅上,陷入深思。

说起徐德,丁六爷并不陌生。徐德是丁六爷的结盟兄弟。当年,他穷困潦倒晕倒在丁六爷家门口,是丁六爷把他救活,并资助他读书。徐德天资聪慧,几年后中了举人,后进京赶考又榜上有名,被朝廷外放做了临清知县。刚开始,徐德对丁六爷还算尊敬,每隔一段日子,都来丁府看望。可时间一长,徐德借口公务繁忙,就很少来了。再后来,丁六爷听说徐德自上任后,増捐加税,没为当地老百姓干过一件好事,所以对他特别反感。对于这样一个贪官的邀请,丁六爷自然不愿前往。

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一个风尘仆仆的衙役闯了进来,他先对丁六爷作了个揖,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六爷,知县老爷怕你不去,特派小人送上这封信,并说事态紧急,请您老人家一定观看。”丁六爷微微欠了欠身,接过信打开一看,不禁脸色大变。他打发走差役,急忙吩咐李忠备马,然后两人跨上马急匆匆向临清赶去。

到了县衙,丁六爷发现徐德满面笑容,已站在县衙外迎接。徐德中等身材,皮肤白皙,一双小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丁六爷急忙下马,要给徐德施礼。徐德赶紧上前,拦住说:“大哥,都是自家弟兄不必多礼,快往里面请。”随后两人携手揽腕走进县衙。

在县衙后堂,徐德早已让人沏好茶,他招呼丁六爷坐下说:“大哥,最近别来无恙,家里一切都好吧?”

丁六爷点了点头说:“承蒙大人挂念,家里一切都好。”

徐德脸微微一红,说:“大哥,不要见怪,小弟最近事务繁忙,疏远哥哥,但小弟时刻都没忘你的大恩大德。”

“大人日理万机,我一个平头百姓,怎敢怪罪。”丁六爷依旧冷冷地说。

“大哥一定听了外面的传言,误认为小弟是个贪官,可我也是有苦衷的。”徐德为丁六爷倒了一杯茶接着说:“临清县是个穷地方,方方面面都需要钱,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恳请大哥多多諒解。”

丁六爷脸色缓和下来说:“再有难处,也不能祸害百姓。”

“是,大哥,今后小弟注意。”徐德连连作揖说。

随后丁六爷问:“贤弟,叫我来有什么事?”

徐德打了咳声说:“小弟遇到了为难事,恳请大哥援手,救救我和县城的百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丁六爷不解地问。

徐德说:“最近,河北威县出了一个巨匪叫宋七,聚集百人打家劫舍,猖狂至极,如今又扬言,要攻打临清县城。可临清城墙已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城里也只有几十个没打过仗的差役,怎能抵抗住那群悍匪的进攻。”

“那你叫我这个平民百姓来,又能干什么呐?”丁六爷依然不解地问。

徐德说:“这群土匪要想攻打临清,必须经过丁村渡口,大哥只要如此这般,就能把这群土匪生擒活捉。”随后徐德给丁六爷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丁六爷听了脸色大变,连连摇头说:“使不得,使不得,我怎敢担此重任。”

徐德扑通一声跪在丁六爷面前说:“大哥只要你肯相助,事成之后,小弟一定为你向朝廷请功,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封赏都行。”

丁六爷还是不肯答应。

徐德跪爬半步,痛哭流涕地说:“大哥,求求你,救救小弟和县城的百姓吧!”最后,丁六爷被徐德缠得无法,只得勉强答应。

三天后,在通往丁村的大道上,一队穿着各色服装,手拿刀枪的土匪杀气腾腾地涌向丁村渡口,其中一个身材魁梧,面目凶恶的中年汉子,身背一口大刀走在最前面。早已在路边恭候多时的丁六爷急忙上前,深深一躬说:“哪位是宋头领?”

那中年汉子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盯着丁六爷问:“我就是宋七,你是干什么的?”

“老朽丁泰,久闻头领大名,特来迎接。”

宋七先是一愣,随机一阵狂笑说:“别再老子面前耍花腔,别人见了我们早就躲得远远的,你竟敢来迎接我们,莫非是官府的探子?”

丁六爷心里一阵紧张,但随后镇静下来说:“老朽岂敢哄骗头领,只不过我和那临清县令徐德有血海深仇,今日听说头领要攻打临清,杀狗官,所以才斗胆来迎接送你们。”

“是吗?你可不要骗我,否则老子的大刀可不是吃素的。”

“老朽家在丁村,岂敢拿全家人的性命开玩笑。”丁六爷进一步解释说。

宋七一听脸上露出笑容说:“既然先生这样说,我就相信你一次。”

丁六爷见宋七信了自己,不禁心中大喜,忙说:“宋头领长途跋涉,一路劳顿,先请到家中歇息,我家有船,明日便送你们过河。”

宋七想了想说:“好吧,既然你一番美意,我们就听你安排,不过不要走漏了消息。”

“是,是,是。”丁六爷诺诺连声。

到了家中,丁六爷把这群土匪安置好后,便让后厨杀猪宰羊准备饭菜。另外,他特别把宋七请到内宅,让仆人献上香茶。宋七一屁股坐在上座的太师椅上,连喝了几碗茶水,然后一抹嘴说:“先生盛情接待,宋某一定牢记在心,我一定杀了狗官徐德,为你报仇。”

“那就谢谢宋头领啦!”说着丁六爷又是深深一躬。

吃饭时,丁六爷拿出家中珍藏多年的山西汾酒招待这群土匪,这下可把他们乐坏了,不住地狂呼乱叫,乱作一团。丁六爷又把从临清雇来的妓女叫过来劝酒,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匪更是乐得找不着北了,连连举碗,不多会儿便都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这时,宋七也喝得有七分醉,丁六爷对着那个叫牡丹红的妓女一使眼色,牡丹红便坐在宋七的大腿上,不停地撒娇,宋七哪里受得了这个,又连干几碗,不多会儿,他头一歪,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这时,只见丁六爷连击三掌,顿时伏兵四起,徐德带人从屋内杀出,在众庄丁的帮助下,很快将这群土匪拿住,然后徐德让丁六爷和他一起去东昌府领赏。丁六爷本不想去,可徐德一再要求,丁六爷只得随他前行。到了东昌府,徐德借口去见知府大人,进了府衙便不再出来。丁六爷正等得心急,忽然一群如狼似虎的差人冲了出来,把他紧紧围住。丁六爷急忙说:“各位差官大人不要误会,我是徐大人带来领赏的。”

“领什么赏,你这个通匪逆贼,还不速速服绑。”

丁六爷头一下子蒙了,他连声大喊:“徐大人救我……”可哪里还有徐德的影子。众差人七手八脚将丁六爷绑上,并把他投入了大牢。

在大牢里,丁六爷头昏沉沉的,他躺在稻草堆上,翻来覆去地想,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了晚上,牢门忽然吱嘎一声开了,徐德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丁六爷一见他立即两眼喷火,怒问道:“徐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德一脸无奈地说:“大哥,你先别着急,听我解释。”

“快说!”丁六爷吼道。

徐德说:“知府大人说你在家中招待土匪,与土匪勾结,所以才把你抓起来。”

“可这都是你让我这么做的。”丁六爷一把揪住徐德说。

徐德疼得直咧嘴,他赶忙说:“大哥快撒手,我受不了啦!”

丁六爷松开手说:“那你为什么不向知府大人解释?”

“我说了,可知府大人不相信,我也没法。”徐德哭着说。

“徐德,你可把我害苦了。”丁六爷一掌劈向旁边的桌子,只听咔嚓一声,桌子一角被齐齐劈掉。

徐德嚇出一身冷汗,他赶紧说:“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

徐德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只烧鸡和两样小菜,接着他又从怀中拿出一瓶好酒,打开给丁六爷倒了一碗说:“大哥,你先喝点酒,压压惊,也许明天知府大人就会放你出来。”

丁六爷叹了口气,说:“也只好如此。”随后他将碗中酒喝去一半。

过了一会儿,丁六爷忽然大叫一声:“疼煞我也!”随后他一脚蹬翻桌子,满地翻滚,惨叫不断,没多久,便躺在地上没了气息。

再后来,徐德因为剿匪有功,被升为知府,与新来的知县交割完公事后,便坐着轿子去保定赴任。过了丁村渡口,他又去了一趟丁村,看着丁六爷偌大的家业,徐德满心欢喜,当晚他就睡在了丁六爷的卧房里。

半夜时分,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黑衣人悄悄摸了进来。徐德大吃一惊,正要喊人,一把雪亮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只见那人低声说:“狗贼,睁开你的眼看看我是谁?”徐德抬头一看,只惊得魂飞魄散,站在他面前的竟是丁六爷,徐德吓得几乎要昏过去,他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原来丁六爷早就识破了徐德的诡计。于是,他将计就计,趁徐德不注意,将酒倒掉,并运用内功,闭气装死,骗过众人,然后借着夜色逃了出来。

此时的丁六爷如杀神附体,他恶狠狠地说:“徐德,你恶贯满盈,死期到了。”

徐德拼尽最后一口气力哀求道:“大哥,你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丁六爷冷冷一笑说:“再饶你,天地不容。”说完一刀砍下徐德的头颅。

丁六爷杀了徐德以后,一把火烧了丁家大院。然后,他背上钢刀,毅然踏上了去南方投奔太平天国的征程……

责任编辑/文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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