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红阳一惊,他惊讶的是越赢居然也相信他并未刺杀太子。这一路上欲除他性命者不知多少,有谁肯听他说一句话,没想到先有一个莫寻欢,后有一个越赢。帮他不提,居然都对他深信不疑。
越赢一伸手阻住他要说的话,道:“其他的话先不必说,你可有能去的地方?”
冼红阳摇一摇头。
越赢拿起那本册子,道:“这几天我和莫寻欢商量了一下,研究出两条路子。第一个办法是由乐游原直下江南,由江南入蜀地,再入大西南,那里山高林密,当地土着势力强大,朝廷素来难以管辖,你躲到那里,料想云阳卫也难以捉拿。”
冼红阳点头赞同,他并未去过西南,但亦知那里乃是蛮荒之地,崇山峻岭无数,瘴气毒兽又多,自己大可随便找座山往里一躲,云阳卫再有能为,也没可能一座座山搜过来。只不过由此到西南路途遥远,这一路上尚有许多危机,亦是难处之事。
于是他又问道:“那么另一条路呢?”
越赢道:“另一条路,便是由海路而至东瀛,那里距此万里之遥,自然也可逃过此劫。”
冼红阳对此倒是颇感兴趣,他虽然一直在江湖漂泊,却未曾出过海,便问道:“那东瀛是怎样的所在?”
越赢不紧不慢回答:“我未曾去过。”
说的也是,距离那么远,谁没事去东瀛闲逛一圈?冼红阳心想这倒无妨,便道:“那我去东瀛好了。”
越赢翻开手中册子看了几眼,道:“东瀛也好,听说那个国家种植有大片樱树,花开之时云蒸霞蔚,他们又常到樱树下饮酒取乐,很有趣味。”
冼红阳笑道:“那好极了。”
却听越赢又道:“东瀛的食物也十分特别,那里的人多吃生冷,对了,主要是生鱼。谷物则十分昂贵。”
冼红阳说:“啊?生……生鱼?”
越赢点点头:“对啊,吃鱼有什么不好,吃鱼聪明。”
冼红阳瞠目结舌,他是北方人,生冷腥膻完全吃不惯,听到“生鱼”两字都要抖上一抖。又听越赢道:“那边没有烈酒,当然滔还是有的,就是淡了点。”
冼红阳问:“有多淡?”
越赢道:“放心,比水好一点。”
冼红阳顿时觉得东瀛简直是一片黑暗了。
越赢拿起册子继续看,忽然道:“对了,还有一个问题,东瀛的语言与中原不同。你到那边,与人交流也是个问题。我们都是不懂的,你大概要从头学起。”
冼红阳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丐帮的副帮主,也是他的义兄凌松老家在江南一带,两人打小一起长大,他到现在连最简单的南方话都听不懂。
他叹口气,说:“越庄主,我终于弄明白了,你是压根儿就不打算让我去东瀛对吧。”
越赢一笑:“对啊。”他收起册子,端起茶杯准备起身,临走前补了一句,“其实你到西南也好,现在避一阵风头,将来万一有望翻过案子,还可以回家的。”
如果去了东瀛,那只怕真是要在那里终老此生了。
冼红阳看了他的背影,心中感慨至极。
直到很久以后冼红阳才知道,当年越赢和莫寻欢曾因一事去过东瀛,二人对东瀛颇有好感,种种见闻都记录在越赢手中那本小册子上,根本不似越赢所说那样。
眼见越赢走了,冼红阳想到他说自己可以下床一事,心情不由大好。他披了一件长衣下地,想到越赢讲莫寻欢就住在他隔壁,决意去看看他。
这一出门,才觉室外天高云淡,黄花满地,世间风景,竟无一处不是美好至极。
他绕过一根廊柱,果然看到隔壁有一个房间,雕花木窗半敞,一阵药香袅袅,他想这应该就是莫寻欢休养之处,于是直接推门而入,笑道:“莫寻欢,你、你……”
一个“你”字喊了两三声,硬是没说出口。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越赢劝他先不要见莫寻欢了。
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人半躺在床上,只穿着白色里衣,一条右臂上都是厚厚的绷带;另一个人坐在床边,素白衫子藕色裙,手里拿着一只药碗,正在给床上那人喂药。冼红阳只能看见她侧面轮廓和窈窕身形,虽只惊鸿一瞥,却是娇美异常。
这两人坐得很近,远超一般男女大防。再看二人虽然并无什么亲热动作,却自然有一种水泼不进的感觉,琴瑟谐调之处竟如夫妻一般。只看一眼,冼红阳便觉自己站在这里真是多余,三两步便退了出去。
这小子运气真好,哪里都能认识女人。他心里暗想,可是自己也知不对,看那两人气氛,分明是相识已久的模样。
他回自己房间没多久,就听见莫寻欢快活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嘿,冼红阳,出来!”
冼红阳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推门而出:“莫寻欢,你还活着?”却见莫寻欢披了件长衣站在院里,面色委顿,神色却十分欢愉。
洗红阳走到他面前,欲待问一句他手臂伤势怎样,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莫寻欢却已知他心意,笑道:“不碍事,我早和你讲这里有神医的。我的手废不了,你的腿也是。”
他若不说,冼红阳几乎都忘了自己腿的事情,这一下才明白越赢为何三天不准他下床,此刻他伤口处还有些微疼痛,但行走几无大碍。
这时却听一个声音道:“虽然没废,可也不像你说的这般轻松。这条腿医得到底有些晚了,即便伤好,走路还是要有些瘸的。”正是越赢。
冼红阳笑道:“能走就好,瘸一点有什么关系。”
越赢又道:“还有莫寻欢,谁准你下床的?两个月内你不能再和人动武知道不知道?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
莫寻欢答应了一声,神色里可没有半点惶恐的样子。
越赢拿他没办法,只好又转向冼红阳:“明天我们便该动身了。”
“我们?”冼红阳多少有些不解。
“对。”越赢点一点头,“此处也并非久留之地,莫寻欢已经无法动手,明日我和另外一人,护送你出发。”
“另外一人?”冼红阳奇道,“那是何人?”
“医你的医师。”
“你方才见过的。”
一时间,越赢与莫寻欢二人同时答道。
章六 冰山名录
当天晚上,三人首次坐在一起,共进晚餐。
越赢坐在主位,冼红阳自然是宾位,莫寻欢打横相陪。冼、莫二人皆是有伤在身,因此有菜无酒,稍显可惜。
冼红阳拿起筷子开始吃菜,他病伤初愈,心情又好,胃口大开,莫寻欢笑道:“我觉得冼兄还是该少吃些的好,后面还有好东西。”
冼红阳嘴里还含着食物,模糊不清地抬起头:“哦?”
越赢拍拍手,有仆从端上一个青花瓷大碗,里面用鸡肉、枸杞、高汤烩了香气浓郁的一碗面。面条很宽,汤很浓,有种大气的爽利。
冼红阳看着那碗面,呆了半天,然后从椅上蹦起来,叫道:“大哥!”随着他这声叫嚷,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推门而入,面上带笑,眼中有泪,叫了一声:“兄弟!”
冼红阳在江湖上朋友不少,但正式的结拜兄弟只有一人,那便是丐帮的副帮主凌松。有人私下讲若无凌松在一旁辅佐,冼红阳这个帮主连一年都做不下去。
凌松比冼红阳年长了五六岁,其父亦是丐帮元老。小时二人一同长大,有时两家的大人忙于江湖事务,凌松便做了东西哄冼红阳来吃,真是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看待,这样一碗面冼红阳从小到大也不知吃了多少次,一见之下,自是惊喜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