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想莫寻欢那一脚也是虚招,他见陈鹰放手,笑一声:“好!”收回招式,一手捞起尚未落地的银血霸王枪,后退一步枪尖一展,笑道:“再来!”
这几下兔起鹘落,利落无比。陈鹰虽然不语,心里却也暗赞他反应奇,快。弯刀一展,再次迎上。
这一场直是步步变色,招招惊心。陈鹰号称鹰爪门内第一高手,占定了“稳、准、狠”三字;莫寻欢霸王枪则向来以气势凌厉、招式狠绝闻名,这两人碰在一起,不一会便见了血光。莫寻欢身上已多了三四处伤口,每一处皆是皮开肉绽,那是被陈鹰鹰爪功所伤。
而陈鹰身上虽然只腰间有一处伤口,那一处伤口却是颇重,鲜血不断流出,染红大片衣衫。
两人受伤不轻,出手却未稍缓。莫寻欢手里招式愈厉,心里却不免担忧:此时局势紧张,云阳卫仍在四处搜捕,本应速速离开才是。然而陈鹰武功卓绝,为人忠义,胜他不易,从他手中带走冼红阳更是不易,这该如何是好?
莫寻欢虽然心思灵动,一时亦无良策。眼见陈鹰一刀刺来,他因心中思索,躲闪不及,这一刀恰是刺入他肩头。
电光石火之间,奠寻欢忽然想出一个大胆至极的主意。
他不退反进,向前一迎,陈鹰弯刀本来扎进他右肩,这一进,刺入更深,陈鹰被他弄得也是一惊。此刻二人距离已然极近,他尚未反应过来,莫寻欢已经丢掉手中的银血霸王枪,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抵住陈鹰咽喉。
此刻陈鹰弯刀刺入莫寻欢右肩,莫寻欢匕首抵住的却是陈鹰致命之处,莫寻欢哈哈一笑,道:“陈鹰,我赌你这一刀不敢刺下去。”
陈鹰此时只觉万念俱灰,太子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知遇之义,却被刺死,自己欲为他报仇,却又技不如人,为他人所制。他本是个慷慨重义,不计生死的汉子,心道既已如此,我还要这一条命干什么?他手上加力,一刀刺了下去,竟是将自己性命置之度外。
这一刀力道极大,莫寻欢右肩直被洞穿,陈鹰合上双目,只等一死,却听“当”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坠地,他诧异睁眼,却是莫寻欢将手中匕首抛了出去。
“我对你一直钦佩。”莫寻欢缓缓开口。那柄弯刀依然留在他肩上,一截雪亮刀尖自后面露出,鲜血泉涌一般流出来。他面色苍白,神情却十分镇定。
“我救冼红阳是为义,你为主报仇是为忠。都说忠义不能两全,我却不忍为救一个朋友伤了一个好人。陈鹰统领,我不求你日后不追杀他,只请你在今日看在我面子上,放过他一次。”
他右肩卜的血依然滴滴答答流个不停,陈鹰那一刀未曾容情,只怕莫寻欢一条手臂便要从此废掉。况且他这一番话只提忠义,分毫不提自己方才放过陈鹰一事。陈鹰本是性情中人,虽然为主复仇心切,但当此情境,终是无法再下杀手。
四下里一片静寂,只听得见稍远处冼红阳的粗重喘息,再有,便是莫寻欢肩头鲜血缓缓滴落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鹰终是长叹一声,一把拔去弯刀,不发一语,转身便走。
莫寻欢掩住伤口,低低笑了一声,道了句:“多谢。”
他收起银血霸王枪和匕首,点住右肩附近穴道,暂时阻止流血。他腿上也被陈鹰抓伤,一拐一拐走到冼红阳身边,笑道:“冼兄,咱们走了。”
方才种种情景,冼红阳都看到眼里,虽然哑穴未解不能言语,其惊心动魄之处却未稍减,他眼神复杂中夹着痛楚,盯着奠寻欢,却限于穴道未解,无法帮他包扎伤口。
莫寻欢欲为冼红阳解开穴道,但他此刻右臂已不能使力,加上方才恶战消耗气力过多,陈鹰的点穴手法又十分古怪,一时竟是解之不开。
他笑了笑:“也罢,好在离乐游原不远,冼兄你先忍忍吧。”
他以未受伤的左臂扶着冼红阳上了马车,马鞭已断,他用匕首柄戳戳马身:“走啦走啦!”
冼红阳穴道被点,身受重伤,马车颠簸之下,没多久,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章五 青林庄主
瓢泼大雨不由分说地浇下来,天黑漆漆的和墨染一样,遥远处间或亮出一道闪电。冼红阳撑着一把破伞,带着一条瘸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
雨很大,天很冷,那把漏了几个洞的伞根本挡不住什么。冼红阳本来走得艰辛,高处忽然有人又是一大桶冷水泼下,泼得他火冒三丈,掷伞而起。
“贼老天,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
回答他的是第二桶凉水。冼红阳抹去面上水渍,正要发作,却觉面前一片光明,一抬头却见淡青色的床帐迎风飘扬……等等,床帐!
他这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舒适的床上,身上的穴道已经被解开,几处伤口也被包扎得很妥当,与莫寻欢那种潦潦草草,系绷带打成死结的包扎自是不可同曰而语。他头上敷着一块冷水毛巾,里面似乎还加了药物,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方才的泼水原来是这么回事……冼红阳自言自语,他手一撑欲待起身,却听身边传来一个声音:“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冼红阳这才注意到,原来床帐外面还坐了一个男子。
这男子神色沉稳,看相貌并不熟识。冼红阳急忙问道:“莫寻欢呢?你有没有见过他?”
那人一怔,随即慢慢笑了:“总算没白救,你第一句问起的是他。”
这人不笑时雍容大度,一笑却立觉可亲可近。冼红阳听他口气与莫寻欢十分熟稔,心思电转,想起一个人来,脱口道:“莫非你是越赢越庄主?”
这人正是莫寻欢的义兄,以一手飞石驰名江湖的青林庄庄主,没羽箭越赢。
冼红阳对越赢闻名已久,他素知此人慷慨重义,莫寻欢浪荡江湖,却只服这个大哥。他心里一松,心事霎时放下了大半。
却听越赢不紧不慢道:“你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只有那条腿难办点,但也别担心,我们这里有好医生。莫寻欢在你隔壁,放心,他还活着。”
冼红阳亲眼看着莫寻欢与陈鹰比试,自是知道莫寻欢伤势不足以致命,但陈鹰那一刀其势汹汹,莫寻欢一条手臂是否会因此废掉?他以后还能不能用枪?这些都是未知之数。冼红阳心中焦急,意欲起身去看他,却听越赢道:“我看你还是先好好休息,等到能走路了再看他不迟。”
越赢身形并不如何高大,这一句声音也不甚高,但不知为何,自然有一种令人不得不听从的力量。冼红阳只好又躺回床上,心中犹自挂念不已。
就这样,冼红阳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这三天他的饮食伤势都是越赢照应。他几次问到莫寻欢的伤势,都被越赢一语带过。欲待自行查看,又恪于越赢威严。
到了第三天晚上,越赢拿了一本册子来到他床前,首先检查了一遍他腿伤,之后很满意地表示:“明天你可以下床了。”
冼红阳如蒙大赦,他本就是个好动不喜静的性子,这几天被硬拘在床上实在难挨。却见越赢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床边,又拿过一杯茶,眼见是要长谈的架势。他便也坐起身,洗耳恭听。
越赢拿起那本册子,翻了几页又放下,随后问道:“冼红阳,你日后有何打算?”
冼红阳第一日到这里时,越赢原称呼他“冼帮主”,冼红阳怎听怎别扭.便道越庄主你叫我名字就好。越赢从善如流,当即便改了称呼。
此刻听他问到此处,冼红阳自己倒愣了,这些时日他一直在逃,几乎是每一日都在生死之间徘徊。晚上若能有个地方睡上一觉,那便要感叹自己又赚了一天。至于日后究竟要如何,却是并没有想过。
却听越赢又道:“你的事情,莫寻欢已经都与我讲了。虽然你并未刺杀太子,但如今铁证如山,翻案一事几不可能。不如先以保命为先,日后若有机会,再说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