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知晓原委,脸上凝重之色登时消散了,羽衣派女弟子甚至露出了羡慕之色。新娘握着杨骁的手,发觉他手背上几道伤痕,心疼道:“为了捉它,你定是费了好大的工夫吧?”
杨骁笑道:“这算得了什么,只要你不介意和一个破了相的新郎官拜堂成亲便好。”新娘埋怨道:“傻瓜蛋,我宁愿不要竹熊,也不要你误了误了大婚。”她嗔中带喜,早已忘记先前的不悦。
秦若开怀道:“好好好,瞧不出你这小子还有这份心,羽梦交给你,老身安心了。”耿丹阳和申屠霜寒的眉头也松开了,耿丹阳道:“阁主,事不宜迟,请新娘上轿吧。”
杨骁颔首道:“是,羽梦上轿吧,吹鼓手,都吹奏起来吧。”新娘轻“嗯”一声,款步走进轿子。杨骁跨上马,又大声唱道:“玉皇大帝让位我都不欢,因为猴儿我今天要当新郎官!”
迎亲队伍伴着歌乐启程,跨过剑门关,直达剑阁辟邪堂。大堂内外早已张灯结彩,花烛红饰,装点得花团锦簇。堂前的两根立柱上挂着一副对联,乃是“一世良缘同地久,百年佳偶共天长。”立柱前还塑着一对石像,只不过这时却被两块大红布遮住,也不知这石像是何模样。
吉时已到,礼炮震天,众客齐聚堂内。耿丹阳与申屠霜寒为杨骁换上新衣,脸上伤痕却遮不住。一席红色的毡毯从落轿处一直铺进辟邪堂,众羽衣派女弟子陪着新娘踏着红毯走了进来。杨骁笑嘻嘻地与新娘子并肩而立。耿丹阳为男方主婚,秦若为女方主婚,礼官高声喝道:“拜天!”
杨骁本来脸上嬉笑,这时却规规矩矩地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礼毕,他双手将新娘扶起,柔声道:“羽梦,你终于是我的妻子了。”新娘却突然沉默不语。
杨骁眸子中闪过一丝黯然,深情道:“羽梦,你放心,大哥从前对你的那份好,也由我杨骁担了。从今往后,我定然加倍爱惜你、呵护你。”
新娘轻声道:“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一起为他报仇。”杨骁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笑道:“不过,我们得先过了洞房啊。”说完伸手便去抱她。新娘羞怯地从旁躲开,竟用上了羽衣派的轻功,惹得宾客们哈哈直笑。
突然间,堂外哗声大作,愕叫充耳。诸客纷纷转首望向堂口,脸上神情瞬间由喜庆转为骇然。只见堂外站着一个魁梧男子,三十七八岁,他右臂袖口空空荡荡,右脸颊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竖直疤痕,身后还佝偻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仆。
秦若、耿丹阳和申屠霜寒都站了起来。秦若双目倏地瞪大,耿丹阳与申屠霜寒更是脸色苍白。耿丹阳不可思议地道:“你你没死”
那男子右手撑在左边那尊被红布遮盖的石像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新郎新娘。杨骁瞧着那男子脸庞,笑容顿敛,呆在当地,过了半晌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你不足他。”
新娘盖头未揭,堂内唯独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拉住杨骁的手问道:“骁郎,怎么了,是谁来了?”
那男子听她说出“骁郎”二字,脸上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右手五指用力一抓,红布登时被扯破,那石像终于显露出来。原来这是一匹跪坐着的怪马,但前后各只有一足,额头生有长角,背上长着单翅,模样十分奇异。那男子的右手抓在怪马的独角上,虎躯一震,无比难受道:“羽梦。羽梦”
新娘听到他的呼唤,娇躯猛地一颤,突然伸手揭开了红纱,盖头下登时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孔,眼波盈盈,更如一泓清泉。但她一眼瞧见那男子,一泓清泉霎时变作了一潭死水。
这一瞬间,仿佛空气凝结,新娘子瞧了一眼杨骁,又望向那男子。两眼流下泪来。她捧着心,摇摇欲坠+痛苦道:“杨杨骋!”
贰·重逢
四川剑州,绵延蜀道,一匹赤鬃骏马铁蹄翻飞,疾驰在山径上。马背上一位骑士,青袍皂靴,下摆被劲风拽在身后,如波浪般不住抖动,此人正是甄裕。
剑门山位于四川盆地北部边缘,由大、小剑山组成,峻岭横空,危崖高耸,从东北向西南蜿蜒伸展,长达百余里,气势磅礴。甄裕为周遭壮阔景色所慑,不禁放松了手脚,按辔缓行,心中却没来由地胡思乱想起来。
三个月前,甄裕与华玄在千岛湖涟漪岛追查琥珀神胎,真相大白之后,凶手柏寒自焚而亡,却使得夏静缘身中痴男怨女叶。他与华玄四处寻觅解药无果,华玄只得遵从静缘之意,回洛迦山去祭拜母亲。甄裕自己则赶回清涤山向师门求援,可惜以濯门所藏之博,竟也查询不到与可解痴男怨女叶的迦孪花有关的丝毫线索。
正当甄裕万念俱灰之际,却从洛迦山传来了迦孪花现世的讯息,他得知华玄觅得迦孪花,替夏静缘解去剧毒,终于大松了口气。
甄裕本想去找华玄,然而门主晏无尘却在这时派给他一个任务。原来曲北芒本是剑阁阁主,如今琥珀神胎一案已经水落石出,濯门当年错查此案,难辞其咎。晏无尘便要甄裕往四川剑阁走一趟,解释清楚此案始末。师命难违,甄裕只得连夜启程,马不停蹄地赶往剑州。
剑门关就在剑州大小剑山的中断处,抵达剑门关前,还需经过一处山谷,其位于翠云廊北,名为锦绣谷。此刻正值春季,南北冷暖气流交汇。春雨连绵,谷中云雾环绕,透过淡淡的雾障,依稀只见杏花、桃花、梨花争相开放,春日娇花共蒙?,别有一番奇妙的景致。
甄裕漫步其中,正自啧啧称赞,不经意地一瞥,突然发现左首一棵梨树下,侧对自己站着一个女郎,她穿着一件古铜缎子袄裙,鼻子秀挺,左脸颊上有个浅浅的酒窝。
乍一见她的侧脸,甄裕身子猛地一震,只觉天旋地转,肺腑中气息滚荡,几乎要从马背上跌下来,颤声道:“叶叶晓!”那女郎听闻呼唤,向甄裕望过来。也是娇躯一颤,随即目现惊恐,突然背过身去,钻入浓密的树林。甄裕一愣,飞身下马,拔步追去,途中蹭落了不少梨花,白絮漫天,落满了他的肩头。
林中树木错综,雾气愈浓,那女郎跑得极快,顷刻间便消失不见。甄裕连声呼喊,始终不得回应,他心下一沉,脚步放慢,喃喃自语:“莫非那姑娘并不是叶晓,或者,这其实只是我的幻觉?”忽然脚下脆响,似乎踏到了什么东西。俯身拾起,发现竟是一枚球状的银铃,顶部系着红线,铃身镌有羽毛花纹,光亮可鉴,似乎落地不久。
“是她掉的么?”甄裕心中又生希望,轻摇银铃。寻常铃铛只能发出简单的叮当声,谁知这银铃摇动之下,却有一串音韵传出,似含凄苦离愁。
甄裕心中奇怪,手中却摇铃不断,只盼那女郎循音回头,过了半晌,忽听得左首响起“哒哒”两声,伴着一阵悠长的喘息。
甄裕喜道:“叶晓!”对方没有说话,却可以清晰地听到连续踏步的声音,喘息声却变得浓重粗野。甄裕眉头登皱,常人决不可能如此踏步,更不可能这般喘气,眼前这位不速之客,更像是什么怪物野兽。他不禁屏住了呼吸,将银铃揣入怀中,右手按上腰间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