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请稍等。”
我走进后面的厨房,让煮面师傅先给这几个家伙煮。不大工夫面熟了,我特意多搁一倍的牛肉,端着送到前面桌子上。
三个人没动。肖军歪头打量牛肉面一会儿,拿起旁边的调味瓶,哗啦啦倒进碗里半瓶子醋。他像反手握刀那样握着筷子使劲搅拌,汤水四溅。然后,他夹起一筷子面,放进嘴里,紧接着又吐了出来。
“呸,呸,太酸!我操,面条馊了。”
另两个年轻人抓起碗,狠狠摔地上,掀翻桌子大骂道:“操,牛肉臭了也拿出来卖”,“我吃着味道不对,像死猫肉”。
其他顾客吓坏了,一个人胆怯地说,老板结账。我笑笑说,不用结了,不好意思,请各位改天再来。客人们呼啦站起来,全都跑出店门。煮面师傅也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头看,我对他说,你先出去一下。
店里面只剩下我和肖军三人,他们坐在椅子上凶狠地瞪着我,我站在对面,保持微笑,不说话。
过了片刻,肖军开口问:“蓝波呢?”
“不知道,我跟他不熟。”
“少装蒜,有人看见你们这几天在一块儿。给他打电话,开大声音。”
我默默掏出手机,拨打蓝波的号码,屏幕上一直显示正在拨号,铃声不停地响,最后自动断掉。
“他不接。”
肖军手抱肩,靠在椅子里说:“蓝波欠我们公司九十二万,躲起来找不到人。你给他带个话,三天内还钱,晚一天剁一只手,剁完手剁脚。石海洋,以前你也是做这一行的,明白规矩。”
“我和他真没什么来往,我会尽量找,但不敢保证。”
“随便,你看着办吧。”
肖军起立,往门口走,两名小弟跟随。走了没几步,他站住,回过头:“砍完蓝波的手,接着砍宁嘉的。”
一瞬间,怒火直冲上我的脑门。眼前又恍惚回闪过宁恒被刺中倒地的情形,他剧痛地抽搐,用手去捂腰,满手是血;他渐渐昏迷,惊慌失措、故作镇定地自己安慰自己,没事的,救护车快来了,这点小伤能治好……
三个家伙感觉到杀气,紧张起来,绷紧了身体盯住我。我们互相对峙,彼此间充满了仇恨。
左边那个年轻人率先吃不住劲,骂道,看什么看!说着想要动手。肖军喝止:“小杰!我们走。”
他们三个人出拉面店,上一辆沃尔沃车,开走了。
我收拾残局,把桌椅归拢好,从柜台后拿出簸箕笤帚,弯腰清扫。忽然,一双高跟鞋、一截秀美的小腿和一片墨绿色裙摆出现在视野中,款款走近。她蹲下来,一块块捡拾碎碗片,放进簸箕里。
是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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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默然无言清理完地面,然后,我放下簸箕直起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新娘是你。”
“嗯,我相信。”她朝我露出一个微笑。
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甜美,却少了几分率真,多出优雅。她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化着精致的妆容,像一件崭新的瓷器,像银楼里那些闪闪发光的珠宝,璀璨夺目,美不胜收。
我意识到,她不再是“雯雯”,是蔡若文。
“恭喜你新婚快乐,我该给你送红包吗?”我开玩笑说。
“谢谢,”蔡若文勉强笑了笑,犹疑着说道,“我来找你是有件事……“
“什么事?”
“那间房的保险柜里,本来放着一条钻石项链,后来不见了。”
我记起来,卧室梳妆台旁边的立柜上,是安放有一只小保险柜,那是酒店给配备的,每间房都有。
“我没拿项链。”
“海洋,我不是怀疑你,你别误会,听我慢慢说。”
订婚时,温家送给蔡若文一条钻石项链,价值连城。项链由二十一颗粉钻串成,每颗都大小相同,重将近两克拉,三年前在巴黎以五千六百万欧元的价格被神秘买家拍下,那人就是温永志。蔡若文打算在婚宴上戴,把它锁在1119号房的保险柜中。
按东海市习俗,新娘在婚宴中要换几次装扮,第一次蔡若文穿中式礼服出场,与钻石项链不搭配,所以没戴。她到宴会厅后,不知怎么鞋里面混进一颗小石子硌脚,当众脱鞋自然不雅观,于是找了个理由,与伴娘匆匆返回化妆间,正撞上我偷红包。
我走后,蔡若文挣脱绳子——实际上是我故意没绑牢。两个伴娘趴在地上时,蔡若文用眼神暗示我,不会报案。我决定相信她。如果宴会厅那边等不到新娘,肯定要来化妆间找,所以我系了活扣,让蔡若文自己脱困。
蔡若文也的确没惊动别人,她对伴娘说,反正钱没丢,不要败坏婚礼,等事后再处理。于是她们赶去宴会厅,继续应酬。半个多小时后,蔡若文回房间换西式礼服,打开保险柜,发现钻石项链消失。
“我相信不是你拿的,我怀疑两个伴娘。”蔡若文说。
“为什么?”
“保险柜好好的没破坏,开的人一定知道密码。可能我放项链的时候被看到了,当时只有伴娘在场。为了方便,酒店给了好几张门卡,她们手里也有,可以在婚宴时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回去。”
“你有没有找酒店要监控录像,看谁回过房间。”
“第11层的监控线路被破坏,没录像……不是你做的吗?”
我问过蓝波,他还没来得及删除录像,就接到撤退的电话。而且,听蔡若文的意思,是有行家弄坏了线路,与我们无关。我记起那个在安全楼梯口探头的神秘人,心中产生被窥视的不舒服感。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请你帮忙查一查,把项链找回来。现在我还没对丈夫说实话,但拖不了太久。”
五千多万欧元的项链丢失,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一旦公安调查,我将成为最大嫌疑人,有嘴说不清。另外,温家知道我和蔡若文曾经的关系后,她也会很难堪。为她为自己,我都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
“好,你把那两个伴娘的资料给我。”
蔡若文从手袋里取出一个U盘交给我,看样子她是有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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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伴娘一个叫沈雪,一个叫罗温婉,U盘里有她们的照片、住址、工作单位、手机车牌号等信息。我调查当然不会像警察那样,更不会像电影里的私人侦探,我只懂一个办法,就是“简单粗暴”。事实上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蔡若文也对此心中有数,才会来找我。
我先给“拐子”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他是开锁高手。在饭桌上,我把两个女人的地址给了他。
“你进她们的家里,把柜子抽屉全翻一遍,装得好像找东西的样子。有现金的话可以拿走,别的值钱小玩意儿不要动,首饰什么的都不许带走,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要让房主怀疑,有人假装成小偷来找东西。放心吧,海哥。”
拐子很上道,没问为什么,痛快答应。
罗温婉是高级白领,在一家外企做人力资源部总监,每天九点上班六点下班,很规律。沈雪是富家女,不工作,常常去夜店鬼混到凌晨三四点,睡到中午起床。转天,我和拐子先去沈雪住的小区外,监视等候。
下午一点半,沈雪的宝马车从大门开出来,拐子走进小区,二十几分钟后干完活,返回车上。我开的是饭店拉货用的小箱货。
“弄完了。”
“好,你再去另一家,干完直接回去,没你事儿了。”
拐子离开,我继续在车上等。我给蓝波和宁嘉发了几条短信,他们都没回,打电话也不接。说实话,我对蓝波一点儿好感没有,他断手断脚无所谓,只是放心不下宁嘉。
四点多钟,沈雪回来了。没多大工夫,又看见她急匆匆跑向值班岗,与门卫说些什么,两个人一起往里走。又过半小时,一辆警车开进了小区。
不是她偷的项链。
于是我开车离去,前往罗温婉那里。罗温婉是六点二十分到家的,她进去才一刻钟,便又出来,在路边拦下一辆的士。我急忙跟上。
这是一个心理试探,对普通人来说,见到有人闯入家中,肯定要报警。可如果是偷项链的贼,第一反应多半会担心自己败露,来人是不是在找那条钻石项链。她会惊恐不安,不敢主动找警察惹麻烦。
现在看来,罗温婉非常可疑,说不定,她眼下正打算去检查或转移赃物。那就太顺利了,来一个人赃并获。
的士开到淮安路的路口停下,罗温婉下车,走向人行天桥。我也在路边停靠,跟在后面。电梯上人很少,我们相隔六七米,就在罗温婉升到顶部时,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我急忙掏出来挂断,但晚了一步,罗温婉听见声音,本能地回头看一眼,认出了我。
她惊慌失措,一愣之后撒腿奔逃,我紧追不舍。她冲下楼梯,翻过护栏,穿过车来车往的马路,逃到另一边。前方有一间灯火辉煌的金店,她窜了进去。我追到门口,两名保安怀疑戒备地盯着我,并且很多路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没办法只好放弃追赶。
我一边往回走,一边拿出手机,未接来电显示蓝波的号码。
“刚才你找我?”
“海哥,肖军带着人到处抓我,我和宁嘉躲起来了。你能过来一趟吗?”
“你们在哪儿?”
“柳州路宁家的老房子。”
柳州路有一大片棚户区,以前宁家住在那里,后来宁恒跟着我讨债挣下不少钱,给父母另买一套房子。老房子对外出租,但因为太破烂,加上周边环境差,不大容易找到合适的租客,一般都是空闲着的。
天黑暗下来,一片破旧的平房像城市的疥癣,肮脏丑陋,只有一小半亮着灯光。我穿过臭烘烘的小路,来到宁家门前。往事不由得涌上心头,我与宁恒上中学时就认识,常来这里玩,他的父亲是个豪爽的男人,母亲闷闷地不爱说话,宁嘉才八九岁,黄毛小丫头。
我敲了敲门,片刻后,安静的屋子里响起声音,蓝波打开门。他没说话,侧身让我进去,屋子很久没住人,显得空落破败。
“宁嘉呢——”
我刚开口,一支枪突然顶住了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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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项链交出来!”一个外地口音的家伙狠狠抽我一耳光。
我被绑架了。两名青年抓住蓝波和宁嘉,用电话引我上钩。他们把我们三个人蒙上眼,开了几十分钟车,经过一段颠簸的路,带到一间废旧仓库中。然后拷打,逼问钻石的下落。
“什么项链,我不知道。”
一开始我以为是找蓝波要债的,不料竟为了钻石项链。或许蔡若文顶不住压力,对家里说出实话,派人来找。
“操,你牙口硬是不?”
两名青年对我拳打脚踢,我紧闭嘴,不出声。他们打累了,大概觉得我挺难对付,便转向旁边被捆坐在椅子上的蓝波。
一个青年飞起一脚,将他连人带椅子踹倒在地,另一人跟上去,又是一脚。两人像踢足球一样,椅子在地上来回滚动,蓝波大声惨叫。
“大哥,别打了,有话慢慢说……”
“项链在哪儿?”
“项链?我真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搞错了……”
“还装傻,监控录像上看见你们仨了。前几天在海岸大酒店,你们进新娘化妆间,偷了蔡若文的项链。”
这句话让我产生了疑惑,蔡若文说,酒店的监控线路被破坏,眼前的绑架者却不知道,他们不是蔡家派来的。
“我没进去,是海哥一个人进的——”
蓝波被打晕了头,脱口叫道。
两名青年看了看我,又看看被吓坏的蓝波。一人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弹簧刀,蹲下身,提起蓝波的左手小拇指别在椅背空当上,用刀刃压住。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我没偷项链,大哥,你相信我——啊!”
青年举起刀,用力落下,一段手指头蹦落在地,伤口鲜血喷涌。紧接着他又将刀压在无名指上。
“我说,我说,放开我!”
蓝波彻底崩溃,把从策划到行动到发生意外的经过全部讲出来。
“我真没偷项链,连钱都没拿,真的……”他反复唠叨,幻想对方能放一条生路。
“你的意思是,石海洋偷了钻石,没告诉你,你什么都不知道?”青年加重语气,一个字一个字问。
蓝波瞥我一眼,不敢直接说是我偷的,只含糊答应:“是,我不知道项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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