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睡觉的时候,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微笑。他醒来时脑海中还回荡着那个刺耳的尖叫声。他站起来,透过一堆书朝图书馆望去。
一个死尸,倾斜在桌子上,刀柄从背上凸出来,简直难以置信,更让人难以置信的却是另一个景象:一个人,背靠着西蒙,模糊之中有点熟悉。他站在一个复杂的小机械旁边,听到一声开启电建的咔嗒声……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西蒙、无数书籍以及书的主人。阿什跑向桌子,他试图把斯坦利·哈里森抬起来,试图把刀子拔出来,后来他才意识到任何挽救他生命的尝试都是徒劳的。他拿起电话,随后又放下,因为他听到有人敲门。
敲门声之后传来了男管家的声音:“哈里森先生!你还好吗?”停顿之后又传来敲门声,随后男管家说道,“哈里森先生,让我进去,先生,你还好吗?”
西蒙快速向门那边跑去,门上锁了,他浪费了几乎一分钟时间找他钥匙。这时,男管家的恳求变得更加紧迫。西蒙终于打开了房门。
布莱克特的眼睛盯着他,盯着他睡红的眼睛、沾血的双手,然后越过他盯着坐在桌子旁边的那个人。“阿什先生,”男管家喘着气说,+“你都干了什么?”
菲斯·布雷斯顿在家,这是当然得的。在帕特里奇先生的计划中,没有什么东西会是偶然。她说:下午晚些时候她的工作状态最佳,可是,她有点饿,想吃晚餐。这个星期她一直都在忙着看关于肥皂雕刻的国际比赛的书目。
下午的太阳把她的房间里照得很亮。如果你受到礼遇的话,你可以称它摄影室;否则,就叫它阁楼。收音机缓缓地播放着乐曲,她喜欢听音乐——而这同样是帕特里奇先生计划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六分钟不经意的简短聊天,如:你在忙什么?好可爱!最近都忙些干什么?像往常一样闲荡。结婚有什么计划?随后帕特里奇先生请求安静一会。
“当你听到这个声音,”收音机里传出声音,“时间将是5:45。”
“我忘了调我的手表了,”帕特里奇先生漫不经心地说。“我整天都想知道几点了。”他调了调他那完全准确的手表。
他深深地呼了口气。现在他终于知道他是一个全新的人。他终于是伟大的哈里森·帕特里奇。
“怎么啦?”菲斯问道。“你看起来怪怪的。我给你倒杯茶吧?”
“不,没事。我很好。”他走在她的身后,透过她的肩膀,他看到了肥皂镜框里的一张漂亮的裸体画。“好美啊,亲爱的!”他说道,“太美了。”
“很高兴你喜欢它。我从来不喜欢女性裸体;我认为女雕刻师也不喜欢,但是我想尝试下。”
帕特里奇先生把发烫的手指放在肥皂美少女的面前。“令人陶醉的体型,”他说,“陶醉得像——”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已伸出来放在他想象中的菲斯的迷人的脖子和脸蛋上。
“什么呀?帕特里奇先生!”她笑了。
这笑声再也无法忍受——没有笑话伟大的哈里森·帕特里奇、时间穿越者和完美的杀人犯。接下来的事情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但计划之外的一种力量使他站起来,把手放在菲斯柔韧的身体上,从他的嘴里蹦出少有的语无伦次的激情话语。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看到她的手本能地保护自己,他从她手中把刀抢了下来。看到刀子时,他的双眼闪闪发光。刀子太小了,小得荒谬,你不可能把他插进一个男人的背上。但是刀子很锋利,插在喉咙、腕关节的动脉上……。
他的肌肉顿时放松了,就在那一瞬间,菲斯逃脱了,头也没回就跑了。他能听到她跑下楼梯咔哒声。就在这一瞬间,伟大的哈里森·帕特里奇消失了,帕特里奇先生所知道只是害怕。如果他引起她的憎恶,如果她不承认他的不在场证明……
这种害怕很快没了。他知道:没有敌意让菲斯发誓,不说出了真相。她很诚实,当她意识到她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多有礼貌的人之后,敌意自然就会消失了。
为菲斯开门的不是男管家,而是穿着制服的警察。他问到:“你来这干什么?”
“我想见西蒙·阿什——先生,”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警察的表情变了。“请进,”他用手势请她进了大厅。穿着便服的高个子男人说,我叫杰克森。坐下好吗?抽烟吗?”她紧张地挥了挥手。“希克说你想和阿什说话?”
“是的,我……”
“你是布雷斯顿小姐?他的未婚妻?”
“是的。”她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哦,西蒙出了什么事吗?”
年轻的官员看起来不高兴:“恐怕有点事。虽然现在他绝对安全。但是你看,他,该死的,我从来不需要这么优雅地透露这些消息。”穿制服的警官插话说:“他们把他带到了警察局。小姐,想想看,好像是他谋杀了他的老板。”
菲斯并没有完全昏眩,但是几分钟之内她都不敢确定这些话。她几乎没有听到助理警官杰克森的解释或者西蒙给她安慰的话。她只是紧紧靠着椅子,回忆起往日的一些事情,又尽力克制自己不去多想。
“西蒙是无辜的!”她坚定地说。
“我希望他是。”杰克森的话听起来很有诚意。“我从不喜欢把谋杀归咎于一个像你未婚夫那样体面的年轻人身上。恐怕这个案子很明显。如果他是无辜的,他必须给我们作出比他第一次说的更加合理的解释。杀人犯按下开关,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陪审团是不会相信这一套的。”
菲斯站了起来。她周围的世界再次镇定定下来了,一件事非常肯定。“西蒙是无辜的,”她重复道,“我将证明这一点。请你告诉在哪可以找到侦探吗?”
穿制服的警官笑了。杰克森本想说,但还是犹豫了一下:“当然,布雷斯顿小姐,这座城市付给我薪水,我当然就是一名侦探。但是我懂你的意思:你需要一名不受约束的调查者,他不会被警方的观点限制,或者不被这个案子的真相所蒙蔽。当然,这是你的特权。”
“谢谢,我怎样才能找到?”
“做雇佣机构好像不是我的职责范围。不过与其看你被卑鄙小人欺骗,不如我给你推荐个人——与我共事的一个男人,在很多案件上,我跟他意见不一致。我相信这个案子吸引不了他。他喜欢丢失的原因。”
“丢失的?”这是个可怕的字眼。
“为了表示公平,我再补充一点。在他处理了之后,没有那么多丢失了。他的名字叫奥布林—福格斯·奥布林。”
帕特里奇先生当晚外出进餐了。他无法面对阿加莎刻薄的语言。晚饭后,他去酒吧逛了一圈,玩了一个好玩的游戏叫“要是他们知道谁坐在他们旁边就好了。”他感觉有点像哈伦·奥·雷士德,很喜欢这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回家的路上,他在交叉路口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报,坐在路边翻看。对这起令警察困惑的谋杀案,他期望看到轰动性的标题。他读到了:秘书谋杀老板。在震惊了一会之后,伟大的哈里森·帕特里奇出来了。他并没有这样计划。他并不希望给任何人制造不必要的痛苦。但是如果有少数人妨碍了这个伟大的计划,他就必须接受不愉快的结果。帕特里奇先生驱车回家,心里十分高兴。他可以在他车间的小折叠床度过夜晚,然后就可以少见阿加莎了。他打开了车间的灯,呆住了。
在时间机器旁站着个人。最原始的大机器。帕特里奇先生超人的自信很强大,但是很容易变弱。就像一个巨大的气球,只需要刺一个小洞它就会破裂。有那么一会,他想象有那么一个警察,拥有科学家的头脑,演绎出他杀人的手法,抓住了他,并发现了他的发明。
这时,人影转过身来了。
帕特里奇先生慢慢地减少了恐惧。因为这个人影就是帕特里奇先生本人。当他想起那个幽灵——爱伦·坡笔下的威廉姆·威尔森,具有分裂杰克和海德先生的个性时,立刻做了一场噩梦。那个帕特里奇先生大声喊叫,匆忙地离开房间,进门的那个帕特里奇瘫倒在地上。
巅峰之后必有低谷。现在就是帕特里奇先生骄傲的无情后果。他成功的谋杀,他对菲斯的爱慕,他作为哈伦·奥·雷士德的那个夜晚,全部消失了。他听到房间里令人恐怖的声音,过了几分钟之后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哭泣声。
最后,他站起了身子,他把脸浸到冷水中,但是恐怖依旧折磨着他。只有一件事情可以使他放心。只有一件事情可以使他相信自己是伟大的哈里森·帕特里奇。那就是他了不起的时间机器。他触摸着它,爱抚着它,就像触摸一匹他深爱的马一样。
帕特里奇先生很紧张,他喝了过量的酒。他的手触到了开关,抬起头,看到他自己进了门,他大声哭号,然后匆忙从房间出来。
在寒冷的夜空中,他渐渐明白了。他意外地把自己送到了,他进入房间的那个时间,因此进去以后他看到了他自己。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了。但是他做了一个小心的心里记录:用机器的时候要一直小心谨慎,以避免被送到一个你已经在的时间和地点。永远不要再见到自己。这种心理冲击太危险了。
帕特里奇先生现在感觉好多了。他吓到了自己,不是吗?唔,他不会是最后一个因害怕伟大的哈里森·帕特里奇而颤抖的人。
福格斯·奥布林,由助理警官推荐的侦探(如果你想这么称呼)的办公室,在一座摇摇欲坠的老建筑里。在菲斯面前,有两个人。一个看起来像是流浪汉的那种懒散的类型,另一个看起来优雅但是显得有些混乱。
菲斯更倾向于后者是她需要找寻的人,但是他穿着运动服而不是象征世袭家族的衣服,虽然也很舒适。他是一个瘦瘦的年轻人,有很突出的特征和一头红发。你关注最多的就是他极绿的眼睛和永无止境的好奇心。他们让你觉得除非免除他的好奇心,否则这个工作永远不会结束。
他安静地听着菲斯讲的故事,很专心也很好奇,但是当菲斯看到这对绿眼睛中的好奇变成绝望时,她彻底崩溃了。她讲完故事,他站了起来,点了根烟,开始在他狭小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我想这样会更好,”他歉意地说,“我希望你不要介意,但是你让我怎么去想呢?你告诉我的事情比陪审团签署的声明要好很多。”
“但西蒙是无辜的,”菲斯坚持道,“奥布林先生,我是了解他的。他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除了你的感受以外,我们没有别的证据?我并不是说你的感觉是错的;我只是在试图告诉你警察和法院是不会把感受当做证据的。”
“但是西蒙没有理由杀哈里森先生。他有很好的工作,并且他喜爱这份工作。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但是现在,他失去了工作,甚至变得一无所有。”
“我知道。”侦探继续踱来踱去,“只能证明一点——他没有杀人动机。但是在这之前,已经不需要动机,他们就可以宣判他有罪了。并且理由很充分。动机随处可以找,但是证据不一样。这是从自兰德鲁以来最残忍、迷人的法国犯罪,因为电烤箱那天早上不能正常运作。但是让我们来看看动机。哈里森先生是一个有钱人,他的钱从哪来?”
“西蒙帮他起草他的遗嘱。这些全部投入到图书馆的建设以及其他的事情上了。部分付给了佣人,当然——”
“他有没有近亲?”
“他的父亲还活着,但已经很老了。他非常富有,哈里森先生将继承他的财产。”
福格斯吸了吸手指:“马克斯·哈里森!当然。礼貌一点的话,这个老弱无能的男爵,在过去的十年中随时可能死去。仅仅留下了一大笔财富。这为你提供了一个动机。”
“怎么讲?”
“谋杀者可以从斯坦利的死亡中受益。如果斯坦利将所有的钱捐给了基金会,那谋杀者就不能直接得到金钱;从他父亲那里却可以获得间接利益。把这两个经典的动机结合起来——受益和消失。老哈里森先生的财产会给谁?”
“我不确定。但是我知道有两个人是远亲。我想他们是老哈里森唯一在世的亲戚——阿加莎·帕特里奇和哈里森·帕特里奇。”
福格斯的眼睛又一次亮起来了:“至少这是个线索。西蒙·阿什没有动机,而哈里森·帕特里奇有动机,这证明不了什么,但却能给你某种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