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样吗?”
“是的。”
德井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千叶市公所的号码对照了一下,“0472”确实是千叶市郊外的电话号码。
下午7点在千叶市,一小时内能到相模原市芒草町吗?
搭乘国电从千叶到秋叶原大约50分钟,从秋叶原到东神奈川40分钟,从神奈川到相模原还需要40分钟,接驳得很顺利也需要两小时以上的路程,即使是改搭汽车,时间上的差别也不大。
当时在千叶的谷上教育长,绝不可能去杀死在相模原的笠原叶子,当然也不可能去纵火。
大概是恶作剧的投书吧!
德井脑子里一片迷惑。
可是,投书人既然能断然指出他“在笠原叶子的家里”,显然相当有信心。只要能了解投书人的根据所在,就可以确认这件事。
“幸亏我想起打电话的事,德井先生……那天下午7点他在千叶,所以,投书中说的根本是谎话……”
美代子的声音很轻松。
4
想见见教育长。可是他的行程十分紧凑。他参加K中学的体育馆落成典礼之后,立刻赴教育委员会,会议之后,又赶到以举行婚礼的最佳场所著名的“翠光餐厅”,参加同长的晚宴,德井只得焦急地等待。
谷上教育长回到家就会从美代子那里知道德井来过的多,然后立刻研究对策,那可就不好了。
如果趁其不备把投书拿给他看,应该会有截然不同的反应。至少谷上知道有人想陷害他——心理多少会受点打击。德井很想看他受到动摇的情形。
从“翠光”上车的谷上,已经有相当的醉意。
德井等在车旁,说了句“有重要的事”就跟着上车,和谷上并坐在后座。
德井鲁莽的行为,使得坐在黑暗的汽车里的谷上好像察觉到了异样。
汽车开上一号国道,谷上立刻发问:“是不是接到投书了?”
“是——”
他的问话使德井大感惊讶。
“你怎么会知道呢?”
“果然如此……”
连带有酒气的呼吸都显得很乏力。
“信是写给市长的吗?”谷上教育长又问。
“是写给市长的匿名信,难道另外还有投书吗?
他试探地问。教育长神色黯然地点点头,双眉之间皱成一个八字形,很明显他在极力抑制内心的苦恼,不愿在德井面前显露出来。
“也有投书给警署本部长,也是匿名的……”
“这么说,你去过县警署了?”
“哦,在午饭之后……我从K中直接前往县警署的调查一课。不过,地点是在另外的地方……”
“信上说你怎么了?”
“先说你拿到的投书是什么内容呢?”
“我拿给你看。”
德井拿出白色的信封交给谷上。
“司机先生,麻烦你开一下车内灯。”
谷上说完,车内的灯立刻照亮信上的字。
“一样……是同一个家伙写的。”
谷上发出像呻吟又像叹气的声音,吩咐司机关掉车内灯。
“事实如何?你有没有去过相模原呢?”
当德井看着他时,谷上用粗暴的声调,斥责着说:“你有什么看法?你相信信上的指控是事实吗?”
“没那种事。我认为如果对那种投书战战兢兢的,那是恐惧的一方不对。”
德井冷漠地回答。
对上班族而言,看到自己所厌恶的上司陷入进退维谷的痛苦里,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德井的镇静正和谷上的激动成为强烈的对比。
“对,我一点也没有战战兢兢,在县警署和那个叫水泽的股长见面时,他也是那么说的。因为我有不在场的证明……”
“喔!”德井产生奇特的感觉。
像谷上这种人物是典型的诚实的地方公务员,给人的印象是连日常用语都是有“限制”的。从这种人的嘴里说出“不在场证明”,的确颇觉意外。
德井觉得谷上似乎刻意在强调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是什么样的不在场证明?”
德井当然没有说他已经去问过美代子夫人。
“那天下午7点我是在千叶市教育中心的宿舍。7点钟人还在千叶,8点怎么可能赶到相模原呢!”
“你住在那里吗?”
“喔,昨天是视察千叶县内的设施,所以……”
“你7点时在千叶,谁是证人呢?”
“因为内人打电话到千叶……警察好像不大相信内人所说的话。”
“我相信,宿舍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呢?”
“千叶的……的……52—34Xl吧!”
谷上一面想,一面说。
这个人会纵火杀人吗?好像不大可能。
侧眼看看谷上,他穿着三件式套装,胡须稍有凌乱,他的这一样子使得德井的推测开始动摇。
他的乐趣是,看到谷上逐渐被逼得像只缺氧的大鲸鱼,口吐白沫,痛苦挣扎的情形。
可是,谷上有很好的不在场证明。小心翼翼的官吏,不像会犯大罪的样子,而谷上教育长的父亲和笠原叶子的关系似乎又和谷上教育长无关。
汽车在十六号国道上向金泽八景逐渐加快速度。
“究竟是谁的恶作剧呢?”谷上教育长在恢复镇静时,呆呆看着窗外,嘴里喃喃自问。
“如果说是恶作剧,又太复杂了吧!”
德井回答着,心里也产生同样的疑问。
为了想要独自思考这件事,德井在京滨快车经过的金泽八景站前离开教育长的车。另一方面他也觉得不方便就这样直接到谷上家见美代子夫人。
5
8月4日星期六。德井电话约好住友圭子,下午4点多钟在大森站前的“摩尔根”咖啡厅见面。
因为住友圭子是笠原叶子惟一的亲属,他希望在见圭子后,能够知道笠原叶子和谷上教育长的关系。
德井先抵达摩尔根,是圭子指定要在这地方见面的。
来迟的圭子以清晰的声音向叼着香烟看墙上挂的摩吉里亚尼复制品的德井寒喧。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啊……”
德井一见圭子,急忙把才吸了三分之一的过滤嘴香烟弄熄,放进烟灰缸里。
“你是住友圭子小姐吧?”
“是的。”
圭子面对德井坐下,双手端庄地放在腿上。在温柔中仿佛带点演技的成分,或许因为她是寿险业务员的关系吧!
“在电话里我也说了,是因为接到毁谤我们教育长的投书,所以我必须查出己故笠原女士和谷上教育长的关系,进行严格的调查……这是市长的命令。”
德井说了谎话。
把“市长”抬了出来,他的行为就正当化,而且对方也会比较愿意合作。以前曾经有多次用这一招,结果都功德圆满。
“是——”
圭子低头看桌上的烟灰缸。德井又重新点了一支烟放进嘴里。他沉吟停顿一会儿,问道:“笠原女士和谷上教育长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
他等着她的回答。同时也期望从她的回答能挖掘到谷上教育长的丑闻。
“这……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谷上先生的父亲常常到相模原的笠原家。”
“他父亲吗?为什么?”
“我是听伯母说的,他们的年龄虽然不同,但都是冈山出生的人,据说两人是青梅竹马……所以,从年轻时两个人就……”
圭子好像我不到适当的语词来描述两人的情况。
“是互相喜欢吧,那可真是意外,他的父亲已经是70多岁的老人了……这就是所谓的黄昏之恋吧……”
德井说完笑起来,他想缓和僵硬的气氛,想让圭子也放松一下心情。
“这我不很清楚,不过我想他们是有特殊关系。”
“那么,和教育长的关系呢?”
“不知道。不过也许他来过而我不知道……”
“教育长对笠原女士……这么说,是没有要直接动手的动机了。”
“是的。不过,伯母身体状况恶化时,曾经开玩笑地说,想和谷上先生一起殉情,她说活着没什么意思,要和谷上先生一块儿死……”
“谷上先生?是指教育长的父亲吧?”
“是的,所以……也许会……”
似乎圭子的灵感里有项推理在逐渐成形。
“哦,你是不是认为健康情况不佳的谷上先生,要求儿子让他们殉情?”
德井下意识地猛吸几口烟。
“也许不是那样,可是既然有人投书检举,这个可能性就可以列入考虑,或许不是要教育长杀人,但某种……”
“你说得很有趣,但是教育长的父亲仍活得好好的,这就不合情理了,而且,到底是谁去向市长和县警署投书?为什么?幸亏教育长有不在场证明,否则会立刻被逮捕。”
“有不在场证明?”
圭子看着德井,眼里出现一丝亮光。
“是的。那天下午7点他太大打电话到千叶给他,他确实在千叶。”
“那可真奇怪,就好像商量好了,故意让他的太太在那个时间打电话,警察相
信他的太太所说的话吗?”
“这就不知道了,我想警察一定会彻底调查的。”
“我是伯母惟一的亲人,看到她那样惨死,我实在不甘心。伯母没有什么财产,
应该不会被人谋杀的,德井先生,希望你帮忙,可能的话,把真实情形……”
或许是太激动,圭子拿出手帕捂在嘴上。
“你的意思是说谷上教育长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关于这一点,我还会详细调查。”
德井把快凉了的咖啡送进嘴里,观察着周围,他把眼光投向墙上。
那里有一幅画和摩吉里亚尼的复制品并排挂着,那是一幅暗色调的画,远处有座桥,还有带尖塔的城市。
“这个咖啡店的气氛很不错,这里离你家很近吗?”
德井似乎想改变气氛,开始问一些像闲聊似的话。
“走路要10分钟左右。”
“哦,真好。我满喜欢这家店,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联络的事,我们可以在这
里见面。这幅画很有风格。”
“好像是东欧的风景,我很喜欢。”圭子附合着说。
德井拿起账单站起来时,圭子说:“我还要在这里坐一会儿。”
圭子接着解释说,她约了一个人要在这里谈业务。
德井先离开“摩尔根”咖啡厅。
6
德井随便猜测的事却成为真实。
是日深夜,谷上教育长的父亲谷上敬一死亡。
他是咬断舌尖,血液堵塞气管而死亡的。好像是早就决定要自杀,但是却没有留下遗书一类的东西。5日早晨,家人送早餐进去他住的最里面那间六席榻塌米的房间,才发觉他咬舌自尽。
那天下午,县警署的水泽股长去找过美代子,两人有相当深入的谈话,在此之前,关于相模原失火事件并未让谷上敬一知道,但据说美代子不小心说溜了嘴,结果他知道了。
老人听到笠原叶子的死,好像受到莫大的打击,但美代子作梦也没有想到公公会因此自杀。
因为是自杀,所以警方也来调查过,最后是以久病厌世自杀结案。
德井到了6日星期一才知道谷上敬一老人死亡。
槽了!这么一来,也许正如圭子所说的,是强迫殉情,若是如此,受托采取行动的一定是谷上教育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