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铺窃案

时间:2016-12-16 17:07:09 

女人依偎在庆云身上悄悄说,“我的眼力没错,你是个男人。”

  

  庆云注意上太太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天津卫老城北门里的大街上,庆云干活的铺子和太太的铺子是斜对面。两家铺子都很辉煌。一进北门里大街,抬眼望去两家的幌子就耀人眼,那气势完全盖过了其它金银首饰店。

  其实庆云早听说了,太太是老城里盐商后裔姚老爷的外室。不用说,这女人长得一定很漂亮,鹅蛋形的脸上有一双黑亮的眼睛,身上穿的那件桃红色的杭绸旗袍更突出了女人极佳的身段,高耸的胸部、纤细的柔腰、丰满浑圆的屁股以及修长的大腿。

  可是……可是,别人家的外室太太都呆在家里,她怎么天天到铺子里晃两晃?庆云有些不解……有一天庆云问了一下自己的掌柜,“掌柜的,这个娘们儿怎么天天到铺子里来?”

  查掌柜看了看门外的太太,“吃饱了撑的呗。哎,你管这闲事干嘛?老实干活去。”

  庆云讪讪地回到了柜台旁。

  可庆云总觉得会有点事,什么事呢?……果不其然,太太主动出击了,要约会他!

  那是一大早,在北门里金银一条街的铺子门口,他正领着伙计们卸门板。在铺子对面摆烟摊的半大小子忽然跑过来扯扯他的衣襟,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便闪开了。他不露声色地把纸条攥在手里,高声招呼着伙计们快点卸门板,眼睛看了一下站在烟摊前的太太,钻进了铺子。

  其实庆云领着伙计们出来时,便瞅见了太太。一见到太太,庆云好像就有了一种预感。太太一大清早出现在这里很正常,偏偏庆云就有这种预感。果然不出所料,他接到了太太约会的纸条,一种兴奋之感在身体内油然而升,自山东老家逃到天津卫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他不由想起他的第一次感觉,第一个女人,第一次的反抗,然后出逃。

  那是四年前,民国十七年,他刚刚十六岁。他清楚地记得那年大旱,地里一片稀黄,庄稼欠收,是个灾年。可是他干活的东家却在这个年头又娶了一房小妾,一个年仅二八的黄花闺女。

  那天,庆云习惯性地吃了个糠饽饽,向后院的牲口棚走去。这里有东家的二十几头大牲畜,他要给它们铡草、搅拌饲料,伺候它们。

  “那个小娘们也够惨的。”他想起了东家的二管家话语。那是在他吞咽糠饽饽的时候,二管家喝红了眼珠向他们一帮干活的伙计们炫耀道,“快七十岁的老爷们了,想想看,面对着一个水蜜桃似的黄花闺女,一个晚上身下的那玩意儿愣没起来。我为啥知道?因为我一直在外面侍候着。后来我听见了那个小娘们儿惨叫声。唉,那一定是东家用手或嘴玩疼她了。我想去看看,可没敢动……”庆云刚想到这里,一个女人突然从他的身后奔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在清澈的月光下,女人的身形十分清晰。没错,这女人就是东家新娶的那个小妾,年轻漂亮,只是眼神中含着一种火辣辣的沉迷的光。她是刚刚吃过晚饭,乘人多杂乱来到牲口棚的。

  庆云从没像现在这样打量过她,这个女人的年龄与他相仿,打扮得整整齐齐,一扭一摆地晃到他跟前,“小子,吃过了吗?这么早就干活来了。”

  她的眼光迷离,声音颤抖,怎么装也是一副轻飘飘的样子。庆云痴迷地看着她,胸中激起了炽烈的欲火。“我,我……”他什么也没说,两手紧紧抓住了女人的双肩。片刻,他感到手中的力量与女人的欲望交织在一齐。红晕爬上她的脸,她低下头扑进他的怀里。

  女人的欲望是强烈的,也是有预谋的。女人已经找好了地方,就是东家牲口棚旁的草垛里。就算夜幕下月光清澈,但东家高高的草垛将四周遮掩得严严实实。女人牵着他的手,“跟我来。”

  他顺从地或应该说是喜悦地,跟在她身后进入到草垛里。她坐在他身旁,将他的衣服解开,然后一句话也没说,把自己的衣服缓缓脱下。

  庆云在她面前跪了片刻,细细欣赏着如被褪去所有羽毛小鸟般的女人,雪白纤细的双腿像宝石般一样秀美,小巧纤细的腰肢与腹部呈现一种异常坚实的曲线,没有丝毫多余的褶皱,而最令人心动神秘的还是两个坚挺小巧的乳房,浑圆的外形像极了两颗成熟的石榴。也许是等急了,女人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一双沉迷的眼直勾勾地问,“你多大了?”

  “十六。”

  “比我小两岁,是个大人了。”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回荡着,充满了诱惑。

  他喘着粗气,在她身边躺了下去。

  女人静静地转向他,手指和嘴唇在他身上游动不停。他颤抖着抱紧了她。

  女人感到他的身子有些僵直,手在腰际间微微发抖。于是她揽着他的头,引导着他吻自己的下巴、脖子、耳垂、眼睛、胸部……庆云的身体涌出了一股从没有过的力量,这种事情是与生俱来的,用不着任何人的教诲。他忍不住大吼一声,树上栖息的鸟儿纷纷拍翅而去……

  庆云离开她时,女人叫住了他,“嗨,别走。”

  庆云转过头,发现她已经站了起来,清澈的月光下那美丽的胴体分外诱人。

  “还有啥事?”他问道,然后准备离去。

  女人娇嗔道,“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我饶不了你!”

  他转过身恭恭敬敬地说,“还要咋样?……哦,俺随时听你的招呼。”

  女人的眼睛就像那清澈的月光,脸上洋溢出发自内心的微笑,里面包含着骄傲和满足,“说话算数?”

  他使劲点点头,钻出草垛干活去了。女人穿好衣服,没忘了亲吻他两下才走。

  这就是他的第一次感觉,第一个女人,随即就有了第一次的反抗和出逃。

  女人太需要他了,只要一有机会就招呼他。女人的确是个苦命人,她娘家应该算个殷实家庭,父亲做小生意,她在县城里上学。后来疼她爱她的母亲病重去世了,父亲很快给她娶了一个后妈。这个后妈视她为眼中钉,终于在后妈生下一个儿子后,由后妈做主将她卖给了东家。东家不仅有结发之妻,还有两房妾,已经接近七十岁的人了,早已被掏空了身子。红烛之夜东家在蹂躏她一番之后,便坐到一旁,指使一个狗熊样的家伙给她破了身。

  “畜牲!他是个连畜牲都不如的家伙。”女人向庆云诉说的时候,满腔的悲恨、痛楚、羞辱交织在一起,使她流出了两行无声的泪。

  庆云爱死了这个女人。他愿意听从她的招呼,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庆云和女人的爱来得太突然,来得太快了,由此付出的回报是那么的残酷、悲壮。

  还是一个寂静的夜晚,还是在那个草垛,他和女人被二管家领着两个家丁堵在了一起。二管家当时没喝酒,手里提着一把带着刺刀的步枪,喉咙里发出得意的声音,“嘿,看吧,看这对狗男女真叫东家猜到了。”

  四周出现了片刻的沉寂,二管家带来的家丁用一种惊奇的眼神观望他们。

  女人很平静,慢慢走出草垛,毫不畏惧地对二管家说,“没有他的事,放他走。要打要杀俺一个人扛着。”

  “不,”听了女人的话,庆云由惊恐转为平静。他勇敢地冲到女人前,“没有你的事,有本事叫他们冲我来。”

  “嘿嘿,嘿嘿,”二管家阴冷地笑着,看着他俩说,“行啊,都有种,好样的。都给我带走,扔到黄河里喂鱼去。”

  在二管家等人的押解下,他们出了大宅院的后门。女人和庆云手牵着手,在他们前面是一个家丁,后面是二管家和另一个家丁。女人依偎在庆云身上悄悄说,“我的眼力没错,是个男人。”这是女人对他刚才表现的由衷赞赏。

  庆云紧紧揽住女人,心里感到一种不曾有过的骄傲,“我能跟你死在一起,值了。”

  “说啥了,不能死,得活着。”

  “嘀咕啥?狗男女!”身后的二管家提着闪着寒光刺刀的枪,冲着他俩吼道,“一会儿到黄河里说去吧。”

  突然,在二管家的狂笑声中,女人身如闪电猛地抱住了他,“抢呀,快抢他的枪!”庆云在两个家丁还没反应过来时,飞快地把二管家手里的枪夺了过来。

  “不许动,谁也不许动!”他端着枪指向二管家和两个家丁。

  女人放开二管家,跑过来接过庆云手里的枪,“都转过身去,不许回头,往前走!”女人的脸已经变了形,那双美丽的眼睛因为紧张显得更加晶亮。

  女人看着二管家和家丁,在闪着寒光的刺刀和黑洞洞的枪口威逼下,乖乖地转过身去。她拉着庆云弓着身向后一步步地退,然后转身向黑幕中飞奔而去。

  在黄河边,俩人喘息着停下来。远处东家大宅院的方向此时灯火通明,一干人马吵嚷着已经追赶过来。他俩对视一眼。东家派出来的人有马有枪,人多势众,他们逃不掉了!

  女人异常的平静,伸手从头上取下一个簪子放在庆云的手心里,“小子,我值了。你跑吧,跑到天津卫去,把这个交给华昌首饰店的查掌柜。他是我舅舅,会照顾你的。”

  “不!”庆云攥住簪子大叫道,“要跑一块跑,要死一块死,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听我的!”女人尖叫一声,像疯子一样扑上来,两手又推又抓,嘴里歇斯底里的吼叫,“给俺滚,快滚!你这个傻瓜,笨蛋!俩人都死了,谁给俺报仇?快跑,再不跑就晚了。”

  “不,俺不!”

  “犟种!”女人把头向后一仰,拔下枪口上的刺刀对着自己的胸膛,“你走不走?再啰嗦,俺就死给你看。”

  庆云仍犹豫着,女人抬腿狠狠踢了他一脚,“听话,快滚。”说着,女人跑向另一侧。

  夜幕中,在女人跑去的方向响起了枪声。那是女人吸引追赶的人群,庆云手捧着女人留下的头簪淌着泪跪了下来。这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一个叫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女人!

  他连滚带爬向相反的方向逃去。在女人的帮助下他成功地逃到了天津卫。在查掌柜也就是女人舅舅的帮助下躲了起来,四年后他成了华昌首饰店的柜头。

  他一直不知女人的下落,最后一次问起时,查掌柜流着两行老泪哽咽着说,“见不着她了,你……再也见不着她了。为了你,在追赶她的人围上来之后,她把刀子扎进了自己身子。苦命的孩子呀!”

  

  太太瞥了庆云一眼,“你是个招女人喜欢的男人,要不为嘛有人为你去死。”

  

  远远地庆云看到了小酒馆微弱的灯光。虽然还不到晚上十点,酒馆里已经冷冷清清没人了,天津卫老城里的习惯就这样。

  一阵清凉的夜风袭来,庆云紧走两步停在小酒馆门口,左右扫视了一下。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迎上来问道:“先生,您找人?”

  庆云指了指酒馆里的太太。

  “哦,快请进,太太来一会儿了。”那人露出谄谀的笑容。

  他看看怀表,刚刚十点,于是微微一笑走进了小酒馆。

  伙计赶紧关好门,带着庆云来到太太的桌旁,低声说:“太太,人来了。”

  太太点点头,端坐着没动。伙计识趣地给庆云拉出椅子,转身离去。

  太太说:“坐吧,不要客气,我们是老相识了。”

  庆云微微一笑说,“您抬举我了。您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我是个伙计,是一个干活的伙计。”

  “伙计有你这样的打扮吗?”

  庆云低头看看身上的白衬衣、黑绸长裤,笑了,“这是今儿下午刚从估衣街买的。”

  太太回以耐人寻味的一笑,“喝酒吧,咱们边吃边聊。”

  “好。”庆云点点头,端起酒壶给两个酒杯倒酒,然后举起杯子,“太太,谢您了,我借花献佛先敬您一杯。”

  “你客气了。”太太莞尔一笑,看着庆云喝干酒。

  “正宗的直沽高粱酒。”庆云咂着嘴坐到椅子上说。

  “那还用说,但这不算好的。”太太呷了一口酒自豪地说。

  姚家在老城北门里的金店是数一数二的。别看太太是个外室,她却天天在金店里晃来晃去。太太说他们是老相识了,那也是他们经常打头碰面而已,庆云只能远远看着她雍容华贵的身影在金店里喝五吆六。可现在她主动找上门来了,庆云暗暗告诫自己稳住,一定稳住。她决不是约他喝喝酒说说话而已,一定有要事相商。

  他已经喝干了三杯酒,现在已经是第四杯了。太太慢慢地呷着,也已经喝完了一杯酒,脸上泛起了一抹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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