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终南山脚下有一家"来福"客栈,虽居荒山野岭,却因傍依大道,人来车往,生意倒也兴隆。客栈主人名叫万来福,为人忠厚老实。
这天傍晚,夕阳西落,山影将沉。万来福正待关门打烊,只见大道上有两个胖大和尚抬着一个红漆大木柜朝这儿匆匆走来。来到客栈门前,走在前头的那个和尚冲着万来福大声嚷道:"店主,快与洒家打理一个净房,我等要在这里歇宿一夜。"万来福见那两个和尚面目凶恶,不像善良之辈,不敢怠慢,慌忙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地吩咐伙计把西厢房整理出来,让他们住宿。那两个和尚将木柜抬进西厢房,各自伸手在木柜上抚摸了一遍,相对大笑走出房来,叫万来福给他们准备酒肉。
那两个和尚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一会儿,便风卷残云般地把桌上的酒肉扫荡得干干净净。吃饱喝足,那两个和尚嬉笑着争先恐后地抢奔西厢房,"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岂料,万来福正收拾着桌子上的碗儿碟儿,忽然听见从西厢房里传来那两个和尚撕心裂肺的惨叫:"救命呀?……"
万来福听到惨叫声,大吃一惊,忙招呼伙计一道跑到西厢房前,推了推门,门被闩着。此时,住宿的客人都围拢了过来,大伙齐心合力撞开了房门。蓦地见着里面大摇大摆走出一只大黑熊来,一边走一边吧嗒着满是血污的嘴巴,径直走出客栈门外。再看房内,木柜大开,那两个和尚浑身一丝不挂,倒卧在血泊之中。众人走上前去仔细一看,那两个和尚早已断了气。
此地属户县管辖。户县知县戈王介接到报案后,立即带着随从前来察看。只见房内窗户完好无损,那开着的大木柜里有一只女人穿的绣花鞋。戈知县感到十分奇怪:那只黑熊是从哪儿来的?这两个和尚抬的木柜里为什么放了一只绣花鞋呢?戈知县百思不得其解。因人命关天,戈知县命人将万来福等一干人带到县衙的大牢关押起来。客栈也被封了门。
由于案情复杂,戈知县便将此案报与上司。上司又逐级上报。不久,这件怪案很快传到了当朝玄宗皇帝李隆基那里。这日,李隆基与申王李扌为、岐王李范、宁王李宪在花萼楼对榻饮酒赋诗作乐。席间,李隆基向诸王兄王弟说出这件事。谁料宁王李宪听罢,抚掌哈哈大笑起来,道:"妙哉,果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两个秃驴自食其果,真该死啊,哈哈哈……"李隆基愣住了,惊异地问:"王兄何出此言?莫非你知道其中奥妙?"李宪捻须笑着回答:"我岂知其中奥秘,此事乃是微臣所为啊?"李隆基十分好奇地问道:"怪了,王兄何时去过那山野客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李宪便兴致勃勃地道出端详。
原来,李宪性好狩猎。那天,李宪策马带领几个随从去终南山打猎,一路上飞鹰逐犬,好不热闹。只半天工夫,收获颇丰。回归途中,随从中的一个小厮在山脚下的一片树林子里发现了一个红漆大木柜。李宪过去一看,见那木柜铁锁紧闭,感到十分奇怪,究竟是何人将这木柜藏放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呢?
李宪吩咐随从把木柜打开看看。谁料,木柜打开后,里面竟是一个容貌十分俏丽的姑娘。那姑娘走出木柜,翻身便扑倒在李宪脚下,泪如雨下,哭泣着拜谢道:"多谢恩人救命?"李宪吃惊地询问道:"姑娘,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是何人将你锁在木柜之中?"
姑娘泣诉说,她名叫云托月,家住终南山不远的一个小镇子里,父亲是个做买卖的商人。一次,她父亲在长安城里从一个胡人手里购得一颗宝珠,据说常将这宝珠佩戴在身上,能避邪镇妖,延年益寿。夜间,这颗宝珠还能放出光芒,照得屋里如同白昼。
这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昨天半夜时分,突然有几个蒙面歹徒闯到了云托月的家中,举刀杀死了她的父母和一个年幼的小弟弟,抢走了那颗宝珠。后来,又有两个和尚窜了进来,见她姿色出众,便强行把她装进了木柜。临走时,又放起了一把火,把云托月的家给烧了,毁尸灭迹,造成一个意外失火假象。
那两个和尚把木柜抬到此地,却为争论云托月到底归谁占有而打起架来,打着打着,两人打累了,各自坐在一旁喘起了粗气。不久,那两个和尚协商定了,云托月归他们两人共同享用。云托月在木柜中把那两个和尚的对话全听在耳里,她感到又气又害怕,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她想保住清白的女儿之身,一死了之,可一时找不出寻死的法子来。她默默地求告上苍,能救她逃离魔掌。这时候,天已大亮。那两个和尚怕被人怀疑,便把木柜放在这里,说是待天晚再来搬运。
李宪听罢云托月的哭诉,大怒。他心念一动,顿生奇想,命人把刚擒到的一只黑熊放进了木柜之中,照原样封锁完毕。由于忙乱之中,云托月挣扎失落的一只绣花鞋也被锁在了里面。事后,李宪见云托月已无家可归,十分同情,便把她收为义女,带回了王府。
天将傍晚,那两个和尚便迫不及待地赶到树林子里抬走木柜。他们来到"来福"客栈,本想要与云托月淫乐一番,谁料打开木柜,竟蹿出一只大黑熊来,使得这两个和尚好事未成,反而送了两条性命。
李宪说完事情经过,众兄弟无不拍手称快。李隆基大笑道:"王兄此计妙矣?"李宪道:"那两个秃驴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只是那伙蒙面歹徒依然逍遥法外,着实可恼、可恨?"
李隆基听了,当即命人传谕户县知县戈王介,述明案由,令他速将店主万来福等人释放,同时,要极力查办那伙抢劫宝珠并杀害云托月一家人的盗匪,追回宝珠。
万来福受了一场虚惊,回到客栈,又重新开业。因这场变故,竟使得他的客栈声名远扬,生意更加红火。不久,那伙歹徒一个不漏地落入了法网,被处以极刑。那颗宝珠也物归原主。
那云托月为感念圣上替她报仇雪恨的恩德,把宝珠献给了李隆基。后来,李隆基又把这颗宝珠给了心爱的贵妃杨玉环,并叙说了这颗宝珠的由来。杨贵妃生了好奇之心,特地召见了云托月,她见她生得明眸皓齿,楚楚动人,棋琴书画,无一不精,又伶俐乖巧,善解人意,心中大为喜爱,遂留云托月做了她的心腹侍女。安史之乱中,杨贵妃被赐死于马嵬坡。云托月便隐居到民间,嫁给一个老实本分的种田郎。这是题外话了,不再细说。
选自《采风》1998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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