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氏哪肯承认,痛哭着叫道:“青天大老爷,我与这个汉子素不相识,他如今满嘴喷粪,诬我清白。万望大老爷替民妇做主!”荣雨田怒道:“恶妇,还敢狡赖!不吃点苦头,如何肯招!”喝令手下人用刑。向氏虽然被打得皮开肉绽,还是坚决不肯认账,并且说:“民妇一向清白,远远近近,谁人不知。我还有个儿媳妇改嫁给陈老伦了,大人可传她询问,便知民妇所言句句是实情了。”荣雨田道:“好,本官正要问问你的儿媳妇。”便先问那叶二狗:“你与向氏的事儿,她的儿媳妇知不知道?”叶二狗道:“知道。”荣雨田又问:“既然知道,那她为什么不报案?”叶二狗道:“她只知道我们有奸情,并不知道我们要害鞠文贵啊。”荣雨田故意点点头说:“不错,家丑不可外扬,何况作为儿媳妇,怎能不为长辈避讳呢。也罢,本官且传她来问一问。”不一会儿,卢氏被带到了公堂,荣雨田问:“你如实告诉本官,你那婆婆有没有奸夫?”卢氏哪敢看向氏的眼睛,低着头轻轻地说:“有。”“你再仔细看一看,奸夫是不是这个人?”荣雨田又指着叶二狗问。卢氏抬头看了叶二狗一眼,轻轻答了个“是”字,就又低下了脑袋。向氏犹如五雷轰顶,对着卢氏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恶妇,忘恩负义的贱人!是谁收买了你?才嫁出去几天,就敢血口喷人了?”荣雨田生怕露出马脚,连忙命令将“证人”带下去,又恶狠狠地对向氏道:“证据确凿,不怕你刁顽,看我能不能撬开你的嘴!”喝令施用严刑。向氏深知已陷入阴谋家们编织的罗网之中,再硬抗下去,不但无法为丈夫与儿子报仇,自己还会惨死于刑杖之下,只得含冤诬服。
案子既已审“明白”了,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申报上去,等上面的府、道官员乃至主管一省司法刑狱的按察使大人审核批准,就可结案了。而且,上面的那些官员一般都是很尊重“基层”官员的意见,既然“证据确凿”,那就再走走过场吧。此时已是残冬,接下来,就是等待来年秋后,将“凶犯”处决了。
要说这个案子,确实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向氏由原告突然变成了被告,由苦主一下子变成了淫妇、凶犯,合州的老百姓都知道这是桩冤案,尤其是七涧桥一带的人们,谁不知道向氏为人正派,谁见她有过什么“奸夫”?谁相信这个好心肠的大婶会残忍地害死自己的丈夫与独生子!然而,谁敢公然为她鸣冤叫屈?谁敢与官府对着干?一不小心就会家破人亡啊!向氏有个弟弟,名叫向华,他有心为姐姐上诉,却又深知他要告的不只是荣雨田一个人,而是他身后那股强大的恶势力。只要一踏进公门,稍有疏忽,不死也得脱几层皮!
然而,他怎能眼看着姐姐身陷罗网?怎能置姐夫与外甥的血仇于不顾?怎么办?他找村里的一个秀才商议。那个秀才沉思良久,忽然想出了个主意,叫他以外甥女鞠怡的名义上诉。因为鞠怡是向氏的亲生女儿,为身陷囹圄的母亲申冤,要求惩办真凶,为父兄报仇,名正而言顺。再说,鞠怡才9岁,官吏纵然凶暴,怎能对一个9岁的女孩子用刑?向华一听有理,就央请秀才替自己写了状子,然后带着外甥女鞠怡,步上了艰难的告状历程。
却说甥舅二人餐风露宿,吃尽苦头,找知府、找道员,最后到了省城成都,告到按察使大人处。哪知各级官府都朋比为奸,官官相护,谁也不肯替他们作主。正在绝望之际,忽然有人劝他们道:“听说新任总督黄大人比较正直,你们何不直接到总督衙门控告?”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两个穿得破破烂烂、一脸菜色、形同叫花子的乡民,如何进得了总督府?人家又出主意说:“你们守候在总督衙门外,看着总督乘轿出来时,就拦轿呼冤。”这个主意果然不错。一天,四川总督黄宗汉乘轿外出,向华就让鞠怡拦着呼冤。轿前的一个吏卒接过状纸一看,见控告的是合州知州荣雨田——他早已受了荣雨田的贿赂,便恶狠狠地举起鞭子,对着鞠怡没头没脸地抽,嘴里还说:“你这个黄毛丫头受什么人唆使,竟敢诬陷朝廷命官?”鞠怡放声大哭道:“冤枉啊!我为母亲上诉,你为什么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