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疯了。我真的快疯了。”程启思双手掩住脸,倒在了椅子里。“有人在幕后看着我,他在等我发疯。这个人是谁?究竟是谁?”
“这不像你,启思。”黑暗里,桌子对面的人笑着说,“你满手都是血,你从哪里过来的?你简直像是刚杀了人似的。”
程启思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沾的鲜血。“我每次做噩梦醒来的时候,我就在想,用尽大海里的水,能洗干净手上的血吗?……二哥,我以为我已经遗忘了,可是,过去就像个魔鬼,依然缠着我。”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只有你心中有鬼吧,启思。有什么好怕的?记住,你身后有我们,权力可以湮灭掉一切。你有什么好害怕的?”
两碗茶,放在了桌子上,淡绿的,清香的。那人作了个手势。“喝一点,你最喜欢的茶叶,刚送来的。冷静一下,启思。出了什么事?”
程启思慢慢地拿起那个茶碗,啜了一口。“当年,我送给C·F的东西,我一直以为是他自己销毁了。但是,最近,一样又一样地出现了。那卷贵重的晚唐的《大藏经》,那朵专门订制的白金玫瑰——甚至包括作为玫瑰丝带的那串珍珠——那把属于简·格雷的红宝石镶嵌的匕首(哦,匕首和镜子,多奇怪的巧合,钟辰轩跟我真是有缘份吗?),那极品的红珊瑚……这些东西,都保存得不太好,但是,它们真真实实地出现在我眼前,而且——每次都伴随着一具尸体。这个受害者,或多或少都跟钟辰轩有一点相像,或者说,跟C·F有相似之处。你认为,这是巧合吗?”
“当然不是。”那人回答,“世界上有这样的巧合吗?”
程启思低下了头。“所以,我同意让钟辰轩去调查。按理说,这件事很危险,我不该让他涉险的。但是,这个答案对我,实在太重要。”
“哦,在你心里,钟辰轩的安危,还比不过这个答案?”
程启思摇头。“那倒不是。今天晚上,就在刚才,我看到了一个银盘里盛着一颗女人的头。那个女人的脸是我熟悉的。而更可怕的是,我记得那个银盘,刻花涂金鸳凤纹银盘,跟A市博物馆里是一对的那一个——这个银盘盛放着施思的头!她的眼睛是睁着的,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指责我?她已经死了好几年……我是亲眼看到了她的骨灰的,她的父母带她回了老家下葬。”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认为这些东西的出现是因为什么?”
程启思的手,紧紧地抓着那个茶碗,像是要把茶碗捏碎似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接近崩溃,在我眼里钟辰轩的脸开始跟C·F重合。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完全可以自控,但是如今不行了。我没法控制自己,我甚至不知道下一刻我会做什么。那天在酒吧里,那首歌,居然提到了那种叫波曼的鼓,这件事居然有人知道,我觉得……完全不可置信。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你们没有瞒着我什么吧?”
“原来你是怀疑他没死?没有,没这回事。”那人说,“我向你发誓,他确实是死了,没让你见尸体,是怕刺激你。那时候你的情况,你应该清楚。后来,你去看过他下葬的地方了。”
“那具陶俑里面的尸体,我甚至怀疑是他的。”程启思喃喃地说,“虽然我明明知道,他是火葬的,不可能再有冻在冰里数年的尸体,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怀疑。过去就像是鬼影子,缠着我不放……”
“过去并没缠着你不放,你之前说的没有错,是有人知道这件事,刻意用各种各样的回忆和细节来刺激你,想要把你逼到崩溃。这一点,你很清楚,为什么还要在意?把那个人找出来,一切就结束了。”
“……可是,我仍然觉得恐惧。那种天网恢恢的感觉……”
“有什么好怕的。”那人笑着说,“我上次就对你说过了,你爱怎么做都可以,只要你高兴。”
“就因为你们无原则的对我放纵,才会发生那件事。”程启思往椅背上一靠,疲倦地说。
“那也是心理医生会诊的结果,你知道。”那人叹了口气,“如果我们非要约束你,才会逼到你发疯吧。”
程启思双手用力地按在桌面上,注视着桌子对面的人。
“是你说的,我可以随心所欲。那么,我要回来。”
“……最终的路,是由你自己选择的,只要你不后悔。”
程启思端起茶碗,凝视着里面飘浮的青绿的茶叶。“我前天遇到了方晓声,他是袁心怡的——男友,或者,情夫,怎么说都可以。”
他抬起眼睛看着对面的人,“听明白了没有?或者说,你还有印象吗?”
那人略微地有一点震动。“有这样的事?方家对这件事,应该是讳莫如深的。他们不敢对任何人提起的。”
“这点我当然知道。”程启思回答,“不过,方晓声总算是知道我是谁了。以前他虽然见过我,也从未把我跟……跟……联系起来。他对我说了一些事,然后又求了我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答应他。”
“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是你自己作主的时候了。我们以前纵容你,现在同样不会阻止你。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启思。我们也相信,经过那件事,你会懂得分寸,虽说我们都不介意帮你收拾残局。”
程启思笑了。他啜了一口茶,满嘴里都是清香和苦涩并存的滋味。
“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