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她看到地上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子,女人的脚印,细细的、小小的,从房门处开始,到他床边终止。
这奇怪的痕迹在黑暗里突兀得令她头皮一阵发麻。
在丢弃了平日的温文和顺后,杨少卿的双眼在那个暴雨交织的夜晚,尖锐得如同一头充满了怀疑和愤怒的野兽。他用这样一种可怕的目光盯着杨婉贞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再也按捺不住哭了出来,跪在地上:“夫君为何会这样怀疑婉贞?婉贞这一夜始终在房里做着女红,秋月可为婉贞作证,更况且,好端端的,婉贞为何要在夫君房里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
他呆呆地看了她一阵子,仿佛一下子从之前的失常中回过了神。他冷静下来,摆摆手示意她离开。但她怎肯就此离开,就那样固执地在他房里留了下来,整整一夜,坐在他床边一动不动,两眼盯着地上那串脚印,仿佛这样就能看出那个恶作剧的人。
直到天亮,方见杨少卿那始终僵立在床前的身影动了动,随后长叹一口气,走到婉贞身边,一字一句道:“她回来了……”
十
这件事,几天没人提起,就好似被人忘记了。但杨婉贞始终没有忘,那晚杨少卿的样子着实叫她恐惧。
她总在想,那晚出现在杨少卿房间里的女人脚印究竟会是谁的,为什么杨少卿对这脚印的反应如此强烈。杨府内宅总共只有三个人,除开她,就只有丫环秋月这一个女人了,但秋月的脚是男人足,很宽很大,断不可能留下如此细巧的足迹。
既然不是秋月,那会是谁?
每每想起,婉贞都坐立不安,仿佛这一向安宁祥和的天地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魂,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躲藏着,伺机窥探着这栋老宅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于是她跟杨少卿商议,想再请些用人来,寻了借口,说是因为觉得秋月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
杨少卿答应了。
但答应归答应,几天过去后,杨婉贞始终没见到有包佣的婆子领人上门,后来忍不住问起,却发现杨少卿早已将这事给忘记了。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祥和安逸,平静无波。仿佛为了弥补那晚给妻子带来的恐惧,杨少卿对婉贞更加体贴温柔,这让婉贞迟迟没法再开口。
一晃一个多月,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就在婉贞即将将那晚的事给忘在脑后时,又发生了一件事,令婉贞意识到,她夫君的身子可能出现了某种问题。
那依旧是个下雨的夜晚。
杨少卿在屋里弹琴,婉贞在一旁听着,伴着淅沥的雨声,倒也分外惬意。忽然间琴声止,杨少卿回过头突兀地问了她一句:“娘子,你刚才说什么?”
婉贞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见状杨少卿笑了笑,低头重新拨弄起了琴弦,似乎刚才那一霎,是他听错了什么。但当秋月将红枣送到他手边时,他却视若无睹,显然心里有事。
婉贞站起身,正想到他身边去看看他,忽见他再次停下拨弄琴弦的手指,站了起来。眼里带着一丝慌乱迅速朝窗口处看了一眼,随后问:“你听到什么了没?”
秋月摇摇头。
他将她推到一边,自己走到窗台前打开窗,探身朝外看了两眼,然后回过头,蹙眉道:“刚才你叫过我没?”
婉贞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有些害怕。
她没叫过杨少卿,也没有听见任何人叫过他。这夜如此安静,除了雨声和他刚才弹奏的琴声,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若有人开口,她和秋月怎可能听不见。
但杨少卿眼里的认真和紧张是如此清晰。
婉贞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她悄悄握住身旁秋月的手,摇着头道:“夫君听见什么了?婉贞没有开过口啊……”
话音未落,杨少卿忽然面沉似水径自朝屋外走了出去,不顾婉贞急唤他的声音。瓢泼的雨瞬间将他淋得透湿,见状婉贞正要叫秋月将伞送出去,但两人刚到门口,门外却已不见了杨少卿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