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饥不择食地呼呼喝着,我看着母亲少有的吃相,问:“娘,你为什么在这儿?”
母亲想了想说:“这要问你大哥,他懂这里边的事。”
我大哥是谁?他自抗战初投笔从戎,现正在晋东南一个地区领导这场运动。
十几年后,我问大哥:“土改非得那样搞吗?”
他说:“就得那样搞,那是革命一个阶段的需要。我在晋东南,也指示圈过人。”
这时大哥在中央一个专为制定农村政策的部门工作。那次见面,大哥专门问了母亲的大碗。我说:“大碗还在,那不是浮财。”
大哥笑笑,重复我的话说:“那不是浮财。”
几年后,时局归于平静,我们这班投身革命的子女,有能力使母亲过上另一种生活了,便争着抢着要把她从老家接出来。然而一个噩耗传来——她去世了,得了一种没有诊断清楚的胃肠道大出血的病症。父亲虽然是医生也没能挽救她的生命。
我接到父亲的电话后,由省城回家奔丧,才发现为母亲奔丧的兄弟姐妹,只来了我一人,他们或因路途遥远,或身有重任,我的身份顺理成章地成了长子。出殡时长子要戴重孝,打幡,摔“老盆”。打幡、摔盆是葬礼中的重中之重。
父亲决定,母亲的丧事要按老规矩办,且要办得红火热闹,鼓乐班、十八人抬的灵驾一应俱全。热情的乡亲为母亲买来崭新的瓦盆,这时父亲却有了新意,他举出了母亲的大碗,把大碗交到我的手中说:“摔它吧。”
我按照长孝子的规矩,痛哭着,跪在母亲的棺前,举着这“盆”朝着母亲的棺头,用力摔去,母亲的大碗被我摔得粉碎,我努力完成着不仅是父亲,也是全家人的心愿。
至今,我仍赞美父亲的这一举动,有了这举动才完美了母亲的丧事,也完美了母亲的一生,完美了一家人对这位女性的敬重。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我从事着我的艺术事业,为研究民间的瓷绘艺术,我酷爱收集瓷片。为此我四处寻找、发现,还根据我对瓷绘艺术的知识,把瓷片编成系列。但每当我摆弄起瓷片时,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楚和遗憾——我的瓷片里没有母亲那只大碗的一星半点。
(生 如摘自人民文学出版社《母亲的大碗》一书,何保全、于泉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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