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笔记

时间:2016-06-29 10:04:50 

Ⅰ 第一章 魔障初现

“在四川省南部平南县境内,有镇名华延,这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古镇。华延古镇三面环水,一面是山。人口不多,主要是汉、彝两族。镇集上有三条古街道,均青石为路,红瓦白墙,街巷河道绿树荫荫,一派清幽古雅之貌,偶有游人到此,也是敛性三分,缓步低语,人人忽然的庄重起来,唯恐惊了这幽深宁静的气息。至于街坊笑语,嬉戏孩童,又另是一番热闹景象。动与静,俗与雅,施施然的并肩而校镇四周散布着的村落或零星的人家。华延驿往西去,有山名老君,方圆八十平方公里之内皆为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由于地势偏远,山路险阻,极少受到人为破坏。当地人除了做些本生意,勤劳耕作外,就靠老君山这座天然的宝库了。采药草,挖山兰,拣柴木,遇上雨后,林到处长出肥嫩鲜美的蘑菇,有毒无毒,自然分辨得出来,随手拾一些带回家去,便添了一道可口的菜肴。林各色飞禽走兽多不胜数,不时可以猎到,所谓山珍,也不过如此了。”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回味想起下午餐桌上那些不知名的野山菌、动物,只觉得肚子好象一下就清空了似的,再不填点东西进去,恐怕这一晚上都睡不了觉。

美味的佳肴是没有了,早被祁峰洪晓那几个无耻的家伙扫荡了个精光。在城里不是没有吃过,可哪里能吃到这么新鲜地道的呢。我们几个女孩子还顾忌点形象,那些男生哪管这么多啊,光看着我们几个风卷残云,还没口的呼还有没有,弄得一旁的主人家一脸尴尬。我赶紧在桌下死命的乱踢一通,几个饿死鬼才伸伸舌头,埋头苦干,不说话了。

我合上笔记本,把笔往桌上一扔,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身上仍然酸疼不已,想起来到这里的缘由,都还觉得不可思议。

祁峰和洪晓这两个超级疯子,也不知道他们哪里看到的关于华延驿的介绍,莫名其妙地就动了心,非闹着要到华延原始森林探险,在学校跳得跟猴似的,还真给他拉到不少人。

我活该命苦是祁峰的女朋友,不说了;王絮是我最好的妹子,也拉上。应雪和黄夕这对体育系的情侣本来就喜欢四处乱跑;文系三著名的才子欧阳方概是才思枯竭,想出来转转寻找灵感的源泉;而顾天——再加一个洪晓——祁峰的左臂右膀,当然少不了。于是放了暑假,瞧准了天气好的日子,一队人马便浩浩荡荡从成都杀过来,转车、转车、再转车,在我已经被颠簸得行将散架的时候,终于杀到了华延驿。

这里没有宾馆,甚至连“旅馆”也没樱我们就投宿在镇上一户陈姓人家。主人陈伯夫妇都五十多岁了,唯一的儿子出外打工,只不定时的给老两口汇一些钱回来,地方消费不,虽然靠这点钱,日子也能过得挺惬意,但陈伯还是经常爱进山去转悠转悠,拾菌子,打些点的家伙,回来卖掉补贴家用。

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倒是运气好,下午到华延,正碰上陈伯进山回来,好客的陈伯还亲自下厨,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们端上了桌子。吃完饭天已经快黑了,几个男生还拉着我们一溜烟的往外跑,说要了解了解风土人情。我累得不想动,死活不去,陪陈娘说了会儿话,就进屋写东西去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乡里人淳朴,不像城里人,四起的铁窗像牢笼一样把人和人囚禁在各自或或的牢房里,看着谁都像贼,有钱没钱的都以为自己的衣兜是银行的金库,别人就盯着瞅机会上来抢似的。

“哼哼……”我忍不住发出一种表示鄙视但是毫无意义的声音。

天色逐渐地黑了,房间里静悄悄的,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任由思绪天马行空般地一阵乱跑,冷不防觉得一只手搭上了肩膀,几乎没要叫出来,转头却看见祁峰一脸的坏笑。

“秦琅姐,你又哼哼什么啊,跟头猪似的。呃?不对……好像你一直都是猪。”祁峰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这家伙,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去去去,你才是猪。”

“是!我尊敬的猪夫人!”他一个立正,倒是改口得快。

“去你的!”我一把抓起桌上的笔,朝祁峰一阵乱戳。

“啊啊啊!是你自己说的啊,我是猪,你当然是猪夫人了,怎么又怪我!”祁峰跳开去,夸张地叫起来。

我快给他气得发疯了。从谈恋爱到现在,关于“猪”还是“猪夫人”的对白已经重复了N次又N次,每次争论都没结果,而他仍然乐此不疲地猪啊猪的叫,自己当猪也开心的很,叫得我直想翻白眼。实在惹急了,就拳脚相加,可他还乐得像是我在给他挠痒痒似的,一想起来就恨得我咬牙切齿。

正在这时,那一帮子叽叽喳喳的回来了。我横了祁峰一眼,站起身往外走,他也连忙跟着出来。几人一见我们,顿时挤眉弄眼地哄起来:“哈!还说你子跑哪里去了,原来溜回来陪老婆了。”

絮儿两步跳到我身边,抓着我的肩膀使劲摇晃,激动得语无伦次:“姐,你刚才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出去啊,华延太漂亮了!陈伯一路上给我们讲了好多故事啊传说啊什么的。姐,明天我们就进山好不好,进老君山!原始森林啊!天啊,好期待!是不是啊陈伯伯!”她又跳回去扭住陈伯。

陈伯的笑容在一刹那间显得有些僵硬,似乎有点为难:“你们真的要进老君山?”

“嘿嘿,那当然了,要不咱们老远的上这来干什么啊,本来就是冲着老君山来的,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去。”顾天和絮儿差不多的兴奋。

“但是……”陈伯迟疑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我没作声。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很喜欢四处疯跑的我对这次老君之行,一直都提不起兴趣。要不是祁峰要来,我现在根本就不会和这堆“疯子”在一起——虽然我以前也是差不多的疯。

看着陈伯的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奇怪的不安,可又抓不住是什么。一阵凉意袭来,我不禁颤抖了一下。

祁峰正在一旁跟洪晓他们说得手舞足蹈,似乎瞥见我的脸色不太好,便撇下他们走过来:“怎么了猪?”

我皱了皱眉:“叫你别乱喊。”

祁峰见我有些生气,也就不再开玩笑,轻轻抱了我一下,以示关心,又招呼着家,做出一副正经的样子道:“要不这样吧,今天家都累了,早点休息,至于进老君山的事,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也不急在一时,明天再商量,好吗?”

陈伯的笑容又僵了一僵,然后缓和下来。洪晓他们几个则气得跳脚,哇哇怪叫了半天。

陈娘早已经把儿子以前住的房间收拾干净,我、絮儿、应雪三个女孩子住一起,五个男生就打地铺睡外间。“外间”在屋子的结构也就等于是城里人的“客厅”。华延镇上基本都是平房或者一楼一底的木楼房,每家差不多都有一个院子,比较简单,但是很整洁和古朴。

我们洗漱完毕就进了房间,应雪和絮儿刚才还闹得厉害,一上床就睡着了。按理说我也应该很快入睡的,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迷迷糊糊的,好不容易进入了梦乡,一阵冰冷的气息袭过来,我只感到胸口一闷,头像被什么重重地击了一下,整个身体沉沉地往无限的黑暗坠去——

在完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刹那,我清楚地知道,又来了!那个梦!

从时懂事起,我就一直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一个奇怪而恐怖的梦。

梦里永远是漆黑的夜,一片奇形怪状的森林,一条荒凉的路,路的两旁长满了荆棘和灌木。我看不见自己,只知道自己在沿着这路一直往前走,路尽头永远是那个漂满了惨绿色的浮萍的池塘。池塘边,永远有着那个看不清脸面的女人,一身破烂的衣衫,我看不清她的身体,只能看见她一手托着长长的漆黑的头发,一手撩起池塘的水,在慢慢地梳洗。

每次沿着那路走下去,我都会知道她在那里,我更知道,她在那里是为了等我。每次我的心里都会很害怕,可我仍然会走下去,一直走到那女人的面前。

接着,那女人会慢慢抬起头来,长发湿淋淋地垂着,沾满了绿色的浮萍,在黑暗闪着幽幽的光芒,这个时候林子里也会突然透出一些奇怪的光来,可我仍然看不清她的脸,那里只有一片模糊。我站在她面前不会动了,完全的静寂会突然的响起一滴液体落入池塘的声音,接着,是两滴、三滴……鲜血突然的从那女人惨白的指尖顺着头发流淌下来,滴入池塘,直到连成一片滴滴答答的水声……

此刻,我再一次从噩梦惊醒,只见陌生的房间,洒满了月光。

我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梦里那女人最后都会突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整个画面只剩下了那女人血淋淋的脸面和双手,随着恐怖却极其真实的窒息感越来越重,“我”就会从那黑暗的世界里脱身而出,然后醒来。有时,还没有完全从恐惧清醒的我,甚至以为自己的脖子上也还沾着那女人手上鲜红的血液。

我一直不懂这个梦是怎么回事。最开始父母以为是我身体不好,可是到医院检查后又说我的健康没有问题;看心理医生,无非是一些废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情形却一直得不到改善,而现在更糟了。时候做过几次,慢慢的长后,这个梦的出现越来越频繁,到了读学这几年,几乎是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做一次,而最近半个月来,这个频率已经缩短成了一两天。我不敢告诉祁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联想起我们这次的探险,心里突然一跳:会不会是不好的预兆呢?想了想,又摇摇头。

这几天快到农历的十五了,天气很好,月亮也特别的亮,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屋里来。不知是乡下地方本来天气就凉爽些,还是什么缘故,我总觉得身上好象有些发冷。转头看看絮儿和应雪,两人睡得熟熟的,发出轻微的呼吸声来。

我把薄被往身上拉了拉,床尾正对着窗户,我就睁着眼,望着窗户发呆。

陈伯的院子里有一棵很的柳树,正好在我们这间屋的窗前,月光照在窗户上,清晰地映出柳树影子。我无聊地看着,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象被塞得满满的,梦那女人的的影子不断在眼前晃动。窗帘微微地动了一下,概起风了吧,柳树的条也随着微轻轻的摇摆着。

我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眼皮跳了一跳,接着发现那柳枝渐渐摇摆得越来越快,又开始呈现出妖娆的扭动,越来越剧烈,连粗的树身似乎也开始扭曲,眼看着那无数柳枝胡乱地飞扬起来,在窗帘上显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影象。

我吓得呆了,恐惧排山倒海般的袭来。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很清醒,可同时又感到意识在逐渐模糊,紧接着,柳树上有几根枝条如蛇一般蜿蜒着伸了过来,像有生命的手一样似乎想要推开窗户。身边的絮儿嘟哝了一下,翻了个身,我下意识地想喊,可张了嘴却什么也喊不出来,任凭我怎么使劲挣扎就是动不了。惊恐我看见窗户自己轻轻地打开了,一股力向我的胸口压来,在昏迷之前,我只看到红光一闪,就失去了意识。

“姐,醒醒啊!喂!”

耳边传来絮儿的声音。我模模糊糊地感到有人在摇着自己,又像是在摇别人的身体,脑袋里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爆炸,痛得天翻地覆。

“天啊!这样都弄不醒你。受不了了。”絮儿停止了努力,转头向外:“我叫不醒她!祁峰哥!”

我完全能想象絮儿的声音有多尖厉,可是此刻她的声音却好象隔着厚厚的一层什么东西,根本就触不到我的耳膜。我尽量的集精神,一阵脚步声传来。是祁峰,我知道是他。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我能感到他走到床边,正俯下身来看我,我使劲想睁开眼睛——就在那一刹那,我只觉心口一阵灼热,眼皮内似乎浮起一层淡淡的温暖的红光,那种隔膜样的感觉消失了。

我一震,感到失却的力量重新回到了身体里,意识一下子清醒了起来。

“非要我来叫你才起床啊。”祁峰无奈地笑着,坐到床边上。

我睁着眼,一时间还有些发懵,祁峰扶着我坐起身来,我一眼便注意到窗户好好地关着,可是昨晚的情景又历历在目,我知道自己那时还清醒着,绝不可能是梦寐,但是,红光是哪里来的?为什么红光一闪,我便躲过了危险,一切景象也恢复了原状?

“昨晚你看见红光了吗?”我看着絮儿,傻傻的问道。

絮儿露出一个傻掉了的表情,啊哦一声,摇摇头,祁峰也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什么红光?琅琅,你是不是生病了?”他伸手在我额头上探了探,“没发烧啊。”

我一阵心烦意乱,推开他的手,翻身想下床来,可是就这么一个动作,却让我感到浑身的不对劲,好象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指挥了似的,这样的状态一闪而过,我呆呆地坐在床边,努力想再找到那感觉,又找不到了。祁峰和絮儿站在一旁,很合作地挤眉弄眼地看着我,我狠狠地白了他们一眼,一时无语。

等我洗漱好,才发现原来家都等着我吃早饭。早饭是稀饭馒头,还有自制的咸菜。祁峰拉我上桌,我默默的坐下去,看着他们狼吞虎咽,自己却没有胃口,只用筷子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我脑子里充满着疑问和恐惧——

那柳树,影子,红光,究竟是什么?!

Ⅰ 第二章 渐入险境

饭桌上家一直七嘴八舌的向两位老人家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我真的很奇怪他们怎么能保持着这么高涨的热情。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只有祁峰不时的望我一眼。好几次看他都想张口问,见我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又只好怏怏地吃他的饭。我也不跟他解释。他知道我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如果我不想说,他再想知道,也不会问我的。他太了解我了。

吃完饭,家就开始商量起进老君山的事。洪晓、顾天和絮儿认为今天就应该进山,而欧阳方则说应该先做好万全的准备,起码应该先熟悉环境,不能贸然行事。黄夕应雪支持欧阳,一屋子人闹得不可开交。最激动的是絮儿,她满屋子乱钻,还上窜下跳地挥舞着拳头,目标直指向反对尽快进山的欧阳,一副要把他揍扁的神情,就差没有跳上桌子和欧阳据“理”力争了。

家都是一副兴奋莫名的样子,使得整个屋子里都洋溢着莫名其妙的激情,只有我呆在一边,提不起精神来。

陈伯一直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憨厚地笑着,静静地听着我们闹,也不发表意见。等闹得差不多了,祁峰终于挥手叫停,跳到一旁声道:“家别争了,都冷静点。进原始森林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没有老君山的资料,什么都不熟悉,还是听陈伯先把老君山的情况讲讲吧。”

屋子里终于暂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陈伯。

陈伯烟锅里的烟丝已经快烧完了,他也不再抽,默默地在门槛上磕了磕,抬头望着家,叹了口气说道:“我说你们这些城里的孩子啊,是生活过的太幸福了,才没事要四处找玩的。可哪里玩不好,要到这老君山来。”

他吭吭地咳嗽了几声,才又接着说:“都坐下来,听老伯给你们讲讲老君山吧。”

屋子里一阵欢呼,各人找了地方坐下来,神情极之认真地等待着听故事。

原来,老君山原名青姑山。相传宋末时期,华延驿出了一位女子,名唤青姑。虽是农家女儿,举手投足之间却宛然是家风范。到十五岁,已然是人间绝色。远近官宦富豪,莫不垂涎三尺。然而任凭媒人踏破门槛,说得天花乱坠,青姑也不为所动。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在她二十岁那年,本县的一个恶霸终于按捺不住,想强行将青姑抢走。得到好心人送来的消息,青姑连夜逃进深山老林。恶霸到了华延驿,遍寻不着,一怒之下杀了青姑的父母,一把火把房子和尸体烧了个干干净净,又把青姑家的邻居抓了来,逼问出青姑的去向,立马派人马进山搜寻。

奇怪的是,那一批人马进山后就音讯全无。等了几天不见消息,恶霸立马又派了一批人去。第二批人倒是一个不少的回来了,他们进山后连前一批人的脚印都没有发现,似乎所有的马和人都凭空消失了,着胆子往里走了只半里路,突然便雾弥漫,吓得一彪人没命地往回跑。

恶霸见这批人无功而返,气得发雷霆,当下将领头的头目打了个半死。谁知当天晚上,那恶霸突然染上怪病,折腾了一个多月后肚腹胀裂七窍流血而死。而自从青姑进了老君山以后,再也没人见到过她。传说青姑进山就已经死在了里面,那一带的原始森林,根本就很少有人进去过,人们只知道林猛兽出没,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此后为了纪念青姑,从此人们就称之为青姑山。

但是自青姑死后,华延驿怪事不断,虽然当地人并未受到伤害,然而却闹得人心惶惶。人们都说是青姑的冤魂作祟,却又找不到方法让她安息。

直到后来,华延驿来了一位老道长,集官府和民间之力,于青姑山主峰峰顶建起一座老君观,并设坛作法,将青姑收伏。接着道长又立下三道规矩:

其一,凡进山之人,无论男女老幼,均须缠一红线于颈项之上,不到家不得除。

其二,所有进山之人须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出山,千万不能在山过夜,有万不得已者也一定要赶到道观留宿。

其三,也是最重要也最奇怪的一条,山任何东西都可以采摘猎取,惟独不能取笋,见到有新鲜的竹笋生长,也要尽快远离。

虽然道长没有对这三条规矩作出任何解释,但却被当地人严格地遵守着,流传了下来。那以后华延驿风平浪静,青姑山也因老君观的存在而改名为老君山。

这样一直到民国年间,突然有一个外地来的青年女子在老君山失踪,接着进山的人便去一个死一个,而且死状各异,惨不忍睹,政府查不出原因。只好认定是山闹鬼,下令封山。直到解放时期有部队过老君,一夜无事,人们才敢再度进山。

陈伯不紧不慢地说着,却把我们听得汗毛直竖。

“不会吧?那现在呢?”欧阳瑟瑟地坐着,声音都有点发抖。

家都没有说话。我感到心跳得好剧烈,联想起昨晚的事,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祁峰也一改平时嬉皮笑脸的神情,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又拍拍我的肩膀,给我一个安慰的微笑。可我还是觉得一阵发冷。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陈伯闷着头抽了一会儿烟,突然挥着烟杆,哈哈笑起来:“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娃子,一点也经不起吓。老君山名字的来历是以前的传说,后面民国死人什么的,都是我编来吓吓你们的,呵呵,免得你们胆子贼啥都不顾忌。”

“啊!居然是假的!害我快吓死了!”絮儿呜呜的说,这时我才发现她眼睛里泪水直打转。紧张一过去,家立即就放松了,嘻嘻哈哈的笑起来,黄夕洪晓一个劲地取笑絮儿,气得絮儿追着两人一阵拳打脚踢,诡异的气氛一下子荡然无存。

一直没说话的祁峰突然问道:“伯,那你说的那三个规矩,是真的吗?”

陈伯迟疑了一下,答道:“有这个说法,但是……过去那么久了,谁也说不清楚,前两条还说得过去,红线嘛!辟邪。山凶猛的野兽多,当然最好是不要在里面过夜。至于摘竹笋,我在华延驿呆了半辈子,还没听说过谁出事的。不过,你们进山,还是得千万心,不能乱跑,山里容易迷路的。”

家都点点头,祁峰拍了拍桌子道:“那就这样吧。咱们明天进山,今天好好休整休整。对了陈伯,这里有红线卖吗?不管是真是假,带上总不会错的。”

陈伯呵呵的笑起来:“这个还会少吗?华延驿家家户户都樱”说着拉开衣领,脖子上赫然有一条鲜红的线。“家里多的是,明天上山前让家里的一人给你们准备一条,放心吧。”

家嗯哦地答应着。既然今天不进山,就开始商量到外面走走。

华延驿本来就是个古镇,山清水秀,倒也是平时难得一见的风景优美之地。陈伯说河那边比较好玩,家便一致同意往那里去,跟陈伯问了方向和路径,一群人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蹦。

祁峰拉我起来,我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身体有些僵硬,可又说不上为什么,转眼又消失了。早上起来,这种感觉就一直时隐时现。祁峰关切地将我拥入怀里,在我背上轻轻拍了拍。可是就在这时,越过他的肩头,我看见一直坐在角落里纳鞋垫的陈娘眼皮抬了抬,望向正出门的一群人,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立即又隐去。

我猛地收回目光,将头埋在祁峰的胸口——

陈娘的手里,一只鞋垫即将完工,白色的垫胎上,密密麻麻的针脚组成了一朵血红的花。

七月的天气永远都是明朗灿烂的。祁峰拉我走出门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见了院子里的那棵柳树。

此刻,在阳光拂照之下,那柳树像工笔画优雅的仕女,婷婷地立着,枝条的翠绿妩媚的让人心醉。可是这美的背后是不是真的隐匿着什么妖异?我禁不住地胡思乱想,索性停下来,死死盯着那棵树。

概是我的眼神太奇怪,祁峰也朝那柳树望了好几眼,扭头莫名其妙地望着我,可又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琅琅,怎么了?”他问,语气里有些紧张。

“没什么,走吧,再不走追不上我们了。”我回过神来,笑了一笑,拉上他正想往外走去,目光却突然停留在了柳树的根部——

有一片焦黑的东西,从柳树背后显露出一角来。

“那是什么?”我指着那东西道,不等祁峰回答,自己就径直走了过去。

祁峰赶紧跟着我。两人绕到柳树背面,才发现那东西竟是一张被烧毁了半的纸,确切的说,那是一幅画,在未被烧焦的左下角,还能清楚地看见落款及印章。

我蹲下去伸手拨弄了一下,只见画的央有一部分还没烧透,隐隐现出一个身着旗袍的女子,微微侧坐着,眼睛斜斜的望过来,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虽然看不清晰,却依然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呃……好像是个美女耶!”祁峰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幅画,垂涎三尺地说。

我重重的哼了一声,反手一掌,将他推开:“心你老人家的口水!看到美女连嘴巴都合不上了!”

祁峰嘿嘿地笑着,走上来将还完整的那一片纸拣起,上面清晰地现着几个俊逸的字:“国三十三年为君怀妹作”。

“国三十三年?什么意思?”

“国”字上面的部分已经被烧掉,我想了想,道:“会不会是‘民国’三十三年?”

“嗯,应该是。”祁峰饶有兴趣的分析着:“民国三十三年,民国元年是一九一二年,那就应该是一九四四年画的了,难怪这女子看起来这么古典,说不定是什么家闺秀哦!画画的应该是个男的,状的不错,画得似乎也很传神,估计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就像咱俩一样,嘿嘿。”

他说着说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我一把将纸片从他手里抢过来,啐道:“去你的,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是什么才了?怕不是人才吧?木柴还差不多。”

祁峰一脸得意:“木柴又怎么了?不是还可以……”

“行了行了,祁才子。”我打断他的话头,白他一眼,站起来正欲往屋里去,却猛地发现面前立着一个人,吓得我退开一步,才看清楚是陈娘。

“哟,是娘啊。”我勉强笑着,心里怦怦地还平静不下来。刚才光注意画去了,陈娘什么时候来的,我们居然都没有注意到。

陈娘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祁峰也站起来,对她道:“娘,你看看这东西,不知道是谁烧掉的一幅画,是你们家的吗?”

陈娘望了一眼我手里的画片,眼神接触到画面的一刹那,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却又立刻恢复了原状,摇摇头:“我们乡下人家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连字都认不得几个,哪里还有心思摆弄什么画儿花儿的。”

我和祁峰对望了一眼,正不知道该说什么,陈娘又道:“是不是你们几个朋友带来的啊,真是可惜啊,好好的一副画,给烧成这样子。”

我讪讪道:“也是,回头我问问是不是他们的。”祁峰也赶紧道:“是啊是啊!娘,我们先走了啊,要不然追不上他们了。”

没等陈娘回答,他已经拉起我的手,逃难般地跑出了院门。我回头望了一眼,陈娘在柳树旁一动不动的立着,有些阴郁目光一直跟随着我们的身影。

“这个陈娘真是奇怪,刚才突然出现,差点没吓死我。”我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没好气地说。

祁峰笑嘻嘻地揽住我,道:“谁让你胆子这么啊。不过也是,陈娘什么时候出现的,我还真没注意。”

我手里还握着那张画片,举到祁峰面前晃了晃:“不管陈娘了。这个怎么办?”

“先收着吧,别丢了。嘿嘿,估计就是他们哪个子的。没准儿这个叫君怀的美女就是他们谁的老祖宗那,哈哈!”

“不会啊!要是的话,怎么可能把画烧掉呢?”我皱着眉头道,“而且,也不会专程带到这么远来烧。从没听他们提起过,昨天到今天,也没见有人到外面烧东西。”

祁峰想了想,点头同意:“不错,我们一直在一起,当没谁有机会出去烧东西,除非是半夜……可谁半夜发这种疯啊。”

听到半夜这个词,我没来由的颤抖了一下。

此刻,我们正走在一条巷之,错落有致的院墙瓦房将巷子里的气息酝酿得古老而深远。蜿蜒着向前伸去。只是阳光洒不进这幽深的角落,忽然的让人感到有些发凉。

“祁峰……”

“嗯,怎么了?”

“昨晚……”我抬头望望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昨晚?哦,对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看你早上奇奇怪怪的样子。”他问。

“嗯……没什么。”

我摇摇头,还是决定不说的好。

我不希望祁峰为自己担心。我宁愿相信昨晚的经历是幻觉,那仅仅是一棵柳树而已,不是吗?自己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何况旅途劳累,晚上睡不着,迷糊做梦是有可能的。至于那什么红光、头痛又突然消失,也应该是这个原因吧。

想到这里,我噗哧一下笑了出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了啊!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秦琅哪里去了?

我自顾自的忍不住笑,祁峰被我吓了老一跳,摇其头,不知道我今天又是哪根筋出毛病了。走出巷,我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起来,拉上被我弄得晕头转向的祁峰,往河边飞奔而去。

这一天我们把的华延驿疯了个遍,四处闹得鸡飞狗跳,末了又冲到河里打了一场水仗,也不顾别人侧目摇头的表情,一个个淋得落汤鸡样的才回到陈伯家,我倒是还记挂着那画片,好好的没让湿掉。

这时天色已晚,换了衣服,吃完晚饭,家又坐到院子里听陈伯侃老君山去了。我一直有晚饭后写日记的习惯,便独自回到里屋。

乡下地方很少用电,稍微拮据一点的人家甚至还用着煤油灯。陈伯家的情况算好的,可是用的电灯泡估计也只有十五瓦左右,里屋的情形也差不多。我走进去推开门,伸手在门边的墙上摸索着开关。就在昏暗的灯光亮起的一刹那,屋子里似乎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我心里一惊,全身的血液顿时凝固起来,手也僵硬在开关上。

我不敢再动,站在门口,紧张地扫视着这间简陋的房。门被我打开着,整个房间一览无余,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长凳,没有什么可藏匿的。

我吁了一口气,努力让心跳恢复正常。可就在我准备跨进房间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有一阵风缓缓从后颈窝滑过,不是那种阴冷的风,而是带着一丝湿湿的热气,就好象是有人正站在你的背后很近的地方,往你颈子上吹气一样。我一阵寒颤,只觉得口唇发麻,那种无以言表的恐怖感立即表现为迅速布满全身的鸡皮疙瘩,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啊!——”

“我的天!你叫什么叫!”一只手从背后迅速地伸过来,慌忙地捂住了我的嘴。祁峰赶紧搂住我,哭笑不得。我嘴被他捂住,还兀自呜呜的叫,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糨糊,哪还顾得上思考。

院子里一干人闻声也冲了进来,看见我在祁峰怀里拼命的挣扎,还以为我俩又闹上了。絮儿杏眼圆睁,跳上来就抓住祁峰的衣领,一阵乱踢:“啊!你敢欺负我姐!我打死你!”

祁峰叫冤枉,顾天和洪晓等人赶紧上来劝架,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拉开絮儿,祁峰才喘了口气,无奈地解释说是他不心吓着我了。

给他们闹一场,我也终于从惊吓恢复过来,看着一屋子的人,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的就下来了。

家一看这阵势,知趣地闪了。祁峰把我拉进里屋,我给他吓得不轻,可看着他一脸既自责又无辜的表情,又发不起脾气,只有不停的掉眼泪。

祁峰委屈地道:“怎么了啊你,我们以前不是经常这样闹着玩吗?我没想到会吓着你,对不起啊猪……”

“女孩子家,胆子是难免的。”

陈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盆子。我们差点被她吓一跳,她却径直走过来,把盆放到桌上:“哭成这样,洗把脸吧。”陈娘的动作和说话的口气缓慢得不像一个才50多岁的人,眼皮沉沉地埋着,却也不望我们一眼。

没等我们发话,陈娘又从荷包里掏出两根红线,递到我们面前:“这是给你们准备的,明天进山时缠在脖子上。就剩你们俩没得到了。”她突然眼皮一翻,望着我笑起来。

祁峰接过红线,连声道谢。陈娘重新垂下眼皮,慢慢的转身,往外走去。

我一直瞪着她昏暗的背影,等她消失在门口,才转头问祁峰:“这个陈娘,你觉得她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没有啊!”祁峰头也不抬,忙着解那两根纠缠在一起的红线。“这颜色可红得有点奇怪,很少看到这种正宗的血红色的啊。”

“红就红吧,什么血红不血红呢!”我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不知道怎么听到这个“血”字,我心里就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陈娘拿来的是一种很传统的丝线,女人们通常用来绣花的那种,质地很好,泛着闪闪的亮光。祁峰已经将两根线分开,拣了一条,就嬉笑着往我脖子上套来。

“不要!”我一偏头,将他的手推开去。

“听话,这可是用来辟邪的哦。你不戴的话,要是上山遇见鬼,嘿嘿,我就是神仙估计也救不了你了。”他拿着红线在我眼前晃啊晃的。昏暗的灯光下,那红线依然泛着亮亮的光。我只觉得一阵恶心。

“不要!我樱”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脖子上一摸索,拉出一条坠子来。

祁峰一看,啊了一声,嘿嘿地笑着把自己的那条也从衣领里拽了出来。

一刚谈恋爱时,祁峰的母亲到青城山住了一段时间,给他带回了这对玉坠,说是在一个道观里遇上一位年事极高、形容枯槁的道长,说她是难得的有缘人,所以送给她的。

这玉坠的形状极少见,玉质也相当好,两块玉合起来,是一个太极的图形。我的一半是浅绿色的,通体呈半透明,间有一个点,呈极深的绿色。祁峰的那块则刚好相反。祁妈妈不知道又在哪里找来两条极好的红线,一一穿好,亲手给我们戴上,还特意叮嘱我们,那老道长说了,戴上后不能再取下。玉有灵性,跟着主人久了,会护主的。从那时起,这对玉已经跟了我们快三年了。

我横了祁峰一眼,没好气的说:“这不是有吗?玉该比你那红线有用吧?何况本来就有红线系着坠子呢。”

祁峰连连点头,顺手将手的红线塞到桌上的背包里,说先留着,万一谁的掉了还用得着。我望着他忙碌,突然注意到下午回来换衣服时放在桌上的画片不见了,惊道:“咦?那张画片哪里去了?”

祁峰一愣:“画片?哦,那个君怀美女的。不见了?你确定?”

“废话!”我着急地站起来,“怎么会呢,我明明放在桌上的!”

“会不会是絮儿或者应雪拿去了?”

“不知道,我去问问。”

祁峰见我急冲冲的就要往外跳,一把拉住我,奇怪地道:“琅琅,你怎么这么关心那画片啊?按理说,美女应该是男士关心才对哦。”

我望着他,想了想,是啊,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这么关心那来路不明的画片呢?我看着祁峰,祁峰一摊手,耸了耸肩,见我茫然无助的神情,又有些不忍,便道:“别多想,我随口问的。我们出去问问吧。”

那一帮家伙正在院子里闹的起劲,见我们出来了,又一阵起哄。絮儿赶紧拿了一凳子给我:“姐,教训他了吧?来你挨着我坐!嘻嘻!”

我接过凳子,却没有坐,问道:“你们有谁丢了一幅画的吗?”

“画?什么画?”家七嘴八舌地问。洪晓道:“出来探险旅游,谁还随身带着幅画啊。”

祁峰道:“今天我们在院子里发现有一幅被烧了半的画,画的是一个疆君怀’的女人,不要告诉我你们都不知道哦!”

他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一致向我和祁峰摇头。我转向絮儿和应雪道:“那我放在房间桌上的画片你们看到了吗?刚才我发现不见了。”

“画片?”絮儿想了想,“嗯,桌上是好像放着一张写着字的纸片来着,可我没动啊。”应雪也点头道:“我也没拿。”剩下的几个男生望着我,像是等我问他们。可我知道,他们并没有进过自己的房间,自然也不会影嫌疑”了。陈伯在一旁抽他的旱烟,埋着头不说话。

“陈伯……”我望了望他,终于迟疑地开口问道,“你知道那画是谁的吗?”

陈伯的手一抖,像是被烟呛着了,突然咳嗽起来,半晌才道:“这个……我可没听说过。我们家从来没什么画啊花的,穷人家,买不起这个,也欣赏不来呢。”

我望着他,只觉得他的神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说话也是闪烁其辞。

“那就奇怪了,这画是哪来的呢?”絮儿挠了挠头道。

祁峰赶紧给我使个眼色,笑着说:“哦,没准儿是街上哪个淘气孩子进来丢在院子里的吧。没事,不管了。”我也不再说什么,家便又闹开了。

再晚一点,我们开始七手八脚地收拾进山用的东西。睡袋、打火机、手电、食品、备用电池、水壶、一些乱七八糟的工具等等。检查了又检查,确定万无一失了,才各自休息。我进了里屋,心里惴惴地又想起了昨晚的事,赶紧转身出来,坚持要祁峰在外间给我另外打了一张地铺,靠着祁峰的铺,在墙角蜷了一夜。

Ⅰ 第三章 迈向死亡

第二天是个晴天,家居然都早早的就起了床,不约而同地说兴奋得一夜没睡好。絮儿性子更急,自己两把洗漱完,就东跳西跳催命似的叫各人快点。昨夜安安静静的过了,我的心宽了不少,看着絮儿这么开心,我也不禁的笑。

早饭时陈伯突然主动的提出给我们当向导,本来我们是有这个意思,可都不好意思开口,这下倒也乐得省心。一行人收拾停当,呼叫的出发了。

祁峰牵着我的手走在最后面。临出门,站在门边的陈娘突然伸手拉住我,满脸是笑的对我说:“姑娘,你们进山,可要多心啊。”

不知为什么,她的笑容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凄厉的感觉。我给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勉强地望她一笑,点点头,拉着祁峰飞也似的逃了。走出老远,还觉得她的目光在背后紧紧的追着我们。

从华延驿到老君山有五里多路,并不算远。道路两旁或是庄稼,或是草木,倒是一派怡人的田园风光。走了不到两里路,树木逐渐的多了起来,林荫越来越浓,气温也渐渐的低了。一直到了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前,陈伯胜利似的一挥手:“孩子们,这就是老君山的‘山门’,过了它,我们就算进老君山了!”

家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期待了这么久,终于要进入这片神秘的原始森林了。我们几乎是用蹦的绕过了石,踏上老君山的土地——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已经踏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老君山进山的路只有一条,进山后的路还是只有一条,一直通向位于主峰峰顶的老君观。我们就沿着这唯一的路向老君山的深处进发。

刚刚走过山口的石不远,我们便发现路边上的林子里有一个碧绿的池塘,的,却深不见底的样子,水清幽得沁人,煞是漂亮,让我们哇哇地叫了半天。

陈伯笑着说,这算不得什么,在半路上有一个湖,叫神泉井,那才漂亮呢。接着又告诉我们,到老君观的路到了那里就分叉沿着湖边分头行进,到神泉井的另一边才又汇到了一起。过了神泉井,才算是真正的接近老君山的心脏了。

此刻已接近正午,可是山丝毫感觉不到毒辣的阳光。无数不知已经生长了多少年的树木参天入云,树冠旁逸交错,浓密的枝叶几乎容不得阳光透进来。全然没有七月流火的样子。

山四处弥漫着一种浓重的气味,说不上清新,也不是难闻,反正对于我们这些城里长的孩子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却又像强烈的兴奋剂,让我们的情绪一直激动得不能自已,一路蹦跳叫闹,在不断的惊叹和赞美一步一步迈向老君山的深处。

午家停下来歇了歇,随便吃了点自带的东西,然后继续向神泉井前进。路上陈伯打到两只很的野鸡,絮儿和应雪则合力扑到了一只体形还不算的叫不上名的鸟儿。

越接近森林的腹地,那种森林特有的气息便越浓厚。树木的种类开始复杂,灌木丛生,杂草、荆棘也布满了道路的两旁。

山路不好走,我们为了照顾陈伯,特地放慢了速度,再加上不时“有所发现”,停下来闹腾一番,一直到接近天黑,才磨蹭到了神泉井。

山易起雾,而且是不分早晚。我们到神泉井时,整个湖面已经笼罩在一片氤氲之,仿若云海一般,连湖的两岸也消失在雾里,远远的看出去,根本就看不出湖有多。

陈伯带我们下到湖边,找了一块稍干净的地方,那里有一堆的石头,恰好圈出一片空地来,是个理想的营地,而且乱石圈的“出口”正对着湖面,感觉上很安全似的。

接下来我们三个女生负责打扫“营地”卫生,男生们则分工,祁峰、黄夕扎营帐,洪晓和顾天拾木柴,欧阳就收拾那两只鸡,还逗絮儿和应雪说要把她们舍命抓到的鸟一起剥了,结果下场是絮儿要和他拼命,应雪好不容易才把准备展拳脚的絮儿拖住,免去了欧阳的性命之忧。

不多一会儿,一切就收拾停当了。家围坐在帐外,点了一堆篝火,欧阳早就把两只鸡架起来,抹上调好的香油和佐料,滋滋地在火上烤。看着即将到口的美味,家兴奋地搓着手,谗得直咽口水。

絮儿拍着手,不住的叫:“天啊,怎么好像电视剧里演的似的,不是真的吧!嘿嘿。”

顾天一拍她的头:“对啊,是假的——你在做梦呢!一会儿烤好了赶紧抢,要不然梦醒了就没得吃了。”

家被逗得轰然笑,絮儿吐着舌头,一脸怪相。

我依偎在祁峰的身边,看着家尽情的谈笑,不知道怎么的没什么心情,突然又觉得有些疲倦,昏昏的想睡。可是肚子没填饱,却是坚决不能睡的。

我努力撑着不断打架的眼皮,怎么办呢?数人头吧。我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驱赶着瞌睡虫。

一个,两个,三个……八个……嗯?八个?怎么少了一个人?!我猛地一激灵,再仔细的看了一遍——陈伯到哪里去了?

“陈伯呢?!”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声道。

家都被我一惊,一阵张望。的确,这里只有我们八个人,没有陈伯。而陈伯是什么时候不在的,谁都没有注意到。

祁峰霍地站起来,家也都起身。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只有树木参差的黑影,在黑暗诡异地若隐若现。

“陈伯!——”祁峰走了几步,朝着林高喊了一声。只听见回音空荡荡地飘过来——

陈伯!——陈伯!——陈伯!——……

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竟然变得尖细起来,像是谁恶作剧似的在学舌——

陈伯!——

陈伯!——

陈伯——

……

“姐,我怕!”絮儿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埋着头紧紧地抱着我,浑身都在发抖。

“不怕。”我轻轻地宽慰着她,可自己心里也说不出地有些怯意。

林子里除了回声,什么回应也没有,祁峰坐下来,谁也没有再开口喊。顾天伸手拉过我怀里的絮儿,说道:“怎么这么胆。也许陈伯追猎物去了也说不定,他认识路,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祁峰沉吟了一刻,问道:“今天最后看到陈伯的是谁?概什么时候?”

家回想了一下,一致肯定陈伯带我们下湖边后,就没有谁再见到了。只是当时很兴奋,又忙起来,都没有注意。要不是我因为疲倦而想起数人头,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陈伯的失踪。

“会不会陈伯自己回家去了呢?他不是说,当地的规矩,不能在山过夜吗?”欧阳说道。

洪晓皱了皱眉:“如果是回家,那他也应该跟我们打声招呼。再说了,要是他怕在山过夜,怎么会主动提出要给我们当向导呢?”

“是啊,何况天都黑了,他要回家,应该更早一点才对,走夜路不是更危险吗?”黄夕也道。

祁峰想了想,道:“陈伯应该不会突然回家。顾天说的对,也许是他追猎物去了,两只鸡,怎么够那么多人吃。反正他认识路,不像我们不能乱跑。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就在这里等陈伯回来,一个也不许离开。”

家都点头,重又围坐下来。可是面对着肥美的烤鸡,却似乎都失去了胃口。谈笑的心情也没了。鸡烤熟了,陈伯还没有回来,我们只得先吃。我闷着脑袋啃一只鸡腿,却像嚼蜡似的不知道嘴里是什么滋味。看看他们,概也是一样的食不知味。

吃过东西,祁峰和顾天又添了不少木柴到火堆里。家早早的就进了帐篷睡觉。嘴上说是好好休息为明天做准备,其实都是为了内心里那份心照不宣的不安和恐惧。

黄夕和应雪已经睡着,欧阳和洪晓、顾天并排着躺在一起。我安排好絮儿睡下,祁峰已经帮我弄好了睡袋。躺在他的身边,我突然有种什么都不怕了的感觉,很踏实很安宁,什么也不愿想了。

是啊,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有祁峰在身边保护自己,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幸福地笑了笑,逐渐迷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被一声尖叫惊醒。

外面的火堆还没有燃尽,我一翻身起来,看见絮儿直直地坐着,手指着帐外,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浑身剧烈地发着抖。家都给她吵醒了,纷纷问怎么回事,絮儿却只是发抖,神情惊恐无比。

祁峰和顾天对望了一眼,两人冲出帐外,隔了一会儿折回来,却是满脸的疑惑。祁峰问絮儿道:“外面什么也没有,你叫什么剑”

絮儿两眼直直地望着帐帘,不知道回答,许久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抓着我的手说:“姐,这里有鬼,我看见鬼了!”

我脱口斥道:“不许胡说。”

“真的!姐,我没有胡说啊!”絮儿哭着说,“刚才我被拴在外面的鸟儿吵醒了,我觉得它好象在不停的扑腾,可是又不剑我还没睁开眼,就觉得眼前红光一闪,探头起来看,就发现一个人样的影子站在外面,像要伸手撩开帐帘的样子,一下子就不见了。姐,我怕!呜呜呜呜……”

我只觉得遍体生寒。应雪猛地捂住嘴,似乎是努力地不让自己尖叫起来。祁峰定了定神,转身走了出去,洪晓和顾天也跟在他后面。片刻,只听得外面传来洪晓的一声低呼。

“怎么了?”我心里一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放开絮儿起身跑了出去。

“不要过来!”祁峰发现我出现在帐门口,两步冲过来挡在我身前,伸手想捂住我的眼睛:“不要看——”

然而已经晚了。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就着火光,我看见湖边的一处地面滩涂着一片花花白白的凌乱的东西,那应该是絮儿和应雪抓到的那只鸟——我只能说“应该”——它的肢体和内脏已经全部解散成无数的的血块,像是被生生的撕碎一样,满地都是从它身体里喷发出的四溅的血和飞散的残肢和羽毛!

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一下子软在了祁峰的怀里。

这一晚,家都不敢再睡,可怕的阴影就像湖面氤氲的雾气一样,渐渐地弥漫过来,将我们整个笼罩。祁峰出去把剩下的木柴都加进了火堆。除了顾天偶尔安慰已经哭得快虚脱了的絮儿,都没人说话。我闭着眼缩在祁峰的怀,还禁不住有时微微的颤抖。就这样一直捱到了天明。

早上男生们先到帐外清除了那只鸟的尸体,才让我们三个女生出来。

天色阴沉沉的,湖面和森林都笼罩在浓浓的白雾之,阴冷的湿气紧紧地贴在皮肤上,让人不寒而栗。

絮儿和应雪软软地靠在一起,脸色苍白,看来她们的确是吓坏了。男生们开始默默地收拾营帐,气氛压抑得有些让人害怕。

我呆在一旁,头脑里乱糟糟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一一的闪现。

陈伯,陈娘,红光,黑影……陈伯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昨晚的黑影会是他吗?不可能是他在搞鬼吧?

我望了望四周,远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近处的一些奇形怪状的树木,像鬼魅一样在浓雾站立着。

“琅琅,在想什么?”祁峰看见我在发呆,走过来问。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开口道,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我觉得,陈伯好像一直在我们附近。”说完,连我自己也不由的一愣,刚才自己并没有这样想啊。

家都回过头来看着我。祁峰淡淡的一笑,拂了一下我额前的刘海:“不要胡思乱想。”我低下了头,不再说什么。

顾天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华延驿,就此结束?!”

洪晓和黄夕跳了起来,异口同声的说:“不行!不能就这样回去了。”

欧阳也点头道:“是啊,本来就是出来探险,出这么一点事情就往回跑,算什么探险啊。”

絮儿和应雪当然是恨不得立即离开老君山,我想了想,没有发表意见。家都望向祁峰,等他开口。

祁峰回头望望我,又看着家,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我觉得应该回去。玩是玩,玩多都可以。但绝不能以人身安全为代价——我感到了危险。你们难道没有吗?”

家都沉默了。祁峰也有些默然,许久,转身把我的手牵起来,放到他的两掌之间,轻轻一吻。一股暖流传来,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我知道,祁峰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他是为了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Ⅰ 第四章 迷失陷阱

随便吃了点东西,我们就开始往回走。爬上湖岸,雾还是很,能见度概只有二三十米。我们凭着记忆找到了来时的路。顾天又找出指南针,以防在雾迷失方向。

山安静得有些奇怪,一片死寂。寻常林子里能看到的一些动物,在这里都没有影踪。除了偶尔传来几声怪异的鸟叫,便只有我们踩在厚厚的落叶上的悉嗦的声响。由于怕走散,家一个一个都跟得很紧,祁峰牵着我走在最前面,慢慢摸索着前进。

走了没多远我们就发现,这条路上的雾并不是一直都这么浓,而是一团一团的,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雾。这多少让家宽了不少心。但是速度仍然快不起来。

路上有很多灌木丛和横生的枝叶,再加上雾,林子里看起来像刚下过雨,四处湿漉漉的沾着雾水,让我们不得不心翼翼。

“奇怪,怎么昨天进山的时候好象没这么多挡道的东西啊?”洪晓一边躬身穿过一根横在路间的树枝,一边发着牢骚。

此刻我们刚穿进又一团浓雾。其实家心里其实都有这个疑问,只不过没有说出来而已。

“会不会走错路了?”应雪道,声音有些颤抖。

“应该不会的,昨天我们就是从这个方向进的山,路上有几棵长得特别奇怪的树我印象很深,刚才还看见了一棵。何况进山只有一条路。”顾天颇有信心的说。黄夕也跟着嗯哦几声,表示同意。

我和祁峰走在前面,都没有说话,走出一段,只觉得这一带的雾好像特别的浓。祁峰回头道:“家跟紧点,不要掉队——”

话没说完,我感到他的身体一震,我迅速回过头去,家面面相觑,一个可怕的事实呈现在眼前:

欧阳不见了!

祁峰猛地甩开我的手往回跑去。家紧跟在他身后,声叫着欧阳的名字。我跑在最后,心里狂跳着,可是刚冲出迷雾,跑在前面的黄夕立即就停下了脚步,家跟着停下来,顺着他愤怒的目光望向右面的林子里——

欧阳离开了路,正背对着我们往林子走去,走没多远,只见他笨拙地弯下腰,使劲地在掰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絮儿捂着胸口不住的喘气,哭丧着脸吼:“死欧阳!你干什么啊!想吓死人啊!”

可是欧阳好像没有听见絮儿的咆哮,在那里掰弄了一会儿,又慢慢地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去,也不回头看我们一眼。

絮儿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站着,我望着欧阳的背影,心里突然悬了起来。应雪哇的一声哭起来,扑到黄夕怀里。

“欧阳!”祁峰和顾天同时踏出去,追向越走越远的欧阳。祁峰声的喊着:“快回来!林子里危险!”

欧阳仍然对我们的呼唤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往林子深处慢慢走去,走出没几步,又看见他蹲下去,吃力的弄着什么。然后又起身,继续往前走。任我们怎么叫喊,他都彷佛没听见。

家急了,一起跑过去,祁峰冲在最前面,边跑边吼:“你想死了是不是!给我回来!”

这一带没有雾,我们的视线没有障碍。祁峰和顾天已经到了欧阳背后,他还蹲在地上摆弄着。祁峰压抑着火气,伸手抓住欧阳的肩,一提,一扳,欧阳被他猛地旋过身来,一个趔趄摔倒了,抱在怀里的东西滚了一地。

那是竹笋,竟然是一根根新鲜的竹笋!

我们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顾天怒道:“你掰竹笋干什么?又不缺吃的,这么乱来,知不知道家担心死了!”

欧阳翻过身来,愣愣地坐在地上,衣领被祁峰扯坏了,凌乱地搭在胸口。我顿时紧张起来,真担心欧阳会和祁峰打起来,欧阳在学校是出了名的要面子,哪里容得下别人这样对他。

可是出乎家的意料,欧阳一点行动也没有,只是茫然地望着我们——确切的说是望着我们的方向。我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感到他的目光像没有了焦距,眼睛里空洞洞的,黑色的眼珠像一个死沉沉的无底的深渊,引诱着人往下跳!

家都发现了欧阳行动和神情的异常,不由自主地全都僵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欧阳慢慢地站起来,转身,朝着他刚才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在那个方向,又长着一根新鲜水灵的竹笋。就在他弯腰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他的脖子上,已经没有了那根红线。

不,他决没有理由自己把红线解下来的。

我看着远去的欧阳,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意念,使我不由自主地向欧阳奔去。我在他身旁停下来,怔怔地盯着他,他依旧吃力地掰起笋子,然后起身,继续机械地往前走——

不出我所料,在前方又有竹笋在等着欧阳。

我心里开始怦怦的跳起来,艰难地回头看过去,顿时一阵寒意袭遍全身:是的,欧阳走过的路,是一条笔直的线。也就是说,这些竹笋,排列成了一条直线,欧阳一棵一棵的掰,就是一步一步地被引向一个不可知的终点!

我脑子里一阵狂乱,再也无法思考,我只知道自己必须阻止欧阳,阻止他继续往前走。我伸手向欧阳抓去,试图将他拖住。可是欧阳行动看起来缓慢,却似乎有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他向前。我抓到他的衣襟,反而差点被他带倒,一步跌出去,不禁一下子叫出声来。

家像被我惊醒了,只听黄夕一声喊:“琅琅快回来,危险!”祁峰已经冲了过来。我却还想追上欧阳把他拖回去。

就在这时,欧阳的前方突然涌出一层灰蒙蒙的雾,我还没看清雾是怎么起的,薄雾就已经变成浓雾,迅速向我们漫过来,祁峰一把抓住我就往回跑。

“不要拉我!把欧阳拉回来!”我死命的挣扎着,不住的回头叫欧阳,却见他仍然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慢慢地没入浓雾之。等我们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浓雾渐渐停止了蔓延,逐渐变得稀薄,直至消失。

祁峰已经把我拖了回去,家站在一起,呆呆地望着欧阳消失的方向。刚才我们和欧阳的距离并不是很远,这么短的时间他绝不会走出我们的视线,可是现在,雾散了,欧阳也消失了!

我们就这么望着欧阳消失的方向,仿佛是想把所有的树望穿,看欧阳是不是躲在哪一棵树的背后。可是什么都看不到,欧阳不在了,被那团雾吞没了。

我恍惚地想到吞没这个词,是的,那浓雾就像一个妖魔,一口把欧阳吞掉了!

应雪突然神经质的叫喊起来:“欧阳死了!欧阳死了!啊——”她抱着头死命地摇,黄夕愣愣地站在一旁,就像没听到一样。洪晓吼一声:“住口!你胡说什么!”可是他自己的声音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死了!已经丢掉两个人了。他们不会再回来了,都死了,被鬼吃了!”应雪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疯狂地嚷着。洪晓满脸胀得通红,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冲上去就要对应雪动手。顾天赶紧将他架住。祁峰抬手就给了洪晓一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每个人都陷在几近狂乱的情绪,我呆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旁除了男生们浓重的喘息声,就是絮儿和应雪努力压抑着的啜泣。进山以来,接连两个人在我们的眼前失踪,我们根本无法解释也找不到解释,从来不信的鬼神,在一刹那间变得好真仟—

真的有鬼吗?如果不是鬼在作祟,那么陈伯和欧阳哪里去了?难道应雪真的说对了?陈伯说老君山的规矩是必须戴红线,不能在山过夜,不能取笋子,是不是破坏了这些规矩,就都得像欧阳一样消失?

家就这样站着,谁也不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也许每个人的疑问都一样,可是没有人敢问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祁峰先开口,声音嘶哑:“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老君山,越快越好。”

我浑身颤动了一下,喃喃地道:“不。我们不管欧阳了吗?他没有死,我知道他一定没有死的,还有陈伯……”我走到祁峰面前,无力地撼着他的肩膀:“把他们找回来,找回来呀!”

“琅琅,他们找不回来了。”祁峰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欧阳在我们面前失踪,我们根本就没有能力阻止。我所能做的就是带你们离开这里,离开危险……”

我颓然地放开他,没有再说话。就算把欧阳找回来了,他还会是欧阳吗?我突然想起他空洞的眼神和迟缓的行动,那就像……就像一具已经被掏空了灵魂的尸体。

一丝寒意袭来,我只感到浑身发冷。

现在,还有七个人,不能再有人出意外了。可是家的步子明显的无比沉重。是为了欧阳吧?我们抛弃了欧阳,不管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们抛弃了欧阳,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山阴森空寂,在无数参天树的脚下,在这片浩瀚的原始森林里,我们这些所谓万物之主,原来如此的卑微无比。

这个时候雾已经散去了很多,有雾的地方也只是薄薄的一层。路上的障碍物也像一下子少了——其实我们很清楚,那不是少,而是和昨天进山时一样。至于为什么之前会冒出那么多旁枝逸叶,我们都不敢问,也不敢去想。

天气依旧阴沉沉的,腐败的植物和湿润的泥土混合着发出腥臭的味道,几乎要闷得我们呼吸不过来。从树叶和树身上不断滴下的水珠已经湿透了我们的衣衫,连衣服上也沾上了那种怪怪的味道。

我们一个一个地牵着手往前走,不断的清点人数。再也不敢像开始那样掉以轻心,速度也不敢放慢,连那么娇气的絮儿,也没有说一声累。恐惧已经完全覆盖了饥饿和疲劳给我们带来的放松的信号。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渐渐的转暗了。

慢慢的,我们感到山路的坡度开始缓了,林子也逐渐稀疏,家沉闷了许久的情绪似乎因为这个即将出山的预兆而振奋起来,步子也明显的加快。

终于,我们远远地看到了那块立在山口的石,走过这块石,就标志着我们离开老君山了。看到它,我们仿佛就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絮儿首先甩开我的手向前奔去,接着我拉着应雪也没命的跑起来,只觉得灼热的眼泪呼啦啦的直往下掉,几个男生在后面拔腿便追,发泄似的吼叫起来。我们一下子扑到那石上,紧紧地贴着,絮儿和应雪号啕哭,祁峰追过来一把将我抱住,我伏在他怀里静静地淌着眼泪,听着他胸膛里的跳动,心里一阵宽慰,紧绷了一整天的心弦终于可以松弛了下来。

洪晓跑在最后。祁峰定了定神,又开始清点人数,六个人,加上还没到达的洪晓,七个,总算都安全地跑出来了。

我转头去望洪晓,却发现他的脚步突然间放慢了,接着又变成了走,最后停在离我们几十米远的地方,以一种古怪的神情望着我们。

我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又现出欧阳那种空洞的眼神,洪晓……不会吧?

这时家都发现了洪晓的异样,回头看他时,却见他缓缓的抬起胳膊,指着我们的方向,浑身剧烈地发着抖。

家渐渐地感到事情不对,连忙向他跑过去,他却看也不看我们,圆睁着双眼,手依然指着石的方向。站在他的身边,我们甚至能听到洪晓全身的骨节因为极度的震惊发出的声响。

洪晓所指的方向,也就是我们刚才呆的地方,那块石,毫无异样。洪晓究竟看见了什么?

我呆呆地望着,但是,渐渐的,一股同样巨的恐惧开始向我进袭,我甚至也无法控制地艰难地抬起右手,指着那个方向——

天啊,为什么会是这样!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颤抖着嘴唇,喃喃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这根本就不是出山的路!

我们明明是沿着出山的路走的,但是我记得很清楚,进山时我们看到的这块奇怪的石,是在路的右边,那么出山时它就应该在路的左边,而现在,这块石还是在路的右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过了石,那景致和进山时的一模一样。刚才的我们太激动以至于忽略了这个细节,而洪晓却发现了。

顾天突然咆哮起来,发疯似的向石冲过去,一直跑过石很远才转身,我们呆呆地看着他,多么希望从他脸上看到如释重负的笑容,以证明这是我们的错觉,或者我们的确是走错了路。可是顾天的表情是那么的可怖和绝望。我们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天啊,石竟然还在路的右面,那边,仍然是那条进山的路!

顾天在背包里一阵乱翻,将指南针翻了出来,可是指南针的指针却像着了魔一样,飞速地转动着,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家一脸死灰,洪晓在石两边来回地跑了几趟,但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却始终残酷地摆在眼前。

这就是说,出山的路凭空“消失”了,而不知道是谁,把进山的路“复制”并“安装”在了原本是出山的路上。以石为分界线,不管我们往哪边走,都只有进山,而没有出山。

这个结论得出以后,我们全都不作声了。原本满怀着出山就可以逃脱一切的希望,但现在,在我们身前身后,我们的四周,都是老君山。我突然滑稽地想起孙悟空的故事,任他本事多,任他如何的挣扎,也逃不出如来的神掌。

那么此刻,这只掌控着一切的手又是属于谁的?

我们真的逃不出去吗?!

这一次连絮儿都不再哭了。遭遇了一连串的怪异事件,好象家都已经开始习惯甚至麻木。惊慌之后我们很快就平静下来,在石旁边围坐成一圈。

“恐怕这就是传说的鬼打墙吧。”黄夕首先开口道,接着又自嘲地一笑,好象是感叹一群现代的学生,居然迷信起来了——可是,如果抛开“迷信”,现在我们遇到的现象,谁又能解释呢?

我叹了口气,接口道:“如果是这样——也应该是这样吧,那么现在我们根本无法判断哪边是正确的道路。甚至,迷信的说法是不管怎么走,我们都只是在原地打转而已,永远走不出去。”

说完,我感到身边的祁峰轻轻地震了一下。他道:“琅琅说得对,有这个可能。但我们不能在这里耗下去,不管能不能找到出路,总比在这里等死好——我们只准备了三天的食物,又不能四处捕猎,而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祁峰的话像是一语惊醒梦人,顾天突然声道:“对了,我说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们发现没有,进山这两天,除了飞禽,我们没有看到任何野兽,甚至连动物也没樱而陈伯告诉我们的是,老君山里野兽出没,多不胜数。这是为什么?”

家都一怔,好象还真没人去注意过这个问题。姑且不论陈伯说的“多不胜数”是真是假,但至少少数的我们都应该能看见啊。

我心一动,想起时候曾听老一辈人讲过,动物对“那些东西”是非常敏感的,它们有着奇特的感应能力,并且懂得如何趋吉避凶,而绝部分的人却没有这种能力——难道从进山开始,就一直影东西”跟着我们吗?所以这两天它们都远远的避开了去?

我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祁峰和顾天点了点头,洪晓拿个石片在地上划拉着,家都不说话。

——不知道是谁说过的,不说话,一般都等于默认。

我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只觉得好累。此刻,所谓的迷信不迷信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在这片浩瀚的原始森林里,“科学”突然变得如此苍白无力。我们不再是一群受过高等教育的学生,我们只想找到一种可以解释这一切怪异现象的“信仰”,只要能解释,我们就承认它。

当我们终于抛弃了所谓的“科学”的自尊、“唯物主义”的信仰,在古老的传说和神秘的现象面前,承认并正视了这些原本是那么虚无飘渺的概念之后,却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国自古就是一个迷信的国家,鬼神之说丰富而多彩,就是我们这一代,也不免从就听到过很多这方面的“常识”。想到这些,我们自然而然地换了一帜理去对待,反而并不觉得那么可怕了。

夜幕渐渐的笼罩下来,祁峰当机立断,在石这里就地扎营。等一切就绪,饿了一天的我们才终于有了一点心情吃东西,并开始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

现在最要紧的,自然是怎样逃出困境。两边都是进山的路,我们无法确定哪一边有危险,当然也有可能两边都是陷阱。讨论的最后结果是,分成两拨,也就是两边进山的路各一拨人,既然“它”是针对我们而来,而且我们无法确定哪一边有危险或者说是危险更,那么分开来总比家一起遇上危险要好得多。这虽然残酷地考验着我们的心理承受力,却是最可行的方法。

沉默良久,这个方案终于一致通过,然后开始分组。分组显然是最困难的,家一致让祁峰做决定,他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安排。

我本来以为祁峰一定会带着我,可我万万没想到祁峰安排的竟然是他和黄夕、应雪一组,而我则和顾天、絮儿、洪晓在一起。那一刹那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本来想反对,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祁峰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的。家也都有点吃惊,但看我没有反对,便也不好说什么了。

Ⅰ 第五章 夜半迷魂

晚上家很默契地早早休息了。祁峰想过来帮我整理睡袋,我一扭头,自己拖了睡袋到角落里睡下,祁峰知道我在生他的气,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又苦笑一下,却没有解释什么,也自己躺下了。

我缩在睡袋里,心里兀自难受,翻来覆去很久才平静了些。可是一进入睡眠状态,便感到那个可怕的梦又来了。

这种情形很奇特,我明明知道自己睡着了,却很清楚自己在做梦,可是梦的恐惧感又那么真实,尽管我知道那是假的,还是依然会感到很害怕。

现在,我又走上了那条路,我一直往黑暗的深处走去,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四周静静的,只有我在慢慢的走。我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听不见双脚落在残叶上的唰唰的声响,似乎我的全身就只有这一双“眼睛”的存在。

我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对,再往前一点,就是那个池塘了,那在池塘边洗头的女人一定又在那里等着我吧?我的头脑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置身事外,木然地看着事态的发展、清醒地思考着,一半却置身事内,在不可抑制地恐惧和发抖。

我不想再往前走,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更或者,这情节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我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改变!她不会让我改的。对,那个女人,每当我被她掐住脖子的时候,她眼里透出来的凶狠而快意的光芒是如此的强烈,她是如此享受这每一次的精神餐,所以,她让这个梦越来越频密,她就可以更加的快乐和疯狂。

池塘终于出现在我面前,一些光亮从林子里透出来。那个女人也一如既往地蹲在池塘边,可是这一次她不再洗头了,浓密的长发松散地垂着,也没有像以前一样一直走到我的面前。

我停了下来,然后那女人慢慢地站直身,突然抬起右手,向我招了招,惨白的手臂露在破烂的衣服外面,如枯骨一般可怖。

她在示意我过去。

可我怎么敢?我怕,我想摇头,可是我只觉得自己又开始抬脚往前走去。

完了,那女人又会掐住自己的!

我怕极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我不要!我拼命地想停下来,可是一点用也没樱为什么?究竟是谁在控制着我?是我自己,还是这个可怕的梦女人?

眼看着离那个可怕的女人越来越近了,我越发的恐惧起来,我使劲地挣扎,不顾一切地剑就在此时,我的眼前突然一黑,一切景象收缩成一个亮点,在刹那间消失了。

我一阵颤抖,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缩在睡袋里。终于从恶梦醒过来了,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疲惫地放松了全身。每次从恶梦醒来,我就像病了一场。幸好今晚和祁峰离得远,否则又要把他惊醒了。

一想到他,我心里又酸酸的,为什么祁峰会选择和自己分开?我真的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不管他有什么理由,什么苦心,难道他就不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我也愿意和他在一起?分开来走,这算什么!

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开始不停地往下掉。其他人微微的鼻息传来,他们都睡熟了。

我轻轻翻了个身,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哭了一会儿,疲倦袭来,渐渐的又开始迷糊。半梦半醒突然听见帐篷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

“琅琅……”

“唔……谁呀?”我昏沉沉地应着。

“琅琅,出来啊!快来。”

那是一个女声。我只觉的那声音好听极了,甜甜的,清清的,好温柔。想来那主人也必定是个水一般的人儿。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从睡袋里爬起来,怕惊醒了他们,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帐篷,帐篷外的篝火已经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堆暗红的炭灰,不时冒出几颗火星。

我四处望了望,星光粲然,清清地辉映着夜色的森林,只见不远处的路上站着一个窈窕的女子,在向我招手。

我犹豫了一下,慢慢地向她走过去,可是见我快接近了,她又转身便走,只是不断回头轻唤:“琅琅,跟我来啊,快点。”

我的意识又有些迷糊起来,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走出一段路,只见那女子在我们进山时见过的那池塘边停下来了,回头又向我招手。我一路随着她走着,越离得近,便越觉得这女子的身材好极,一身合身的月牙白旗袍更将她修饰得高挑而优雅。

——旗袍?

我迟疑了一瞬,好像在哪里有过关于旗袍的印象,可是突然间又想不起来。

一直走到那女子的面前,看清她那张完美的瓜子脸,一双灵动的眼睛光波流溢,说不出来的俊俏美丽。我呆呆地看了她半晌,她就那么微笑着,任我不礼貌地盯着她看。

我努力地在回忆搜索着关于这个美丽女子的印象,觉得自己见过她,却又肯定自己没有接触过这样古典而漂亮得离谱的女子。

看着看着,我眼前渐渐地浮起一副模糊的画像,微微侧坐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君怀,你是君怀!”我一下子想起来了,一定是了,她一定就是我和祁峰发现的那幅画像上画的女子。

“是,是我。”她轻轻地说,甚至有点害羞的样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那女子的眼神闪了一闪,黯淡下来,没有回答,却反问我:“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我愣了愣,脑海里渐渐的浮起“国三十三年”几个俊逸的字来,一阵彻骨的寒气从四周向我侵袭过来,我不由得连连退了几步,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不、不可能,难道你是……”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不信?呵,其实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对,我就是那画像上的女子。民国三十三年……我本来应该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婆了,对不对?可是我死了,就永远是这个样子,不会变老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水汪汪的眼睛像一潭深水,望不到底。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有觉得害怕,甚至突然觉得心软了下来,觉得眼前这女子好无助,好可怜,自己应该帮助她,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无所谓。

我不断地这样想着,目光彷佛被那女子的眼神粘住了,怎么也无法移开,只觉得头有些昏,身子也有些轻飘飘的。

那女子转头过去,望着那清幽幽的池塘,轻叹一声,哀伤地道:“我姓秦,字君怀,你们看到的那幅画像,画的就是我。为我画像的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也是我自己命苦,好端端的天降横祸……因为爷爷去世,风水先生带着父亲到这老家镇为爷爷选宝地落葬,我跟随而来,竟然意外迷失在山林,被害惨死。”

我听着听着,只觉得头越来越沉重,却还努力地打起精神,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秦君怀继续道:“我本没有害人之心,可是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你是个好女孩子,但我却不得不牺牲你,谁让你生带天衣呢?我们找了几十年才找到你一个……你别怨我,要怪,就怪老天爷给了你这件天衣吧……”

天衣?什么是天衣?

我已经听不清秦君怀后来又说了什么了,头重得抬不起来,一阵一阵的眩晕让我觉得天旋地转。秦君怀美丽哀怨的神情在我的眼前不停晃动,扭曲,最后我看见她轻轻地扬起了手,然后感到自己的身体一轻。我不知道自己倒向了哪里,或者说是飘向了哪里,只觉得全身突然变得沁凉,有什么东西将我紧紧地裹住,裹住我的身体,我的心灵。我无法呼吸,我使劲地挣扎,想呼喊,那东西又涌进嘴里来,不让我出声。我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似乎想将我托起,又不停的让我沉沦……

会沉沦吗?我是不是要死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安静和疲惫通过那东西渗进我的身体,我不想动了。

沉沦,就让我沉沦吧……

我舒展开自己的肢体,准备好好的享受这沉沦,可是就在这时,我只觉得手腕上突然一紧,一股力量将我迅速地向上拉去。紧接着,一阵哗啦的声响在我的耳畔炸开,我突然感到自己能呼吸了。可是我睁不开眼,我只听到有谁在哭喊,在惊呼。胸口闷得厉害,胃里有什么东西在急速地上涌,我张开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醒了,她醒了!”有谁在我的耳边说。

“琅琅,琅琅……”祁峰的声音传来。我一个激灵,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自己正躺在祁峰的怀里,家在周围围了一圈,急切地看着我,絮儿和应雪哭得泪人似的,见我醒了,哭得更厉害。

我无力地望了望他们,说不出话来,祁峰赶紧将我抱起,家一起回到了石处的帐篷里。絮儿和应雪给我换了衣服,又喂了我两颗药,我躺了一会儿,才算好了些。

“姐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自杀啊!傻姐姐,呜呜……你死了,絮儿怎么办啊。”絮儿抽抽噎噎的哭着,一手不停的抹着眼泪,一手死死地抓着我的手。

“我……自杀?没有啊。”我有气无力地说。

“还说没有!”

祁峰失控地吼起来,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像是生怕我又不见了一样。他一身还湿淋淋的,我听见他胸膛里的那颗心在急速而慌乱地跳动着,眼泪不断的滴到自己的脸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如果是我做错了,你告诉我,我会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他低吼着,声音哽咽,几乎要哭出声来。

“我不知道……”我努力地回想着,可是回忆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影像偶尔在脑海里飞速地闪过,却无法抓住。

只听应雪叹道:“你可真是傻……絮儿半夜突然醒来,见你不在,便叫醒了家出去找你,找了半天,却看见你一个人站在池塘边,我们怎么喊你你也不答应,然后又突然往池塘里跳,要不是家及时赶到,祁峰和黄夕又很快在水找到了你,把你救上岸来……唉……”

应雪说着,抹了抹眼泪,可是我却始终回忆不起自己是怎么到那池塘边上的,更别说自杀了。

家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疑问,像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不知道”。

我定了定神,对家道:“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不知道。”顿了一下,又苦笑道:“你们说,我秦琅像是会自杀的人吗?再说了,你们也都知道我最怕的就是水,就算想自杀,我也不会笨到选择在水里淹死。”

絮儿瞪着红肿的眼睛,道:“那是怎么回事?我就不信你还会梦游……”说了一半赶紧打住,瞟了祁峰一眼,像是怕他责怪。

我无力地笑了一下道:“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祁峰一挥手,不让我继续说下去,道:“还好现在没事了。现在是半夜,家继续休息吧。明天……还有很长的路等着我们呢。”

祁峰把湿衣服换了下来,家扶我躺下,也都各自带着担忧和疑问睡去。

我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歉疚。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一次濒临死亡的经历并没有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什么深刻的感受和印象,我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已经到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死亡本应带来的恐惧和窒息,我完全没有体会和回忆。可是究竟为什么自己竟然会跳进水里去?我知道那绝不是自杀,模糊像有什么被我遗忘或者忽略的东西,可是任凭我怎么努力,却仍然想不起来。

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终于迷糊地睡去。

这后来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家沉默着吃完早餐,就收拾好了东西。

经过了昨晚的意外,几个男生又重新商量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不做改动。

我没有说什么,我知道祁峰做出这个决定已经很难,这个时候,自己能再让他为难了。我们就根据昨天的安排,按照两个组的情况,把剩下的东西重新分配了一下。整个过程只花了不到十分钟,一切就绪之后,就是分手了。

家互相望着,不发一语。我牵着絮儿的手,静静地立在一旁,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祁峰望了望家,低头走过来把我拉到一旁。我望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昨晚被我吓的不轻,后半夜一定是没睡着吧?不觉一阵心疼,鼻子一酸,眼睛就湿了。

祁峰深深地看着我,又习惯性地露出一个坏坏的孩子气的微笑,轻轻地在我的脸上捏了一下:“琅琅,好好保重。我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了。只是昨晚那样的事,答应我,绝不会再发生,好吗?”

听到他这话,我心里的委屈突然又沸腾了起来,昨晚差点生离死别,却还不能够改变他的决定?

我仰起头看着他,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要选择和我分开?我不明白。”

祁峰有些心酸地苦笑道:“这就和我们为什么要分成两组一样,你明白吗?你们沿原路返回,那边是我们走过的,出现危险的可能性会得多。而‘出山’那边,凶险莫测,家让我安排,所以我不可能自己躲开。可我又不能带你去涉险。顾天和洪晓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好你和絮儿。我舍不得你,可我必须赌这一把。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

“不!我不怕,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一把抓住他,突然激动起来。

“琅琅,你听我说,我不会改变这个决定,如果你希望我安心,你就听我的话!”祁峰说着,他的眼圈竟然开始发红了。

我愣住了,和祁峰认识了那么久,印象里都是他嘻嘻哈哈永远没个正经的样子,除了昨晚,还从来没让我见过他红眼圈的样子。可现在我分明看到他眼底闪动的泪花就快夺眶而出。

祁峰低下头,伸手取下脖子上的玉坠给我戴上,两个坠子在我的胸前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太极图案。

我正要反对,他已经抢着道:“你无权反对,反对了也无效,本庭宣判这对坠子永远属于你,不得上诉。”末了,很轻松似的笑起来,捧起我的脸,温柔地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

“出发吧。”我听见他轻轻地说道。

“出发吧!”他一昂首,对着家响亮地说道。

祁峰的情绪一下子感染了我们全部。是啊,为什么不开朗乐观一点呢,也许前路会有危险,但那不一定是生离死别啊!有信心才会有希望,我们的坚强哪里去了?

我看见家的脸上逐渐荡开明朗感激的笑容,眼里却都噙着泪花。絮儿首先跑过来,拉起我的手对祁峰说:“哥,你放心,有我在,我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和祁峰笑起来,絮儿这丫头,永远都是这么的单纯可爱。

顾天和洪晓也走过来,三个好朋友相视一笑,击掌为盟:

“放心,我们一定会把琅琅和絮儿保护好!”

“放心,我们一定会再见!”

天色已经亮了,阳光稀稀疏疏地透下来,撒上一地金黄的斑点。不知道这样美丽的天气,会不会也给我们带来好运。

祁峰再一次握紧了我的手,郑重地道:“琅琅,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未来永远是美好的,一定要坚强。就算是为了我吧,好好保重自己。”

我拼命地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我会的,你也一样。”祁峰吁出一口气,露出一个让我心酸的微笑。

按照昨天的安排,我和洪晓、絮儿、顾天沿原路“返回”,也就是走正常的“进山”的方向,祁峰他们则继续往前走,也就是原来“出山”,但是现在变成“进山”的路。我不知道祁峰那样说究竟是不是为了让我不再坚持跟着他走。因为哪边更危险,其实我们根本无从分析。

祁峰和黄夕、应雪已经启程了,他放开我的手以后,就转身提起背包,踏步往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也转身,对他们三个说道:“好了,现在我们也出发吧。”

Ⅰ 第六章 鬼影迭现

果然,这边的路丝毫没有变化,和我们第一天进山时一模一样。可是前天来时,我们还是激动兴奋的九个人,现在,却只有我们四人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道路上前进,昨天湿漉漉的植物现在则在朝阳下闪耀着美丽的光泽。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如果它给我们带来的不是恐惧和危险,我们恐怕真的会生出一种探究神秘现象的欲望。

可是现在,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呢?神泉井吗?难道我们从那个恐怖的地方逃出来,现在又得逃回那里?一路上我们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讨论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往前走,我们越明白了:是的,这样走下去,我们会和两天前一样,到达神泉井——我们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不禁的开始想念祁峰。伸手握住胸前的一对玉坠,突然想起,祁峰把玉坠给了自己,那他就连脖子上的红线也不在了。

天啊,陈伯说进山是必须要戴红线的!

欧阳失踪时的样子又浮现在我眼前,他就是在红线不在了以后才出事的。我惊出了一身冷汗,一转念,又想起当初陈娘给我们的两根红线还在祁峰的背包里,可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到。

我阴晴不定的表情引起了他们三个的注意,顾天问我怎么回事,我便告诉他们自己的担心。顾天一笑道:“不会的,祁峰应该不会忘记这个,他平时看起来咧咧的,其实很细心,难道你还不清楚这个啊。”

我苦笑,直怪自己茨,早想到的话就坚决不要他把玉坠给自己了,或者把包里的红线给他系上。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但愿能如顾天所说,祁峰会记得把红线戴上。

我们就这样一直的往前走,因为昨晚的事,其他三个人都特别的留意我,洪晓和顾天更是故作轻松,不停的给我们两个女生打气,偶尔讲上一两个笑话,以改善一下气氛。

絮儿真是个可爱的丫头,她竟然真的忘记了恐惧,时常咯咯地笑出声来,走路也开始恢复平时一蹦一跳的状态了。但我还是释然不起来,我还是担心着另一条路上的祁峰。

午我们停下来吃了一点东西,然后继续行进。可是走着走着,我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放慢了脚步,尽管家都在尽量掩饰,但我还是看得出来彼此都有了种迟疑的神情——

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昨天欧阳失踪的地方了。

而欧阳的消失,也许将是我们永远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絮儿拉紧了我的手,埋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背后。顾天和洪晓的脸色也有些凝重。四个人慢慢的走着,像是在哀悼,又各怀着复杂的心情。

终于走到了那一带林子,我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欧阳消失的地方,昨天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而这里,还有那种排列成一条直线的竹笋吗?

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寻找那些神秘而诡异的竹笋的影踪。

欧阳,你现在是死是活?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机械地迈着步子,正在胡思乱想,却感到前面的顾天身形一顿,又伸手将我们拦下,四处望了望,又侧耳凝神听着什么。

“你们听见没有?”停了片刻,他问道。

“听到什么?”洪晓问,我和絮儿则是一脸的茫然。

顾天没有回答,仍然皱着眉头听着。“你们听,像是有人在呻吟的声音。”顾天回头道。我们吓了一跳,侧耳听去,果然有一丝细微的呻吟从前方若有若无地传来。

“是个男声。”我点头,又突然颤声道:“会不会是欧阳?”

欧阳是在这附近消失的,如果有人,那肯定是他!一想到可能是欧阳,我差点没跳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去。天啊,欧阳还活着,太好了!

家紧跟我着追上来。那呻吟声越来越明显了,我们也离得越来越近,我几乎确定了声音的源头就在那棵树的背后。顾天和洪晓跑到了前面,四个人一路飞奔,声地唤着欧阳的名字,突至的喜悦冲淡了我们其他一切念头。

然而,树背后等着我们的,却是谁也想不到的震惊——

哪里有什么欧阳,竟然是第一天就失踪了的陈伯!

我们愣在了当场。陈伯倒在树干下,闭着眼睛,不停地呻吟着,看起来很虚弱,但是身上并没有伤痕。两个男生很快回过神来,连忙扶他坐起来,一边喂给他水喝,一边替他揉着胸口。

隔了一会儿,陈伯的呻吟声渐渐了,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我们,他啊啊了两声,显得很激动,又说不出话来。我本来正忙着在背包里翻食品出来给他吃,却注意到陈伯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脸上扫了一眼。那一刹那,我似乎看到他半睁着的眼里有一丝恐惧一闪而过。

我怔了一下,接着有些不自在起来,难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过陈伯的出现总是给我们带来了一线光明,毕竟他是本地人,又那么了解老君山,总不会像我们无头苍蝇一样的乱钻。顾天和洪晓又喂他吃了一些食物,等他看起来好了些,顾天便把这两天来的概情况告诉了他。陈伯只是听着,哦哦地答应,不住的点头,却一个字也不说。对于他自己莫名其妙的失踪,更是只字不提。

我们不禁急了,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却又催他不得。等到顾天说完,他竟又似睡非睡地闭上了眼睛。家无法,只得另外商量对策。

无奈之下,我们决定带陈伯一起继续往前走,先到神泉井要紧。正当洪晓和顾天要扶他起身时,陈伯却睁眼开口道:“等一下。”

我们哭笑不得地望着他。陈伯哼哼了两声,抬起手无力地挥了挥:“你们都走开,我要和秦说话。”

家一愣,三个人都转头望着我,我也感到莫名其妙,想了下,但还是向顾天他们点了点头,示意我们暂时回避一下。顾天极不满意地迟疑了一会儿,拉着絮儿和洪晓走开了一点,仍警惕地望着我这边的动静。

我走近陈伯,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陈伯,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吧。”

就在我走近的时候,我注意到陈伯似乎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等我蹲到他面前,他竟使劲地把头往后靠去,盯着我,像是我会咬人一样,拼命想躲开。

尽管陈伯在努力地遮掩这种失态,可我分明又在他眼里看到了刚才那种一闪而过的惊恐和惧怕。

我有些奇怪,苦笑道:“陈伯你怎么了?我是秦琅啊,又不是什么怪物,你这么害怕干什么。”

“是,是。我知道。”他连忙点头。明明是对我说话,却又偏过头去:“我跟你讲,刚才那伙子说的我都明白,你们肯定是遇上鬼打墙了,我前天本来是想再去打两只东西,也是遇到鬼打墙才回不去的。不知道怎么转到这里来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忧心地道。

陈伯斜了我一眼,干咳了两声,并不回答我的话,却岔开了话题:“对了,秦啊,你是不是戴了什么辟邪的东西啊?”

“辟邪?”我微微一愣,“哦,我是戴了一对玉坠。据说开过光,但不知道是不是辟邪的。”

陈伯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一些异样的光彩:“是吗?我可不可以看看?”

看着陈伯急切的表情,我没来由的生出一丝厌恶,但也不好说什么,点点头,伸手把玉坠从衣领拉出来。

陈伯眼里的光彩更甚,但同时也夹杂着刚才那种无比的恐惧。他颤声道:“我、我是说,能取下来给我看看吗?”说完紧紧地盯着我,似乎怕我会突然跑掉一样。

我望着他奇怪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本想拒绝他,可是突然间却有种眩晕的感觉袭来,就像在陈伯家住的那一晚那种感觉一样。

我心里一动:那种熟悉的隔膜样的意识状态又来了!我只感到脑子像被什么东西沉重地击了一下,意识好象很混沌,却又似乎很清楚。我不由自主地摸到坠子,想把它取下来。恍惚,只见陈伯眼里的急切和惧怕也越来越盛。

就在我即将把坠子取下的那一刹那,我模糊地听到有谁吼了一声什么,接着一股力把我从陈伯面前拖开,眼前陡然一片红光盛。

我一声尖叫,往后跌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姐!你没事吧!”絮儿惊恐的声音传来。我茫然地睁开眼,絮儿正将我从地上扶起来,脸上挂着泪花,一脸慌乱。洪晓和顾天赶过来,看我没事,洪晓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而一旁的顾天则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我甩了甩头,只觉得身上疼得厉害,这一下概摔得不轻。可是有些奇怪的是,自己并没有昏厥,却像上次昏迷一样有珠脱的感觉,只是很快又消失了,头脑也渐渐清晰起来。

“陈伯呢?”我四下望了望,发现陈伯已经不见了。

顾天的脸色微微的变了变:“你别问了。我们见到的……不是陈伯。”

“为什么?”我皱了皱眉头,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失声道:“难道……”

顾天望了我一眼:“我不知道那是……是什么,但绝对不是陈伯。”顿了一下,他又道:“至少,不会是活的陈伯。”

我看着顾天,不禁打了个寒战。

原来,在我们找到陈伯时,顾天和洪晓就觉得他身上像少了一点什么东西,只是当时没有多想。后来伯提出要单独和我说话的时候,他们就有了怀疑。直到我开始取颈上的玉坠,顾天才猛然想起陈伯身上少了什么——是脖子上的红线!

还没等他有反应,就只见陈伯突然伸出双手,往我脖子上抓去,我却仍然呆呆地在取坠子。在陈伯的身后,一团奇怪的雾迅速地涌起并向我漫来,而他的脸竟呈现出和那雾一样极深的酱紫的颜色,眼凶光凌厉。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的顾天和洪晓顿时明白过来,不约而同地向我们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顾天拉起我,而洪晓踢开陈伯的手的同时,一片红色的光芒自我的胸前射出,刹那间映红了整个林子,却一闪即没,就在那一瞬间,陈伯也在我们的眼前凭空不见了。

我听他说到这里,不由得一惊,那神秘的“红光”又出现了!前两次红光的出现都只是我在睁开眼以前感觉到的,虽然第二次絮儿也说感到了,但仍不能确定是不是真有红光的存在,而这次他们却是亲眼看见的。

我感到心跳开始加速,这红光,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抬头问道:“你们说红光是从我胸前发出的?那是什么样子?”

洪晓道:“的确是,当时我们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光源我们看得非常清楚。琅琅,那绝对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而且照我们分析,应该……应该是你戴的那一对玉坠。”

我愣了一下。玉坠?怎么可能是玉坠?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这一点,转头望着顾天和絮儿,他们也朝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低头一看,玉坠还挂在自己的胸前,并没有被取下来。而此刻两个坠子竟然自己合成了一个太极图形。可是我记得,两块玉的接合处非常的光滑,没有任何能使它们自己契合的设计,而现在接口处虽然还有着S形的缝隙,可我试着掰了一下,竟无法把它们分开。

“奇怪!两块玉坠怎么合到一起了?”我失声呼道。我把玉坠托在掌心,反复地看着。我想起在华延住的第一晚也是这样,如果不是红光出现,我会怎么样呢?进山的那晚,絮儿说看见一些东西想进营帐来,也是红光一闪便消失。想想看,除了是这坠子,的确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何况它本来又是道家之物,也许真能辟邪的。

想到这里,我松了口气,看着他们迷惑的眼神,索性把从到华延以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都告诉了他们。本来我隐瞒着他们是不想增加家的心理负担,既然现在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隐瞒便没有什么必要了,而且说不定会对我们的现状有帮助。

絮儿听我说完,好奇地凑过来伸手拨弄着玉坠。此时,不管怎么看去,那都是一块玉坠,而不是两块。

“别动它了,絮儿。”顾天道。“既然几次出现危险,都有玉坠的红光解围,也许正是它在保护着我们。”

洪晓道:“应该是这样。这么说来,陈伯和陈娘都有问题。如果我们猜的没错,那么进山后发生的一切,都应该是在她们的安排和控制之下的。唉,今天这事不发生,也许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觉。”

“那就是承认,陈伯不是人了?!”絮儿眉眼一挑,问道。

“算是吧。”顾天道。“虽然我们不能确定那个陈伯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不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什么人会突然之间凭空消失?”

洪晓皱了皱眉:“难道是幻觉?或者……”他没有说下去,絮儿却张了张口,像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不管‘它’是什么,看起来,‘它’似乎很怕这个坠子。”我把玉坠托在掌心,现在玉坠已经不是一对了,而是完整的一个。每次红光闪过,“它”就只能退却。

看着玉坠,我心里动了一动,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比他们都先遇上怪事了。这坠子有这样的功能,而我又戴着它,要想除去这层障碍,首要的目标就是我。虽然祁峰也戴着一半,但他毕竟是男孩子,不像女孩子那么好对付。

我头脑里也渐渐浮起一个名词——“鬼上身”,在陈家借宿的那一晚和早上起床后的感觉,十足像是身体不属于自己一样。

我们又讨论了一阵,事情似乎在逐渐的开始明朗了。陈伯应该是针对着我们来的,而且是有备而来,我们必须心,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到神泉井。按照我们的分析,“鬼打墙”的情况是在我们回程的路上发生的,那么神泉井应该不在这个范围之内,如果不出意外,神泉井就应该是我们能和祁峰他们三人汇合的最可能的地点。

而现在有两种可能:其一,既然陈伯跟着我们,那他们便不会遇上危险;而糟糕的第二种可能是,陈伯在我们这里无功而返,转而找上他们,他们又没有玉坠的保护,那么处境便相当危急。

好在这里离神泉井已经不远。说是不远,也整整让疲惫的我们走了一两个时,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一路上倒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但却更加重了我们的担心:陈伯会不会真的去找祁峰他们了?!

夕阳下的森林透着一种妖异的美,每一株植物都在霞光折射出各自绚烂的颜色,一时间林子风光涌动,灵气四溢,而我们却无心欣赏。此刻,一切属于老君山的东西在我们眼里都成了异邪的化身,使我们不得不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和警惕。

在神泉井的湖岸上,还残留着我们第一晚宿营的痕迹,我们的噩梦从那一晚开始,到现在兜了一圈回来,却仍然没有结束。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恶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现在怎么办?”絮儿怯怯地问道。我有些颓然地跌坐在一块石头上,祁峰他们依然没有影踪。走到这一步,好象我们除了等,已经别无选择。

顾天打开背包,拿出一些食物递给洪晓和絮儿,又向我走来:“琅琅,半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一点吧。”

见我神思恍惚的样子,洪晓笑道:“是啊,你再这样憔悴不堪的话,等下祁峰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欺负了你呢,那我和顾天就算不被陈伯吓死,也绝对会被祁峰给掐死。”我给他逗得勉强一笑,伸手接过来,却还是食不下咽。

我们就这样呆在湖边,紧紧地盯着来路,一直望到脖子酸痛不已,絮儿把头靠在我的肩上,眼睛瞪得的,顾天和洪晓则不停地走来走去。

夜幕开始降临,就在我们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林远远的出现隐约的人影,缓慢地向神泉井移近。

“祁峰!”我叫起来,跳起身不顾一切地向林冲去,剧烈的心跳几乎要把我的胸腔撞破。

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对方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那果然是祁峰和应雪——可是,那是怎样的祁峰和应雪啊!

“琅琅!”祁峰也看见了我们,他也高声喊叫起来,嗓音嘶哑,却掩不住脸上心上那份狂喜,拉着应雪一路向我们飞奔。

看着奔近的祁峰,顾天他们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我的心脏也在刹那间开始无限地收缩成一团,但我却丝毫没有放慢迎向祁峰的脚步。祁峰放开应雪的手冲向我,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琅琅!我的琅琅,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在祁峰怀仰起头来,看着他,泪如泉涌——

祁峰的脸上全是血痕,左手的衣袖撕破了一块,浸染着片的鲜血,身上也是血迹斑斑。应雪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没等后来的顾天、洪晓将她扶住,就已经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洪晓抱起地上的应雪,几乎是怒吼道。“黄夕,还有黄夕呢!”

祁峰只是紧紧的抱着我,头埋在我的肩上,不发一语。我拼命地摇着他:“你说啊,究竟怎么了啊!”絮儿也哭道:“祁峰哥,你倒是说话呀!”

许久,祁峰才疲惫地抬起头——

“死了。黄夕死了!”

Ⅰ 第七章 凶灵索命

我们回到神泉井。顾天和洪晓在第一晚宿营的地方扎起帐营,又在附近拾了一些柴禾燃起火堆。应雪仍然昏迷不醒,家将她安置在帐内,絮儿负责给她清洁身上的血污,我则把祁峰拉到水边,把毛巾浸透了,一点一点给他擦去脸上已经半干的血迹。

祁峰脱下上衣放在一旁,左手手臂上斜贯着的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顿时现了出来。我望着那仍然往外渗着鲜血的伤口,咬紧了嘴唇,眼泪扑簌簌的直往下掉。

祁峰故做轻松地对我笑笑:“傻丫头,没事。伤口虽然长,但并不深,很快就会好的。”说着伸出手来想给我擦去脸上的泪痕,我轻轻推开他的手,转身找来消毒水和创伤药给他处理伤口,又仔细地包扎好。

顾天他们忙完了就一直围坐在火堆旁,一声不吭。我扶着祁峰走过去坐下,跳跃的火光映着我们发呆的恍惚的神情,除了火堆偶尔迸发的火星和噼啪的声响,森林里一片寂静。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黄夕是怎么死的,你们在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顾天最终打破了沉默,抬头望着祁峰。

我依偎在祁峰的身边。他始终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飞舞的火焰。有一种细微的震颤从他的身上传递到我的心里,梦魇般的记忆随着篝火在祁峰的眼前开始跃动,熊熊燃烧。

和我们四个人分手以后,祁峰他们也一直往神泉井的方向前进。祁峰早已推测出那对玉坠的作用,所以他才会执意将自己的那一块也交给我。他没有忘记找出背包的红线给自己系上,但是,他却完全没有想到那会有多的不同。

一开始,行程非常的顺利,平静得反而让人生疑。那边原是“出山”的路,和我们曾经走过的“进山”路毫无二致。祁峰和黄夕一前一后地保护着应雪。

浩瀚的森林沐在午后灿烂的阳光,本应是一片美极的景致,可是祁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是这环境里缺了一点什么,又想不起来。

四周一片死寂,除了压抑着的喘息,就只剩下他们紧张的脚步踩在枯叶上单调的簌簌的声响。这样一直走,直到到达昨天欧阳失踪的那片林子。

“桀——”

突然之间,从他们的身后隐约地传来一点奇怪的声音,远远的,然后回荡开来。

祁峰一震,他顿时想起缺了什么了。这偌的林子,竟然没有半点鸟雀和虫豸的鸣剑这样的原始森林里,怎么可能连一点飞禽走兽的声音都没有?他回忆起我们的推论,前两天尽管没有看到野兽的踪迹,但飞禽还是有的,但是现在……

一种无形的压力向祁峰袭来。刚才的声音哪里来的?既不像鸟叫,也不像兽类的声音。他回头望了望黄夕和应雪,他们正低头走着,没有什么反应。

祁峰回过头来,心下疑窦丛生,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桀桀——”又是一声传来,这一次清晰无比,仿佛这声音的源头就伏在他们的背后。

——是笑!是人的笑声!

“桀桀桀——”

“谁!”三个人猛地回头,祁峰和黄夕同时一声吼,笑声立即戛然而止。

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背后依旧是一棵棵的树木,诡异地立着,暗绿的枝叶微微地抖动不已,让人感到四处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妖气在弥漫暗涌。午后的阳光正毒辣,可是这无数的参天树遮云蔽日,阳光竟似乎一点也透不进来,林子里突然的显得有些昏暗。

祁峰只感到头皮有些发麻,一股寒意渐渐地袭透全身——刚才听到的,分明是一个妖娆女人的笑声,却阴森尖细又充满着恶毒和嘲弄!

“是谁!出来!”黄夕挡在应雪身前,对着空空的林子喊剑声音迅速地荡开去,消散在林子里,显得无比的渺和无力。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只有那些树森森地立着,枝叶乱摆,仿佛这笑声是它们发出的,此刻正努力地忍着不笑出来。

“谁!是谁!给我滚出来!”黄夕继续朝着林子吼。应雪在他身后,瑟瑟地发着抖,脸色苍白。

四周都是高的树木,谁也不知道那声音的源头正藏在哪一棵树背后,甚至是正在他们头顶的浓荫之。三个人立在原地,背靠着背站着,死死地盯着各自方向的动静。

“嘿嘿嘿——”

又是一阵阴笑,空荡荡地在寂静的森林里四下游窜,声声刺入他们的耳膜。这一次,满林子都漂浮着这声音,完全分辨不了是哪个方向传来的,似乎四面八方都是声源,又仿佛是发出那声音的嘴唇正轻轻的凑在你的耳旁,根本就不需要分辨方向!

恐惧排山倒海般地向他们扑来,他们只感到周围的树木似乎在开始旋转,头脑也沉重得一片混乱。应雪突然两手捂住耳朵,失控地尖叫起来。

“不行!快走,离开这里!”祁峰一把拉下应雪的手,对黄夕喊道。

“快走!”

黄夕猛地回过神来,两人拖起应雪撒腿狂奔。应雪一路踉跄,还是止不住地尖叫着。混乱那阴阳怪气的笑声不停地从他们身后传来,竟仍然无比的清晰,凄厉的声线丝丝都勒在他们的心上。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无法思考了,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跑!拼命的跑!

他们就这样不停的跑下去,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出了多远,一直到再也没有听到那鬼魅般阴魂不散的笑声,他们仍然不敢回头,不敢停下。直到最后三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几近虚脱,才终于东倒西歪地倒了下去。

应雪和祁峰靠着同一棵树,黄夕则落在后面,离得有点远,也贴着一棵树滑坐在地,两个男生闭着眼睛调匀呼吸恢复体力,应雪口口地喘着气,捂着心口,嘴里断断续续地不停念着什么。

在我们这一堆人当,祁峰虽然不像黄夕和应雪是体育系的,但身体状况却完全不输于体育系的尖子,再加上他心理素质向来很好,遇到紧急情况总是他最先恢复镇静。此时,第一个调整过来的也是他。

他疲惫地睁开眼睛,望了望身边的应雪,这才觉得口干得厉害,连忙找出水壶,喂应雪喝了,自己灌了几口,又爬起来准备向黄夕走过去。可还没等他迈步,一种轻微的有节奏的响动传进了他的耳朵——

唰、唰、唰……

祁峰刚刚松弛的神经立即又绷紧了,他警觉地巡视着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只是那声音还在,渐渐的清晰,也渐渐的近了。

近了?祁峰心头一阵狂跳。是的,声音来自他们的来路,一点一点的向他们靠近。那声音像是脚步声,可是又比脚步声的频率要慢。可如果是脚步声,那么为什么又看不见有人?

——不好!黄夕!

祁峰拔腿就向黄夕跑去,黄夕显然也发觉了,瞪着眼睛看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祁峰想喊,可是随即眼前那怪异的景象就让他张着口,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在那条他们跑过来的路上,正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奇怪的凹陷,伴随着那有节奏的声音,一直从林延伸出来,每隔一步的距离,就出现一个斜斜的坑。

他们惊呆了,那是什么?又是怎么出现的!

林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那唰唰的声音渐渐的向他们逼近。祁峰在自己浓重的呼吸努力保持着思维的顺畅,如果非要把那凹陷的情形形容出来,那就像是有人踏着缓慢而又沉重的步子,使林松软的泥土受不住重压而出现凹陷的脚印,可是那脚印又是如此的怪异,不仅排列在同一条线上,而且只有一半,斜斜的,像是走路的人是用脚尖在行走,并且一步一步深深地插进泥土所形成的凹陷一样!

祁峰和黄夕简直已经无法思考了。眼看着那凹陷一个一个的出现,一点一点的向他们逼近,却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嘿嘿嘿嘿——”凄厉的笑声在此刻又冷冷地响起。

应雪一下子弹起来,惊恐地睁了双眼:“它来了,它又追来了!”

黄夕如梦方醒似地爬起来,一把将祁峰推开:“快走,快走!”祁峰转身拉起应雪就跑,可是黄夕却没有跟上来,祁峰回头喊黄夕,却看见他瘸着腿,一个趔趄扑倒在地,祁峰放开应雪,想回去扶他,黄夕撑起身子一边挣扎,一边朝着祁峰怒吼道:“我的腿抽筋了。快走!把应雪带走,不要管我!”

应雪已经完全呆了,一边摇头,一边喃喃地念着黄夕的名字。看到祁峰还在迟疑,黄夕又是一声吼:“快走啊!我死不了——”可祁峰却分明看到他眼里泪光一闪,他心里一阵收缩,终于狠下心拉起应雪,往神泉井方向跑去。回头时,只看见黄夕挣扎着坐起来靠在一棵树上,喘着气,口像是在咒骂着什么。

可是接着祁峰再也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他看见黄夕的四周蓦地暗了下来,一层薄薄的黑雾围绕着他开始旋转流动,黄夕伸着双手在空乱挥,似乎想推开什么东西。在他的面前,一个模糊的黑色的影子渐渐地显出,又随着黑雾开始围绕着他旋转,逐渐的加快,眼看着黄夕的双眼越瞪越,手不再胡乱挥动而是使劲地抓向着自己的脖子,身体僵挺着,双腿也拼命地在地上乱蹬,渐渐的慢下来,软下来——彷佛有什么东西正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子,要他窒息。

黄夕会被勒死的!

祁峰并没有跑出太远,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几乎就想冲回去,可是就在那一刹那应雪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臂膀,眼睛直直地盯着黄夕的方向,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带她走,带应雪走!

祁峰的脑海又响起黄夕的声音,和他眼里闪动的泪花。

“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祁峰心里被一种异样的东西堵塞着,“我一定要把应雪带出去!”

黄夕,黄夕。

祁峰拉着应雪踉跄地跑起来,心里疯狂地喊着。

密林仍旧一片死寂,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帮他们分担着那种无处不在的恐惧。可是跑出一段路,那妖异鬼魅般的声音又从背后阴森森地传来了,祁峰只感到那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一样悬在背心处,逼着他拼命地奔跑。

可是他们能跑出去吗?能摆脱它吗?

祁峰完全顾不上去想了,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把应雪带出去,至少应雪不能死。他们必须跑!

诡异的笑声不紧不慢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像是想生生地摧毁他们的神经。

祁峰再也没有回头,现在只有向前的路。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绝望和充满希望过,绝望是黄夕的死带来的,而希望是他自己根本就不信他的生命会于今天终结在这里。

不会的,绝对不会!

祁峰混乱地想着,眼前是无数晃动的荆棘和林木,他的视线似乎也模糊起来,可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拉着应雪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突然听到哧啦的一声,左臂上一凉。他慌忙抬手一看,只见衣袖被撕破了,手臂上被斜斜地挂出一条口子,鲜血立时涌出,流满了整只手臂,衣服上也滴溅得到处都是。可就在此时,那笑声突然停止,阳光像一下子振作了起来,林忽然恢复了明亮。

祁峰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民间的一种说法,血可以辟邪驱鬼,不知道此时是否正合这一回事,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停下来伸手将手臂上的血给应雪抹了一头一脸,也糊了自己一身。

那声音果然就此消失了,祁峰稍平静了些,才明白是什么救了他们。

原来,原始森林的树木常寄生着巨的藤蔓植物,它们缠绕着树干向上生长,有的长着锋利的尖刺,祁峰的手臂就是被这样的藤刺挂伤的。他没时间处理伤口,又怕那声音突然又出现,便忍着疼痛带着应雪坚持往神泉井跑来。幸而那“东西”此后就再也没有尾随着他们了。祁峰舒了一口气,可也没有想到真的能在神泉井见到我们四个人。当时看到我们的身影,祁峰脑海只剩下两个念头:

我终于把应雪带出来了。我终于又见到我的琅琅了!

Ⅰ 第八章 无形魔手

夜晚的神泉井又开始酝酿起氤氲的雾气,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我紧紧握着祁峰的手,说不出一句话。空气只有家沉重的呼吸和焰火的舞动,眼泪无声地在每一个人脸上流淌着。

这究竟是为什么?又是什么力量让我们无法逃脱这样的噩梦?陈伯失踪了,欧阳生死未卜,黄夕无故惨死,应雪现在昏迷不醒——

接下来,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下一个又会是谁?

下一个又会是谁!

然而此刻已经容不得我们去悲伤或者恐惧,我们还面临着另一个严峻的问题:我们自己带的食品已经吃完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必须冒着危险寻找食物,可是矛盾就在这里,如果真的如我们的推测,那“东西”一直跟着我们,使得所有的野兽都退避三舍,那我们还能找到食物吗?这个季节的植物几乎都没有果实,何况在这样的原始森林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就算结了果也不敢乱吃。如此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还有,应雪现在昏迷着,可是她醒来了呢?谁也不知道她在目睹了黄夕的死亡后是不是能承受得住这样残酷的打击。

森林里沉寂得可怕,连一点微风都没有,远近的树木阴森森地矗立在黑暗俯视着我们。火堆渐渐的熄了下去,洪晓伸手添了几把柴,拍了拍手,沙哑着声音道:“先休息吧,晚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没有人回应。

絮儿昏沉地靠在顾天肩上,闭着眼睛,脸上的泪痕映着火光,把她美丽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我和祁峰一样的发着呆。洪晓也不说话了,家就这样低着头,各自默默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祁峰才轻轻地推了推我:“去休息吧。”说着拉起我往营帐走去。顾天也起身将絮儿抱进营帐,洪晓在后面又添了添柴,才走进来躺下。

应雪静静地躺在最左面,她还没有醒。我去看了看她,听着她细微的呼吸,只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她醒来后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清醒让她痛不欲生,我倒宁愿她永远这样昏迷。

家都已经睡下了,我回到祁峰身边,他往右侧躺着,避免碰着受伤的左臂。我知道他没有睡着,我太了解他了,他一定认为黄夕的死是他的错,如果没有把家分开也许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是我一直睡不好,迷糊只觉得自己又走上了那条熟悉的路——

这个梦又来了!

我止不住的厌恶和恐惧,我奋力地挣扎着,试图像上次那样从梦挣脱出来,可是自己还是在不停的往前走。不同的是,这一次林子里不再那么的黑暗了,那女人依然在池塘边洗着头,鲜血从她的指缝流下来,顺着头发滴进水,滴答、滴答……

我猛地一颤,眼前的景象突然消失了。

我喘着气,睁眼看了看四周,心下暗自庆幸,终于又成功的从那恶梦逃脱出来了。天已经朦朦亮了,家都还熟睡着,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想再休息一会儿。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哗啦的水声。我皱了皱眉头,谁这么早就出去了?

翻身起来,只见应雪的睡袋空空的,人已经不在了。

应雪!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也顾不得喊醒家,就往外冲去。出了帐篷,却看见应雪蹲在湖边上,伸手撩着水,往自己的头发上浇去。

“应——”我喊了一半,陡然住了口。这情景,这水声,竟如此的酷似梦里的情形。

应雪洗了半晌,渐渐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望着我,又突然咧开嘴笑起来:“琅琅,我在洗头,你要不要也来洗洗?”

我一愣,继而惊恐的摇着头,想退,却迈不开步子。

应雪回过头去,继续往头发上浇水,洗着洗着,突然用双手扶住头,轻轻的一扳,整个头颅就脱离了她的身体,她一手托着头,一手继续撩着湖水,优雅地清洗着头发,彷佛清洗一件艺术品一样的认真,然后又将头颅浸到水里,荡涤着,一头黑发在水水草一般飘摇地舞动,而那头颅上的表情却是微笑而惬意的,彷佛她正享受着这种洗头的过程。

我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禁涌起一阵恶心,又觉得害怕,可是目光却怎么也不能从应雪无头的身体上移开去。我力地挥手,似乎想把这可怕的景象赶开,耳旁却传来祁峰低低的声音:“琅琅,怎么了?”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营帐躺着,原来刚才自己并没有从噩梦醒来,只不过是从一个噩梦转入了另一个噩梦,无头的应雪,只是梦的场景。

我松了一口气,望了望帐篷外,天色如梦一般,已经破晓了。祁峰一脸的倦容,憔悴得像变了一个人,概他也没休息好。

“我做噩梦了。”我轻轻地说,生怕把别人吵醒。

“是啊,一做噩梦,就打我。”

我愣了愣,看他扶着左臂,一定是刚才在梦挥手的那一下,现实也真的挥起了手,打到他的伤口了。

“疼吗?”我红着脸问,祁峰淡淡一笑:“傻丫头,你能有多力气,不疼。”顿了一下,又说:“我也做噩梦了。”我一惊,他又道:“没什么,就是梦到有人老在外面走来走去,像是个女的,又看不清样子。”

我呆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应雪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应雪的睡袋竟然是空的!我惊得说不出话来,指给祁峰看,祁峰也吃了一惊,赶紧把家叫起来。出了帐篷,只见湖面上飘着一团一团的雾气,天色还没有亮,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办?”絮儿焦急地说。

“应雪现在身体那么虚弱,应该不会走远的。”洪晓转来转去地道。

“可是她单独离开很危险,现在怎么找?”顾天皱着眉头,祁峰也没有说话,正在家商量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只听见身后帐篷的帘子哗啦地响了一阵,家回头一看,帐帘被掀开了,应雪摇摇欲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你们怎么了?怎么都跑到外面来?”她苍白着脸,神情恍惚地问。

家一个个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天啊,怎么回事,刚才明明看见她没有在帐篷里的,更绝不可能五个人一起看错。洪晓只说出个“你”字,就再也说不出话了,所有人就这样僵在原地,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应雪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看着虚弱的她再也站不住了,软软地靠着帐篷滑坐下去,家才如梦初醒,赶紧上前将她扶回帐里。家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谁也没有在应雪面前发问。这样诡异的事件,我们宁愿是一场集体幻觉,自然更不愿意再提起。

只不过是幻觉还是真实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应雪坐了一会儿,意识逐渐的恢复过来,也渐渐回忆起了昨天发生的一牵那一幕幕景象像电影一样不断地在她脑海里重复了又重复,直到她终于接受黄夕已经死亡的现实。

她先是呆坐了一阵,突然开始绝望地哭,缩在帐篷的一角发疯似地用双手捶自己的头,并拒绝任何人的接近,甚至我们一出声她就会控制不住地尖剑无奈之下,家只好都出去,让她自己呆一会儿。我们走出帐篷,到湖边各自找地方坐下来。

清晨的阳光已经洒下来了,湖面上波光粼粼,倒影参差,如果不是这一切可怕的事件正在我们身边和身上发生着,谁能相信如此美丽的青山绿水间竟蕴藏着这样的阴魅和邪恶呢?

我叹了一口气,抬头见祁峰正望着我。一夜之间,他的眼窝已经深陷。我心一痛,别过头去,想打破这可怕的沉默,一开口,却拣了一个最该问也最不该问的问题:“现在该怎么办?”

顾天抬起手,毫无意义地在空挥了挥,道:“我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让应雪恢复过来,然后是食物,我们必须得生存下去——”他停了一停,又加了一句:“至少我们现在必须得生存下去——不管最后等待我们的是不是死亡。”

“是啊!”一边的絮儿突然挺了挺身子,接过话道:“现在不是我们悲伤的时候,我们得尽最的努力去寻找逃脱的路和方法,谁的心理承受能力强,谁就能支撑得更久。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对不对?”

家都有些意外,惊讶地看着絮儿,平时娇气胆的她一直都是我们照顾和保护的对象,没想到此刻竟也变得如此坚强。家的鼻子都酸酸的,转念又想到应雪,她怎么办?她能承受得住吗?一想到这里,家又沉默了。而食物的问题该如何解决,这是我们最头疼的。

此时每个人都是面湖而坐,默然了半天,祁峰突然从地上弹起来:“笨!我们守着这么一个天然食品库,居然还会为寻找食物发愁!”他指着湖面,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家也都跳了起来,是啊!怎么会把这个忘了!洪晓更激动,叫一声:“我有钓鱼竿,我带了的!”转身就往帐篷冲去。

我回头看着,才发现应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站在帐篷前,没有哭泣,只是神情憔悴,呆呆地望着我们。

一接触到她空荡荡的眼神,我心就咯噔了一下,随即注意到她换了一件半高领的短袖上衣,及肩的头发也放了下来披在肩上,仿佛很怕冷似的缩着身子。

我知道这件衣服是黄夕买给她也是她最喜欢的,可她怎么会突然想起换衣服?联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恶梦,我心里有些发紧,那是预兆吗?难道……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暗里告诉自己要时刻盯着应雪,防止她做傻事。

想到这里,我起身走过去,伸手想去扶应雪,应雪却缓慢但坚决地一退,转身又进了帐篷。接着洪晓举着他那巧的折叠式钓鱼竿又冲了出来,似乎没注意到应雪的异常。

这下家又忙开了,我呆站在帐篷前,心里不知为什么变得越来越沉。

祁峰站在一旁,看我忧心忡忡的样子,便走上去将我拉到一旁,轻声道:“让应雪自己静一静吧,这个时候任何劝慰都没有用,我们没有办法帮她的。”

“我怕她会想不开。”我扬起脸来,看着祁峰道。

祁峰笑笑:“我们会看好她的,别担心了。”他拍了拍我的手,拉着我回到湖边,才知道洪晓竟然还带了仿真鱼饵,看着家终于露出些许欣喜的神情,我多少有了一些安慰。可回头望了帐篷一眼,总觉得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心和烦躁。

接下来洪晓负责在湖边钓鱼,絮儿跑回去陪应雪,我、祁峰和顾天就在附近拾柴,尽量不走远,家都在彼此的视线内,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还好一切顺利,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拾了一抱柴回来,我看了看表,已经是早上8点。见洪晓的鱼还没有钓上来,顾天和祁峰就先去拆帐篷,收拾东西。

应雪被絮儿搀了出来,依旧是瑟缩着身子,远远的坐在一旁的湖边,不肯和我们坐到一起。絮儿无法,只好任她,自己两步跳了过来。我们收拾完了,家就坐下来苦作乐地听洪晓讲钓鱼经。我却一点也听不进去,老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我不断地回头注意着应雪,只见应雪开始还茫然地抬着头,抱着双膝望着远方出神,一会儿就渐渐地把头埋到膝盖上,一动不动。

看着已经被悲伤和痛苦击溃的应雪,我心突然涌起一阵酸楚,如果昨天是祁峰出事,那么今天的我是不是会和应雪现在一样?

我转头看着祁峰,一下子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家见我突然哭起来,想起这短短几天内接连失去两位好友,一时都噤了声,眼圈都红了起来。

祁峰轻轻在我肩上拍了拍,正想说话,我摇头道:“我没什么,你们聊吧,我去看看应雪。”祁峰站起来:“我也去。”

他显然猜到了我在想什么,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可他握得越紧,我的心就越痛。我们向应雪走过去,应雪依然深深地埋着头,连我们的呼唤也不应,我走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肩摇了摇,令得她柔顺的长发顺着肩滑了下去。

应雪受惊似的猛地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依然一片木然,身子又缩了缩。

我一呆,这情景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什么来。刚想说话,一阵风吹过,应雪的长发随风而起,一线红色从她半高的领口显露出来。

我心下多少有些安慰,原来应雪的红线还身上,我正怕她给取掉了。我在她身边蹲下去,想和应雪说话,她却一歪头,又耷拉在了膝盖上,头发凌乱地垂散着,遮住了她抱着膝盖的臂膀,像一具没有生气的雕像。

我心里痛得难受,陪着她坐了一会儿,见她头发被风吹得乱了,便伸手理了理,又把她的长发往另一边拂过去,还没拂到一半,我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僵在她的后颈上。

我难以描述那一刻的感受。应雪的脖子上根本就不是什么红线,那是一道整齐的切口,没有流溢的鲜血,没有皮开肉绽的血腥,那就是一道简单的整齐的伤口,窄窄的一条缝隙,却不知道有多深,只透出妖异的鲜红。

这是什么?伤口怎么来的?怎么回事!应雪怎么了!

一连串的疑问和恐怖袭来,我只感到天旋地转,脑海里和胃里都不停地翻涌着,接下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一把推开应雪,自己跌坐在地上,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双手拼命地挥舞着,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和行为。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站在附近的祁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我和应雪都倒在地上,他才喊着跑过来将我抱住。家都被惊动了,顾天首先奔到我们身边,看到他准备去扶应雪,我一下子喊了出来:“不要!——”

“不要碰她!不要碰她!”我声嘶力竭地喊着,浑身发着抖。应雪的身体侧倒在地,眼睛仍然茫然地睁着,喉间的伤口也显露了出来。跟着跑来的絮儿看到那伤口,发出一声尖叫,站在那里浑身颤栗着说不出话来。

我这才看清,应雪颈上的伤口一直从后颈拉到了前面。不,不是的,那是环绕着她脖子的一个完整的圈!此时她的头倒在一旁,深深的伤口张得更,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只想让自己昏迷。

浑浑噩噩,我似乎听见一些存在或者不存在的笑声,又看见了梦那个掐着我脖子的女人,然后就是不停晃动的应雪的脸,应雪颈上的伤口。那血红的伤口越张越,越来越深,像一条喷着火焰的巨的裂缝,要将我彻底地吞没……灼热的气浪向我扑来,可我却跑不了……正在这时,一阵冰凉从额头传遍全身,我一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祁峰抱着我,在我头上给敷了一条冷毛巾。

“我昏过去了?”我问,挣扎着想坐起来。

祁峰的脸色苍白:“是的,还好你们都醒的快。”

“我们?!”

“还有絮儿。她比你先醒一会儿。”是顾天的声音。絮儿瘫软在他的怀里,半闭着眼睛。

“应雪……应雪呢?”我想了起来,浑身又是一颤。

三个男生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应雪呢!”我再问,一把抓住了祁峰胸前的衣服:“告诉我!”

“应雪已经死了。这你是知道的。”祁峰缓缓的说,别过脸去不愿正视我。

“那她的……她的身体呢?”我实在不想把那个冰冷和恐怖的形容词用在曾经美丽活泼的应雪身上。我一把推开祁峰,望向在刚才出事的地方,可那里什么也没樱

“怎么回事?人呢?难道你们已经……”

我还没说完,洪晓就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道:“不是。是没了。”

“没了?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祁峰心疼又不忍地看着我。

“你有什么理由不让我知道!应雪是不是我们的朋友!”

“顾天,你说。”祁峰颓然坐下,转过头去,不愿亲口告诉我。

顾天叹了口气,在脸上重重地抚了一把,缓缓道:“你们昏过去以后,我们检查了应雪的伤口,可以确定的是,应雪……应该是早就已经死了的。她的伤口是完整的一圈,却没有流血,伤口的肌肤也没有翻卷,而是奇怪地非常平整。然后我们才发现从应雪脖子一侧的伤口里露出一截丝线,好像……是她戴的那根红线……我们都看过,红线没有断裂的迹象……也就是说,她的伤口极有可能就是这一圈红丝线造成的。如果是的话,那就是活活的收紧,一直勒进去的,一直勒到颈椎骨……”

顾天喘着气,艰难地说着,而我脑则是空白一片,只有应雪巨鲜红的伤口的景象在撕扯着我的神经。

“最奇怪的是,你和絮儿昏迷的时候,应雪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我们……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在短时间内迅速的干枯,萎缩,最后化为乌樱乌迎…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剩下……”顾天断断续续地说完,声音已经哽咽,眼里也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恐惧之色。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样!”我神经质地喊起来,“衣服呢?头发呢?难道都会化为乌有?!我不信!不信!”

祁峰抱住挣扎不已的我,也喊起来:“琅琅你冷静点!这是事实!我们也不能解释不能相信,但这都是我们亲眼看到的事实!”

我终于不再挣扎,我失神地望着应雪刚才坐着的地方,然后抱住祁峰放声哭。

“琅琅,振作点。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祁峰也有些哽咽。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抬起头来望了望天空,下决心似地道:“好了,现在,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往哪里走?”洪晓的声音透着一些茫然。

“出山是出不了了。现在,我们只有唯一的一条路可走。”祁峰道。

“老君观。”

祁峰、顾天、洪晓,三个人一字一顿,异口同声。

Ⅰ 第九章 神魔一体

神泉井处于山口和老君观之间,也就是说,此去位于老君山主峰峰顶的老君观,还有着至少半天的路程,而这段时间当会发生什么,我们完全无法预料和想象。

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恐惧,一重接一重的死亡狂涛已经将我们拍打得习惯于冷静甚至麻木。互相扶持着站起来,偌的林子里就剩下我们五个寥落的身影。

陈伯、欧阳、黄夕、应雪,一个接一个神秘地消失或者死亡,而我们即将到来的命运,是否也会像他们一样?

早餐是没法吃了,就算有胃口吃,也没有任何食物。

祁峰转头看着我,问道:“能坚持吗?”

“没问题。”我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回头望向絮儿,絮儿咬着嘴唇,使劲地点着头。

洪晓道:“现在又到选择的时候了——我们走哪一边?”

去老君观的路到神泉井是分了叉的,若没有发生这些事情,也许走哪一边是完全不重要、也没有什么区别的,但是现在我们真的不知道该走哪一边,连续的惊吓已经让我们的神经高度紧张,只觉得这山里处处陷阱,危机四伏,每一步都有着莫的凶险。

祁峰往四周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当初我们选择分开,却两边都遇上危险,是不是意味着,其实我们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一样?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们现在也无所谓选择了。”

“呵呵,是啊。”顾天也淡淡一笑,“那就随便吧。我们该出发了。”他转身拣起放在地上的包袱往背上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上左边的路。祁峰牵过我的手,也跟了上去。

“对了。”我突然站住,想起那一对我们认为有着奇异作用的玉坠还在自己这里,赶紧将玉坠取出来,想把祁峰的那块给他。虽然上次看见玉坠合到了一起,可是还有着缝隙,男孩子的力气些,一定能掰开的。但等我取出玉坠一看,两人都愣了,托在我掌心的玉坠俨然是一块完整的玉,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缝隙的痕迹。

“这——怎么回事?”我抬起头,迷惑地望着祁峰,又试着掰了几下,还是没有作用。

祁峰接过去看了看,最后道:“不用管了,也许这是好事也说不定。既然这两块玉坠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太极图形,说明它也许在自觉地保护我们。它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不要把它们分开。”

他复又望着我,嘴角轻轻地泛起微笑:“而且,你也分不开了。”

我心一暖,又觉得鼻头酸酸的想哭,赶紧一推他,向顾天他们追去。

分叉以后的路一直贴着湖边蜿蜒而进,透过右面稀疏的树木,我们完全可以看到阳光下干净碧蓝的湖面,因此不再像进山的路那样显得阴气重重。

然而,此去的一切对于我们来说是绝对陌生的,我们没有向导,没有在原始森林求生的经验和技巧,更没有与邪灵对抗的能力,不管这条路是生路还是死路,无奈的我们都只能选择前进。

现在,一起进山的九个人,只剩了我们五个,祁峰,我,絮儿,洪晓,顾天,我们必须吸取这几天来的种种教训,尽最的努力不让悲剧再发生。

一路上,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和惊恐,而是尽量保持清醒和理智,冷静地分析、讨论我们目前的处境,寻找解脱的出路以及调整惨然的心态。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转变对我们来说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至少恐怖和死亡的阴影没有像之前那样在我们的内心猖獗横校

一直这样走下去,到了正午,我们才觉得饥饿难忍,毕竟从昨晚到现在我们基本上没有进食。此时我们已经快走到了神泉井的另一边,洪晓主张停下来到湖边休息一会儿,顺便钓点鱼填肚子。家一致通过,便离开路下到一处平整干净的湖岸上。

洪晓翻出鱼杆和鱼饵忙乎起来,我靠在祁峰怀里,这两天精神一直高度紧张,乍松懈下来,就感到昏昏欲睡。絮儿也一样,顾天抱着已经睡熟的她不住的打着哈欠,只有祁峰还挺精神地和洪晓讨论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听见洪晓压得低低的声音:“有了!”

我不禁一振,祁峰也把我晃了几晃,睁开眼只看见洪晓正在心翼翼地收线,鱼杆已经被拉成了弧形。洪晓喜形于色:“祁峰,快来帮忙,好沉!是条的!”

祁峰连忙上前去,两人忙而不乱地操作着,与水底的鱼周旋起来。

絮儿也醒了,我们帮不上忙,只能围上去看热闹。洪晓道:“遇到这种家伙,就得和它耗,不把它累死,也要把它玩昏。”

看来上钓的鱼的确块头不,只一会儿工夫,两人便满头汗,又不敢轻易提杆,生怕鱼杆承受不住拉力而断裂,落得两头空。

“已经诱到浅水区来了,祁峰让,我把它弄上来。”洪晓示意祁峰不用帮忙了,我们紧张地看着鱼线入水一带的水域,果然,尽管湖水反射着强烈的阳光,一个黑黑的影子还是隐隐约约地在水下现出来。

洪晓全神贯注地为最后的胜利做着准备,眼看时机渐渐成熟,洪晓运足了力道,刚要提杆,突然觉得手上一空,刚才巨的拉力刹那间消失殆尽,他一声“不好”尚未呼完,人已经被作用于自身的力道反弹得失去平衡,往后跌了出去。家吃惊之余,还没来得及去扶他,只听哗啦一阵水声,一个黑色的物体猛地从水下腾出湖面,水花四溅。那物体冒出来之后,并没有落回去,而是静止地立在水面上。

“人!是……人!”

一阵沉寂之后,不知是谁惊恐地喊起来。可是此刻,再也没有一个词比这个“人”更可怕了。我们第一个反应便是想逃,可是家却都像着了魔似的,死死地盯住那“人”,谁也迈不开脚步——

那是欧阳,竟然是进山第二天就已经失踪了的欧阳!

哗啦啦的水声渐渐地平息下来,我们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欧阳一动不动地站在水,上半身露出水面,胸口插着一根完整的竹笋,破烂的衣服湿淋淋地挂在身上,手指节已经被啃噬得露出了森森白骨,眼睛的部位只剩下两个窝,洪晓的鱼钩正钩在他的左颊上,把他的脸撕扯出一个支离的洞。我们想逃,却无法将视线从他深陷的眼窝移开,欧阳已经没有眼睛了,可我们却知道他仍然在冷冷地注视着我们。

是的,好冷!那种眼神,让我们在极度的恐惧颤抖不已。

“嘿嘿……”欧阳突然发出一声功,摇摇晃晃地挣扎着向我们扑来。

我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只听絮儿不断地尖叫着,然后是三个男生在喊:“快走!”我感到有人拉起我的手臂就往林狂奔而去,身后是欧阳的功和滴答不停的水声。

我们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来,沿着上老君观的路没命地瞎跑,也不知道跑了有多远,欧阳是不是还在身后追,直到累得没有力气再挪动一步,才七歪八倒地栽倒在地。空气只有我们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这个时候除了呼吸,我们的身体已不能再有任何的动作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终于动了一动,感到意识一点一点地渗回了脑子。我只觉得胸口火辣辣地痛,喉管也似乎快被烧裂了。耳边是其他人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我快死了吗?还是已经死了?我几乎连思考都不能了,仅有的一点意识也被用于胡思乱想。昏昏然,突然心一揪: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喘息声?那绝对不是我们五个人所能发出来的!

我一下子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昏暗,正在此时,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我的前面跳起来,接着传来祁峰沙哑疑惑的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

此刻家都已经清醒过来了,摸索着靠到一起,庆幸的是五个人全都在,没有人落下或者受伤。当我们的眼睛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这才看清楚,我们竟然在不知不觉跑进了一个山洞,洞口丛生的杂草遮住了部分光线,所以显得特别昏暗。

“姐……”絮儿轻轻地拉住了我的手,我明白她心有多害怕,因为我自己也是一样。谁知絮儿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我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姐,你有没有感到像有很多人在看着我们?”

我还没出声,一旁的顾天就已低声答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家心。”

絮儿不说话了,我却明显感到她握着我的手在发抖。我定了定神,渐渐也冒出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似乎四面八方都有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看,可仔细听去,却奇怪地没有任何动静。

三个男生护着我们,尽量地靠到一起,摸索着朝一面洞壁退过去。我一手捂着心口,却仍抵挡不住从内心深处弥漫开来的寒意。没退两步,突然间一阵凉风袭过来。

山洞之一般不会有太的空气流动,我皱了皱眉,向洞口看去,那些丛生的杂草仍然一动不动,那么风是哪里来的?我心下一骇,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可是没等我站稳,我便感到有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啊——”

我失声叫出来,一下子向前扑去,跌到他们间,只觉得自己声调都变了:“有人!”

家都倒吸了一口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空气一下子凝固,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欧阳追来了,可是接下来却没有一点动静。

半晌,洪晓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啪的一声,一点火光从他的手上燃起,那是一只打火机,火光虽然微,却足够我们将周围的环境看个清楚了。借着这光亮看去,家不约而同地低呼了一声。

原来,这并不只是一个山洞那么简单。

山洞的空间并不,可是贴着洞壁全立着一尊尊泥塑的道家神像,都是真人。我这才发现,刚才自己后退的方向有一尊伸着右手的神像,搭上我的肩膀的也就是这只手了,难怪如此冰冷。

这些神像显然是当地农民自己塑造的,不仅工艺劣拙,每个神像身上还披着各种红绿粗糙滥制的衣服,不伦不类之至,那些原本鲜艳的颜色此刻已经显得无比破旧,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越发的透出一种阴森和诡异。

不知道是因为偷懒还是因为什么原因,所有神像的眼睛都很奇怪,没有一个有眼珠,整个眼眶内就是一片白色,或圆睁,或半闭,可是就是这样,我们仍能感到那双双眼睛仿佛正在专注地看着我们。

“难怪我们都有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原来是这些神像。”洪晓道。

我一个个的看过去,又把这山洞整个打量了一下,皱着眉头道:“奇怪了,这山洞并不,而且是个死洞,刚才我怎么感到有风呢?而且风好象不是从洞口刮进来的。”

刚说完,祁峰就道:“有风吗?我怎么没感觉到?”其他三个人也看着我,摇头说明他们也没有感到有风。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我甩了甩头,向他们露出一个抱歉的笑,也许自己是精神太过紧张了吧。

洪晓举着打火机,慢慢走到那些神像面前,我们则站在山洞央没动。洪晓没走几步,突然低头去看他的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这是什么?”他蹲下去,火光照亮的地方,地面有一个的坑洞。顾天也走过去,看了看道:“是一个洞,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不是,你不觉得这个洞的形状很古怪吗?”洪晓挠了挠头,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指着地面道:“奇怪,我怎么有种感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似的。”

洪晓的话音刚落,我就感到身边的祁峰震动了一下。祁峰两步抢上前去,拉开围在那坑洞旁的洪晓和顾天,脸色顿时变。顿了一会儿,他才道:“黄夕死的时候,地面上一个一个出现的坑洞,和这个一模一样。我是跟你们讲过的。”他盯着地上的那个坑洞,缓缓说完,脸色铁青得怕人。

洪晓一震,跳起来道:“难怪我觉着眼熟!”他舞着打火机,又躬下身去四处照着。

“你们看,这里还不止一个。”他在洞里兜了一圈,最后回过头来,望着祁峰:“每个神像的周围都有两三个这样的脚印,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哼!”顾天咬着牙,狠狠地道:“说明了这个山洞早已布满了那恶鬼的足迹,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在它的算计之。”

我道:“那为什么它还没有出现?它在等什么?!”

“还记得我钓鱼的时候说过的那句话吗?这和钓鱼一样,可是现在我们是猎物!它在和我们耗,不把我们累死,也要把我们玩昏。”洪晓盯着深深插进地面的脚印,也恶狠狠地道。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欧阳将我们逼到这里,还不知道他追上来没有,现在洞里和洞外都有危险。”我道。

祁峰没有回答我的话,却突然问了一个我们一直没有注意的问题:“你们觉得,我们刚才看到的欧阳,是真的欧阳吗?还有你们看到的陈伯?他们都是失踪后一段时间才又以某治式出现额。而我在另一条路上遇到的害死黄夕的那种脚印又是什么东西?我注意到了,你们遇上陈伯和黄夕死亡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我觉得很奇怪,以前陈伯说过,就算有冤鬼、而且这冤鬼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的话,那也只有青姑一个。假设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么多?会不会其实恶鬼就是青姑,欧阳和陈伯只是被她引诱后失去心智来加以利用的工具?”

他一口气说完,顾天也恍然悟地道:“不错,陈伯和欧阳的失踪的确非常蹊跷,这么说来,我们遇到的一切都是青姑在作祟?”

我接口道:“不错,应该都是她。”

家都望向我,我苦笑道:“我早就怀疑是她。其实……也许她在我们到了华延的第一天就已经盯上我们了。”

祁峰吃惊地望着我,我叹了一口气。这事已经告诉了顾天他们,祁峰却还不知道。我平静地把第一晚住在陈伯家遇到奇怪的袭击,和第二天发觉房的影子及那画片神秘消失的事说了出来,又道:“我也是后来才想到是玉坠保护了我,概这太极玉坠是她最的绊脚石,所以她最先就找上了我,女孩子阴气总是要重些的。我也很奇怪,照现在看来,她的能力似乎很强,可为什么当初却不能抵挡半块玉坠的红光?可是到后来,她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有效的方法,就是把人一个一个地单独引开,避开玉坠再下手。她甚至成功地让我们分成了两批进山,欧阳和陈伯只不过是她的尝试,而黄夕则是第一个惨死。”

我说到这里,看了看祁峰,祁峰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低下头,不忍心再说下去。洪晓却接着道:“于是在重新分路进山的时候,她就操纵着陈伯来取琅琅的玉坠,而自己则直接找上祁峰他们,害死了黄夕。陈伯因为玉坠的功力太强而没有成功,她便又害死应雪,再驱使已经被淹死在湖的欧阳追杀我们,而她,早已在这里布下陷阱,等待我们的来临。”

祁峰失神地笑起来,道:“那么,真正的凶手已经衔了,那就是这些脚印的主人——青姑。”

絮儿突然啜泣着道:“我们没有做什么坏事啊?又不是我们害死她的,为什么她一定要害我们,非要让我们死不可?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回去了吗?我们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啊!”

我回身抱着絮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不清楚怎么心里一下子变得很平静,一直以来困扰着我们的谜团终于解开了,好象就没有了那种深深的恐惧感,剩下的只是现在该怎么办而已。

“这里不能再呆了。看样子,青姑很快便会来了。”顾天顿了一顿,补了一句:“说不定,她一直都在,只是没有动手而已。”

一阵凉气从脚底直往上漫来,我道:“那我们现在还是往老君观去?”

“老君观当初就是为了收伏青姑而建,青姑必然会畏惧三分,而且听陈伯说,老君观上是一直有道士的。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祁峰坚定地道,“只要坚持到老君观,我相信会有转机的。另外,如果在外面再遇上欧阳,家只管像刚才那样跑,千万不要停下来。”

家正应着,洪晓手的打火机火苗突然歪了几歪,噗地灭了。山洞重归于黑暗。我们听见洪晓啪啪地打了几次,却半个火星也没樱

我正想说话,只觉得胸口一痛,隐隐的有一种烧灼感,我低头一看,却见衬衣里面现出一团微弱的火红的光芒,逐渐变强变亮,也越来越炽热。

是太极玉坠!

我惊呼起来,家也都发现了玉坠的变化,我连忙将玉坠从衬衣里拉出来,只见绿色的玉坠已经变得通体火红,像炼透了的金属,发出的光芒更甚,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不好!玉坠在给我们示警,快离开这里!”祁峰陡然一震,喊将起来。然而已经晚了,在玉坠强烈的光芒照耀下,洞里随即发生的景象让我们目瞪口呆。

玉坠发出的光芒映红了整个山洞,颜色浓得像要滴出血来,所有的神像沐在这血海之,彷佛都在咧着嘴狰狞地笑,一双双没有眼珠的眼睛却惨白如初,贪婪地盯着我们。我只感到脚下的地面似乎有一些细微的颤动,一种类似轰鸣的低闷的声音从地面传来。

我不由自主地低头下去,眼角的余光却似乎瞥到一尊塑像的头晃了一晃,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抬头看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几十尊塑像竟真的开始活动了!每一尊神像都挥舞着各自手的利器,从神座上一跃而下,蹒跚地向我们逼近。一时间,山洞充满着它们凄厉的嚎叫和功,随着它们的走动,神像身上斑驳的泥土一块一块地脱落,而露出来的,竟然是一具具已经高度腐败了的人的尸体!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立时扑面而来,几乎让人不能呼吸。

这景象是如此可怖,可我们竟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像被妖法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我的身体也同样的僵硬,挪不开步子,只有心在疯狂地跳着,脑子里闪过无数的乱七八糟的画面: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玉坠,我的玉坠,快救救我们呀!救救我们!

这个信念迅速地充盈了我的整个思想空间,一股温热的力量突然聚集起来,从我的心口直往上冲去,那力量是如此坚决而巨,使得我抑制不住地喊出来。

随着我的喊叫声,太极玉坠的光芒变得更甚,满目的血红,一个的光圈从我的胸口透出,迅速的变,悬浮到山洞央,那是一个由炫目的白色光环和黑色阴影形成的巨的太极图形。接着只见太极光环突地迸裂,化为道道隐约的白光往我们的四周飞散开去。一瞬间,那些尸体被白光无形的力量纷纷震飞,猛地弹到洞壁或神座之上,有的尸体立即碎散,而残缺的肢体却仍然不停地挣扎着,蠕动着;有的尸体则又爬起来,挪着步子,挥舞着兵器,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支配着它们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

从神像活动开始到这一刻,其实只是极短的几秒钟,变故陡生,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反应,错愕之间我们几乎已经忘记了害怕,直到那些恐怖的尸体再度向我们进攻,我们才回过神来,而此时,身体的麻痹感也突然消失了。

“快走!”

三个男生在第一时间叫起来,拉起我和絮儿就往洞外冲去。洪晓护着絮儿跑在最前面,顾天拉着我,而祁峰则跟在我们身后。

冲出洞口,强烈的光线顿时让我们睁不开眼睛。我下意识地用手遮住双眼,任顾天拉着往前跑,只感到地上的草木荆棘呼啦啦地从腿上刮过,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Ⅰ 第十章 生死一线

我们只管拼命地往前跑,不知道那些恶鬼跟在身后多远的地方,更不敢回头去看,总之,那种难以形容的腐臭一直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我们周围。

我的心一阵狂乱。我们能逃出去吗?能吗?玉坠究竟能不能保护我们到最后?我在心狂乱地问自己。而刚才危急之,玉坠发出的太极光环是因为自己强烈的意念而形成的吗?它能感应到我的呼唤?如果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就有救了?一连串的问题压得我心头难受至极,可是我却无暇去思考答案。

腐臭的气息似乎在越来越浓了,我几乎快被憋得喘不过气来。没跑多远,我突然感到胸口又开始隐隐发烫,而在无边的腐臭之,莫名地好象又多了一股腥臭。这种感觉很奇怪,若是在平时,这两种臭味也许都差不多,可是此刻闻久了其的一种,另一股稍微不同的臭味若加进来,立时便能分辨出来。

我心一颤,暗叫不好,睁开眼透过指缝望去,当下惊得喊起来:“絮儿心!”

絮儿跑在我的前面,我睁眼时,正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我和洪晓前面的荆棘丛闪出来——那赫然竟是我们以为已经摆脱了的欧阳!

欧阳几乎没有任何转折的动作,一出现,就直向絮儿扑来,一手抓向自己的胸口,猛地拔出那根插在心脏部位的竹笋,疯狂地挥舞着,准备刺向絮儿。

“絮儿——”几个人同时惊叫起来,正在奔跑的洪晓和絮儿眼看就要和欧阳撞上,却一下子无法收住身形,而欧阳则嘿嘿地狞笑着猛扑而来,高举着竹笋,如同举着锋利的刺刀。无论是絮儿还是洪晓,都无法避过他势在必得的杀戮。

絮儿!怎么可以!我拼命地往前冲去,不,我绝不能让絮儿受到伤害!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我看见洪晓突然伸手将絮儿推倒在路边的草丛,自己则被惯性推动着又往前踉跄了几步,而同时两道人影从我的身边迅速地掠过,顾天和后面的祁峰已经冲了上去。

此时,我胸口的玉坠也越来越红,越来越烫。

天啊,快救我们,快啊!

我急得直掉眼泪。然而刚才太极光环的景象却仍然没有出现。前面的洪晓刚站稳,一抬头时欧阳已经刺到了他的近前。电光石火之间,顾天一个飞身将洪晓扑倒,压在身下,而已经扑到他们面前的欧阳高举着的竹笋,也在那一刹那狠狠地刺了下去。

“不——”我和絮儿的惊叫响彻了整个林子,眼看着惨剧就要发生,我们却无力阻止。玉坠已经红透,可每次都拯救我们于危急的红光却始终没有闪现。

为什么?难道我们注定命绝于此?

绝望间,我只见顾天猛然被身下的洪晓推开,那根邪恶的竹笋当空刺下去,直直地插进了洪晓的胸口,鲜血顿时飞溅开去。得手的欧阳匍匐在洪晓身旁,贪婪地注视着洪晓汩汩直淌的热血,接着又仰天笑起来,腐烂残破的脸颊上沾着斑斑血迹,看起来无比的可怖。

洪晓的眼睛瞪得的,双手握着那根插进自己胸口的竹笋,拼足了最后的力气叫着:“你们快走!快走!”此时被他摔出去的顾天已经翻身爬了起来,祁峰也已奔到我们身旁,两人悲愤地怒吼着,几乎是同时扑向已经化为恶鬼的欧阳。

天啊,他们想做什么?我呆立在原地,再也没有力气动弹,眼前血腥恐怖的场面和他们不计后果的行动让我的思维完全停止,我只能这样看着,甚至无法闭上眼睛,任由事态疯狂地发展。

正在这时,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流从胸口注入我的体内,我猛地一颤,全身的血液顿时如沸了一般翻腾起来,我不由自主地挥起双手,感觉自己像要被这炽热的温度烧毁。而双手一挥起,我看到眼前自己的双掌竟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通红,就像那玉坠通透着红光时的模样,甚至连手臂也隔着衣袖透出隐约的红色来。

此时,欧阳面对着发疯似的顾天和祁峰,正作势欲拔起洪晓胸口的竹笋,再度用它来作进攻的利器。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眼前突然一阵发眩,数度出现的红光再度盛,短暂的失去视觉之后,欧阳已经在红光消失得无影无踪,顾天和祁峰一下子扑空,都跌到了地上。

我呆呆地站着,茫然地望着他们,头脑像经过了一次洗涤,变得空白一片,直到遍体的灼热渐渐冷却下来,才浑身一软,倒在地上。

絮儿已经昏了过去。祁峰和顾天颓丧地坐在洪晓的身旁,洪晓的眼睛仍然怒睁着,已经停止了呼吸,半张的嘴唇似乎还在艰难地说着让我们快走。

我的思维逐渐的恢复,却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不可能的,洪晓怎么会死呢?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就死了!我看着洪晓惨白而又血迹斑斑的脸,无意识地拼命摇着头。

欧阳已经消失了,那恐怖的一幕就像是一个噩梦,而我宁愿相信那是一个噩梦,可是深深插在洪晓胸口的竹笋却又昭示着那不过是我的自欺欺人。

洪晓死了,鲜血流淌了他的一身,他死在了欧阳手里,不,他是死在青姑的手里!死在了那个已经冤死了千百年的厉鬼手里!

我的眼泪疯狂地滴落,顾天也是满脸的泪痕,他颤抖着伸出手去,为洪晓阖上了双眼。祁峰一直看着洪晓的脸,握着他沾满着自己的鲜血的手。

他没有哭,可我知道他把眼泪都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我知道祁峰此刻有多么的痛苦和悔恨,洪晓和顾天是他最亲密的朋友,现在洪晓不在了,顾天呢?甚至还有我和絮儿呢?谁也不知道青姑又会在什么地方窥视着我们,策谋着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夺取我们的性命!

危险终于过去,却再一次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们守在洪晓的身旁,每一个人的心都在巨的痛苦接受煎熬。祁峰和顾天一动不动地坐着,紧咬着牙关,脸色发青。

我无力地搂着絮儿,泪水无声无息地湿了整个脸颊,刚才的一幕幕不断地在眼前重现,如果我的信念再强一点,如果红光早一点出现,如果我们没那么意地忽略来自欧阳的威胁……洪晓是不是就不会遭到这样的不幸呢?

太多的如果让我的悔恨疯狂地膨胀。如果我们当初没有选择老君山,如果没有住在陈伯家,如果玉坠最初发出红光示警时我们就离开华延,如果……那么这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陈伯,欧阳,黄夕,应雪,洪晓,他们就不会一个个的离我们而去,死亡是完全无法挽回和后悔的,绝不可能再重新开始,这才是我们犯下的最的错误。如果没有当初的选择,我们一定不会踏上这样的不归路!

我的眼睛已经完全模糊了,脑海混乱地翻腾着无数思想的片段,我真的不愿想,却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么久没有进食,没有好好地休息,连续不断的来自死亡的恐怖和威胁已经让我精疲力尽。

现在洪晓也死了,我突然有些木然地觉得,死亡其实也不是想象的那么可怕,死就死吧,人一生下来就一步步迈向死亡,既然一定要死,还不如早点死掉,总好过在这样的境地里承受这些可怕的东西!

我不想动了,也没有力气再动了,就这样吧,就在这里等死,反正都是要死的,我受够了!

我抬头望着模糊的天际,毫无意义地发出一声冷哼。

就在这时,怀里的絮儿轻轻地动了一下,呻吟起来。这呻吟让我一个激灵,在混乱的意识一下子清醒了。

“絮儿,絮儿。”我摇了摇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无比。

絮儿慢慢的睁开眼,无神地望着我,许久,她的表情才从茫然转为迷惑,再由迷惑变成惊惶,变成恐惧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猛地坐起身来,紧紧地抓着我的双臂:“洪晓死了!洪晓死了!姐——为什么?为什么?!”她拼命而又无力地摇着头,泪水夺眶而出。

我一下子抱住她,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一般,哽得我什么也说不出来。然而我立即想到,不能再让絮儿看到洪晓的尸体,她承受不了的。是以我更紧地将絮儿搂在怀,不让絮儿有机会转头望向他们的方向。我自己则向祁峰他们看过去,却没料到,这一看之下的景象,让我骇然震。

祁峰和顾天仍然守在洪晓的身旁,但祁峰却不再握着洪晓的手。他们的脸上呈现着难以描述的复杂表情。我看着祁峰的神情,便知道一定会有什么即将发生,或者正在发生。

果然,洪晓的身躯似乎动了一动,或者之前就在动,只是我没有注意到而已,慢慢的,他的全身似乎都有那种细微的动作。

洪晓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他还活着?我吃惊地睁了双眼,可为什么顾天和祁峰却没有任何高兴的神情和举动?

但是紧接着我就知道是为什么了。洪晓并不是在动,而是一种变化让他的尸体出现了“在动”的情形。在极短的时间内,洪晓的身体像是被突然抽去了所有的水份,逐渐变得干枯,并迅速地萎缩,这种萎缩引起了衣服的塌陷,这也就是为什么刚才我以为他在动的原因。此时,洪晓的尸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木乃伊,然而却并不仅止于木乃伊,他还在继续地萎缩,连衣服也开始皱成一团,卷在一起,不断地缩,缩,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呆呆地看着,忍不住浑身发抖。

天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他们不愿告诉我应雪是怎么消失的了。刚才的洪晓,一定和应雪消失时的情形一样!如果不是这几天来我的神经已经变得足够的坚强,这样的景象一定会让我疯掉的。毕竟那不是什么动物或者植物,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我们朝夕相处的最好的朋友,而我们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结束!

祁峰失魂落魄地站起来,顾天却仍坐在地上,痴痴地看着刚才洪晓躺过的那片土地。如果不是洪晓在最后的关头推开他,那么此刻坐在他那个位置的人就应该是洪晓了。

絮儿还在我的怀呜呜地哭着,我紧紧地搂着她,多少有一些安慰,幸好刚才没有让絮儿看见那一幕,否则我真不敢想象絮儿会是什么样子。我扶起她,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走去。

“姐。”絮儿突然站住,问道:“洪晓……他的尸体呢?”

我一愣,我不愿意让她知道真相,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祁峰抬起头,缓缓地道:“我们已经把他埋葬了。”说罢朝我望来,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归于失败。而我却明白,他一定是知道我的心意,所以才会这样骗絮儿。絮儿是我们彼此最喜爱的妹子,我们都必须竭尽全力去保护她。

祁峰转过身去,对还发着呆的顾天道:“我们走吧。”

顾天仍然一句话也不说,祁峰伸手去拉他,他也不动,最后还是祁峰强行将他拽起来,我们才能重新往要去的方向前进。家都知道顾天在想什么,他心里难受,我们也一样。然而事已至此,我们惟有选择坚强。

Ⅰ 第十一章 峰回路转

此去老君观,估计还有一半的路程,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如果在天黑之前赶不到老君观,我们就只有露宿在森林里。可我们携带的所有东西,帐篷,工具,衣物等等都已经丢得干干净净。就算没有青姑,在原始森林里露宿的危险也是不言而喻的。更何况,在青姑越来越猖狂的情况下,单单指望玉坠能保护我们已经不太可能了。所以,无论如何,今天我们必须要赶到老君观。

然而,很快我们就知道这个目标是实现不了的了。

危险带来的恐惧和失去至友的悲伤一旦稍稍退减,饥饿与疲惫便疯狂地袭来。这一天多来粒米未进,在巨的惊恐和悲痛疲于奔逃,我们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透支。

此刻,洪晓的死亡带给我们的前所未有的打击,使得支撑着我们的信念开始摇摇欲坠。祁峰和顾天已经明显的步履艰难,而我和絮儿两个女孩子,更是在坚持着走出一段路之后,跌到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我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絮儿软软地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喃喃地说着,干裂的嘴唇一片惨白。

我靠着一棵树勉力坐着,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看着絮儿,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我连将自己的脖子支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

祁峰搀着顾天也终于停了下来。自从洪晓死后,顾天就完全失去了生气,一直都这样失魂落魄地,一句话也不说。祁峰扶着他坐下,才转身踉跄地向我走来。

“琅琅,没事吧?”他伸手抚在我脸上,心疼地看着我。

我翕动了一下嘴唇,努力地想挤出几个安慰的字,却完全发不出声音来。祁峰的手上传来一阵微微的颤抖,接着将我揽进怀里,良久不语。

我们真的太需要休息了,哪怕是一刻的松懈都好。这个时候,什么青姑,什么厉鬼,统统的滚开去吧。我昏昏地想,就算是青姑真的追来了,自己能死在祁峰的怀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我们就这样相互依靠着,不知道究竟在这树下呆了多久,力气慢慢的回到了体内,尽管饥饿仍然折磨着我们的神经,但比起刚才来,确实已经好多了。可是我仍然不愿意动,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已经过去了的噩梦,那有多好,我就可以这样一直地赖在祁峰怀里,能赖多久,就赖多久。

我迷糊地想着,突然听到身旁的絮儿喃喃地在唤我。

祁峰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我努力地转过头去,看见絮儿正挣扎着想坐起来,祁峰赶紧去扶住她。

“姐……水……我想喝水……”絮儿吃力地睁开眼睛,视线却在空游移着,集不起来。

我一阵心酸,又是茫然,道:“水……哪里去找水呢?”本来是低低的自语,不料絮儿竟似回答我一般,软软地抬起手臂,往前路一指:“水……那边……我听到了……”

我吃了一惊,望向祁峰,他正皱着眉头,凝神听着,我也静下心来仔细听去,果然,絮儿指的方向,真的有丝丝细微的流水声传来。在此刻,这样的声音简直比仙音神曲还动听。

我的精神顿时为之一震,祁峰显然也听见了,本来铁青的脸色一下子因为激动而红润了起来。

“走!去找水源!我们快走!”祁峰几乎是跳着去将顾天拉起,我也扶着絮儿站起来,对水的渴望像一线生机注入了我们的身体,如果不是有了这动力,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拖动沉重的双腿继续往前走下去。

我早就注意到,在越过神泉井之后,山路就已经开始崎岖了,坡度也明显的增,这便是登顶的信号。在路的两旁,嶙峋的怪石和枯瘦怪异的树木越来越多,气温也越来越低,正是流火的天气,阳光覆在身上,竟是凉凉的感觉。而这山也像突然之间冒出来无数此起彼伏的陡峭的山峰,脚下的路不再是在森林灌木蜿蜒,而是在险峰叠嶂迂回,这和先前的景象,是完全的两样,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一路磕磕绊绊地走着,我们既紧张,又满怀着对生的渴望。

而只得庆贺的是,我们没有听错,那流水声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的,我们一步步往前,水声就一点点增,更令我们惊喜的是,从我们听到的声音来判断,水源并不是我们最初想象的溪之类,而极有可能是一个瀑布!

祁峰的脚步明显的加快起来,一路拖着顾天往前走,絮儿的脸上也有了些神采,我和她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路两面都是陡削的山崖,使得我们像置身于深谷之,轰鸣的水声仿佛就近在咫尺,可是几番峰回路转,仍然不见踪影,只觉得路逐渐的难走起来,空气也越来越湿润。直到在一个山峰脚下猛地往左一转,狭隘的视线才陡地开阔了,我们寻找的水源也已毫无遮拦地现在我们的眼前。

那果然是一幅型的瀑布,从右边的峰顶飞泻而下,汇成一个不的湖泊,贴近瀑布处的山壁一带灌木丛生,却丝毫挡不住我们的视线。

只见瀑布入水处阵阵白色的浪花翻腾飞溅,而离瀑布稍远的湖水则漾着微波,显得晶莹透彻,我们几乎是欢呼着奔到湖旁,拼命地将水捧入口,浇到脸上,身上,生怕这水原来是幻觉,转眼就不见了。

“鱼!姐,好多鱼啊!”絮儿的精神恢复了不少,指着水里,颤声喊起来。

我睁开被水迷糊的眼睛一看,脚下的湖水,果然有无数半的鱼儿在游弋嬉戏。我一阵激动,还没来得及开口,祁峰就已经跟着叫起来:“快抓!快抓!我身上还有打火机和刀,今天有得吃了!”

我和絮儿又是一阵忙乱,几个人跳进湖里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抓起了几条鱼来。在絮儿和祁峰忙乱的当儿,我才注意到,顾天喝了几口水之后,就一直坐在岸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湖水发呆。

我心里一沉,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看看他,又看看在湖边忙碌的絮儿和祁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沉默了许久,最终我还是开口了:“顾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欧阳,黄夕,应雪,更多的是洪晓。我们也想,可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根本不是我们所能理解和掌控的,我们不能坐以待保哪怕最终是死,我们也得尽自己的努力去抗争。现在只剩下我们四个人了,你这样子,我们很担心。这不像我们熟悉的顾天,你知道吗?”

水流的声音太,我不敢确定顾天究竟听清楚没有,我一直望着湖面,静静地说,其实连我自己的头脑里也是一片空白。说完了,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些话,能说服顾天吗?我自己听来都觉得那么苍白无力。

转头看顾天,还是那样面无表情,一种和他年轻的容颜极不相称的浑浊从他的眼神里弥漫开来,灰暗得可怕。

我突然有了一种寒冷的感觉,这个顾天,还是顾天吗?他究竟想要怎样?!我仍然坐着,身体却不能控制地微微开始颤抖。我不再开口,顾天也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夜晚又要来临了,在解决掉饥饿之后,我们才终于有了精力去思考和讨论目前的处境。顾天在我们的逼迫下勉强吃了一条鱼,接着又是沉默,只有我和絮儿、祁峰在不停地说着。

“现在不知道离老君观有多远,如果天黑之前能赶到,那是最好。就怕天黑前赶不到,路上留宿,又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祁峰的眼神有些闪烁,语气沉重。

我道:“多耽搁一晚,便多一分危险,何况,现在我们什么宿营用具也没有了。”

絮儿显得有些茫然:“我也想早点到老君观,可是天快黑了,想走夜路也不行啊,我们不熟悉路,又没有可以持久照明的东西。”

祁峰抬眼望了我们一下,欲言又止。

我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祁峰无意识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朝瀑布的另一边走了几步,道:“来,看看我们的处境吧。”

看着他的表情,我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几步追到他身旁,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刚才找到瀑布的喜悦使我们完全忽略了这里的地形,只觉得眼前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却没有去注意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开阔。我们来的路上,山脚一带几乎都是峭壁,忽地往左转了一个弯,右面是飞泻而下的瀑布,左面和后面当然仍是高高的山壁,前面也有片绵延的群山。

但是,现在我们才发现,这群山竟是需要我们俯视的!站在祁峰的位置,我们看清了,路从山蜿蜒出来,到了这里,竟然转而延伸到了左面的峭壁之上,在我们的面前,赫然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祁峰苦笑道:“我也是刚才拣柴木的时候,才发现的,可是我当时没有告诉你们,我希望我们仅有的一点喜悦和希望能长一点,再长一点。但是,再的喜悦和开心,总有过去的时候,更何况我们的苦作乐。”

我木然道:“那现在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祁峰转过身来,看了我半晌,轻轻将我揽进怀里。“对不起,琅琅。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这几天来,我做得太糟糕,太糟糕……”

他喃喃地说着,我抱着他,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没有,你已经做得够好了。真的。”我一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絮儿也走了上来,怯怯地拉我的衣服:“姐,我怕。我们怎么办啊?”我从祁峰怀里抽出身来,正要和她说话,猛然间看见顾天站在絮儿身后,一抹笑容正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我心里一惊,可他的眼神又越过我们,直盯着那万丈悬崖。那一刹那,我知道自己终于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顾天!”我失声喊道,可接下来我该说什么呢?就算说了,有用吗?自从洪晓死后,顾天就一直沉默不语,可现在,他的眼里竟充满着一种诡异的熠熠光彩。看着他的眼睛,我不寒而栗。但这种光彩也如他的笑容一样,瞬息即没。

“怎么了?”祁峰问,他和絮儿显然都没有看到刚才顾天的表情。

“没什么。”顾天突然开口说道,随即又沉默了。我看着他,也不再说什么。

祁峰抬头看看了天色,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们今天只有留在这里了。在峭壁上走夜路太危险,恐怕不用等青姑来,我们自己就没命了。”

我点头道:“也是,既然如此,我们还不如留在这里,正好恢复体力,我们太需要休息了。”

我们一起又走回湖边,祁峰往四处看了看,对我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到处看一下,找个合适的地方。”我拉住他道:“你心点,不要走太远了。”祁峰应着,便转身去了。

絮儿挨着顾天坐下来,不停地跟他说话,想引顾天开口,顾天却埋着头,始终不吭一声。我坐在一旁,一颗一颗地往湖扔石子,惊得水的鱼儿四下躲藏。

湖水在瀑布的冲击下翻滚起层层白色的浪花,我入神地看着,眼前的水花渐渐幻化成了欧阳从神泉井冒起的那一簇,在阳光下闪烁着邪恶的粼光,直向我们昭示着来自命运的嘲笑与不屑。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又觉得似乎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若有若无地在空气游荡着。

血腥味?我猛然一震,只见湖翻腾不已的水花似乎隐隐的染着一层红色,激荡一次,那红色便更深一层。我惊恐地站起身来,慌乱抬头望去,只见瀑布上水流下泻之处,立着无数灰蒙蒙的影子,飘飘幽幽地晃动着,一股鲜红的液体掺和在瀑布,飞泻而下,触目心惊。接着,那鲜红的液体变成两股、三股……顷刻间,整个瀑布都变成了血红色,空气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飞溅起的水珠不断地打到我身上,染了我一身斑斑点点的红色。

血!

瀑布上流下的全是血!

我一下子尖叫起来,踉跄地往后退去,絮儿、顾天和还没走太远的祁峰立即发现了这变故,絮儿的脸变得煞白,害怕地扑到顾天怀里,惊喊起来:“她又来了!青姑又来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祁峰赶回来,一把将我拉起,顾天也像突然反应了过来,护着絮儿,四人一路往绝壁上狂奔。只听得身后怒吼的水声渐渐远去。

Ⅰ 第十二章 邪域深渊

夜幕迅速地来临了。天边火红的晚霞逐渐褪去,黑暗从颠峰之上一直漫下来,直到将一切完全笼罩在它的淫威之下,连同我们,在无边的黑暗奔向着未知的命运。

我们一直地跑,不停地跑,幸而绝壁上的路虽窄,却并不难行,一路沿山峰盘旋着,往峰顶而去。饶是这样,我们还是渐渐的支持不住了,絮儿被顾天拖着,脚下虽在迈步,看样子却已经晕过去了似的。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酸软无力,挪动双腿愈发的艰难。

“不行,我走不动了……”我倒在祁峰身上,喘息不已,心口像快被烧裂了一样。祁峰抱着我,心疼之情溢于言表,他自己的步履虽然也开始蹒跚,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停下来。因为谁也不知道我们究竟有没有远离危险。

“歇歇吧。”顾天疲惫地看着絮儿,又朝崖下望了望,轻声道:“天已经黑了,在这绝壁上走夜路,也安全不到哪里去。”

我勉强道:“再这么跑下去,我们都得累死。”

祁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进老君山以来我们第一次露天宿营。祁峰扶着我走了几步,在岩壁下找到了一块平整一点的地方,就成了我们的营地。顾天顺着崖壁倒下去,蜷缩在一边,一动不动,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睡着,或者说是有没有在睡。絮儿在他的怀里也已经沉沉地睡去。

我把头靠在祁峰的肩头,困倦一阵阵的袭来。我努力地撑着不住打架的眼皮,一面生怕自己睡着,一面却又渴望睡着。

“睡吧琅琅,我守着呢。”祁峰揽住我的肩,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

“那你呢?”我迷糊地应了一句。祁峰道:“我先守着,要是撑不下去了,我会把顾天叫醒的。”

“嗯……”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这嗯的一声来,只觉得头往下一沉,就那么的跌进了睡眠。

照理说,人在极度疲倦的情况下入睡,应该是能睡得很香的,至少我看过的很多文学作品都是这么写着。可是我此刻却似乎不太一样。好象是睡得很沉,可又极不安稳。明明在做梦,又能感到祁峰偶尔的动静。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迷糊突然感到祁峰轻轻地摇了我一下:“琅琅,醒一醒。”

我昏沉沉地抬起头来,问道:“什么事?”

祁峰望着我一笑,道:“我不忍心把顾天叫起来,又怕自己睡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我使劲地甩了甩头,多少清醒了一点,往顾天和絮儿看了看,道:“可是我怕把他们吵醒了。”

“那我们就走走吧,不吵着他们。”祁峰的眼睛在微弱的月光下有些闪烁。我点点头,答应了他。祁峰拉我起来,慢慢的往前面走过去。

我只走出几步,又觉得不妥,想了想,与其这样还不如我来守,让祁峰休息休息,便道:“祁峰,要不你休息吧,我来‘站岗’。”祁峰摇头一笑,也不说话,只是领着我往前走。

“你怎么了?带我到哪里去?”我突然发觉他一直拉着我往前方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没什么。只是想走走。”他回过头来望着我,嘴角一扬,习惯性地露出一个微笑。可是此刻,我却感到有一阵凉气从脚底直往上冒。

我不再说话,只盯着祁峰看。眼前的人明明就是我的祁峰,没有一点可疑的地方,可我总觉得好象有那么一点不对劲。那么,究竟哪里有问题呢?

“我只不过是想走走。琅琅,你怎么了?难道你会不相信我?”

祁峰沉下脸来。看他有些生气的样子,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也不再做声,任他牵着我往前走去。

在深夜惨淡的月光下,深不可测的悬崖就像一个贪婪的魔鬼,张着黑洞洞的口准备吞噬一牵眼看祁峰越走越远,我有些怕,赶紧拉住他:“不要再往前走了!”

“你怕吗?”祁峰突然回头,嘴角一歪,语气里竟似乎带着些嘲弄的意味。看到我一愣,他又连忙改口道:“有我在,你怕什么。”说罢将我拉进怀里。我伏在他的肩头,越来越觉得心里不安起来。正思索间,眼角余光一扫,却发现他的脖子上竟然没有了红线!

“不对!你不是祁峰!”我猛地将他推开,惊惶地退出几步。

“我不是祁峰是谁?琅琅,怎么了你?不是生病了吧?”祁峰先是愕然,接着应起来,伸出手想探我的额头。

“不要碰我!”我挥着手叫起来,踉跄地往后退着,转身想跑,可是祁峰身形一闪,将我拦住。背着月光,他的脸变得一片黑暗,可我仍然能感觉到他还在笑。

“你怕我?为什么?你不是最爱我的吗?”祁峰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尖厉无比。

“我不怕你!你是谁?你滚!把我的祁峰还给我!”我语无伦次地喊着,身子不停地发着抖。

“我是谁?我就是你的祁峰啊。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他竟然一派无辜的口气,嘿嘿笑了起来。

“不!你不是!你究竟想怎么样?你是谁!”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声一点。天啊,我该怎么办,为什么絮儿和顾天都没有动静,难道他们都听不见吗?

祁峰笑着,闷哼了一声,又向我迈近几步,把脸凑近我,逼得我连连后退:“你想叫醒他们吗?我的丫头,没用的,他们都死了,一个一个都死了!死人你能叫得醒吗?!”

“谁是你的丫头!滚,他们没有死,你撒谎!”我咬着牙,恨不得撕破眼前那张得意的脸。我知道那绝对不是祁峰,可是同一张脸,同一副身躯,明明是我深爱的,此刻却又让我如此厌恶和痛恨。

“他们都死了,你的朋友们都死光了。你不知道吧?他们都是我杀的,哈哈哈哈……”祁峰森森地站着,语气陡然转得低沉而又诡异,我从他的笑声里都能感到此时他的脸上狰狞的表情。“我杀了他们,一个,一个,又一个。你知道杀人的感觉吗?很痛快,每杀一个我都会很快乐……”

“你住嘴!”我一下子喊叫起来,泪流满面。可祁峰仍然徐徐而轻松地继续说着,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我的喊剑

“从那个老头开始,我一个一个的把他们引开,然后杀死。我很聪明吧?每一次我都成功了,到最后,就剩下你一个,哈哈。知道为什么留下你吗?”他发出一阵恶毒的笑声,身影渐渐的开始模糊,逐渐幻化出一个披头散发、狰狞可怖的身形来。“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而你正是整个游戏的主角,主角当然要演到最后,所以我让你最后死,也让你死得最难看!”

“住嘴!你给我住嘴!”我双手捂着耳朵,拼命地摇着头,一种几近崩溃的情绪已经让我快无法控制自己了。“我知道你是青姑!我们都知道!为什么?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们!”

“哈哈哈……你也知道我的名字。”她终于完全变回了自己样子,可是背着月光,我仍然看不清她的面容,我也不想看,谁知道那会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她的声音也变回了女声,阴笑着道:“不错,我就是青姑!我当然不是你的祁峰。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你吧?哈哈,你会知道的,不过,自己到阴曹地府去问阎罗王吧!”

她突然猛地往前一扑,直向我的胸口抓来。我猝不及防,颈上只一痛,玉坠已经被她抓去了。

我惊叫起来,往后跌去,青姑手里扬着玉坠,嘿嘿地笑道:“你别退了,你背后就是悬崖。再退就下去了。”

我扭头一看,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她恶魔般的笑声再度响起:“你的祁峰已经下去了,你是不是想去陪他?我送你一程吧。”接着一股力向我推来,我避无可避,只觉得身体一轻,已然坠下深渊。

“啊——”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回音一次又一次地从深谷荡过来。

祁峰,絮儿,还有我的朋友们,等我,琅琅来了……

我只感到自己在不断地下坠,风如利剑般试图着从我的身体穿过,几乎要把我四分五裂。

我在飞翔吗?飞向天堂,还是坠向地狱?无边的黑暗只有凌厉的风声,还有我在深谷被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的呼剑

我将要死了吗?或者说我会就这样死了吗?

我突然冒出一种滑稽的念头,怎么会呢?死亡曾经是那么不轻易和遥远的事。可他们都死了,洪晓、应雪、顾天……絮儿,还有祁峰……而现在我自己也要死了,一刹那间,这许多念头汹涌而来,祁峰……我的心突然一阵收缩,祁峰!

“祁峰——”

我终于呼喊出来,为祁峰,为自己,为所有失去生命的朋友。

“琅琅,怎么了?”祁峰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一愣。自己是在做梦吗?还是临死前的幻觉?我的身体还在下坠,是祁峰来接我了?我下意识地伸手向空抓出去,想把这声音抓住,却竟然抓到了一个实体。

“琅琅,你醒醒!”还是祁峰焦急的声音,我猛地一颤,无限的下坠感陡然间消失。睁开眼,我却是蜷缩在祁峰的怀里,呼啸的风声还在耳边,却轻柔了许多,月亮已经沉下去了,微微的曙光渐渐将黑暗的天空染亮。

我茫然地望着祁峰,究竟刚才是一场梦,还是现在是梦,或者死亡后的幻境?祁峰紧紧地搂住我,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急急而又后怕地说着:“琅琅,你总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你一直在发抖,不停地挣扎,我不知道你是梦见什么了还是生病了,张着口喘息却说不出话,我怎么也摇不醒你,直到最后你喊出我的名字……”祁峰的声音逐渐的哽咽,一些温润的东西滴到我的脸颊上,颈窝里。“琅琅,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了,我不能再失去你,我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我缓缓抬起手,触摸到颈间那片湿湿的温热,才终于清醒过来——

我还活着,祁峰也活着,我们没有死!可是,为什么那个梦是如此的真实?我一下子紧紧抱住祁峰,竟生出一种劫后重逢的感觉,仿佛我们真的刚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清晨的霞光在天边显出越来越绚烂的色彩,我渐渐的平静下来,望了望四周,才注意到絮儿不在身边。

“絮儿呢?我干什么去了?”我问。我清楚地记得昨晚絮儿就躺在身边顾天的怀里。对了,还有顾天呢?他们到哪里去了?

我满以为祁峰一定知道。可是一回头看到祁峰明显发愣的表情,我感到事情不妙了,心里突然揪紧。难道……我们几乎同时从地上跳起来,往来路跑回去一截,又折回来往前路跑,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根本没有絮儿和顾天的踪影!两人不停地喊着他们的名字,发疯似地找了几个来回,最后颓然停下来,呆立在路上。

我不住地喘息着,狠狠地瞪着祁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急速地向头部涌去,声叫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说!”

祁峰张着口,神色哀痛地看着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摇头。我冲上去抓着他的双肩,拼命地摇道:“昨天晚上不是你守着我们吗?我也是被你叫醒的,你怎么会没看住絮儿!她怎么了?你说啊,说啊!”我几乎是哭喊起来,祁峰反手抓住我的手臂,使得我不再摇他,才无助地道:“我不知道,琅琅,我真的不知道。昨晚半夜里顾天醒了,他让我休息我太困了所以睡了过去,我早上是被你的挣扎惊醒的,那个时候絮儿已经不在了!”

我愣了半晌,突然放声哭起来,不可能的,絮儿怎么会出事呢?如果这样,那我宁愿昨晚的梦是真的,还不如让我自己去死!

我一下子将祁峰推开,泣不成声地道:“你为什么不看好他们?你为什么要让顾天替你?难道昨天你就没有看出顾天的异常?你就放心?絮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祁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自己这样说着,何尝又不是心如刀铰。我不是不知道祁峰比我们承受得更多,他比我们谁都更累更需要休息,可是现在絮儿不见了,生死未卜,我的思绪已经完全乱了。

“琅琅,对不起……”祁峰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显得通红。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我本来背对着悬崖,此时一转身,呈现在眼前的深渊突然让我想起顾天昨天的表情,他也是这么站着,眼光越过絮儿,越过我们,落进这深渊之。顾天的失常我们谁都看得出来,但我一直以为他是想自杀以谢洪晓,可是现在看来好象并不是这样,絮儿也不见了,而当初洪晓救下絮儿,又推开顾天,他可以说是替絮儿死的,难道……

我感到一阵眩晕,慢慢的走到崖边上,看着那无底的深渊,不可能的,一定是我多想了,顾天不可能带着絮儿为洪晓殉葬,不会的!

一阵风吹来,我神思恍惚地身子一晃,几乎就要站不稳。我一惊,猛地退出两步,祁峰也冲上来拉住我:“琅琅!你想干什么!”我转身甩开他的手,看着他焦急的神情,脑海没来由地浮现出昨晚梦的情景,心不由的咯噔一下。

“你怎么了?”祁峰似乎发觉我盯着他眼神不对,忐忑地问道。

“没什么,我想起了昨晚的梦。”我嘴角一扬,露出一个自己都觉得古怪的笑容。此刻,我仿佛坠进了梦境一般,同样的一阵凉气从心底轻飘飘地直冒上来。“我梦到你不是祁峰,那厉鬼化作你的样子,害死了顾天和絮儿,害死了你,然后抢走了玉坠,最后把我推下了悬崖。”我一字一顿冷冷地说着,盯着他看,似乎想找出他不是祁峰的证据。

祁峰的额头上渗出汗珠来,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望着我,眼神开始惊慌。

“你不是祁峰,对不对!”

“我是祁峰!琅琅,你怎么能怀疑我!”他陡地喊起来。

“我为什么就不能怀疑你!”我也喊起来。我们就这样对峙着,谁也说不出话来。最后祁峰踏前两步,想冲过来抓我。

“不要碰我!”我挥着手叫起来,踉跄地往后退着。

“你怕我?为什么?你不是说你爱我的吗?”他停下来,提高了声音,变得奇怪地尖厉。

“我不怕你!你是谁?你滚!把我的祁峰还给我!”我语无伦次地喊着,身子开始发着抖。

“我是谁?我就是你的祁峰啊。琅琅,你究竟怎么了?”祁峰哀求般地看着我,声音也开始带着哭腔。

“不!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声一点,天啊,这是梦,还是现实?为什么发生的一切会和梦几乎一模一样!

“我是祁峰啊!琅琅你相信我!”他再度向我逼来,我只能往后退去。

“你不要再退了,危险!”祁峰喊起来,而此时的我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眼前浮现的全是梦的情形:那个恶毒的魔鬼,伸长了魔爪要夺取玉坠!我连连后退,下意识地护向胸口,却抓了一个空,颈间空荡荡的,玉坠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我惊叫起来,慌乱脚下一滑,身子顿时往下沉去。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我眼看着梦的一切发生,却无力改变和阻止。一刹那间,我的思维断了,眼前化为一片黑暗……

Ⅰ 第十三章 老君道观

“她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只是皮外伤,应该很快就可以醒了。”

我闭着眼睛,一阵痛楚从身体的各处向心脏涌来,身边有人在说话,可是又仿佛遥远至极。为什么那个人的声音这么像祁峰呢?是我已经到地狱了吗?

“姐,你醒醒啊……”

一个女声响起,好象有人俯在我身旁。我感到身体被轻轻地摇晃了两下,痛楚也更加的剧烈。

是絮儿的声音!我果然和他们在一起了。那么家都应该会在了?洪晓呢?应雪呢?

我努力地动了一动身体,想睁开眼睛,可是除了感到更的疼痛,好象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祁峰哥!她动了!我姐刚才动了!”絮儿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来,似乎有些惊喜交加。

接着我感到自己的手被谁紧紧的握住了,一股暖流从手上传过来,一直流到心田里,微微的光明透过眼皮进入我的眼睛,无边的深沉的黑暗像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缺口。身体仿佛慢慢地在往上浮起来,不再沉重,不再深陷。

“琅琅,琅琅!”是祁峰的声音。“你醒了吗?快睁开眼睛啊!”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气若游丝地张了张嘴,问道。意识逐渐的清醒,可身体的痛楚更甚了。怎么会呢?难道死了以后灵魂还能感到痛楚吗?

“姐!你没有死!我们都没有死!你睁开眼睛看看絮儿啊!”絮儿几乎要哭起来了。我心一跳,费力地把眼睛张开,眼前是一脸歉疚的祁峰,还有边哭边笑的絮儿,旁边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年人,正和善地望着我。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祁峰赶紧阻止我道:“你身上受了伤,不要乱动。”我依他言不再动,略略扫了一眼周围,这是一间简陋但是很整洁的房间,再看自己的身上,也不知给换上了谁的衣服,又宽又。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我迷茫地问。

祁峰望着我,眼神里又是欣慰,又是忧伤:“琅琅,这里是老君观,我们终于到老君观了。”

“老君观?”我失声道。“我不是跌到悬崖下面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祁峰叹了口气道:“当时你一脚踩空往下滑去,幸好我离你很近,抓到了你的手臂,不过也差点被你带了下去。那个时候我趴在悬崖边上,只能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你,一只手死命地扒着岩石,却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把你拉上来。要不是这位张道长及时出现,恐怕我们都没命了。”

“哦。”我答应着,有点眩晕,我只知道自己后来就昏迷了。也幸好昏了过去,否则祁峰当时拉住了我,我肯定会死命挣扎的。

祁峰又道:“那岩壁长着很多藤蔓和杂枝,你被挂伤了不少,把你救上来以后,我才知道这位师父就是是老君观里的道长,这才赶紧跟着他一起上了老君观。”祁峰转头,向我示意房间里那个年人便是他口的“道长”。

我愕然,望向那个年人,他看来概四十多岁年纪,普普通通的样子,倒没有什么青袍拂尘之类,一身的布鞋布衣,完全是山里人打扮。

那张道长望着我微微一点头,和蔼地笑着,道:“你们就叫我张师父吧,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道长,只不过一直跟着师父生活在这里。”

我也感激地报以微笑。絮儿在一旁插不上话,噘着嘴发呆。我突然想起来,絮儿不是和顾天一起失踪了吗?我是怎么来老君观的?

祁峰见我望着絮儿,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吧,絮儿的事,等下我们再听她说。”

我点点头,张师父也领着絮儿走了出去,到隔壁的屋子休息。祁峰仍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看着我渐渐睡去。

等我醒来已经是下午了,休息了这许久,估计他们也给我的伤口上了药,似乎疼得没那么明显了。我转头看见祁峰正趴在床边上,睡得沉沉的,像个孩子。我轻轻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抚摩着他的头发,悬崖边上的一幕幕又重现在眼前,仅仅因为那个可怖的梦,我居然就对他产生了怀疑,不但差点害了自己,也差点害了祁峰。我心里不禁一阵难受。

正在这时,絮儿推门进来,叫醒祁峰,拖我们去吃饭。

老君观在老君山主峰的峰顶,规模虽然不是很,却也不,庭院错落,样样俱全。老君观已经不知传到第几代了,现在的道长原姓王,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我们三人吃完饭见到王道长时,他正在观外的一个亭子与张师父下棋,却也是一副山农打扮。

我一看之下,不禁有些失望,我们一路艰辛到老君观来,本希望能得到帮助,可是好像现在的情形和我们想象当差得太远了,王道长看起来就是那么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老人。

我们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扰他们,王道长已经发现了我们,招手道:“你们三个娃子,过来。”我闻言精神一振,看那王道长一副精瘦的样子,说起话来却是声如洪钟。

我们走过去,王道长也站起身来,扫了我们一眼,便偏着头盯着我看,眼神说不出的锐利。我给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望望祁峰,他好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在王道长重又收回炯炯的目光,招呼我们坐下。

“说吧。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很少有陌生人进老君山来,更少有人能到老君观。”他一面收着棋子,一面道。“老君山可不是好玩的,还有着很多的禁忌,多数人只是在山口转一圈就走,你们要进山,难道当地人就没有警告过你们吗?”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祁峰才道:“我们来时,曾住在镇口一户陈姓人家,那家主人倒是给我们讲过一些。”

“哦?”王道长微一沉吟,皱了皱眉。“他们都讲过些什么?你说来听听。”

“他说,老君山曾经有一个名叫青姑的女子死在山里,后来出了很多奇怪的事,直到老君观建成,才有好转。还立下了三个规矩,不能在山过夜,进山必须戴红线,然后就是不能摘竹笋。到了民国年间,好象死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山里,接着便又死了很多人,还封过山……我也不太记得了。”

王道长哼了一声,道:“既然你们都知道,怎么还跑进山来?”我们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道长又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看你们这一路吃的苦头恐怕也少不了。”他收好了棋子,将棋盒重重地往石桌上一放:“你们自己说吧,死了多少人了?”

我吃一惊,再看看祁峰和絮儿,也是一脸的惊讶,显然彼此都没有把我们的遭遇告诉过王道长。

王道长抬头望了我们一眼,又摇摇头:“你看看你们!哪个脖子上还有红线!你们以为这是好玩的么?你们呀!唉……说吧,把所有的经过都告诉我,一点细节都不要漏掉。”

我们三个都低下头去。太阳渐渐的西沉,火一般的晚霞映红了整个天空,在这峰顶之上,飞火流光,风冷云暖,无比美丽的意境,却承载着那地狱般可怕的回忆和讲述。

“整个过程就是这样了。”祁峰说完,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神思恍惚。絮儿在一旁已然是泪流满面,我失神地望着天际,心的难受一阵紧似一阵。这些天来的遭遇是如此的像一场噩梦,可是却又偏偏不是噩梦,死亡已经真实地夺取了六条生命,当幸存的我们走过这恐怖的沼泽,再回过头去,才更深地体会着那几乎疯狂的恐惧与悔痛。

王道长皱着眉头,不发一言,许久,突然抬头逐一扫视我们三人,最后将目光停在我身上,我迎着他犀利的目光,心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不安和恐慌。

“娃子,叫什么名字?”他眯缝着眼睛,问道。

“姓秦,秦琅。”我心地答道。

“嗯,今年多了?”王道长突然换了一副随意的神情和语气,我捉摸不透,只好照实答道:“八零年出生,今年二十一了。”

王道长闭着眼,点了点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才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你出生时,定有异象。”顿了顿,他又道:“是了,你应该是穿着‘天衣’降世的,对吧?”

我惊,一下子站了起来,祁峰和絮儿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我。我的脑一团乱麻,却不知从何说起。

王道长说的一点也没错。

“天衣”这种说法,自古就有,但极其少见。本来,凡新生的婴儿,莫不是赤条条地来到人间,而当年我出生的时候,却全身都裹在一层半透明的薄膜之,家人与接生的医生都不知所措,最后只得剪开那薄膜剥去,才算看见婴儿的真面目。家人对此事讳莫如深,那医生却给传了出去,秦家女儿生带“天衣”,曾于当地盛传一时。因为据民间传说,“穿”“天衣”者,多是天人投胎,那是“仙气”尚未褪尽,便化做“天衣”带入世。至于这“天衣”究竟象征着什么,或是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运势,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我本来也不知道,直到十八岁成年,才偶然从父母口得知自己的出生竟有这么一个故事,只说是不满十八岁便不能告诉当事者,因为据传说,带天衣者如果成年前知道自己这个来历,便会夭折。

我听了倒没多想,只是付诸一笑,当作一种医学上的个案,并不曾往心里去,所以连祁峰絮儿也不曾告诉。可我却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会从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口说出来,而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最近这几天,似乎还有谁跟自己提过天衣,可又绝不可能是我们一行当的人,那么,那又是谁?我苦苦地在脑海搜索着,却找不到一丝痕迹。

王道长看我吃惊的样子,笑道:“看来,我说对了。你不用紧张,我从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觉得你身上带着一些不属于常人的东西,至于带的竟然是天衣,我也是刚刚才想到。”

祁峰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天衣?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道:“有极少数的婴儿出生时,全身会被一层薄膜包裹着,这层薄膜用民间的说法就是‘天衣’,不过是一种迷信而已。”

“你认为是迷信?”王道长又眯缝起眼睛,这样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山农,而十足是一位慈祥而充满智慧的长者。

“难道不是?”我反问道。“所谓‘天衣’,不过是人们强加给这种自然现象的一个说法。我因为自己生下来时带着这什么‘天衣’,就特别留意过这方面的报道,也曾经查过一些相关的医学资料,这是一种正常的现象,世界上有很多地方都有过记载。只不过发生的概率相当而已。再说,我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从到,我的生活都很简单,也没有什么特异功能,这还不说明问题吗?什么‘天衣’的说法,根本就没有科学根据。”

我有些激动,说话也声起来,祁峰在一旁赶紧拉了拉我:“琅琅,科学能解释什么?我们这些天来的遭遇,不同样也说明着问题吗?鬼神之说,已经有了千百年的历史,如果它是完全不存在的,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反驳的证据?你就先好好听王道长说,行吗?”

本来我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听祁峰这么一说,更是脸上一阵燥热。

是啊,早在我们遇上“鬼打墙”的时候,不是就已经抛弃了对现阶段的“科学”的绝对信仰吗?怎么此刻刚一脱离无处不在的死亡和恐惧,就立刻又恢复了?自己明明亲身经历了那么多怪事,居然会想到要竭力反驳。

我红了脸,以为王道长会生气,可王道长却不怒反笑,道:“科学?什么是科学?迷信又是什么?是谁在给科学和迷信下定义?”他一连串的问号让我愣了一下,又道:“很多人把科学和迷信对立起来,成为一组反义词,凡是不讲究科学的,便统统归进迷信。但是这种认识恰恰才是不科学的。你必须承认,现今的科学并不能解释所有的现象,但是现今的科学不能解释,并不代表这种现象它就不是客观存在。当‘科学’这条路走不通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尝试走走其他的路。而‘迷信’就是其的一条。你们从就被灌输了科学才是真理的观念,并且根深蒂固,‘迷信’在你们的认识里,则是百分之百的贬义词,其实,它仅仅是一个代词,一个符号而已。它不过是代表着一种在科学范围外提供解释的途径。一昧的否认和回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你们这种态度,才是真正的不科学。再说了,人类现阶段的科学认知程度并高不到哪里去,还有很多超自然的现象,现今的科学根本无法给出解释。而你们所谓的‘迷信’的很多东西,反而正在探索着科学不能企及的深度和高度。也许有一天,发展了的科学会还‘迷信’本来的面目,今天的迷信,也许就是人类未来的科学。”王道长说完,悠悠地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似的加上一句:“其实太过崇拜和盲目信任科学,或是某一种力量或精神,何尝又不是一种迷信。”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料到这么一番言论,会从一个长期居住在深山老林的老人口说出来,对王道长的印象顿时改观。

张师父在一旁微笑道:“你们也不要太惊讶,我师父以前曾经是学教授,文化革命时,才隐居到这深山里来的。”

说完这话,张师父脸上的神情突然变了变,连忙躬身对王道长说了句什么,又对我们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转身向山下而去。

听了张师父的话,我们这才恍然悟,对王道长油然地生出敬佩之情,我更是脸上一红,祁峰将尴尬地站着的我拉回石凳上坐着,对王道长道:“道长,琅琅带着‘天衣’,和我们的遭遇有什么关系吗?”

Ⅰ 第十四章 君怀旧事

王道长望向我,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起来。“你们不是一直在问,为什么你们会遇到这一连串的事,为什么又偏偏是你们吗?刚才听你们讲的时候,我也很奇怪,老君山虽说向来不太平,可这些孽障很久以来都没有如此疯狂过了。但是当我想到是不是你们有人带着天衣,而女娃子又承认了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必然。如果不是因为我有天衣,这些事,便全然是可以避免的,至少不会死掉那么多人,又死得如此之惨。”

必然?为什么是必然?难道一切的灾难都是我的“天衣”带来的?死亡因“天衣”而起?

我瞪着眼睛,心里像烧了一团火,手脚却又是冰凉不已。

“所谓‘天衣’是仙气未尽一说,都是民间传说,可谓无稽。据我所知,‘天衣’并不会给人带来什么特别的好处,但是,凡带‘天衣’之人,必有着一些天赋的异质,一般人感觉不出来,但是对于其他的东西,或者是修行道法之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我们听他说着,不由得遍体生寒,王道长口的“其他东西”,我们太明白是指的什么了。

“你们说到华延当晚,女娃子便遇上了怪事,而且只针对她一个人。你们后来的解释是,玉坠可以保护你们,于是那东西想取走玉坠,再进而加害你们。当时玉坠分别戴在两人身上,而女孩子好欺负,所以先找上她。对吧?”

我们一起点头,王道长接着道:“不过,你们一直以为作祟的是青姑,你们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但也不是全对。”

“什么?难道老君山里的厉鬼还不止青姑一个?”絮儿惊道,脸色唰的一下就青了。祁峰也皱眉道:“不错,陈伯曾经告诉我们戴上红线便可辟邪,可是我们明明都戴了,为何还是会遇到厉鬼?我们脖子上的红线要么是先就不见了,要么是戴着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如果真是还有其他的厉鬼存在,才解释得通。”

王道长点头道:“当年青姑怨气太重,报了杀身之仇后仍然四处作孽,那进山的三条规矩,都是依着青姑的脾性定下的。青姑生前不喜红色,死后便为红色所克。她的惯用伎俩是先在林插上几根竹笋,排列成一条直线,上当的人一棵一棵的扳下去,最终会被引到某一个地方,再被杀死。而那竹笋也可以被她用做杀人的凶器。所以三条规矩里最重要的,反而是这条。”

“不错……欧阳就是这样被竹笋引去,然后惨死的。”祁峰的脸色有些惨然,我垂下头去,欧阳从湖突然冒出的那一景象,又浮现在我们眼前,使得我们既悲痛,又感到不寒而栗。

“青姑虽然为红色所克,可是,这红线对她的克制程度也是有限的,她若打定了主意,不惜一切代价要害谁,戴没戴红线就没有多区别。其次,那姓陈的人家告诉你们的,倒也没错,可是老君山这原始森林,千百年来冤死惨死的又何止青姑一个。害你们的,也许是青姑,但更的可能是,有青姑,也有其他的厉鬼。”王道长神色严肃,缓缓道。“你们是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据我的推测,你们在华延投宿的当晚,那陈姓夫妇,便已经出问题了。女娃子不是说,除了那柳树作怪外,那家女主人也很异常,又曾看见过房间里有黑影么?柳、槐本身就是至阴之物,历来便易招惹异邪,恐怕在你们到时,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所以他们只谈青姑,却不给你们讲其他。此时控制着那陈姓夫妇的妖孽,便不见得是青姑。”

“不是青姑,那是什么呢?”我道,只觉得寒意直从背心里往上冒。

“那姓陈的跟你们提到民国时死过一个青年女子的事,只是一句话带过,你们却不知道,此事其实关系重。那死在老君山的青年女子本是外地人,当年随父亲回老君山,为死去的爷爷选风水宝地落葬,她本不知道这老君山的规矩,不心与家走散后,迷失了方向,又惊又怕,终于死在山林里。”

王道长说到这里,我心突然一动,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种耳熟的感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王道长接着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是在脑海里拼命搜索着关于这青年女子的信息,只觉得那记忆似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就是差那么一点够不着。随着王道长的讲述,渐渐的,我的眼前浮起一幅模糊的画像来,然后忽地清晰,那些曾经丢失的记忆猛地涌进我的脑海里。我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颤抖着声音问道:“道长,你说的这青年女子,是不是叫秦君怀?!”

“什么?”祁峰叫一声,瞪了眼睛。王道长也惊讶地望着我,道:“你怎么知道这女子的名字?”

我心头狂跳起来,转身一把抓住祁峰的双肩,语无伦次地道:“祁峰,你还记得吗?我们在陈伯家柳树下发现的残画,画的就是秦君怀!你知道我们宿营在山口石的那天夜里我为什么会投塘自杀吗?我不是自杀,我是被秦君怀引出去的!是她把我推下池塘的!她要杀我!”我疯了似地声说着,“为什么我被你们救上来以后会什么也不知道,我当时也不明白,可现在我知道了,是秦君怀,都是她搞的鬼!我都记起来了,她说,她不得不牺牲我,因为我生带天衣,这是天意!”

祁峰反手握住我的双臂,令得我无法再乱动:“琅琅你别紧张,冷静点,冷静点!”我口的喘着气,突然哭起来:“我怎么冷静!我差点就死在她的手里了!”絮儿呆呆地坐着,突然也跟着我放声哭起来。

“行了行了。”王道长挥着手,接着又和蔼地笑起来:“你们两个丫头,哭什么哭,你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我给王道长一说,立即意识到自己的确反应过分了,连忙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地冲王道长笑了笑,赶紧收住了哭泣。

“你说秦君怀曾经试图将你害死,这又是怎么回事?”王道长问道。

我平定了一下心神道:“那天我们无法出山,便在山口的石旁宿营,半夜里我被恶梦惊醒,后来就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迷迷糊糊地就跟了出去,一直跟着她到了池塘边,我认出她就是那画像上的女子秦君怀,她也承认了,并且坦白告诉我,她要让我死,但并不是出自本意。”

王道长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那画像是怎么回事?”

我们互望了几眼,一起摇了摇头,王道长长叹一声,道:“这秦君怀,原来据说是当时成都城里的一位名门闺秀,因为在老君山惨遭横死,心有不甘,后来带着自己身体里的血找到以前的恋人,以血和墨,画下了那幅画像。”

我诧异地道:“为什么要用血来和墨?”

“这是一种魇法,我也只是听说过。传说但凡冤死的灵魂,如果自愿用自己尸体里的鲜血掺进墨汁,带着满腔的怨念让人画下自己的形象,这种画像,就是招鬼画,所画之人的魂魄便只能在人世和冥界徘徊,永世不能转世投胎,而如此执着着自己的怨念,所换来是——无尽的力量,和刻骨的痛苦。”王道长缓缓道来,却听得我们胆战心惊。

絮儿问道:“既然换来的除了无尽的力量,还有刻骨的痛苦,那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这女子虽然性情温柔,信念却极是强烈,在当时,又死得极惨。”王道长沉重地说,“她是被青姑害死的,先是被引得摔下悬崖,还没气绝,又被山野兽啃掉一条腿去,之后又被野兽糟蹋得全无人样,活活给痛死的。因为极度的痛苦,所以报仇的信念无比强烈。画像画成后,她借着那画像强的诅咒的力量,立即便化做厉鬼回到老君山,寻青姑报仇。可是那一段时间,青姑只是偶尔能出来犯恶,害死她之后,便又消失。秦君怀找不到青姑,满腔的怨念便发泄到了无辜的人身上,那个时候,她可害了不少人,比青姑有过之而无不及。直到解放时期部队过老君山,才为军人的正气所压制,又因为善念尚存,自知罪孽深重,于是便安分了许多年。她衔的样子我也曾见到过,倒也不是死时那么可怖,披头散发,只剩了一条腿,便只能直着脚尖跳着前进,所过之处往往留下半截插进地面的奇怪脚印。此事华延驿无人不知,因她只有一只脚,便又叫她‘独脚姑’。你们说的那凭空出现的脚印,和隐隐约约的黑影,估计就是她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久以后,她居然又开始害人。看来红线只对青姑起作用,对于这独脚姑秦君怀,是没用的了。”

“可是,为什么她的画像会被烧毁在陈伯家的柳树下?又被我们拣到残剩的画片?”我喃喃道,“画片在晚上神秘消失,那么之前我在房见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便应该是秦君怀了?”

王道长皱眉道:“这种充满着怨毒诅咒的画像,它的作用是提供给被诅咒的灵魂无尽的邪恶的力量,一般说来,秦君怀不可能如此意让画像烧毁,最的可能,就是青姑和秦君怀之间,已经开始发生一些冲突。据我所知,只有青姑,才有这个力量毁去那画像。不过画像没有被彻底烧毁,秦君怀的能力,也只不过是稍稍受损而已。”

祁峰叹了叹,苦笑道:“照道长的说法,那就是青姑和这秦君怀,同时都想害死我们?可是她们之间又乱七八糟,扯不清楚。”

“现在看来,她们是有要赶尽杀绝的意图。‘天衣’对这一类的东西有着一种奇怪的吸引力,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老君山风平浪静,而你们一到华延驿,便被盯上的缘故。是这丫头的存在,引得她们居然一起聚集到你们的周围。至于你们说这两只厉鬼想夺玉坠,这一点,我倒是还没想明白。照说这样的物事,那些个东西要来做什么?何况你们又说是对她们能形成伤害的。这就怪了。”

王道长沉吟了半晌,又开口道:“还有一点我不明白的是,你们说那对玉坠曾是青城山一位老道长护身之物,但是据我所知,一般的护身物,单是开了光,可起不了这么的作用。这玉坠连青姑这样的怨灵居然也能抵挡,还会发出太极的光环,着实是有些奇怪。看来,这玉坠的来历恐怕也不简单。说不定,这也是那两个孽胎想要的原因。”

我道:“其实我也很奇怪,特别是玉坠最后一次发出红光的时候,好象还和我的身体发生了感应,当时我的手臂都变得通红,而那种红,绝对不是被红光映出来的,而是我的手臂本身在发出红光……这么多次劫难,除了秦君怀想杀我的那一次,其他时候都没有特别地针对过我,难道这也是天衣的作用?”

“应该是这样。”王道长点了点头。“天衣也许能和玉坠产生一种呼应的作用,两者相加,力量自然更强,无形保护了你。”

“可是我不懂……”我痛苦地摇着头:“天衣究竟对她们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她们会被吸引,又不断地杀人?”

王道长淡淡一笑:“我不是厉鬼,所以我不知道。但是越是怨气重的邪灵,每杀了一人以后,往往邪气更深一层,力量也就越强。”

“照这么说来,害死黄夕的,和在山洞着布下圈套的,都是这秦君怀?在这两个地方,都有那种脚印,应雪也应该是她害死的……欧阳先是被竹笋引开,后来又在山洞外杀了洪晓,这个一定是青姑了……”我喃喃地说着,疑问却越来越:“现在华延驿不是经常有人进山吗?他们为什么没有遇到这样的事?”

“老君山已经风平浪静了许多年了,可是这表面的平静之下,也许正潜伏着蠢蠢欲动的魔鬼。你们的到来,不过是她们开始行动的一个契机。”王道长叹了一口气,“也许,更的灾难还在后面。”

我们沉默了。家都低着头,我拼命想忍住眼泪,心泛起一阵一阵的绞痛。祁峰也不说话,悄悄伸过手来,将我的手握住。我望着祁峰,祁峰冲我一笑,手上握得更紧了。

Ⅰ 第十五章 铁索惊魂

天色渐渐的晚了,我们回到房间里,三个人围着桌子坐着,看着桌上的油灯发呆。

王道长说的话还在我们的脑海回响,那么多的头绪和缘由,把思绪搅成了一团乱麻,我拼命的集精神,想把整个事件理成一根完整的绳索。从门缝里钻进来的风把灯火吹得不停晃动。也不知道我们呆坐了多久,祁峰突然使劲的甩了甩头,又平静地道:“琅琅,絮儿,你们不要再想太多,事情已经这样了,上天安排的,我们想躲也躲不掉。再说,到老君山来是我和洪晓出的主意,要怪,也只能怪我们咎由自取。”

我望着他不说话,眼泪却不断地往下滴。我知道这不怪自己,可我难逃其咎,如果我没有和他们一起到老君山来,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毕竟青姑和秦君怀都是被“天衣”引来的,我的存在才是这一切的导火线。

一直没说话的絮儿突然抬起头,眨了眨眼,故作轻松地道:“祁峰哥,姐,你们都不要责怪自己了,要发生的已经发生,我们没办法挽回。而且我觉得,事情也许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会一直糟下去。”

“但愿如此。”祁峰苦笑了一下。

絮儿噘嘴道:“我们重聚这么久了,我还没告诉你们我是怎么到老君观来的呢。”

我猛然一惊,急道:“对了!还有顾天呢?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絮儿道:“洪晓死后,我一直觉得顾天不太对劲。我知道,洪晓是为了救我而死的,顾天和他是那么好的朋友,他怎么恨我,我也没话说。那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觉得自己好象被谁抱了起来,可是那时太累太困了,一直都没有醒。等我醒来,天都已经快亮了,才发现自己躺在一条路上,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顾天正靠在山壁上,一手使劲地掐着自己的脖子,一手拿着姐的那条玉坠。我当时吓坏了,他看见我醒了,样子很是奇怪,瞪着双眼,嘴里还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像是想来抓我,却仿佛又在努力控制着自己……我不知道他怎么了,那种情形,就好象是他自己要挣脱自己一样。我怕极了,起身就跑,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会跑向哪里,幸好没跑多远,就遇到了张师父,原来我们呆的那个地方离老君观已经很近了。张师父将我带回老君观,我便跟他说你们还在上山的途,请他再下山接你们。也是老天保佑,他正好遇上姐差点掉下悬崖……”

我脸上一红,轻轻瞄了祁峰一眼道:“当时你和顾天失踪,我们四处找也找不到,急得没有办法,所以才和祁峰争执起来的。你没事就好。可是顾天……”祁峰皱着眉,也不无担心地道:“是啊,顾天呢?他到哪里去了?”

絮儿道:“我也不知道,我告诉过张师父,请他如果在半路看见顾天,也将他带回来。可他回来后说并没有遇到其他的人。”

祁峰也道:“是,我们一路上来,并没有发现顾天,要是发现他了,我还能不带他回来?”

我听着他们的叙述,心里不禁又担忧起来:“原来玉坠在顾天的手里……可为什么顾天竟会拿走玉坠,还把絮儿带走。他取去玉坠的时候,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我锁紧了眉头,祁峰自责道:“都怪我当时太疏忽,明知道顾天不太对劲,还放心让他来守夜。”

“会不会……顾天是被青姑或着什么鬼给控制了呢?”絮儿心翼翼地道,“虽然我不相信顾天是这样的人,我们是这么好的朋友,他就算是恨我,杀了我也没什么,可是他不至于把我姐护身的玉坠也拿走啊,那不是连你们都一起害了。而且早上他的样子,好象并不愿意伤害我,他那样挣扎,也许正是在反抗着控制他身体的魔鬼也说不定。”

祁峰沉吟了一下,道:“絮儿说的有道理,我绝对相信顾天。不管怎么样,絮儿回来了就好。至于顾天……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希望他能没事。”

我有些哀哀地道:“可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玉坠没有了,这老君观能不能呆下去也说不定,就算能呆,我们也不可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啊。”

“老君观当年就是为了收伏青姑而建,现在青姑又出来作恶,王道长他们没有道理袖手旁观的。”祁峰沉着地道,絮儿也点头道:“祁峰哥说的没错。再说了,如果我们的假设是对的,那么,既然顾天被厉鬼控制后都能进行反抗,我们便一样能做到。我就不信,老天爷会对我们这么残酷。”我看着她,心头一热,忽然感到我们的絮儿已经长了。

我正要开口,外面的风陡然间了起来,呜呜的风声从四面八方涌进耳朵里,让人心惊胆战。从门缝窗隙钻进来的冷风在房间里肆虐地穿行着,像一把把刀割上我们的肌肤。桌上的灯火被刮得乱摇起来,眼看就要被吹熄,我们还没来得及伸手护住火苗,只见灯火挣扎着晃了几晃,终于灭了,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三个人一下子站起来,祁峰在黑暗摸索到我们的手,将我们拉到身边。

“怎么办?我的打火机已经丢了。”祁峰道。“去找张师父的话,我又不放心你们呆在这屋子里。”

“那我们一起去吧。”我刚说完,就觉得谁拉了我一下,只听絮儿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听,好象有人走过来了。”听得她的话,我不禁头皮一阵发麻,可是仔细听去,果然象有轻微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在由远而近,我紧紧靠着祁峰,气也不敢出。

“可能是张师父。”祁峰轻声道。可是那脚步声逐渐近前,到了门外,突然消失了。

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如果是张师父或者王道长,他们应该会敲门或者说话的。我握紧了祁峰的手,越来越紧张。正在这时,房顶上传来“哗”的一声,我被惊得一颤,祁峰厉声道:“谁!”

然而,除了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呼啸的风声,回答他的只有死寂,我们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心里祈祷着那声音不要再出现,可却又不由自主地支着耳朵,像是等着那声音的再度响起。我不敢确定那是一种什么声音。观里的房顶都是用瓦盖的,那声音听起来,像是金属和瓦顶摩擦所发出的,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有一根粗无比的铁链,重重地在房顶的瓦背上扫了一下发出的那种声音。

正想着,“哗——”的一声,又从背后的墙角处传来。我们猛地转身,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却直觉地望向墙角的方向。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尖姜—这次再清楚不过了,声音是从外面传进来的,那的确是铁链从地面拖过的声音!可是这一次,那声音却没有再停下来,哗的一声过后是悉悉索索作响的拖着链子的声响,还有那沉重无比的脚步,黑暗听起来特别的清脆和清晰。我们听着那铁链沿着墙角,哗啦啦地一直拖,一直拖,直到拖到门口,我们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竟连呼喊都忘了。

沉寂了几秒钟,木门上陡然传来砰砰的几下,竟然是用铁链使劲敲打在门上的声音!

絮儿一下子尖叫起来:“啊——救命啊——道长——”

空空的静寂回荡着铁链的哗啦声、嘭嘭的撞击声,听起来格外的刺耳,我手足无措地呆立着,祁峰则紧紧地将我们揽在怀里,一时间都失去了主意。玉坠掉了,失去了玉坠的保护我们还能那么幸运吗?道长呢?张师父回来了吗?他们能赶来吗?就算能,又救得了我们吗?

扣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可王道长却仍然没有出现。我只觉得门窗甚至整间屋子都在这重击下瑟瑟地颤抖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谁!你是谁!”我陡然喊起来,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两位道长了,可是,就算老君观再上一倍,从絮儿的尖叫开始,他们也应该到了!

我突然浑身发起抖来——难道王道长和张师父已经被害了?还是被困住了?否则在这道观里,邪魔怎么能这样嚣张?!祁峰感到我的颤抖,伸手揽过我的肩,坚定地道:“琅琅,镇静点!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不会!”我抬起头,黑暗看不见祁峰的脸,只有几丝月光从门窗的缝隙透进来,使祁峰的眸子微微地闪亮着。

絮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姐,我们不会死的,我相信!”我茫然地“嗯”了一声,心里却想,会有奇迹么?我们会像那些故事片的主人公一样,总是在最后关头奇迹般地绝境逢生么?王道长呢?为什么他还不来救我们?

正出神间,只觉得身旁的祁峰轻轻在我脸上吻了一吻,我一怔,突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失声道:“不!”伸手想抓祁峰,祁峰却已经放开我们,我感到他迅速地退出一步,从絮儿身边掠过去,径直走向房门。絮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一把抓空,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

在急促的拍门声,只听祁峰声道:“不管你是谁,想怎么样,我现在就出来,你要怎么样就冲我来吧!”

“不——”我和絮儿同时往前扑去,黑暗却忘了面前的桌凳,两人都被绊倒在地,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膝盖上传来,没等我们起身,敲门声突然消失了,一片明朗的月光从门外洒进房间——祁峰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门外一个佝偻猥琐的矮物事却嗖地倒退出几步,微微地晃动着毛发蓬乱的硕的脑袋,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手一条粗的链子哗啦啦地拖过去,声声都像扣在心口上,格外惊心。

祁峰踏前几步出了门,那东西也跟着再退出了些,只听祁峰厉声道:“你又是什么东西?!”声音竟带着几分惊讶。

“祁峰哥!你心。王道长说过的,老君山里的厉鬼不止青姑一个!”絮儿从地上一跃而起,顾不得叫疼,又过来将我搀起,一瘸一瘸地往门口走去。

祁峰本来身量很高,那东西和他比起来更显得矮,看起来只有一米不到的样子。正好又背着月光,我们看不清楚它的样子,却清清楚楚地看见它身前的地面并没有留下它的影子。我心一紧,不错,这概又是一个我们先前没见过的鬼物了,我不由得又愤恨起来——为什么?难道全老君山的厉鬼都想来索我们的命?它们究竟在图谋什么?“天衣”真的有那么的魔力?

我和絮儿来到祁峰身边,祁峰转身扶住我,低头看到我的裤子在膝盖处破了一个洞,鲜血不断地浸出来,眼神里瞬时充满了关切和柔情:“疼吗?”我摇头道:“不疼。”祁峰叹气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看着他。絮儿在一旁望着我们,眼睛里满含着泪水,也微微地笑起来。

此刻,我们好象什么都不怕了,不在乎了,既然这么多厉鬼都在打我们三个人的主意,那我们是逃无可逃,怕什么呢,就算是死,那我们也能死在一起,这已经够好了。

我回过头去,望着那猥琐的东西,它依然摇晃着脑袋,尖尖的爪子握着那铁链,弄出轻轻的响动。见我和絮儿过来,又噔噔地退出几步,像是在观察着我们,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絮儿皱了皱眉头,赌气似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如果你要我们的命,那就拿去吧,还磨蹭什么!”可那东西却仍不作声,只越发的往下佝偻下去,更显得矮。我望了望祁峰,心下一动,伸出右手往膝盖上的伤口一抹,手上顿时黏糊糊的都是血。

我本是想到,祁峰受伤时也曾用血来保护自己和应雪,如果这东西也怕血,那就好了。可是令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那东西一见我沾满鲜血的手扬起,陡然发出咕噜的一声,竟然转身便朝院子外逃去,哗啦一阵铁链曳地的声音响起,瞬间便没了影子。我本是想将手上的血向它甩去的,一下子没了目标,手停在半空,一脸愕然。

祁峰和絮儿也转头望着我举在空的右手,我们三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错愕间愣了半晌,突然放声笑起来。祁峰搂着我,一付不可置信的样子,絮儿更是笑得捧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本来抱着必死的心情,却一下子有了这样的变化,这样戏剧性的结果,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我们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了,更别说这样毫无顾忌地纵声笑。可是,这却不是开心的笑,笑着笑着,我的泪水抑制不住地直往下滴,祁峰和絮儿的眼里也闪着晶亮的泪花。三个人抱在一起,我们又逃过了一劫,可是欧阳呢?洪晓、顾天、应雪他们,为什么就没能逃过?!我们逃过了这次,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又该怎么办?!

相拥着哭了一会儿,祁峰擦干眼泪,安慰我们道:“好了,都别哭了。看你们这花脸的样子,难看。”

絮儿抬起泪眼望着我和祁峰,破涕为笑,道:“你还不是一样,只知道笑话别人。”我伸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痕,笑了笑道:“哭一场,好像心里轻松多了。谁也别笑话谁,家都差不多。”

祁峰转头四下望了望,渐渐的又皱起了眉头:“奇怪,王道长究竟到哪里去了,张师父也不知回来了没有,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絮儿先是有些迷惑,继而也生起气来:“是啊,如果他们在的话,刚才我那么声的叫救命,他们不可能听不见的。”

我望着空荡荡的院落,回想起刚才那铁链从房顶上拖过的声音,仍然心有余悸,照道理说,王道长和张师父不应该听不见我们的呼救,更不可能听若惘闻,置之不理的。可是他们没有现身相救,却又是事实。

“张师父不是出去了吗?王道长是不是也出去了?”我道,随即又苦笑,王道长如果出去,至少会跟我们讲一声,而且青姑和秦君怀现在步步紧逼,情势危急,他们是没有道理不声不响地将我们丢下不管的。

“祁峰,我们去找找王道长他们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些担心……”我提议道,祁峰点点头,絮儿却拉住我道:“等等!”转身跳进黑漆漆的屋里,不知道要做什么,片刻见她跳出来,手上拿着些布条和药物,蹲在我面前为我包扎膝盖上的伤口,嘴里道:“幸好早上给你清洗伤口的时候剩下了些,房里太黑,也只找到了这么点。”一边包扎,一边嗔怪地数落我:“姐,你看你自己一身是伤,也不觉得疼啊。”祁峰也在一旁帮着忙,我看着他俩,鼻子一酸,又想掉眼泪。包扎好了,两人站起来,一左一右搀着我,步出院子往正殿那边走去。

Ⅰ 第十六章 绝境逢生

清幽幽的月光照着这古老而幽深的院落,本应是极美的景致,可在经历了这几天来种种的惊险和恐惧之后,我们的神经变得极其敏感而脆弱,总觉得好像任何地方都潜伏着未知的危险,和一双双不知道属于谁的窥视着我们的眼睛。

絮儿带着我们往王道长他们住的地方走去,她说上午张师父曾带着她去过一趟,给我拿纱布和药物。穿过几个的院落,絮儿停下来指着一个四合院道:“就是这里了。”那四合院的院门紧闭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

“王道长,张师父——”絮儿喊了两声,不见回应,便放开我径直的想走上去。祁峰赶紧一把拉住她,对她摇摇头,自己又试着喊了两声,声音空空地传出去,立即被黑暗吞没。等他的话声一落,院落里又变得静悄悄的,房也没有半点气息传来。我不禁有些紧张起来,絮儿紧紧地依偎着我,眼神里也透出几丝不安。

“絮儿,你没记错吧?”祁峰转头问道,絮儿连忙摇头:“不会的,我早上才来过,这老君观也不是多的地方,怎么会记错呢。”祁峰狐疑地望着房门,示意我们不要乱动,自己则慢慢的走上前去。

“等等……还是不要过去好了……”我伸手拉住祁峰,总觉得有些不安。祁峰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给我一个安慰的微笑,继续朝前走去,他轻慢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老君观里却显得如此刺耳。眼看祁峰停在门口,正要敲门,举起的右手却突然停在半空,整个人也凝固了似了,一刹那间没了反应。

“祁峰——”我心一紧,生怕又出什么变故,却见他手势一变,反过手去,伸出食指在门上轻轻一划拉,在月光下看了看,又伸手在门上一抹,退了回来。我赶紧迎上去,就着月光,只看见他右手手掌上满是灰尘。祁峰眉头紧锁,向絮儿道:“你确定没有记错房间?”

“没有!绝对没有!”絮儿委屈得几乎要哭起来。

“可这是怎么回事?”他举起手掌给她看,手上脏得不成样子。“我走过去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浓重的尘土味,你看看,房门上有着不少灰尘,也不知道有多久没人住过了。”祁峰回头望着那扇房门,絮儿委屈地道:“张师父带我来的时候,也没让我进房去,我就在外面等着,当时姐昏迷着,我担心姐,也没特别去注意这房子是怎么样的。但是……我肯定没有记错的。”

我心的不安又开始翻涌起来,轻轻拉住祁峰道:“我相信絮儿不会记错。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事情好像在越来越复杂了,到了这老君观,我们没有寻求到想象的保护,却好像……好像在离安全和希望越来越远。”

祁峰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缓缓道:“不错,好像有一种感觉,我们知道了一些真相,却以这个为代价,陷入了一个更的谜团,或者说是陷阱。”

絮儿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苍白无比,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语着:“陷阱……又是陷阱……”。说了两句,突然又抬起头来,道:“不会的!我们到外面去找找,说不定两位道长是出去收拾那几只妖怪去了!”她一边说,一边使劲地拉着我和祁峰往外走去。我挣不过她,祁峰心茫然,也拿不定主意,两人就这样被她拖着出了观门。

到了观外,日间和王道长说话的亭子森然地矗立在夜色,如狰狞的鬼怪般张着口,似乎在等待着最后一刻那快意而疯狂的吞噬。风在这峰顶上肆虐横行,我抱住双臂,有些发冷。絮儿却冲出去,放声喊起来:

“王道长——”

“张师父——”

这老君观本来建在绝顶之上,山顶虽然平整,但除去了道观的建筑,剩下的地盘便已经很了,除了下山的路那一面,余下三面都是万丈悬崖。絮儿四处的喊叫,眼看着要转到悬崖边上,我本来想出声制止她的呼喊,见此情况一惊,身边的祁峰已经冲过去,死死将她拽住:“停下,停下!你别疯了!”

一些隐约的回声从山谷下荡回来,我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向他们跑过去。絮儿一边喊一边转,离悬崖只有几步远,若不是祁峰拉住她,让她再转上两圈,必然就摔下去了。我后怕地朝悬崖下望了一眼,只觉得一阵眩晕。絮儿也吓到了,不住地喘着气,浑身颤抖,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悬崖。

祁峰道:“回去,你们都给我离这悬崖远一点!”他正要将我们拖开,却见絮儿的眼睛突然瞪了,嘴唇颤抖着,软软的抬起手指向悬崖:“祁峰哥,姐,你、你们看……那是什么……”

祁峰和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着月光,那情景清晰地映入眼帘,只见我们所站的崖下不远处,一棵苍劲的树木横出绝壁,树上垂悬着两具长形的东西,随风轻轻晃荡。

我定睛看了看,顿时只觉得浑身一软,再也站立不稳,往后倒去,身后的祁峰一把将我抱住,三个人的眼神都在刹那间变得惊恐而绝望——

那是两具尸体!

王道长和张师父!

“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我茫然的摇着头,毫无意义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絮儿和祁峰木然地站着,祁峰仍然紧盯着那两具尸体,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完了,我们彻底完了,如果青姑和秦君怀这两个厉鬼连老君观里的道长都不放过,都有能力将他们害死,那我们的抗争和奔逃将是毫无希望毫无意义的!我们根本就躲不掉!

一种空前的绝望疯狂地漫上来,几乎要让我窒息。

“不对……”

祁峰抱着我的手突然紧了一下,急速地道:“不对!你们看,这两具尸体已经腐败了很多,绝不可能是今天才死亡的!至少应该有好几天了!”他说完,自己也不敢相信似的望着我和絮儿,是啊,如果王道长和张师父早就已经死亡,那么今天我们见到的又是什么?!

那只有一个可能——

我们日间见到的,是王道长和张师父的鬼魂!

为什么刚才情势如此危急,他们却不来相救?为什么四下里寻不到他们的踪影?为什么房间已经很久没有人住?

因为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我恐惧地睁着眼睛,紧紧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来。天啊!我们千辛万苦想要寻求保护的对象,竟然早就已经死了!我简直难以置信,可是崖下悬垂着的两具冰冷的尸体,却无情地显示着现实的残酷。

祁峰紧紧的搂着我和絮儿,脸上显出自嘲的苦笑。站了不知多久,万念俱灰的三个人才终于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步朝观内走去,我们也不知道进到老君观干什么,极度的震惊,一切行动都是下意识的,而通常情况下下意识的行动往往又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我们踏进观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喘息声,祁峰猛地回过身,我和絮儿也转过头来,眼前的峰顶上空无一物,三个人互望了一眼,家的神情里竟都没了害怕和恐惧。我淡淡地想,这便正是没有了希望,也就无所谓绝望吧。却只听那喘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粗重,渐渐的近了。

月光下,唯一的路上突然冒出一个低矮的黑影,徐徐蠕动着向老君观而来。我轻轻吸了一口气,这又不知道是什么怪物了。我觉得有点冷,又有点想笑。来吧!你们都来吧!

三个人就这样立在门口,看着那人形的物体一点点的移近,一直爬到平地上,“它”才挣扎着站起身来,破烂的衣服上血迹斑斑,抬头望向我们,涣散的眼神突然一振,脸上也似乎现出一种极度惊喜的神情。

身边的祁峰颤抖了一下,陡然叫起来,往前扑去——

“顾天!”

是顾天!竟然是他!

我跟着祁峰一起冲上前去,将摇摇欲坠的顾天扶住,絮儿看着浑身是伤的顾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呆呆地站在门口,迟疑着不走过来。

“你怎么会伤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祁峰扶着顾天,痛心地望着他,顾天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自嘲道:“这样不好么?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我没死掉,已经是万幸了,哈哈。”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苦笑着道:“琅琅,对不起,玉坠是我拿走的,我真不该……”

“别说了。”我连忙摆着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又不是你的错,而且我们也从来没有怪过你。你现在一身都是伤,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先进观去处理伤口才是正事。”

“不!”顾天摇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絮儿,又低头叹了一声,道:“不用了,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还处理什么伤口。你们还是赶快逃吧,那青姑……概快到了。”

“呸。”絮儿突然生气地声道。“什么活不了多久,你就不会说点吉利的话吗?”

顾天的脸上微微泛起笑容来:“我没有开玩笑。絮儿,你知道早上你走了以后,我做了些什么吗?”

絮儿瞪眼睛看着他,摇头。顾天道:“你走了以后,我把玉坠吞进了肚子里,然后跳下了悬崖。”

顾天淡淡地说来,却让我们着实吃了一惊,絮儿脸色变,一下子冲过来,紧紧地抓着顾天,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什么?你吞玉坠干什么?你有病啊!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

顾天的身体轻轻地震动了一下,他被伤痕和尘土覆盖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奇怪的神情,那是一种我无比熟悉的神采,可此刻却出现在了顾天的脸上,而他的眼里,正装着惊惶失措的絮儿。我转头望向祁峰,心隐隐的有些欢喜,又有些作痛。

“你快说啊!究竟是怎么了?”絮儿完全没有注意到顾天的神情,只是使劲地摇着他,我赶紧将她拉住,急道:“顾天身上有伤,你别老摇他!”顾天靠着祁峰,苦笑道:“你们还是别问了,快逃吧,再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祁峰正色道:“你这是说什么话,别说现在已经无路可逃,就算有,你认为我们会丢下你不管的吗。”

“什么叫无路可逃了?”顾天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我们。我微微一笑,平静地道:“这老君观根本是一座废观,观的两位道长早已经被害死了。要致我们于死地的厉鬼也不止青姑一个,我们……呵呵,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顾天惊异地望着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祁峰轻轻地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家一时无语。好一会儿,顾天才道:“既然这样,那就别逃了,索性呆在这里,看她们还有什么把戏。”停了一停,又轻松地道:“对了,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跳崖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原来,我们昨晚在绝壁上迫不得已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顾天已经完全丧失了生存的意念。对于洪晓的死,他并不像我所想的是在责辊儿,而是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将洪晓救下来。在我们睡着之后,顾天仍然难受得无法入眠,他放下絮儿,焦躁地在狭窄的路上踱来踱去,只觉得脑一片混乱。恍惚,他突然听见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好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说话,要他取下我颈的玉坠,再一直沿着绝壁上的路往上走,那样就可以让洪晓复生。那声音不断在他耳边重复着,像催眠一般使得顾天失去了自己的意志。他也不知道怎么就从我颈取去了玉坠,临走,他又下意识地将熟睡的絮儿也抱了去。走了一段路,那声音又告诉他,从那里跳下崖去,便可以见到洪晓。顾天也恍惚感到,如果自己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所有的噩梦都会过去。就在他晃悠悠地走到崖边准备往下跳的时候,怀的絮儿突然迷糊地哼了两声,顾天一阵颤抖,顿时清醒了一半,可是从此自己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要跳,一个不跳,在脑海争吵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顾天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身体里已经潜进了魔鬼的力量,它想要控制他的思想和行为,看到怀沉睡的絮儿,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让她受到伤害,可那声音似乎察觉了他的转变,更是步步紧逼着催他往下跳。顾天拼命地抵制着那种不断从脑海冒出来的可怕的想法,开始了对身体里“另一个我”顽强的反抗。挣扎,不知不觉东方已经发白,被他好不容易放在一旁的絮儿也渐渐醒了来,怔怔地看着他。

“杀了她!是她害死了洪晓!”顾天心里突然又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在说:“不!这不是你自己的想法!你不能这么做!”两个思想在顾天的身体里激烈地争斗着,他拼命想喊:“絮儿快走!快走啊!”可是他的喉咙像被谁扼着,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就在他的意志即将崩溃的时候,已经感到害怕的絮儿看出情况不对,转身跑开了。顾天见絮儿渐渐跑远,终于不见了踪影,才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只听那声音愤怒地道:“把玉坠给我,给我!快跳下来!”

顾天颤颤地站起来,双腿不由自主地往崖边走去,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可是那一刻他的头脑却变得无比的清醒——他明白了,原来那声音要的不是他,而是玉坠!趁着自己的思想还未被完全占据,顾天一把扯下玉坠上的红线,一仰头,在纵身跳下悬崖的那一瞬间,将玉坠生生地吞进了腹。

“你……”絮儿紧紧地捂着胸口,身上微微地颤抖着,眼噙着泪花。我也闭上眼睛,心脏如被战场上奔腾的铁蹄重重踏,痛得无以复加。祁峰别着头,紧咬着牙关,脸色铁青。

顾天一直淡淡地讲述着,仿佛在讲与自己无关的事,见我们这样,应着安慰我们道:“别这个样子,我不是还活着吗?当时我从崖上跳下去,本来也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道,半空像被谁托住了一样,下坠的速度一下子慢了很多。落到崖底,居然没摔死,不过还是昏了过去,这一昏迷,就是半日。”

絮儿奇道:“悬崖那么高,又没有路,你是怎么上来的?”

顾天的身体陡然震动了一下,一种迷茫和疑惑的神情在他的脸上弥漫开去。

其实顾天在半空就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着地后更是完全失去了知觉。等他被身上一阵阵的剧痛痛醒,日头已经开始西沉。顾天勉强睁了睁眼,想翻身起来,右手无力地撑在地上,手掌落处,只听咯喳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断掉了。顾天定睛一看,竟是一根残破的骨头。他吃惊的抬头向四下望去,自己所在的是一片地势低洼的林空地,在他的周围,竟然满地横七竖八地散乱着无数腐朽的尸体和森森白骨。有人的,有动物的,一个没有了下颌的头骨就横在他的身前,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顾天,深深地望着他,像是嘲笑,又像是在向他呼救。空气弥漫着熏人的恶臭,直向顾天袭来,令他喘不过气。

顾天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突然发出一声喊,爬起身拼命奔跑起来,想跑出这恐怖的境地。脚下踏去,是腐朽骨节,还是残肢断臂,他已经完全顾不得了,连身上的痛楚也似乎不再剧烈。直到跑进林子,看不见那些阴森可怕的尸骨,闻不到那浓重的尸臭,他才一头栽倒在地,无法动弹了。

林静得没有任何声音,隔了许久,顾天才挣扎着坐起来,全身散架了似地痛,脑海还盘旋着刚才的情景。他正迷茫着不知该怎么办,一抬头,却看见眼前站着一个山农打扮的年人,正微笑着看着他。

顾天吓了一跳,进山以来,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其他人,这人不声不响地冒出来,是人是鬼竟一时无法分辨。

看着顾天惊惶的神情,那山农像是知道他心所想,一笑道:“你别怕,我是老君观的道人,我姓张。”

听顾天说到这里,我们三个不由得吃一惊。从时间上算来,张师父在我们和王道长谈话时离开,竟是去崖下救顾天。那时张王二人都已经是鬼魂,却还一心要保护我们。想到二位道长的尸身此刻正悬在崖下,我不禁心一酸。

且说顾天听到这句话,精神一下子振作起来,惊喜地道:“您就是老君观里的道长?!”

“你叫我张师父吧。”那道长微微点头,上前将他扶起,问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顾天将自己如何被迷失心智、掉下悬崖的经历说了一遍,张师父叹了一声道:“青姑这孽障,四处作恶,也不知何时才肯罢休。”顾天道:“青姑?真的是她在作怪?”张师父笑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你掉下悬崖,也不知怎么回事,青姑竟然不知道玉坠已被你吞进腹,四下里找了半日,现在不知道找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远处留意你,原以为你已经死了,却想不到还活着,也许是你命不该绝。跟我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张师父带着顾天,沿着崖壁攀缘而上,虽说这一片岩壁不是特别陡峭,坡度也不很,可总是在绝壁之上。奇怪的是,张师父带着他经过的地方,竟如人工开凿出来的路一般,特别的好走,简直让人感觉不到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否则以顾天受伤不轻的身体,是无论如何也爬不上这悬崖的。终于回到了上老君观的路,张师父告诉他,一直沿路往上走,就可以到达老君观,又道:“你先去吧,我另有事要办。”不等顾天回答,一转身往下山的方向走去,迅速消失在顾天视线里。顾天心想我们一行人概也会往老君观去,眼下无路可走,他也只有先到老君观了。他一路勉强走来,身体的剧痛最终让他支撑不住,可就是爬,他也要爬到老君观,却没想到,竟真的在这里见到了我们三人。

“奇怪,你摔下去的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尸骨?”我皱着眉头,顾天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当时本来想问张师父,可是一路攀爬,竟没来得及问,上了悬崖,他又突然离开,一直没有机会。”

祁峰苦笑道:“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张师父和王道长,竟然连魂魄也要来救我们。”

顾天道:“琅琅刚才说,两位道长早已被害死,我之所以那么惊讶,也就是这个原因。看来我见到的,只是张师父的鬼魂了。”

“我们见到的何尝又不是。”我笑得有些凄然,絮儿却道:“可是救人应该救到底啊,刚才我们又遇到了危险,两位道长,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我正要责辊儿,突然间,一个阴冷的声音在我们的耳边响了起来。

Ⅰ 第十七章 连环谜底

“你们讲完了没有?”

这声音像一把森然锋利的刀,一下子刺入我们的心脏,让人在一刹那间遍体透凉。

四个人一惊,祁峰扶着顾天连退几步,我也拖着絮儿往后退去,站到我们身边。只见观外空地的央,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东西,身形却高了许多,破烂的衣衫下,一只腿直直地立着——

“秦君怀!”

“独脚姑!”

我们同时惊呼起来。

秦君怀从喉咙里发出哼的一声,风将她朽烂的裤管吹得飘起来,裹现出枯木一样的下肢的形状。另一只裤管却早已破朽得失去了踪影,只剩下那一条枯柴般的腿,摇摇欲坠地支撑着她的上身,背着月光,她的身形显得格外的狰狞可怖。

这就是独脚姑?就是秦君怀?

我的眼前突然又出现她引诱我投塘那一晚的景象。那一定是她生前的打扮,美丽、高雅、清婉而古典。可是现在眼前这个可怖的厉鬼,也是她吗?那一瞬间,悲愤、绝望、惊惧、错愕等等一起涌上心头,是的,就是她!不管她美丽还是丑陋,她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恶毒和残忍!还有那个青姑,一个一个地害死了我们身边的朋友,还要赶尽杀绝!

我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觉得秦君怀背着月光的模糊的身影,如此可怕而又熟悉。这种熟悉并不是我曾看见过她画像和本人的熟悉,而是好像我自就认识她一样!

“很好,很好,你终于来了。”祁峰护着我们,缓缓道。

“不错,我来了。”秦君怀也慢慢地说。

我望着她,冷笑道:“上次没淹死我,这次又打算怎么办了?”

秦君怀摇了摇头,语气突然的缓和下来:“我说过,我不是故意要害人的。”

“哈哈,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仁慈的厉鬼,而且就算弄死了人,也是不心的。”絮儿讽刺道。

秦君怀微哼了一声,不再发话。她背着月光,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颜面,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

我们面面相觑,不禁有些疑惑,刚才秦君怀突然出现,我们本以为她会立即将我们杀掉,可是现在看起来,她却好像并没有这个打算。

祁峰松了口气,道:“我们见过你的画像,知道你生前其实是一个美丽温婉的女子,为什么要将自己弄得这样可怕呢。”

我也跟着道:“不错,那天晚上你要害我,现出来的是你生前的样子吧?你看你现在,还有一点家闺秀的影子吗?”

秦君怀默然了半晌,幽幽地低叹一声,一层薄薄的暗流从她的脚底涌起,丑陋的身体渐渐的幻化。我们只觉得眼前一亮,秦君怀抬起头来,一张清绝却苍白的容颜出现在我们面前。她婷婷地立着,身上还是穿着那件月牙白的旗袍,连我的心底也不禁的惋惜,如此美丽优雅的女子,竟成了徘徊在这深山老林人人惧怕的厉鬼。絮儿不再作声,像是看呆了。

秦君怀缓缓道:“你们以为,我愿意那个样子么?我死后害人太多,早已不配自己这一副身躯了。”

祁峰道:“王道长给我们讲了许多关于你的事。其实,如果你能放下仇恨去投胎转世,那不是更好吗?”

秦君怀凄然而笑,眼神流露出无限哀伤:“那道长也不过是略知一二而已,我身受的苦楚,别人又怎么能了解?”她低下头去,神情哀伤,似乎渐渐坠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

原来,当年她在老君山被偶尔出来作恶的青姑害死,本来也只能自怨自艾,伤心一场便再世为人。岂知她远在成都的恋人得到噩耗,悲痛欲绝,竟不甘心就此失去君怀。他因对道家学说多有研究,素来与道家高人交往甚密,便连夜赶往青城山请一位道长为君怀回魂,得知君怀惨死的过程,更是心如刀铰,发誓要为君怀报仇。那道长被他缠不过,便讲了那咒画之法,但也再三劝他们慎用,因为除非目的达到,画所画冤魂便只能游离于阴阳两界之外,而不得转世投胎。

当时秦君怀得知可以通过此法除去青姑,自然再愿意不过,因此回老君山取了自己的血液,由恋人为她画下画像。那道长却因为不愿君怀力量过于强,以至连累当地百姓,有心隐瞒了另一重要的环节。谁知造化弄人,君怀回到老君山,因迟迟找不到青姑踪迹,心的怨毒日积月累,竟迁怒于无辜之人,这恐怕也是那道长始料未及的。

秦君怀道:“我狂性一过。自知罪孽深重,也无颜再与他相见。因为无法投胎转世,便只能做个孤魂野鬼,日日的游荡在老君山寻找青姑。几十年来,受尽了万般苦楚的折磨。你们说,现在有了报仇的机会,我能轻易放弃吗?

絮儿啐道:“哼,奇怪了,你要报仇,尽管找青姑去,和我们怎么又扯上关系了?你倒是会给自己的恶行找借口!”

秦君怀望了望絮儿,面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当然有关系。不过任凭你们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这究竟怎么回事。那王道长不是告诉过你们这女孩身上有天衣,所以引来了我们么?呵呵,那道人倒是料对了这天衣对我们的作用,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你倒是说啊!”我见她停住不说,不禁催道。

秦君怀淡淡一笑,继续道:“我告诉你们,天衣不过是我和青姑一再杀人的原因之一,因为带天衣出生的人,血气特别浓重。这种血气浓到一定程度,便可以被我们感知到,而且这种血气,会和我们的魔性产生呼应,促使我们像吸血鬼不断想吸血一样,不断的想杀人。但是要置你们于死地,最根本的原因,你们根本就想不到的,呵呵……”秦君怀突然轻声笑起来,声音却不带一点感情:“是那一对玉坠!那一对你们以为一直保护着自己的玉坠!”

玉坠!

竟然是因为玉坠!

我们一下子懵了——怎么可能!我的脑海闪现出那一幕幕红光盛,逼退恶灵的画面,那不正是保护我们的吗?青姑和秦君怀要抢去玉坠,难道不是想令我们失去保护进而加害吗?玉坠是道家之物,又有着那么的法力,她们既然怕,拿去又有什么用?可是秦君怀分明又对玉坠的下落关心备至,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整个思绪乱成了一团。正想开口问她,却见秦君怀面上突然罩上了一层寒霜,如水般轻柔的眼波一变,凌厉地向我们射来,令人不由胆颤心惊。半晌,她像发现了什么,突然间变了声调:“怎么回事?不在你们身上!到哪里去了?到哪里去了!快告诉我!”

她猛地向我们欺近两步,一阵腐臭从她的身上发出来,和她此时美丽的外表极不相称。

我们踉跄地往后退去,絮儿叫道:“什么不在我们身上?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秦君怀停下来,似乎愣了一下,又凄然欲绝地笑起来:“你们当然不懂,你们怎么会懂!”笑声陡然收住,只听她喃喃自语道:“不会,怎么会不在呢?在哪里?它在哪里?我感觉不到了。”她说着,声音越来越。

见她疯疯癫癫的样子,祁峰打断她的话头,喝一声:“我们身上什么不在了?”

“什么不在?你说是什么不在了!”秦君怀紧张地扬起头,声音也高了起来。

我看着她,心念一动:我们身上什么不在了?玉坠,当然是玉坠不在了!其他东西在与不在对青姑和秦君怀是没有区别的,甚至包括红线,只有玉坠才能对她们形成威胁。可是,秦君怀为什么会关心玉坠的下落,她说她感觉不到玉坠在哪里,难道以前她一直能感觉到吗?千头万绪纷至沓来,让我抓不住一个心。

祁峰和絮儿这时也失声喊了出来:“玉坠?”

秦君怀道:“不错,就是玉坠!说,你们把那对玉坠藏到哪里去了,否则我现在就让你们死!”她恶狠狠地说着,整张脸都被仇恨和紧张所扭曲,之前那个优雅高贵的秦君怀,此刻又变成了一心只想要报仇的厉鬼。

我怔怔地呆着,却是心电急转:“让我们现在就死?如果我真想知道玉坠的下落,在我们说之前,那她是绝对不会杀我们的,所以这句话不过是恐吓而已。只要我们不说,还有希望活下去,说了,那才真是死路一条。”

我望向祁峰,祁峰也正好向我望来,眼神交流的那一刹那,彼此已经会意。絮儿紧紧地抿着嘴,顾天虽然不太明白,但是此刻的神情也显得有些狡黠,显然他和絮儿也已经想到了。

我继续在心分析着:“为什么呢?她既然这样关心玉坠,那么玉坠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可是究竟是怎么样的重要,我们却不知道。秦君怀说感觉不到玉坠了,又认定玉坠应该在我们这里,那她必然以为是我们将玉坠藏起来了。可是玉坠已经被顾天抢去,吞进了腹,顾天此刻不是在她面前吗?如果她以前一直能感觉到玉坠的存在,为什么现在又感觉不到了?难道玉坠被吞进肚子里,就可以隔绝她们那种神秘的感应力量?

我恍然悟,心想既然如此,我们不妨骗她一骗,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我一面想着,秦君怀却仍然在惊惶地道:“快说,你们把玉坠藏到哪里去了?”

我正想开口,只见祁峰一副悠然的样子道:“当然是藏在能令你感觉不到的地方了。”说完望我一眼,嘴角一弯,现出一丝微笑来。我知道,我们又想到一处去了。

秦君怀有些气急败坏挥舞着双手。我看着她,心不禁又发出一阵感叹,无论她生前是什么样的名门闺秀,被仇恨蒙蔽之后,所有的美好都被她自己破坏得干干净净。

只听她着急道:“什么地方?你们用什么办法把玉坠封起来了?是不是那两个道士教你们的?这两个老道士,死了也不安分!”

听他提起两位道长,我不禁鼻子一酸,正要开口,却发现在秦君怀的左后面,突然有了一团淡淡的黑暗。这团黑暗迅速地加深,变浓,转眼间便生成一个影子。我们惊讶得无以名状,那影子却发出声音来:“不错,我们的确是死了也不安分,可是你呢?又安分得很了?”

絮儿惊呼起来,我们也看清了,原来这黑影赫然正是日间见到的张师父。秦君怀也不回头,只在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张师父,你现在是……是鬼?王道长也是?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几乎要语无伦次了。

张师父苦笑一下,道:“我们也没想到,青姑居然能脱出老君观的镇压。以前她只能做做恶,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像发了狂一样。早上救你们到老君观来,本是想着找机会送你们下山,青姑虽然杀了我们,却也不敢来多惹的。可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师父另有要事,我独自斗不过这孽障,这次现身,只不过是让你们知道我和师父的处境。从此以后,一切只能靠你们自己,你们好自为之吧。”话音未落,他的身影渐渐淡去。

我急道:“那王道长呢?你们以后会怎么样?”

张师父声音越来越:“我们拖这几日,已经伤了元气,能不能除去这些孽障,只能看天意……”最后一丝黑气在空消失殆尽,张师父彻底的不见了。

秦君怀冷冷地笑起来:“想除掉我,没那么容易。这老君观不过是一座空观、废观,可怜你们居然拼死拼活的爬到这里来,以为一到这里,就有救了!哈哈哈哈……”

祁峰也冷冷道:“你别得意,你不是要知道玉坠在什么地方吗?”

此话一出,秦君怀的笑声一下子收住了,又惊慌起来:“对,玉坠!快说,玉坠让你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祁峰道:“我知道,如果我们不说,也许你不会杀我们,可是说了,我们一定会没命。”

秦君怀微微一哼,神情突然又哀伤起来,缓缓道:“不,你错了。我一直都说,杀人并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我是有苦衷的。可是你们要是落在青姑的手里,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要得到玉坠,绝不会为难你们。可是你们要是不说,我为了不让青姑得到玉坠的下落,也只好杀了你们。”

我们心下暗惊,絮儿眨了眨眼睛,道:“这么说来,我们是非告诉你不可了。”

“我不认为你们还有其他的选择。”秦君怀的声音听起来既轻又柔,可话的内容却又是如此的冰冷无情。

祁峰叹道:“告诉你玉坠的下落也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秦君怀有些惊讶地望向祁峰,想想又道:“只要不是让我放弃报仇,其他的条件,我可以考虑。”

祁峰点了点头,郑重地道:“我们告诉你玉坠的下落,你告诉我们所有的真相,并且保证,只要你得到玉坠的下落,便不能再加害我们。”

我一急,对祁峰道:“你糊涂了?我们怎么能相信她的保证?”

秦君怀却笑了笑,点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所有事实的真相。可是……我不能保证,我一定不伤害你们。”

“为什么?”絮儿声道,神情惊怒。

秦君怀的表情显得有些无奈:“能不能得到玉坠,关系到我能不能除去青姑,如果我得到玉坠了,我当然不会刻意伤害你们。可是我不能保证在和青姑正面冲突的时候,会不会无意伤到你们。”

“那你就是不答应了?”

“我无法答应。”秦君怀轻声道,“如果我答应了,却无意对你们造成伤害,那么我就是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办到,做人有做人的原则,作了鬼,也是一样。”

听到她这一席不伦不类的话,我感到既诡异又想笑。絮儿不愿听她扯开话题,不耐烦地道:“你不是说要置我们于死地,根本的原因在于玉坠吗?你还没有说究竟是为什么呢。”

秦君怀听得絮儿这样问她,神情渐渐恍惚起来,口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呵呵,天意如此,何问来由!”

Ⅰ 第十八章 真相大白

“你们虽然有玉坠,可是你们根本就不知道,玉坠对我们究竟有什么用。要是玉坠对我、对青姑来说不重要,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玉坠的下落,我还会跟你们在这里说这么多话么?”

秦君怀慢慢地说着,停了一会儿,神情突然黯然下来:“我为什么要夺玉坠?为什么要杀人……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死了这么多年,不去投胎转世,却让自己一直存在于死前悲惨的记忆和仇恨里,在这荒山野岭化为孤魂厉鬼。我本是无辜的,可是我却受了这么的罪!这又是为什么?”

“那是你自作自受!”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顾天突然愤然道。

“呵呵,不错,是我自作自受。”秦君怀的眼渐渐盈满泪水,突然转向我道:“当年那幅画像画成之后,给我提供了无尽的力量。我原以为自己可以轻易除去青姑,可是却一直无法找到她。我的恋人久等不见我回去,又去找了那位道长,这才知道道长对我们隐瞒的那个环节——如果能找到一块千年邪玉,吸取玉坠沉积了千百年的戾气,我的力量会更加强,青姑在我的面前,将无所遁形。”

我的声音突然的有些颤抖起来:“你的意思是,我所戴的玉坠,便是一块千年邪玉?”

“不错,你很聪明。”秦君怀直视着我道。

“什么?”我失声道,“难道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玉吗?”

“什么普通的玉,你们以为玉都是吉祥物么?不错,在一般人眼里,玉只有质地好坏贵贱之分,可是在我们来说,玉还有灵邪之分。玉因为埋藏地的不同,还有佩带过的主人不同,或多或少带着灵气或者邪气,很多人甚至将上好的玉带入墓陪葬。这些玉吸取死人的精气骨血,自身也就会起变化,这样的玉通常会因为不同的原因重见天日,继续寻找新的主人。而这些玉有灵邪之气后,便如同活物一般,自会通过种种方法寻找、选择新的主人,被选的人自然更不会是平凡人。久而久之,因为不同的际遇,一些玉成了百物莫侵的神物,而有的,便变成了千年难遇的邪玉。”

秦君怀说完,突然又对着我失神而笑:“千年邪玉有什么难找,我自便戴着一对。”

看着她诡异的笑容,我的身上渐渐的开始发冷:“你什么意思?”

“我想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秦君怀幽幽地看着我。

我紧紧地盯着她,一丝不安从心底泛上来,继而如炸药一般爆炸开,我惊恐地叫起来:“不——”

“为什么不?”秦君怀步步紧逼,“你想到了,是吧?”

祁峰见我满头冷汗,紧张地问道:“怎么了?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我回头,只觉得誓已经被汗水浸湿:“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的那对玉坠,便是我从就戴着的那一对!”

“这……怎么可能?”祁峰愣住了,絮儿更是睁了眼睛。

“怎么就不可能?”秦君怀冷冷道:“当年他从道长处得知了这玉坠的用处,便去跟我家里要了来,请那道长鉴定是邪玉还是灵玉。当他得知那对玉坠正是稀世的邪玉后,欣喜若狂。可是道长又说,这玉坠不知何时曾经被一位高人做法封住了邪气,他也无法通过正道解开封印。所以我们还必须寻找一个生带天衣的女孩儿,利用天衣的力量将玉坠的邪气激发出来。可是带天衣的人本来就少,女孩子更是凤毛麟角。他同时也在寻找其他可以用来替代的邪玉,却一块也找不到。所以这一找,便找了几十年。”

她的目光再次转向我,我怔怔地听着,秦君怀的声音越来越冷:“因为我,他后来拜在一位得道高人的门下,成了一个道士。一面修道,一面继续找带有天衣的女孩。直到十多年前,他终于感应到了天衣的存在,可是找到那女孩一看,却还是一个几岁的孩子。”

我一句话也不说,却像掉进了冰窟,身上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只听她继续道:“孩子的天衣力量很。为了达到影响这女孩的目的,他先做了一些手脚,令得这女孩子不断重复地做着同一个恶梦,用梦的血腥和恐怖的场景,催动天衣的血气……”

“不错!”我突然打断她的话,悲愤地道:“然后你们用一种卑鄙的方式把玉坠交给了一个年妇人,再通过她,把玉坠交到了已经长成人的女孩子手里!你们真是卑鄙!我说你怎么让我觉得熟悉,原来梦里那个池塘边的女人便是你!”

絮儿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声音颤抖:“姐,那个女孩子是你,对不对?”

我茫然地站着,头脑里一片混乱。

原来老天爷跟我开了一个这样残忍的玩笑,我的命运居然一直是别人在安排,我不过是一场复仇闹剧的牺牲品!不仅我,祁峰、絮儿、顾天、洪晓,我们所有进山的人,甚至陈伯,我们都是!

想起这几天来心曾经设想过的无数“如果”,如果我们当初没有选择老君山,如果没有住在陈伯家,如果……

我突然悲哀得想笑——原来,根本就没有如果,一切都是早就注定了的!

祁峰和顾天愣在一旁,突然间像老了好几岁。祁峰道:“这就是说,我们来到老君山,完全是早已安排好的?甚至根本不是我和洪晓的突发奇想?”

秦君怀低叹道:“是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他利用天衣的力量,影响了你们的思想,你们到这里来,其实就是给我送玉坠。”

我痛苦地笑起来:“哈哈,你们为了报仇,竟然害这么多人死在这里,害我从饱受恶梦的折磨,这就是你的‘没有害人之心’?你还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说啊!”

秦君怀脸上的神色也痛苦起来,道:“我们其实也不知道玉坠的力量究竟会有多,而且现在你的天衣血气之浓,完全在我们的意料之外。本来你们一到华延驿,我便可以拿到玉坠,自然不会有其他的事发生。可是,因为玉坠的邪气已经完全被你天衣的血气解封,青姑竟比我更早感到了千年邪玉的接近。她虽然被老君观的道士设法镇压了那么多年,发现了此事,居然又跑了出来。那老君观的道士发现她这次来势汹汹,本来想阻止,但却被青姑抢先一步害死在观里,免得他们碍手碍脚,又破坏了镇压她的法器。她知道有一股力量在和她争夺玉坠,可是她却不知道是当初被她害死的我,更不知道我要抢玉坠不过是为了让她万劫不复。”

我突然想起玉坠每一次救我们于危难时发出的红光,如果玉坠真的是来找旧主人的,为什么还会抗拒秦君怀的接近?便道:“奇怪,既然是邪玉,为什么它居然会反过来保护我们?这和它的邪气不是相悖吗?”

秦君怀无奈地道:“以前他的法力还不够,所以能催动的天衣血气也很有限,以致迟迟解不开玉坠邪气的封印。不过这玉坠你终究还是戴了三年,到现在封印又已完全解开。玉可以护主,不管是什么玉,抵挡外来力量的入侵,几乎是它们的本能。而往往邪气越重的玉,灵力便越。碰巧你的天衣血气浓重,可是我们也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你的天衣不但可以解开玉坠邪气的封印,竟也能够催动玉坠的灵力。甚至连我这个旧主,也不认了。”

秦君怀说完,沉默片刻,又抬头扫了我们一眼,道:“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吧。”

祁峰道:“这千年玉坠是不是对所有的厉鬼都有用?否则,为什么青姑也要来夺?”

她淡淡一笑,在月光下看来美艳无比:“邪玉的力量,对每一个想超脱轮回的恶灵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所以邪玉对我们来说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因为一旦吸取了玉坠上积聚了千年的阴邪之气,就可以获得无上的力量。如果我得了,我就有能力让青姑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可是她要是得到的话,死的可就不止你们几个人了!”

絮儿道:“你要得到玉坠,不过是想让青姑魂飞魄散,而青姑,则是想害死更多的人?”

“不错,她被镇压了这么多年,可是怨气却是越积越重,否则,我也不会让她害得死得那么惨。而且她是恨极了人世,自己不肯重入轮回。”

我道:“你虽然知道玉坠在我们身上,可是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秦君怀偏了偏头,道:“邪玉所带的邪气,和天衣的血气一样,可以让我们感应到。你们还没到华延,我和青姑便感到了邪玉的接近,我先于她找到你们,所以第一天晚上我控制了那姓陈的夫妇,你的那一半玉坠邪气要重得多,所以我才先对你下手。”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天啊,我们一直以为恶灵先找上我的原因是女孩子的力量比男孩子弱,成功率更,谁想到居然是因为我的一半玉坠邪气更重!

秦君怀继续道:“我本不想伤害你们,只打算附你的身,利用你自己将玉坠取下来,玉一旦离开天衣血气的笼罩,灵力就会得多。谁知道半夜里刚要行动,青姑居然想出附在柳树上来避开玉坠护主灵气的法子。可是,连我也没想到邪玉的能量有这么强,还是把她逼退了,她不甘心就此失败,还想现身和我争。我一时情急,和她起了正面冲突。你们在柳树下发现的那幅画,便是我一时疏忽,让她给烧掉的,斗到后来,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第二晚青姑把那婆子制了去,那婆子给你们送的红线对青姑是没有效的,谁知道你们因为玉坠上有红线,并没有戴她的,否则,你们能不能活到现在,还说不定。”

我望了祁峰一眼,王道长料得果然不错,除了青姑,没有其他力量可以烧毁秦君怀的画像。

絮儿轻轻的啊了一声,不禁哆嗦了一下,我伸手抱住她,心里跳腾的厉害。她却伸出头来道:“既然青姑知道有另一股力量在和她作对,为什么她不先除去你?却任由你破坏她的计划?”

“她怎么不想除去我,可是我们都知道彼此的能力半斤八两,要是斗起来,谁也灭不了谁,还不如各凭本事对付这玉坠。我没有拿到邪玉,当然不会罢休,便想把你们引进老君山来,幸好你们本来就要进山。我就控制那陈伯让他给你们当向导,本来是想让他夺玉坠,谁知道青姑竟然趁我不注意把他给引去杀了,晚上我想进帐篷来,可是……我还是低估了这玉坠的灵力,被阻挡在外无法进入,一气之下,魔性又起,便把那鸟撕了个粉碎。”她自己说着,竟似也有些发抖。

听到这里,絮儿明显地颤了一下。我也想起那日看到的景象,那只鸟肢体四散的情形。如果她能像对付那鸟儿一样对付我们……我只觉得一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秦君怀停了停,继续道:“后来你们要出山,既然进来了,我们当然不会让你们轻易就走出去,这一点,我和青姑倒是一致的。青姑在你们回程的半路上引走了一个男孩儿,又把他溺死在神泉井里——”

“欧阳!是欧阳!”祁峰喊了起来。

“我不知道那是谁,总之我和青姑一样,只想着必须将你们留在老君山。我就到出山的地方给你们划了个地儿,不管你们怎么跑,都围着那石在打转,怎么走,也是只有进山,而没有出山。”

“然后到了晚上,你就打算学学青姑,将我也溺死在池塘里,对不对?”我的口气里充满着轻蔑。

秦君怀抬起头来,哀怨地看着我:“我说过了,我并不是存心要让你死。玉坠一旦脱离了天衣,灵力便会减少很多,也就不会抗拒我。你难道就没想过,如果那时你死了,我得到了玉坠,就会放他们出山,然后去找青姑,你的朋友们便不用一个一个的在青姑的手里送了性命!”

我听她说完,彻底地愣住了,心脏紧紧地收缩成一团——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这么说来,全都是我的错,所有的一切真的都是因我而起!如果我死了,那么他们就可以平安无事,可现在呢?现在我死了还能不能换回他们三个的生命?我狂乱地想着,眼泪疯狂地滴下。

顾天一把拉住我:“琅琅!不要想了!不怪你,没有你的事!”祁峰一手将我拥住,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他们都知道我在想什么,却没有办法安慰我。絮儿赶紧岔开话题:“后来呢?”

“后来?”秦君怀想了想,道:“后来你们分成两批进山,却是我没有料到的。我只不过给你们设了一个鬼打墙,看起来有两条进山的路,其实都是同一条。没想到你们分开了,我就只得将你们的时间错开。谁知道青姑暗捣鬼,居然把那两男一女真的引到了另一条路上,你们以为也是进山的那条路,其实根本就不是,只不过在你们的眼里看起来是而已。”

祁峰冷冷地道:“对,你一直是跟着我和黄夕、应雪的。是不是。”

秦君怀轻轻叹了一声:“青姑对玉坠势在必得,我没想到你们分成了两批进山,她便抢先一步,给我设置了障碍,令我无法去追这个有玉坠的女孩。我说过,天衣的血气也会激发我们潜藏的魔性,气恼之下,我追上你们,杀了那个男孩儿。”

听她说了这么多,我渐渐的开始有点眉目了:“然后青姑趁着你追杀黄夕祁峰他们的时候,就控制着陈伯的鬼魂来取我的玉坠。可是因为陈伯新死不久,更害怕玉坠的灵力,所以失败了。而你害死黄夕后,本想继续杀掉祁峰和应雪,却被祁峰受伤后流出的血惊走,是吗?哼,我们当初不知道还有你的存在,只以为是青姑操纵陈伯的鬼魂来取我们的玉坠,而她自己则找上了黄夕。还以为欧阳和陈伯只不过是被迷了心智而被控制,却不知道他们已经死在了黄夕的前面。”

“你们能分析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你的恋人虽然没了玉坠,可是骨子里居然也浸进了玉坠的灵力,溅了一身的血,还抹了满脸,我当时心里挂念着玉坠,便没有再和他们纠缠下去。”

我听她说着,突然想起刚才那鬼之所以被我的血吓走,恐怕也是因为我长期戴着玉坠,这几天来又合成一块,血里的灵力自然比祁峰更强些。只是这灵力和玉坠比起来,自然要差得远,能吓走一些鬼,却奈何不了这两个恶鬼。

对了,这鬼又是怎么来的?我心一动,向秦君怀问道。

她皱了皱眉,道:“这东西叫锁道鬼,也有人叫它锁道神。民间传说是,它要是闻到哪里有人快死了,就会拖着铁链来拘魂。我相信它也是青姑的傀儡,有着强力量的怨灵,都有这个本事。只不过青姑让这么一个鬼来,估计也是想吓吓你们,它对付不了玉坠的。”

絮儿道:“那我们后来在神泉井,又是谁下的杀手?”

秦君怀道:“我也不知道青姑是怎么想的,没有得到玉坠,居然将你们又引回到神泉井,多半是想利用淹死在湖里的那男孩来达到目的,你们误打误撞先回到了神泉井,正好又聚到了一起。”

我和祁峰对望一眼,当时只以为是我们所走的路必然是通向神泉井的,却没想到这当有这么多的波折,要是没有这些缘由,恐怕自分开以后,我们根本就不能再相聚了。

“可恨的是,这玉分成两块尚且有那么的威力,你一起戴上之后,居然自行合成了完整的一块,所带的灵邪两气成倍的增长,更让我们不敢轻易接近。后来,那个叫什么雪的姑娘神智不清,青姑本来趁你们休息的时候把她诱了出来,我不愿青姑得逞,又将她弄了回去。没想到,青姑还是趁着那女孩一个人呆在一边的时候,把她勒死了。”

“应雪——”我失声叫起来,眼泪夺眶而出。秦君怀道:“青姑一贯喜欢用被自己害死的人的身体来作攻击的工具,我不忍那女孩儿也落得那个什么欧阳的下场,更不愿青姑多一个帮凶,所以,我让她化了个干净。”

“欧阳,欧阳……”祁峰喃喃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欧阳是被青姑控制以后,才变成了追杀我们的怪尸。”

顾天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直刺向秦君怀:“你少装慈悲了!后来山洞里的那一幕,你敢说不是你的杰作!”

秦君怀一震,凄然道:“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所有的布置都只针对这个戴玉坠的女孩子。我只想得到玉坠,我不愿意多杀人。除了那山洞,其他的事,都和我无关!”

“你就装吧,如果不是你,洪晓也就不会死了!”顾天悲愤地吼起来。

秦君怀默然地看着顾天,最后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本来难辞其咎,随便你们怎么想,我也无所谓了。”

絮儿咬牙切齿地道:“你还觉得你委屈是不是?为了你的一己私仇,害得我们死的死,伤的伤,青姑的罪孽再,也不过你!”

秦君怀轻轻地震动了一下,咬着嘴唇,眼睛里装满了泪水:“是吗?难道我错了么?都是我的错?不,不!”她突然激动起来:“我没有错,错的都是青姑!我还和你们浪费时间干什么,快告诉我玉坠的下落!”

Ⅰ 第十九章 陡生奇变

我心一黯,终于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已经骗不下去了,可要是告诉她玉坠被顾天吞进了肚子,她会怎么对待顾天?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想了想,正要说话,一旁的絮儿眼睛转了两转,抢着道:“你先回答我,你是怎么追到老君观来的?王道长和张师父虽然死了,可是老君观还在,你以为我们真的不知道你们是为了抢玉坠?两位道长早就教我们把玉坠收藏在一个秘密安全的地方。以你的能力,根本就没有办法拿到玉坠,你不是说你感觉不到玉坠的存在了吗?那是因为玉坠已经被封存起来了,你是打不开封印的!但道长也说了,不知道这封印能不能挡住青姑。而且玉坠在早上就已经……已经被我们封起来了,为什么你直到刚才才发现自己感应不到玉坠?”

秦君怀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愣了愣,好一会儿才道:“不错……不错……这是怎么回事?早上的时候,就觉得玉坠和我的感应相当微弱……我甚至不能确定它在什么地方。可是……”秦君怀喃喃地说了一半,突然抬起头来,逼视着絮儿:“你在骗我,我知道你在骗我!老君观的法器早已经被青姑毁坏一空,还有什么可以用来收藏玉坠!”

“我没有!”絮儿还想说什么,秦君怀却已作势欲欺上来。

我一惊,生怕她突然出手伤害絮儿,顾天和祁峰比我更快,立时将絮儿护住。

秦君怀惨笑起来:“我以诚相见,如此对你们,你们居然还想骗我!老天竟然对我这么残忍,好,既然如此,也别怪我无情了!”

她一边笑,身形也开始变化,窈窕的身姿又幻化成那个披头散发,剩着一条残腿的独脚姑。

“慢着!”

顾天突然放开絮儿,向前踏去:“你不是想知道玉坠的下落吗?我告诉你。”

“顾天!”我们惊呼起来,祁峰伸手去拉他,却被他一把甩开。顾天猛地撕开胸前破碎的衣物,对秦君怀声道:“你要的东西就在这里,你来拿啊!”

秦君怀被他说得一愣,顾天狠狠地拍着胸膛:“玉坠被我吞到肚子里去了,你够狠毒的话,你就把我开膛剖肚吧!”

“顾天!”祁峰怒吼起来,死命将他往回拉。顾天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祁峰,朝悬崖边上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絮儿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声哭起来。

顾天回头看着我们,道:“祁峰,琅琅,我不能连累你们,希望你们能逃出去,祝你们幸福!”他的声音开始哽咽,停了一停,突然又声道:“絮儿,你好好保重自己,这是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我爱你!”

我呆立着,眼泪汹涌而下。絮儿收住了哭泣,怔怔地望着顾天,突然又喊起来:“不!你不能死!”她一步冲向顾天,想把他拉住。

就在那一刻,顾天对愣在一旁的秦君怀声道:“玉坠在我身上,你要玉坠,就跟我来!”他说完一转身,纵身一跃,坠入万丈深渊。

回过神来的秦君怀只犹豫了一下,便紧跟着顾天飞跃而下,顷刻间没了影踪。我们眼睁睁看着顾天跳下悬崖,竟然来不及阻止,絮儿只跑出一半,一下子扑倒在地,叫着顾天的名字,放声哭。我呆呆地站着,紧紧将嘴捂住,心脏像被拧成了一股绳,痛得难受至极。祁峰追到悬崖处顾天刚才站过的地方,望着空荡荡的深渊,悲痛地仰天长哭起来

峰顶上回荡着祁峰和絮儿的哭声,我的眼前不断回现着顾天纵身而下的那一瞬间,感动、痛苦、悲伤、愤恨……无数的情感疯狂地撞击着我们的心口。许久,一切才静寂下来,絮儿坐在地上,神情一片空白,连眼神也涣散起来。我走过去,轻轻将她拥住,想出口劝慰,却瞬时又泪如雨下。祁峰仍然背对着我们站在悬崖边,我知道此刻的他比谁都更痛苦,而我却无法为他分担。

正在此时,山崖下陡然浮起一片耀眼的红光,将我们罩在一片浓浓的血红,连空的月亮也似乎变成了红色。这突如其来的景象让我们目瞪口呆,如梦初醒般从失去顾天的痛苦回过神来,絮儿喃喃道:“玉坠,是玉坠吗!”

“不错……不错!是玉坠的光芒!”祁峰说着,突然也激动地喊起来。

老君观正面华延驿而建,一道夺目的红光从顾天跃下的深谷直射向天空,整个老君山都笼罩在这漫天的血红之,光线是如此的强烈,令得老君山如白昼般清晰可见。可是这景象又不应该称之为“白昼”,而应该桨红昼”,月亮在这红光的映照下已经失去了光辉,变成了一个没有生气的红玉盘。

泪迹尚在的我们面面相觑,祁峰道:“这肯定是玉坠发出的红光,可是以前玉坠的红光都是一闪而灭,为什么现在居然这么强烈,而且经久不熄?”他定了定神,回头看了看絮儿,我颤抖着开口道:“一定是……一定是有了什么重的变故……玉坠的邪气和灵气都是那么强,能发出这样的红光也不足为奇。”

“那会是什么样的变故?”絮儿道,望着那红光发呆。我搂住她的肩,想了想回答道:“玉坠被顾天吞进腹,秦君怀和青姑便感觉不到玉坠的存在。此刻玉坠重现,青姑当然也能立刻找到玉坠,她和秦君怀之间必然将发生正面冲突。也许正是她们的力量激发了玉坠本身所带的邪气,所以这红光才会如此强烈。”

“应该是这样。”祁峰转身过来,望着我和絮儿,沉重地道:“顾天已经不在了,他是为了我们才选择跳下悬崖,引开秦君怀。他说过,要我们好好地活下去,尤其是你,絮儿——顾天要你保重自己,我想你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今天说的话。”

絮儿恍惚地看着那万丈深渊,眼泪静静地滴了下来:“是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她狠狠地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因为她知道,顾天希望她好好地活下去,她必须选择勇敢和坚强。

祁峰的眼圈也是红红的,他轻轻拍了拍絮儿的肩膀,道:“现在能不能逃出老君山,只有靠我们自己了。我看这红光不会很快就消失,秦君怀和青姑两个恶鬼要抢夺玉坠,必然顾及不到我们。我们再带点照明的东西,以防万一红光熄灭,趁此机会立即下山。”

我和絮儿用力地一点头,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能逃出老君山的机会了。

“我去找点东西,等我。”祁峰说着,转身进了观内。我慢慢地来到崖边,往下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峰下的光源处炽烈如火,粘稠如血,几乎无法直视,散射而上的红光映透了森林和天空,更隐隐地流转而动,便似有生命一般。

絮儿上来拉着我的手臂,也望着峰下出神地道:“姐,你说,顾天是不是已经死了?那两个厉鬼把玉坠从他的身体里取出来了对不对?顾天……顾天人那么好,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我不要,不要啊姐……”

我转身抱住她,心酸地道:“絮儿,别想了,顾天已经不在了,他为我们而牺牲了自己,而你的生命就是他的延续。絮儿,不管怎么样,我和你祁峰哥都会保护好你……我们不能让顾天失望,是不是?”

絮儿憔悴地点点头道:“姐,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顾天失望。”站了一会儿,她突然又迷茫地道:“姐,为什么青姑和秦君怀死了以后,就会变成这么恐怖的厉鬼呢?王道长和张师父不也是被害死的吗?他们怎么又没有变成这样?而且,道长和张师父的鬼魂好象没有什么力量,根本就没办法救我们。再者……”她向我望来,身子微微地颤抖着,“欧阳、黄夕、洪晓、应雪……还有顾天……为什么我们没有看见他们的鬼魂?!”

我被她问得寒意陡生:“我不知道,絮儿,不要胡思乱想了。”絮儿哀怨地望着我,眼睛里晶亮亮地又开始闪烁着泪花。

我苦笑了一下,心里又黯然下来。

“琅琅,絮儿,事不宜迟,我们快走。不能再耽搁了。”祁峰从观里跑出来,手上拿着几支火把,一瓶煤油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个包裹,估计是食物之类。

我接过他手上的包袱,他又道:“下山的路陡,又是悬崖,你们跟在我后面,心些。”我和絮儿应着,快步跟在他身后,直往山下而去。

从我们昨晚休息的瀑布处到峰顶这一段路,全都是盘山而上,山势又特别陡峭,路的一边始终是悬崖,需要特别的心。幸好那漫天的红光强烈无比,虽说究竟比不上白天的阳光,可是要照亮这崎岖的山路,也足够了。我们尽量的加快脚步,一心希望能尽快的出山,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会再发生什么变故,要是再出现变故的话,也许我们就不会那么幸运了。

上山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可是下山却耗不了多的体力,而且需要的时间要少得多,只是不断地在斜面上向下奔走,不多时便让人觉得两腿发软。这样一个时不到的样子,我们就已经到了瀑布处。

看着那瀑布,我猛地又想起昨日瀑布上鬼影幢幢的景象,此刻,那水却又清凉透彻,全没了一池血红的样子,心下暗自舒了一口气。祁峰拉着我们到湖边喝了点水,又从包袱里拿出两个空瓶子,把水装满。絮儿道:“怎么老君观里没有水吗?”祁峰道:“应该有的,来不及去找了,反正这里有,又何必花时间去找。走吧。”我们跟他起身,继续往山下行进。

这下山的一路,是我们这几日经历的浓缩,每经过一处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我眼前便浮现出当日种种的惊惧、血腥或者悲伤,于是就忍不住愤怒,悲伤,落泪。洪晓是在这里被害的……这里是独脚姑布下的恐怖的山洞……欧阳从这里一路跟着我们追来……再往前,是神泉井了,陈伯、应雪,都在这里离我们而去。再接着,是欧阳被青姑引走的地方,黄夕遇害的地方……

我们疾奔而过,心里被无数众涌的情绪填塞得满满的,一幕幕闪现的回忆鞭策着我们的神经。饥饿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沉重的双腿和眼皮也忘记了,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不能死,一定不能死!我在心里声呼喊着。

絮儿紧紧拉着我的手,步履蹒跚,我回头看着她,她望着我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声道:“姐,我没事!我们能行!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我什么也没说,回过头来,发狠般地忍住了在眼眶里已经转了无数圈的泪水。

不知为什么,一路上玉坠发出的红光时现时灭。第一次熄灭的时候,很让我们手忙脚乱了一阵,可是幸好很快又亮了起来,如此反复了几次,我们也不再担心了,一旦红光熄灭,我们便点燃火把前进,尽量的减少停留、休息的时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路面的坡度渐渐的放缓,林子逐渐稀疏——可是越往前走,我的心却提得越高:几天前的遭遇还历历在目,那“鬼打墙”还在吗?我们会不会再遇上两面都是进山的情形?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该怎么办?还是只有等死了?

终于,山口的石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我心口悬着的石也立即落了地——在红光照耀下,出山的路越过石,清晰地往前延伸,延伸,那决不是进山的路,独脚姑设下的“鬼打墙”,早已经不在了!

我激动地望向祁峰和絮儿,他们疲惫的脸上也洋溢着希望的光彩。祁峰把手里的东西远远的丢了开去,激动地抱住我道:“快了,我们出山了,我们就快回到华延驿了!”絮儿在一旁喘着气,傻傻地笑着,似乎还不敢相信这能够出山的事实。我推开祁峰,叹了口气道:“还有五里多路,别高兴得太早了。”祁峰点头道:“是,我们这就走!”

Ⅰ 大结局 万劫不复

终于出了老君山,我们的心情自然轻松了不少,连那奇怪诡异的红光,也不再去想究竟是怎么回事,似乎总觉得一出了老君山,回到华延驿,我们就安全了。

走着走着,静寂里突然远远地传来几声嘹亮的鸡鸣,絮儿惊道:“快天亮了?我们竟然走了一整晚?”我道:“可不是?我们进山时,因为走走停停,算起来到老君观,花了两天的时间,这一整晚下来,差不多当一个白天了,何况我们下山可不是走的,是用跑的。”

正说着,祁峰突然叫起来:“看,华延,我们到了!”

我们抬眼望去,村边的河已经呈现在眼前,鳞次栉比的房屋也隐约可见。祁峰激动地抓起我和絮儿的手,往华延驿飞奔而去。

红光仍然笼罩着老君山,只是光线到了华延驿,已经比较暗淡了。我心里正想着不知该怎样感谢这救命的红光,突然间,那红光闪了一闪,又熄灭了。

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火把却已经被祁峰丢掉了,我狠狠地掐了他一下,祁峰哎哟一声,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安慰道:“反正已经到华延了,就这几步路,我们摸黑慢慢走也没有关系。”我低叹了一声,不去理他,牵着絮儿心地往前走去。

走了没几步,我忽然觉得周围安静得有些奇怪。刚才还听见几声鸡啼,农村人应该起得很早的,可是现在别说人声,连通常乡间处处可闻的虫鸣鸟叫也听不见,真的是半点动静也没有,只有一些隐隐的微光像雾气似的淡淡笼罩在房屋顶上。

不知是因为这一晚都沐在红光,视觉有了些问题还是怎么的,我总觉得那光也像是红色的一样。我心里不禁有些惴惴的,祁峰也道:“怎么快天亮了,还没人起床呢?华延驿的人不是都特别懒吧?”

絮儿皱了皱眉,甩开我的手,一路跑着地往前奔去,我吓了一跳,叫她回来,她却道:“姐,刚才红光亮着时我看清楚了,这段路我熟悉,刚来华延时跑过好几遍,平坦得很。一直走过去,概还有一百多米远,往左拐,就是街道了。你看,前面不是有光吗?嗯,就是街口上照出来的,不是很亮,可是已经够我看路的了,快来。”她一面叫着,一面继续往前跑去,我只得拉着祁峰紧紧的跟上。

絮儿很快到了那街口,双臂往上一振,看样子是想欢呼起来,可是手举上去,她的欢呼却没有发出来,眼睛瞪着,张着嘴巴,定定地对着那街口站着。紧跟着我心也是一凛——絮儿竟然整个人都罩在一层薄薄的红光里!怎么回事?为什么镇上也有红光出现?

“絮儿!”

黑暗,我和祁峰同时向她冲过去。絮儿震动了一下,放下了双手,转头望向我们的方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冲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抱住,心里狂跳不已,絮儿这才颤声道:“姐,你看——”

我缓缓抬起头。什么?会是什么?我们还有什么没看过的?凶恶的厉鬼我们见过了,可怕的死尸我们见过了,还有什么能令我们害怕?就算是死,概也没有什么恐惧之处了。

可是,在抬眼看清眼前的景象的那一刹那,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窄窄的街巷里,两面的屋檐下都挂满着红色的灯笼,像挂着一个个摇头晃脑的人头,在风微微地摇摆,一点一点的烛光在灯笼里闪耀飘忽着,仿佛无数的幽灵般的眼睛在窥视着你。整个巷子全是浓厚的血色,甚至让我觉得空也漂浮着血腥味似的。

“这……怎么会这样?!”我只觉得嗓子发干,哑着声音道。

絮儿喃喃地道:“鬼才知道!”祁峰回过头来,低声道:“说得对,这可真是‘鬼才知道’。”

我吸了口气,故作轻松地道:“是不是我们多虑了呢?也许华延有夜晚挂灯笼的习惯……我们这几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弄得神经好象特别容易过敏。”祁峰道:“也许是吧,不过心一点,总是好的。”我道:“那现在该怎么办?”祁峰望了望天色,东方还半点曙光都没有,沉吟了一下道:“我们试着敲一下这些人家的门,看究竟有没有人在。如果没人的话,那就事不妙了,我们就只能继续逃下去。”我点点头,絮儿也“嗯”的一声。

我们心翼翼地步入巷,进了巷子我们才发现,无数血红色的灯笼密密匝匝地挂着,一直跟着巷道蜿蜒而去,比我们想像的不知要多多少。走到第一户人家门前,祁峰举起手,犹豫了一下,砰砰地扣起门来。

农家都是木门,扣击的声音在这安静的镇集上听起来格外清脆,可是敲了半天,既没人开门,更没人答腔。祁峰皱了皱眉头,拉起我们转身又去敲对面人家的门,仍然是没有声息。我们往里走了一段,祁峰再次举起手,重重地往一扇门上扣去。可是这一扣却扣了个空,没等他的手落到门上,木门却吱嘎一声打开了,我们吓得一退,门口出现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翻了翻眼皮,朝我们笑起来——

陈娘!是陈娘!

我们惊得几乎连呼吸都忘了,这才看清楚,天啊!巷子里到处挂满了灯笼,我们竟然鬼使神差地敲到了陈伯家的门!

陈娘手也提着个红灯笼,她把灯笼向我们晃了晃,又朝院子内噘了噘嘴,嘿嘿笑着,慢慢地退到一旁去。她一让开,院子内的情形便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的院子里,居然站满了人,我定睛看去,一下子失声尖叫起来。

这些人,我们都认识!

顾天、欧阳、黄夕、洪晓、应雪,甚至陈伯,他们都在,都在!

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红灯笼,咧着嘴朝我们笑,灯笼阴惨的红光自下而上映照在他们的面庞上,却让那笑容不知变成了怎样恐怖的画面!欧阳的脸已经不知道破碎成了什么样子,脸颊上支离的洞里现出森森的白骨,肌肉软软地从破裂处耷拉下来,似乎还滴着鲜血;洪晓歪着脑袋,一手扶在被洞穿的胸口上,似乎还在回忆竹笋插入胸口的那一刹那;应雪的头朝天空仰着,眼睛却瞟向我们,颈上一圈深深的裂口仿佛也正开口在笑;顾天的脖子已经折断了,失去了形状的头垂在心口,却还要扭过来望我们,肚子却一片血肉模糊,像整个被掏空了一样!

“嘿嘿……”洪晓突然笑出声来。

“嘿嘿……”应雪也笑起来。

“嘿嘿……”“嘿嘿……”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充满了他们的功。我和祁峰、絮儿呆呆地站着,看着这些曾经的好友们,一步也挪不开去,甚至没有想到要逃!

“你们……你们……”絮儿颤抖着声音,却只能吐出这两个字。

祁峰喃喃地念道:“洪晓……顾天……你们都死了?家都死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声喊起来,眼里满满地含着泪水。

顾天拖着一条腿,摇摇晃晃地走前来两步,嘿嘿笑道:“死了……都死了,我们都在这里等你们来啊。你们来了,我们一起好上路……”

“不!”絮儿毫无意义地摇着头,眼泪夺眶而出:“顾天……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顾天……”

“怎么不啊?你看,死了多好啊,我们就不用怕青姑了,不用怕秦君怀了,嘿嘿。”应雪仰着头,颈间的伤口随着她含混不清的语音一翕一合,脸上却还带着诡异的笑。

欧阳尖声怪气地道:“是啊,不怕了……可是青姑怕红啊,所以我们就挂红灯笼……嘿嘿,你看,你们看,这红线和红灯笼多美啊……红得真好看……你们要不要啊,我把我的送给你……”

“不要!不要!”絮儿抑制不住地声哭喊起来。“我们是好朋友啊!为什么你们现在连我们也要害?!还有你……顾天!”

顾天耷拉在胸口的头晃了一晃,细着声音道:“没有啊……我们没有要害人啊……嘿嘿,絮儿,你忘了么?忘了我跳下悬崖前和你说的话了吗……我跳下去,跳下去……秦君怀跟来了,后来她就抓烂了我的肚子……肚子,呵呵,把玉坠弄出来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半,突然间老君山那边的红光又亮了起来,顾天喜道:“呵呵……看见了么?这就是玉坠的光……玉坠,青姑发现玉坠又出现了,就来和秦君怀抢……她们压制不住玉坠的灵力,都受伤了,哈哈哈哈哈……于是青姑就生气,就杀了镇上所迎…所有的人,用这些人来祭那块玉坠……哈哈,你们知道吗?原来我第一次掉下悬崖……有很多尸骨的地方……竟是青姑的老巢……哈哈哈,现在,她们还在抢……还在抢……”

我们怔怔地听完,玉坠果然是因为这两个厉鬼的原因而发出这样强烈的光芒的!絮儿失魂落魄地道:“我们都应该死的,是不是?所以你们会一起回到这里来等我们,是不是?哈哈,我们不愧是好朋友,连黄泉路也要结伴去走!顾天……连你也一样……”

黄夕嘿嘿地咧着嘴,眼睛里透出一种贪婪的光彩:“是啊……嘿嘿,镇上的人全被青姑害死了,可是现在全部都提着灯笼,站在自家的院子里……你们没有看到吧?好多好多红色的灯笼,到处飘啊,飘啊……很漂亮的哦……”

我流着泪道:“为什么我们非死不可?你们这样做,和那些凶残的厉鬼有什么区别!”

我刚说完,天空突然飘来一个幽幽忽忽的声音:“你们准备好了么……好了么……”我们一惊,顾天我们却一起仰着头尖声而笑:“好了,都好了。”一时间,似乎整个镇子都有声音在回答,在应和。

这满镇的鬼魂,真的都死不瞑目吗?我抬头一望,天空除了那满天的红光,什么都没樱准备什么?难道他们真的是要让我们死在这里?我一个念头还没完,一股寒意又从脚底一直窜到心口上:空的红光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浓?明明我们刚进华延时已经变得很淡了啊!这能说明什么?

天空的红色越来越浓,越来越亮,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玉坠在向我们接近!玉坠在直奔华延而来!也就是说,青姑和秦君怀带着玉坠往华延来了!

我不禁浑身颤抖起来,祁峰和絮儿也都发现了这变故,可是我们能往哪里逃呢?一面是邪恶的凶灵,一面是索命的朋友,没有人能帮我们!

黄夕欧阳他们仍是嗬嗬地笑着。站在一旁角落里的洪晓却突然开口道:“你们走吧,走吧。我们不是等你们的,快走,出了镇子,走得越远越好!”他用力地挥着手,“我们不会拦你们的,更不会害你们。”顾天也突然正色,叹气道:“不错,刚才要你们一起上路什么的都是玩笑话,我们只不过想再看看你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听他说着,我们如坠雾里,可能吗?祁峰反应得快,回过神来,狠心拉起发呆的我和絮儿就要走。正在这时,空突然又响起那个幽幽忽忽的声音,却像近了许多,语气急急地道:“好了,快了,现在只等他们进华延,一切就都结束了!”话音未落,一个雾气般的黑影子在院子里浮现出来。

我们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是张师父!

他一现身出来,看到我们,也是吃一惊的样子:“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不待我们回答,他又低头垂睑,长叹了一声:“天意,天意!”

我急道:“张师父,这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师父摇头道:“青姑和秦君怀两个孽障,马上就会到华延了。先前我在老君观现身,说情况有变师父另有要事,便是师父发现了青姑的行踪,并且试图阻止她继续为恶一事。谁知晚上这姓顾的伙子跳下悬崖,独脚姑秦君怀也赶到了深谷之下,从他腹取出了玉坠。玉坠一出,青姑也立即赶到,她们为了争夺玉坠,在老君山里一场恶斗,引得玉坠奇光盛。那个时候,我们也才明白,原来一切的原由,最根本的还是这玉坠。而这两个孽障都因为邪气太重,近不得那块灵气也同时高涨的玉坠,几乎两败俱伤。这是消灭这两个厉鬼的绝佳的机会。师父先在华延四周布下阻拦她们逃出华延的符咒,又拼着多年的道行,进山抢了玉坠,故意让正斗着的两个厉鬼发觉,知道这样一来,她们便一定会跟着追到华延驿。一旦她们进来了,就再也无法出去。你看,这镇上所有的角落,都已经堆满了柴禾,贴满了符咒。这些灯笼,全是火种。”

张师父往院子四下一指,果然,院子里四处都堆满了木柴,我们刚才却没有注意到。

“火一旦燃起,不管是秦君怀还是青姑,都会被无处不在的烈火和咒语烧炙得魂飞魄散,就算没有,她们也永远无法再为非作歹了,更无法走出这死镇一步,哪怕是这镇上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机。”

祁峰骇然道:“那你们……你们不是也……”

张师父笑道:“是的,可是我们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要能除去这两个祸胎,我们心甘情愿——我,师父,你们的朋友们,还有这满镇的冤魂,当家知道可以除去青姑,没有一个愿意离开。”

他望了望我们,又叹了口气,黯然道:“刚才我先师父回华延,只道她们马上就跟来,更万万没有想到你们居然自己出了山……符咒结下的死界已经生效,你们……也已经无法出去了。所以我说,这是天意。”

“什么?”我们失声惊道。难怪洪晓和顾天刚才让我们快走,可是那个时候已经迟了,我们出不去了,我们也会被活活地烧死,烧得魂飞魄散永不超升!

代价,这就是代价!

怎么可能呢?我们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华延驿,可等待我们的却是这样的结局。真的是天意吗?谁给了上天任意支配我们命运的权力!

我想呼号,一阵阵猛烈的撞击声却从心口传来,那是我心绝望的搏动——

反抗,我们能反抗吗?可是命运,我们何从而反!

思绪纷乱间,玉坠夺目的光芒已经到了近前,令人仿佛置身于地心熔岩之,只看见一片浓稠的血色在眼前流动。我们木然而立,王道长的声音逐渐由远到近,两只厉鬼尖锐刺耳的嚎叫也紧跟而来。

我们已经听不见张师父下令点火的声音了,只见无数几乎要融化在那红光里的红灯笼飘飞而起,扑向每一处可以供它尽情燃烧的地方。刹那间,飞舞的烈焰腾空而起,那些蓝的、黄的、红的,各色的光彩如最妖娆最热情的舞女般扭动着蛇一样柔软而充满致命诱惑的身躯,从四处而起,往四处而去,直到连成一片浩瀚的火之海。

炙热的火浪蒸腾着我们已经失去知觉的肢体,祁峰紧紧地,平静地将我们搂住,红光映着絮儿满是泪痕却褪去了惊惶的脸,还有顾天在火焰哀伤的逐渐消散的眼神。所有的身躯在烈火扭曲、飞散,化为空无。

我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眼角余光触处,却见浓厚红光之外的东方的天空隐隐浮现出一层白色的光亮来——

是曙光吗?象征着希望和生命的曙光?

呵,是啊,天亮了!黎明来了,万物苏醒。在这即将埋葬所有邪恶和正义的死镇之外,无数美丽的愿望和祈祷随着清晨第一缕晨曦悄然纷飞,撒满人间。我们那些也曾经飞扬过的梦想与追求呢?又一轮朝阳即将升起在永恒的天空,却不会再照耀到我们可以吐纳这世界的空气、奔走在人生路上的躯体了,甚至也许连灵魂,也将在熊熊的烈火燃烧成永不为人所知的故事……

希望,还有希望吗?哪怕是在这临死前最后的一瞬?

我的目光一直望,一直望,透过粘稠的火与光一直飞向那洋溢着活力和生机的天空与地,望向主宰生命的上帝的殿堂。

如果此刻有谁在老君山的天空,他一定会看到,有一双眼睛,两双眼睛,三双眼睛,在生与死之间澄澈地闪亮着,在飞腾的火焰和浓烈的光亮闪亮着;这闪亮有如初生婴儿对这个世界的满怀的好奇与希望,有如今天这美丽的清晨,第一缕照耀地的灿烂的阳光。

Ⅱ 第一章 秘密-幻焚

乌云沉沉地压下来,贴着楼顶的天空迅速地往北方飞奔。一阵劲风从街道上袭过,卷起灰尘和纸屑,满天飞舞。行人匆匆地赶着路,像一只只急于找地洞钻进去的老鼠,散乱而惊惶。

暴风雨就要来了。

我坐在临街的窗边,看着外面的情形,觉得似乎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悲。人类自诩万物之灵,却无法反抗自然的规律和威力。那满街乱窜的人,和一群受到惊吓的低等动物,有什么区别。

一声闷雷从远处传来,逐渐的滚到近前。似乎预告着更惊人的雷声的将要来临,然后再是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响雷终于炸开,豆的雨点密密匝匝地撒下来,顷刻间,整个世界笼罩在狂风暴雨之,簌簌地开始发抖。

“昳。”

母亲推开门,声地叫我:“饭我已经给你做好了,我还有个讲座,马上就得去,你爸爸暂时还回不来。你先吃了,放着等我回来收拾。”

“可是这么的雨。”我望着母亲。

母亲笑道:“再也得去啊。总不能让学生们等吧。我走了。”

我点头。母亲转身离开。

脚步声,换鞋声,开门声,关门声。

我推动轮椅进了客厅。客厅的另一端才是餐厅,我已经可以看见餐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菜肴。母亲不但写得一手漂亮的文章,还做得一手好菜。香味弥漫在空气,让我感到自己的确有些饿了。等不等父亲回来一起吃呢?

我瞟了一眼挂钟,六点四十五分,照父亲的习惯,还有十五分钟就会到家了。

十五分钟,呵呵。

我笑起来。自从那场车祸以来,父母就算再忙,也都要轮换着在家里照顾我,要不还有请来的保姆。总之不能让我一个人在家里。今天难得有这么十五分钟的时间,让我可以独处。

我吃力地推动着轮椅,向餐桌进发。我不是很习惯让两只轮子代替我的双腿,但是在我的伤完全恢复之前,我只能依靠它行动。

我停下来,伸手抹了抹汗,目光抬起来,才发现自己停在了父亲的书房门口。

一道闪电撕裂了窗外的天空,刹那间的光芒让屋里的灯光黯然失色,雷声猛烈地爆发出来,我不禁一惊,心莫名的狂跳起来。

那个在心埋藏已久的念头,像是突然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雷电惊醒,又开始蠢蠢欲动,让我无法自持。

尽管这念头一度无比强烈,可我却一直在逃避,但是好奇心却始终引诱着我。

更或者,是它,是父亲的书房内那个未知的秘密,在引诱着我。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脑子里迅速转着念头。自从有了这个秘密,父亲的书房就锁了起来。我必须先进卧室,找到父亲书房的钥匙。然后才能开始我的行动。

我再次瞟了一眼挂钟,我最多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又一阵滚雷轰隆而近。我不能再犹豫了。我推动着轮椅,迅速进了父母的卧室。我曾经无意间看到过父亲将钥匙夹在他床头书架上的一本书里。父亲是个养成了某样习惯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所以我只要找到那本书就可以了。

书架不是很高,但是书很多,不少都被父亲打横着重叠在一起,只露出一个侧面。我暗自急起来,我没看到那本书的名字,只记得那封面的样子,怎么办呢?我不可能将书一本本的抽出来看,而且别说我坐在轮椅上,就算没有受伤,我也不敢保证是不是能将抽出来的书放回原位。父亲向来谨慎,若是我动了他的东西,他回来一看就会知道我干了些什么。

我不禁有些泄气,也不敢想象那样的场面。父亲并不容易生气,但也不是一个没有原则地容忍一切的人。我极度的犹豫起来,这么好的机会我真的不愿意放弃。可是……

我咬了咬嘴唇,终于伸出手去。

“昳。”

背后传来一声冷静的喊声。

我已经接触到了书堆的手一抖,哗啦一声,好几本书被我弄的掉了下来。我猛地转头,只见父亲阴沉着脸,站在卧室的门口。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听见开门声?

“爸爸……”我开口,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你在干什么?”父亲扶了扶眼镜,走进来,弯腰拣起掉落的书,轻轻拍了几下,重新放回原位。

我看着父亲,出了一阵冷汗。我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撒谎是绝对行不通的,这是从以来无数惨痛经历得出来的教训和结论。不论我撒谎撒得多么自然和镇定,甚至天衣无缝,父亲都能知道我没有说实话。而如果我本来就没有撒谎,父亲也绝不会冤枉我。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做到的,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个巨的谜。所以这个时候,我想我还是保持沉默好一点。女儿偶尔进父母的卧室,天经地义的,并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理由,不是吗?

幸而父亲似乎并不太在意,只是淡淡地道:“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书,等会我给你拿几本适合你的。该吃饭了。”不等我回答,他就将我推出了房间。我甚至没来得及看那本书最后一眼。

砰地一声,卧室的门也被父亲关上了,和书房那扇门一样,从此对我关闭。

一声炸雷响起,我的心里也狠狠地一惊。背后推着我的父亲,似乎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他不再熟悉而慈祥,而是让我感到戒备和惊恐。

这是怎么了?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从那场车祸开始,一切就改变了。这个原本可以说是和美幸福的典范家庭,突然出现了某种不可知的隔阂和距离

——或者应该说,不是这个家庭,而仅仅在于我和父亲。

闷着头吃完饭,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躲在窗边看着外面的世界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雷声越来越,雨也在淅沥着逐渐停止。黑沉沉的天空终于沉寂下来,自然的力量再度被恢复了元气的人类活动所代替。

我叹了口气,这个夜晚注定又要失眠了。

第二天的天气在暴雨过后终于凉爽了许多,这个城市的夏天太过晴朗,晴朗得甚至一度让我觉得呆在家里都会被晒得头皮起火。所以当我睁开眼看见窗外阴沉的天空,心情反而好了起来。

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概是张阿姨在打扫卫生。这位阿姨已经五十多岁了,可是尽责的很,每天一早就来了,份内份外的事都抢着做,又诚实本分,让父母省了不少心。我伸了个懒腰,慢慢的活动起双腿。今天父母都不在家,母亲说是要去加一个活动,在城郊,午赶不回来了。

可能是以为我还没醒,张阿姨一直没来打扰我,我也乐得慢悠悠地起床。其实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行动还不是很便利,这场车祸害得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回家又天天被强迫坐轮椅,好动如我,真的是比受刑还痛苦。所以,这么好的天气,我不溜出去放放风简直对不起自己。

张阿姨正在客厅里忙着拖地,见我起了床,又赶紧把早饭给我张罗出来。我洗漱完,一边吃,一边看着她忙碌,心里盘算着等下怎么往外溜。

“张姨,我爸妈去哪里了?”我道。

“不知道,不过好像午不回来了。”

“哦,我想吃糖炒栗子,你等会儿帮我买一点好不好?”我扒在餐桌上,装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望着她。

张阿姨直起腰来,面露难色道:“可是方教授说了,他们不在的话我得一直陪着你啊,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家里。这附近没的卖,我出去久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怎么办?”

“没事没事!”我赶紧道,“在家能有什么事呢,再说我又不是完全不能走。反正就一会儿,他们也回不来,我不说没人知道的。”末了,我开始撒起娇来:“好不好嘛!就这一次,我知道张姨最好了。”

张阿姨想了一想,还是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万一出事了我可负不起责任。”说完便埋头继续拖她的地,无论我怎么说都充耳不闻,不再搭理我。

看来我的计划行不通了,张阿姨不离开,我是没机会出去的。要不是她这么固执和尽责,我要进父亲的书房也根本没有这么困难。我想着,不自觉地朝父亲的书房看去,门紧闭,连卧室也关了——可怜的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父亲对我已经开始有所提防。这下可好,估计什么机会也没了。这伤老是不好,连出个门都被限制的这么窝囊。我越想越气,东西也吃不下了,赌气摔了筷子,推着轮椅回到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也没什么好可打发时间的东西,我从书桌上拖出一本书,胡乱地翻着。张姨仍然勤劳地在客厅里劳动着,不时传来轻微的响动。我心里越来越烦乱起来,一本书被我翻来覆去地倒弄着,半个字也没看进去。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起,腾地窜上脑门,怎么也按捺不住。我啪地将书摔出去,打在窗玻璃上,听着那一阵哗啦的声响,就觉着特别痛快。

我是怎么了?我不是这么容易发火的人啊?

我对自己突变的情绪感到惊惶了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我不知道问题在什么地方。我呆呆地望着掉在地上的书,心里莫名的一揪,然后开始发痛。

完了,又来了!

我紧紧地捂住心口,痛的弯下腰去。想喊张姨,却发不出声音。我只觉得心里那股腾起的火气猛然地炽热起来,变成火焰,变成火墙,变成一个将我包围其间的火海,四周是沸腾舞动的火焰,我的眼前全是一片腥浓的红色,干烈的热浪向我席卷而来,火舌舔炙着我的身体,焚毁衣服,在刹那间从肌肤一直扑进骨髓,那种惨烈的疼痛从全身随着这入侵收缩到心里,再随着心脏的焚烧灰飞烟灭——

这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我努力睁开眼,是的,火焰,飞舞着的红色的青色的黄色的火焰将我和房间里的一切隔绝成了两个世界,我无法呼吸,一种沉重的窒息感死死地将我压住。火焰熊熊的燃烧声似乎有谁在撕心裂肺地惨叫着,是我的声音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这样的痛苦发出声音!还有谁在笑,尖厉刺耳的笑声此起彼伏,那不是一个人的笑声,还有谁在诅咒,谁在呼喊,谁在哭泣,谁在绝望地沉默……

绝望。谁如此的绝望?那种冷浸骨髓的绝望的情绪随着烈火一起袭来,随着各种各样疯狂而嘈杂的声音一起袭来,将我埋葬。

啪嗒。

客厅里突然传来一下清脆的声响,是玻璃杯掉地上摔碎的声音。这声音如同梵音佛咒,将我从地狱一下子拽了回来。我伏在轮椅的扶手上,口口地喘着气,感觉像死了一回。火焰消失了,热浪消失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陡然清净下来,只剩得一片寂静。

总算过去了。

我慢慢抬起身子,仰躺在轮椅上,汗水涔涔而下,湿透了头发和衣裳。一滴汗水从额上流下来,模糊了眼睛。

不知道怎么了,自从车祸以来,特别是从医院回到家里以来,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先是心口痛,然后出现被烈火焚烧的幻觉——

是幻觉吗?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还记得刚才自己的心里的呐喊:这不是幻觉,不是幻觉!可每次没多久,一切就会恢复原状。但那些感受和声音又是那么的真实,那种被烧炙得皮开肉绽直至变成焦炭的痛楚我是根本想象不来的,我从没有被烧伤烫伤过!这让我感到恐惧。最开始,这样的情况几天出现一次,现在隔一天就一次了,频率越来越高。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车祸的原因,患了什么强迫症幻想症之类,可除了这个症状其他一切都很正常。我不敢告诉父母,幸好每次发作都是我一个人在自己卧室的时候。其实我好怕,我不知道还能瞒多久,是一时算一时吧。

我抹去脸上的汗水,不愿意再回忆刚才的情形。平静了一下,才发现客厅里仍然一片寂静。我皱了皱眉,刚才是张姨把杯子打碎了吧,我心想她会马上打扫,可等了两分钟,外面仍然没有动静。我坐不住了。

“张姨?”我一边喊,一边推着轮椅朝门口去,准备进客厅看看。

没有人答应。我再度皱眉。就在我握住拉手准备开门的时候,敲门声陡然响起,倒把我吓了一跳。一开门,只见张姨站在门口,一手扶着墙,浑身微微地颤抖着,脸上一副惊骇欲绝的神情。

“张姨,出什么事了?”我问道。她的神情让我突然又想起幻觉那些惊恐的呼喊,那声音配上她的表情,正好合适。我再度颤抖了一下,我看到的,只有声音没有影像,若真是把声像结合在一起,反复在眼前呈现,我有那样的心理承受能力吗?或许早疯了吧。

张阿姨抬起手来,在面前毫无意义地比划着,也不知道说话,嘴唇也不断在发抖。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突然又苦笑道:“没、没什么……概是我眼花了……我、我打坏了一个杯子,我去收拾,我赔……”她转过身去就要拿笤帚。

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加上刚才的经历,整个人也虚脱得不行,只得淡淡安慰道:“张姨,一个杯子而已,不用管它。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别忙了,休息一下。”

“哦。”张阿姨停下来站在那里,显得有些神思恍惚。“我……不,还是要赔的。只是……只是……”她望了望我,像是欲言又止,终于又摇摇头,拿起笤帚开始打扫。

我疑惑地看着她,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父亲书房门口的那堆碎玻璃,这屋子里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究竟是什么东西会让张姨吓成这样?我注意到,张姨拿着笤帚的手仍然在微微的发抖,可动作却匆促得反常,她似乎急于将那些碎片残骸清理好,以便尽快离开那个区域——

离开父亲的书房门口。

父亲的书房门口?!

我心里一跳,难道张姨所谓眼花看见的东西,和父亲的书房有关?

而父亲的书房,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存在着一个不为我和母亲,甚至任何人所知的秘密!

可那会是怎样的秘密,竟能让人产生这样的恐惧?

时间在我和张阿姨的各自沉默各自惶恐过去。她始终不肯告诉我是什么令得她如此害怕,只一口咬定是自己眼花了。而我经历了一场惊吓过后,也没有了外出的念头,取而代之的是对父亲那个秘密的更的好奇,还有对这怪病的疑惑。症状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这一次还出现了声音,那是前几次从来没有过的,以后还会出现什么?我该怎么办?

吃完了午饭已经是一点过了,我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换着频道。其实我什么也不想看,只不过希望弄点声音出来,这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心慌。

张阿姨很快收拾好了碗筷,站在厨房门口,局促地搓着手。

“方姐……”

我转头望向她:“什么事,张姨。”

“那个……那个,你不是想吃糖炒栗子吗?这都收拾完了,没什么活儿,我现在去给你买行不?”她不自然地笑着,像是自己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

我怔了一秒钟,然后点头。张阿姨像是得了赦一般,赶紧解下围裙换了鞋,逃一般地出了门。我望着门的方向,仍然没回过神来,张阿姨居然肯丢下我一个人在家?看来,她遇到的事情肯定让她吓得不轻。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这是早上我想达到的目标,但是此刻我能做什么呢?书房进不了,也不再有兴趣出门。

一个人无聊和颓丧的时候是最容易发呆的,我也不例外。不过没呆上两分钟,电话铃陡然响了起来。

“你好,请问找谁?”我拿起电话,习惯性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

“你好。”我提高了声音道。仍然没有人说话。只似乎有一种细微的呼吸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准又是谁的恶作剧。

等了两秒钟,我啪地挂上话筒,正准备离开,铃声又急促地响起来。我一把抓起电话,心想这下我可不客气了,电话里却传来一个苍老而匆促的声音:“等等,别挂。”

“你是谁?”我奇怪地道。听声音,对方分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你别管我是谁,我知道东西在你那里。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只求别让它再落到别人手里。”对方含糊不清地说着,不停地喘着气。我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好道:“老人家,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我找了这么多久才知道它的下落,它一定得回到我身边,你等着,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已经挂了电话。我摇摇头,这都怎么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对方又不知道我住哪里,怎么来我家呢,还是打错了电话,要真是有什么要事就误事了。我拿起遥控器,无聊地换着电视频道。概过了半个多时,门锁一阵响动,我还以为是张阿姨回来了,抬头一看,却是父亲直冲进来,铁青着脸,劈头就问我道:“是不是有人打过电话来?”

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答道:“是……刚才有一个,不过好像是打错了的。”

父亲站了一刻,不再说什么,径直打开书房,片刻又出来,望也不望我一眼就出了门,末了还力地将门摔上。

我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的惊惧越来越甚。父亲究竟怎么了?那个一向温文儒雅的父亲哪里去了?他的变化越来越,甚至让我觉得害怕和陌生。母亲呢?她难道就一点都没感觉?他们在城郊有活动,可父亲怎么会突然跑回来,还知道有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打来过?

我叹了口气,推着轮椅想回自己的卧室,转头却发现,父亲的书房门露着一道缝隙。

门没有关严!

我心一凛,机会来了!看父亲的样子是不会很快回来的,至于张阿姨可管不着我进不进自己父亲的书房。

我压抑住心的狂跳,伸手推开门。

Ⅱ 第二章 地图-偶遇

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极度混乱的场景。

书架上的书横七竖八地乱放着,桌上堆满了摊开的书籍和资料,满屋子散落着纸张和废纸团。我倒吸了口凉气,向来喜欢干净整洁的父亲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书房变成这样。张望了一阵,确定自己不想留下痕迹的话就只能走进去。我心翼翼地从轮椅上站起来,扶着墙,慢慢一瘸一瘸地往里移动。

父亲的书房没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柜子和抽屉都没有上锁,唯一被他锁起来的,只有书桌上的一个抽屉。我心地移开书桌上的东西,颤抖着手握住把手,试着拉了一下。

松的!

我心下暗喜,猛然拉开抽屉,期望着能发现什么,但是抽屉里空空如也,我一阵失望,着急地四处翻动起来,但是除了那些丢散的四处都是的书和资料,什么发现也没樱

我不禁感到泄气,站立久了,感觉腿又开始隐隐作痛。我用手撑着桌面,以便减轻双腿的负担。也不知道父亲在搞什么,一个书房乱成这样。这么想着,我自然而然地想看看父亲在查阅什么方面的书,一低头,才注意到自己正按着一张摊开的地图。

这是一张详细的四川地图。我的手正好按在成都平原上。

我笑了一笑,父母比我早入川一年,他们素来喜欢到处跑,估计又在研究今年暑假出行的路线了。我把手移开,只见地图上的“成都”两个字被粗重的红笔划上了一个圈,然后红线笔直地向下,朝着正南偏西的方向,直指向长江的上游金沙江,在那里,两个极的地名也被圈了起来。

平南。

华延。

旁边还被加上了注解,平南是县,华延为该县的一个镇。是父亲的字迹。

我喃喃地念着,总觉得这两个地名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彷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被不心埋藏了起来,明明知道它在心里某个地方,就是找不到。可是我别说去过那里,连听都没听说过。若不是这名字被圈了起来,我也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两个藏在深山之的地方。

为什么父亲会郑而重之地将它们圈起来呢?如果是旅游,这帧地方有什么可玩的?父母也早已经过了寻求刺激惊险的年龄了。地图上的其他地方也被父亲划上了莫名其妙的线条,还有硕潦草得无法辨认的字迹。桌上的书也千奇百怪,有平南县的县志,有野外探险指南,有一本关于原始森林的,还有两本旅游手册等等,我有点奇怪,难道真的是准备去那里旅游?书堆下有一角还露出几张纸,概是个人档案的复印件之类,有着相片和表格。我刚伸出手去,只听得一声尖叫,接着噼哩哗啦的一阵声响传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张阿姨站在书房门口,惊恐地指着我,栗子滚了一地:“火!着火了!你……”

我被她的神情吓住了,赶紧往身上看去,又看看周围。

“哪里来的火?”我确定自己没问题之后,哭笑不得地道:“张姨你眼睛花了吧。这都好好的啊。”

张阿姨仍然张着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这……真的啊,刚才你身上老的火在烧……可这又没了,我、我……”

“我身上起火了?”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可张阿姨的表情不会是装出来的,她更不会故意装神弄鬼地吓我。张阿姨咽了咽口水道:“这书房……”

“书房怎么了?”我追问道,张阿姨却赶紧摇头:“没啥,概是我、我眼花了……”她摸索着蹲下去,开始拣掉在地板上的栗子,眼角的余光却不断地向我扫来,神情依然惊恐。

我心疑虑陡生。一天之内,张阿姨能两次眼花?她分明看到了什么东西,却不敢确定。

可我刚才也的确没看见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张阿姨惊惧的情绪很快就感染了我,周围的气温也彷佛陡然降了下来,让我起了一身的疙瘩,突然间,我对这间曾经还算熟悉的房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我强忍着想要尖叫的欲望,尽量保持着镇静一瘸一拐地走出书房。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砰地一声将书房门在我身后关上。

张阿姨早已经进了厨房。我靠着门,突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站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捏紧着拳头,抬手一看,一张纸被我死死地攥着,概是刚才紧张过度,不知道什么时候抓在手里的。

摊手,展开,上面划满了极乱的字,都是父亲的笔迹,看了很久,我终于看出那些字其实只有三个——

老君山。

老君山!

我念着念着,浑身没来由地一颤。这三个字彷佛一道魔咒,唰地将记忆撕开一个狭长的缝隙。我的脑海里猛然闪过无数阴暗的画面,古木参天,荆棘丛生,幽暗巨的湖泊,陡峭壁立的山峰……这些灰白阴森的景象摇晃着,飞快地在眼前掠过。

“琅琅!——”有谁在喊。急迫的声音满是关牵我想回答,却喊不出来,只有一些残缺的字眼和面容随着这声音汹涌而来,将我淹没。

轩。顾。絮。晓。欧。雪……

眼睛。胸膛。长发。纤手。微扬的嘴角。高的背影……

谁?都是谁?

我慌乱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眼前的景象却一下子消失了。低头,那张写满了“老君山”的纸正缓缓地飘落,最后静止在我的脚下。

日子终于在我的惊恐与不安过去。

然而一切却似乎恢复了平静,彷佛那一天和之前的种种,只是一场迅速烟消云散的梦,甚至不留下任何曾经存在的痕迹。

父亲不再神秘和和冷峻,紧闭的房门也重新时时敞开,母亲则好像根本未曾察觉这些变化。似乎整个家里产生了变化的只有我——这些天来,我的伤终于完全好了,自那天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幻觉也不再出现,只在心里凝结成一个巨的谜团。

哦,对了,还有一点变化,那就是尽责的张阿姨,在那天之后就辞工了。新来的一个年轻保姆不仅经常偷懒,还会偷吃母亲给我买的糖炒栗子。当然,我从来没有管过她,这些天来我最的娱乐或者说是苦恼,就是玩拼字和拼图游戏。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游戏。

王。夕。林。天。祁。应。阳……

那道柳眉应该配那张微薄俏皮的嘴唇,那个挺拔的鼻梁应该配那双深沉忧伤的双眼……

我天天都在拼,却始终拼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能确知的,只有两个名词:琅琅。老君山。而其他残缺的片断和画面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可我就是想把它们拼出来,尽管我无法知道拼出来的是对还是错。彷佛这是一个我必须完成的任务,好像有什么在等着我,呼唤我。

而某种未知的记忆像是上锁的箱子,我要拼的,就是那箱子的钥匙。

至于箱子里是上帝,是魔鬼,还是空白,我一无所知。

窗外,霞光纷乱,残阳如血。

橘红的光线穿过玻璃,直燃进我的房间。我心微微地一动,轻轻地合上书本。

这颜色,这傍晚。也许我应该出去走走了。

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碌,父亲则一如既往地在书房里看书——书房早已恢复了整洁,那些书,纸团,地图,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暗自叹了口气。

“妈,我出去走走。”

“快吃饭了啊,别走太远,早点回来。”

“知道了。”我一边答应着,走出家门。

其实我并不熟悉这个城市,幸而房子就在校园内。父亲是一年前应邀到这所学任教的,母亲随同调了过来,我则因为从体弱多病,父母不愿让我远离身边,所以一个多月前终于辞了职来到成都。要不是因为刚来两天就受了伤,也许早把这校园逛完了。

这是一个西南著名的学府,占地宽广,校内绿树成荫,景致清雅。自从伤好之后,我总会时不时的出来四处走走。学校里有不少清幽的地方,适合读书,当然也适合发呆或者沉思。只是刚放了暑假,校园里的学生一下子少了很多。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心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火红的晚霞映照着天空,也让眼前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灿烂色彩。这条路上人相当的少,静得有些出奇。我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一点,紧接着,又发现身后有点不对劲。

我停住脚步,猛然转过身去。

跟着我的那人显然也没料到我会突然转身,差点没迎面朝我撞上来。他已经跟的很近了,这么一来,我几乎是面对面地盯着他。他明显地一愣,赶紧站住,然后脸变得通红。

“请问,这条路没这么窄吧?”我毫不客气地瞪着他。

“不是……我、我……”他红着脸比划着,窘迫得结巴起来。

“你什么你,请你走路时离我远点,这要求不过分吧?”

“不……对不起,我只是……”他尴尬地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道:“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是熟人。所以才跟上来想看看的。”

这么老套的桥段,一点创意都没樱我鄙夷地哼了一声。正想掉头就走,一辆自行车飞快地驶来,嘎的一声在我们面前刹住。

“萧然,我还到处找你,搞了半天约会来了。”来人瞟了我一眼,坏坏地笑起来。

我冷冷地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他。”

“哦?”他歪了歪嘴,剑眉一挑。“别是这子得罪了你吧。”

“别闹了!”那个被他叫做萧然的男生赶紧扯了扯他,歉意地向我一笑。我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走。身后传来那个什么萧然急切的声音:“票呢?买到没有?”

“买了,后天早上的车,当天晚点就应该可以到平南县了。”

平南?

我迟疑了一下,放慢了脚步。

“到平南还要转车,不知道能不能直接赶到华延去。”

我终于停下来。这两个男生要去平南和华延!这不是父亲在地图上圈出来的两个地方吗?不会这么巧吧?我按捺住狂跳的心,想了想,转过身走了回去。

“请问,你们是在说平南和华延镇?”

萧然推推眼镜:“是啊。”

“金沙江边的?”

他忽地有些警觉起来:“你也知道这两个地方?”

“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我笑笑,尽量让自己显得和蔼亲切一点,或许刚才我给他们的印象太恶劣了。“你们去哪里干什么?”

“有必要告诉你?”后来的那人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你不是说不认识我们么?”

我顿了一下,伸出手去:“现在认识了。你们好,我叫方昳。”

“池昭。池塘的池,昭示的昭。三文系。”他也伸出手来,礼貌地将我的手握住。

“林萧然。我和他是同学,你呢?”另一个也伸出手。

“不,我不是这里的学生。”我笑。“我以为你就姓萧。”

他也笑道:“这是我母亲的姓。”

我点点头,这才仔细的看了看林萧然的脸,突然之间,平时那些记忆的碎片又从眼前闪过,谁的眉宇之间,竟和眼前这张脸有着惊人的相似。

谁?究竟是谁?

我皱了下眉头,努力驱走那些幻象,问道:“请原谅我比较好奇。我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暑假不回家,却要去这个地方。旅游?”

林萧然和池昭对望了一眼,显得有些迟疑。

这更让我感到奇怪。难道跟这个地方沾上了边的,都非得这么神神秘秘?

“你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所以……”林萧然甩了甩头,像是在考虑该怎么说。“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不过谁要是旅游去这个地方,简直是见鬼了。”

“那你们不是准备去见鬼吧?”我饶有兴趣地道。

“当然不是,我们是想去求证一些事情。”

“什么事?”

“见鬼的事!”池昭突然道,神情变得冷冷的。

我愕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池昭的眼神里分明带着几丝愤怒。林萧然赶紧道:“没什么。我们还有点事,得先走了。对不起。”他跳上自行车后座,把一直捏在手的一个册子扬了扬:“再见。”

“等一下。”我先是一愣,然后喊起来。

那册子我见过,和那天父亲书桌上放着的其一本旅游手册是一样的!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连忙道:“请你们……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也许……也许我也会去那里。”

林萧然望着我,还没做声,神情阴郁的池昭已经掏出笔和纸,飞快地写了一个号码递给我:“要去就打这个电话,我二十四时开机。”话没说完,自行车已经冲出去,很快拐了个弯,不见了。

我站了一会儿,才感到似乎有些冷。霞光越来越淡。夜晚又要来临了。

回到家,父母早已经吃过了晚饭。

“不是让你早点回来吗?怎么去了这么久。”母亲嗔怪地忙着帮我重新把饭菜热好,父亲则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

“爸爸,你们这个暑假准备去哪里旅游啊?”我也坐下来,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还没定,最近有点忙。怎么了?”

“哦,我概要自己出去玩,不和你们一起了。”

“一个人?”父亲头也不抬地问。

“不,和刚认识的两个朋友。”

父亲笑了起来:“到什么地方。”

“金沙江边的一个镇,好像江…华延。”我尽量保持着正常的语气。

唰地一声,父亲的手一抖,手的报纸被撕裂开一个口子。

“去哪里?”他抬起头,显得有些惊慌,又极力地抑制着。我装着没注意,自顾自地道:“华延啊,听说那里挺好玩的。”

“那种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不准去!”父亲陡然站起来,把报纸一摔,怒气冲天地看着我。我没料到父亲会生这么的气,怯道:“怎么了爸,你以前不管我去哪里的啊,再说你又没去过,怎么知道那里又破又不好玩?”

“你还说!我说不准去就不准去!”父亲喝起来,脸色难看得吓人。

我望着且惊又怒的父亲,不再言语。父亲狠盯了我一阵,摔手进了书房。

“吃饭吧。”母亲从厨房端菜出来,若无其事的喊我。

这都怎么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我坐在书桌前发了很久的呆。不明白父亲究竟是怎么了。表面恢复平静的一切都是假象,那个秘密不仅没有消失,反而纠结得越来越。它不仅困扰着父亲,还影响到了这个家庭。我必须要揭开这个谜团,是的,必须。

我站起来,习惯性地走到窗边往外看。已经很晚了,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黯淡了的街灯冷漠地照射着路面,一动不动地凝立着。

一动不动。

我猛然一惊。窗外的黑暗,似乎有什么正悄悄而又肆无忌惮的凝视着我。我扒住玻璃,紧张地扫视着楼下的马路。行人匆匆而过,没有谁抬头望向这七楼上的窗户。

可那种被直视的感觉仍然存在。两道凌厉的目光,不知从哪里、从谁的眼里射出来,穿越长长的距离,穿越障碍,将我禁锢在那视线。

谁?!

我不由得慌乱起来。抬头间,却看见马路对面的一栋楼顶上,有一个黑黑的佝偻的影子,一动不动地立着,一些微光似乎在他的脸部闪烁着,那是在黑暗仍然精厉的眼神。

他在看着我!这是谁?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觉得那目光逼来,像磁石一样将我粘住,让我感到自己像要被看穿,无处逃避。

谁?是谁!

我一下子退开,唰地拉上窗帘,然后扑到门边将灯关掉。彷佛这样就能将自己隐藏起来。我不敢再走到窗边去,不管那是谁,要干什么,我不要再看见了!

“怎么了昳?”听到动静,母亲敲了敲我的门。我筋疲力尽地打开房门,喘着气道:“妈,今天晚上我睡书房好不好,我不想睡卧室。”

不等母亲发问,我已然抱起被子朝父亲的书房走去。父亲在门口站了一站,没说什么就进了卧室。母亲帮我铺好地铺,安慰了几句也就离开了。书房里剩下我一个人呆立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脑袋里仍然一片混乱。

父亲的异常,张阿姨的眼花,莫名其妙的幻觉,电话,地图,书,旅游手册,两个怪男生,窗外的神秘人……

旅游手册!

我一个激灵,四下里张望起来。林萧然手里的那册子和父亲的一样,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其他的线索。我环视着父亲满满一屋的书,既激动又紧张。父亲会把那些东西藏在哪里呢?他现在不锁书房了,也许,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他处理掉或者转移了?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找了一圈,我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个曾经被上锁的抽屉好像自从上次没锁之后就一直开着了,里面只有几个空白的本子和几只笔。

我有些泄气,颓然躺下来,望着天花板发呆。看来这趟远门我是不得不去了,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事情也在越来越怪,我得离开这里。还有,对面楼顶的那人会是谁?他想干什么?毫无疑问他是在观察我,我的感觉不会有错的。我翻身起来,找出池昭留给我的纸条。那是一个手机号码,我想了想,突然开始踌躇。

我凭什么相信他们呢?他们也不过是我偶然才认识的人啊。

许久,我终于放下那纸条。

是的,我不敢相信。连朝夕相处的父亲都可以变得陌生,何况仅一面之缘的两个男孩?

Ⅱ 第三章 逃离-畏途

这一夜又是辗转难眠。早上起来,父母已经出去了。他们总是这么忙,忙得让我无法理解。那年轻的保姆也来了,概没想到我会起早,正坐在沙发上悠哉游哉地啃瓜子。见我出来,赶紧把手上的书往茶几上一丢。

“方姐起这么早啊?嘿、嘿嘿,我去给你做早饭。”她一溜烟进了厨房。我走过去,无意地扫了一眼被她丢在茶几上的那本书,顿时愣住。

是那本旅游手册!她哪里找出来的?

我几乎是扑过去,将那本册子抓在手里,急切地翻起来。那是一本川内某市的风景旅游景点的介绍,全彩印,我翻遍了整本册子,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唯一有关联的,就是平南县及华延镇,都是这个市的辖区。我不死心地翻着,终于发现这册子的间,被人心地撕走了有三四页,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我也是留心到缺了页数才发现的。我拿着书,走到厨房。

“这个是你的?”我朝保姆扬了扬,问道。“里面缺了几页,你撕掉的吗?”

“没、没樱”她手足无措地道:“不是我撕的,我没有撕,我是前段时间收垃圾去丢的时候看到的,觉得上面那些画儿挺好看就留下来了……真的不是我,方姐……”

“行了。”我打断她的话,怕吓着她,尽量和蔼地笑笑。“还有其他留下来的吗?”

“没有了,就这个。”她怯怯地道。

我点点头,折回客厅。原来父亲将这册子扔了,看来除了被撕掉的那几页,其他的都没什么价值。要想知道被撕掉的内容,恐怕只能去找林萧然了,这种地方宣传性的册子概很难在书店里买到。也不知道父亲哪里得到的。我想了想,找出纸条,拨通了池昭的电话。

“你好。”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你好,我是方昳,还记得我吗?”

那边沉默了一阵。

“当然,你决定要去了?”

我迟疑了一下,道:“也许,还没定。你们明天是几点的车?在哪里?”

“上午八点半,五桂桥汽车总站。你要去的话最好提前买票,这几天放假,人多。”池昭的语气一直冷冷的,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好的,谢谢了。”

“决定了再给我打电话。再见。”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响。我吁了口气,感到心情一片阴沉,这个池昭,怪怪的,远不如那个林萧然让人感到亲切,害得我本来想问问他知不知道林萧然手里那本册子的内容,也不敢问了。早知道就该让林萧然也留个电话。

但我仍然没有决定去不去。父亲发那么的火,必然有他的道理,如果我一定要违背他的意愿,那就得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我真的有那样的理由吗?

我不禁茫然起来。

父母直到晚上才回家,问他们去哪里了,也只是敷衍几句不肯告诉我。我也不好追问。正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突然发现父亲不知道几时进了我的卧室,也不开灯,只站在窗前朝外面张望。

“爸,你看什么呢。”我走过去问。

“爸!”我提高了声音,父亲才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就看看。你这……晚上街面上不吵的吧?”

我摇摇头。父亲笑笑,又望了望窗外,才终于走出来。我疑惑地看着他,父亲的表情极不自然,他分明在观察什么。

可是他能观察什么呢?我突然想起昨晚的那个黑影。但我根本就没有说过,父亲怎么会知道?

“昳,天黑了就把窗帘拉上,别这么一直开着。”父亲说着,径自回了卧室。

“哦。”我答应着,心跳却开始加速。是的,父亲一定知道什么,他只是不知道我也发现了!他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行,我必须要解开这个谜,否则我会被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情给弄疯的。我不知道去华延对事情有什么帮助,我只知道我不能再等着事情发生了,我必须要主动出击——不管有没有用!

我躲进卧室,悄悄地开始收拾行李。

第二天清晨六点我就起了床。我只能趁父母还在休息的时候偷偷的离开,一旦被发现的话我就走不掉了。我背上旅行包,心地打开门。客厅里一片寂静。我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父母卧室里面没有动静,才蹑手蹑脚朝外走去。天色已经蒙蒙亮了,父亲的书房门微微地开着,窗户也没有关严,几丝风透进来,把门弄出轻微的吱呀声。

我停住了脚步。

轻轻推开门,一切如故。尽管我知道自己应该尽快离开家,但是仍然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心有种令人烦躁的欲望急切地升腾起来,似乎想寻找什么,带走什么。

或许,是因为我潜意识里总认为父亲的书房就是一切秘密的源头?

我摇摇头,努力抑制住那种烦躁的情绪。旅途遥远枯燥,不如带两本书在路上看看,或许以后也会用的着。我随意拉开一个书架的门,看着琳琅满目的书名,一时又不知道该拿哪本。我的手搭在书架上,正犹豫间,外面传来开门声。

我一惊。不知道是谁起床了。

脚步声紧接着响起,先是去向洗手间的方向,然后一顿,停了下来。

是母亲的脚步声,我听出来了!我靠着书架,一动也不敢动,心暗自祈祷母亲别发现书房门没关,千万不要过来!

然而上帝总是不肯帮忙,脚步声再度响起,但是越来越近。我闭上眼睛。这书房里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我是没地方躲的。这下完了。

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下,虚掩的门微动了一动,然后被推开,背着旅行包的我随即暴露在母亲面前。我哭丧着脸,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接受母亲的吃惊和盘问的心理准备,但就在我即将张嘴的那一刹那,我看见母亲朝房内巡视了一眼,又低头检查了一下门锁,带上门退了出去。

我瞪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关上的门。母亲的表情从头到尾一点异状都没有,难道她会没有看见我?这怎么可能!我望望自己,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不禁打了个冷噤。

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水声,然后又是母亲的脚步声响了一阵,终于又进了卧室。我按捺住心跳,走到门边听了一阵,才颤抖着手拉开门。

我不能再停留了!

我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响,换鞋,开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心翼翼地抽出钥匙,心一阵狂跳——

成功!

我几乎是飞也似地奔下楼,远远跑了开去,直到拐了个弯看不见家住的那栋楼了,才歇了口气,摸出手机开始给池昭打电话。

“池昭我是方昳,你们在哪?”我紧张地道。

“床上。”池昭似乎并不意外我会给他打电话,倒是让我意外了一下。他的声音沙哑而含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你们怎么还没起床啊!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吗!”我急得要跳起来。“别告诉我你们不去了。”

“姐,麻烦你看看时间,现在才六点半,你清早哪来这么好的精神?”

我汗了一下,只得道:“没办法,家里不让走,我是溜出来的。”

池昭沉默了一下,道:“你现在在哪里?”

“还没出学校。”

他问明了我的方位,很快道:“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出来。”不由我分说,立即就挂断了电话。我怔了怔,长后我还没遇到过用这种命令式语气跟我说话的男生,这让我感到极度的不爽。但是郁闷归郁闷,我还是得乖乖在原地等他,没多久,就看见一个背着背包的身影飞快地朝我跑过来。

“嗨……”我勉强堆起笑脸,打了个招呼。

“走吧。”池昭几乎没在我面前停下,改跑为走,沿着去校门的路继续向前。

“现在就走啊?”我追上去问。

“不走在这里罚站?”

“他们呢?”

“到车站等。”

“可我还没买票怎么办啊?”

“有票。”

“临时买?你不是说没有了吗?”

“有票。”

“可是肯定不跟你们一个车了?我找不到路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你现在告诉我不行啊?”

“你别烦我行不?”

“你说了我就不烦你了!”

“……”

“喂,喂!——”

池昭头也不回,步流星地走着,我跟在后面,一路跑。

到了车站已经是七点过了,池昭带我去吃了早饭,两个人就到车站候车室里干坐着等林萧然。我几次想问他为什么不让我去买票,看他一脸的冷漠,都咽了回去。又担心父母会早起,发现我不在卧室,找来就麻烦了。一直熬了半个时,林萧然才终于出现了。我像见到救星一样,就差没热泪盈眶了。

“我就知道你会去。”林萧然仍然显得有些腼腆,扶了扶眼镜。他旁边还有一个瘦削的男生,望着我友好地笑着。

“这是江雨寒,我们一起的同学。”林萧然介绍着,江雨寒伸出手来:“你好,我听他们说起过你,会和我们一起去华延。”我跟他握了一下,池昭阴沉着脸过来,塞给我一张票。

江雨寒应:“你运气真好,本来还有一个同学要和我们一起去的,池昭那天买了四张票,结果他临时有事又去不了了。”

我回头望向池昭,他早已经背过身去。

“走吧,时间快到了。”林萧然催促着,江雨寒殷勤地接过我的背包。四个人一起走向检票口。

车子慢慢地启动,一直到驶上高速路,我才终于舒了口气,出发了,不用担心父母会突然从天而降,只要过会儿给他们发个我去某地旅游的信息就行了。

路上的平原田野飞速地从窗外掠过。我默默地看着,心底里又突然开始慌乱。

我究竟是为什么会坐在这趟车上呢?

我高速奔向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

等待我的,是谜底,还是更的谜团?抑或根本什么也不是?

我突然为自己不理智的冲动后悔起来,但是此刻我什么也不能做。

既然来了,就全当一场意外的出游吧。

我靠着椅背,疲惫地闭上双眼。

四个时以后我们终于到达了市区,简单地吃了午饭,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平南县。概是旅途劳顿,一路上家都有些沉默,尽管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们,也因为没有精神而作罢。再说一直在车上,也不太方便。

去平南的公路盘山而上,曲折惊险,一直到了群山顶峰,才又逐渐往下驶去。那种放眼望去,群山臣服云雾缭绕的景象,看得我直感到心惊,几乎疑心自己到了天上,又担心会突然坠入深渊。

到了平南已将近下午四点,家商量着是不是要直接赶到华延驿去,只是不知道有多远的路程,在车站卖票的窗口问售票员,那售票员用看一群疯子一样的眼神看了我们半晌,才答道:“不知道要多久。老早就没有去那里的车了。”我奇怪道:“怎么会没有呢?那不是一个镇吗?”那售票员又瞪了我一眼:“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外地来的吧。”

“外地来的又怎么了,你什么态度啊。”我急起来,林萧然赶紧拉了我一下,示意出去再说。我气鼓鼓的跟他们走出车站,江雨寒才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道:“看来你是什么也不知道啊。还敢跟我们来。”我白他一眼:“不知道又怎么了,你们也未必知道。”池昭冷笑一声:“我看你连华延驿不过是一个废墟也不知道吧。”

“废墟?”我愣了一下,华延驿怎么会是废墟?

林萧然道:“等会儿再给你讲吧。先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再想个办法去华延。”

我们一路走一路问,每个被问到的人不是赶紧摇头说不知道,就是用和那售票员一样的眼神望着我们,然后像避瘟神一样闪的远远的。问多了,还有人在背后开始对我们指指点点。我只觉得奇怪,而他们则阴沉着脸,显得满腹心事。

这个县城非常的,一边靠山,一面临水,街道就那么一条,沿着山脚铺开,狭长而幽深。我们找了一家茶馆坐下来。江雨寒仍然试着向店里其他的茶客询问,结果是人家惊恐地摆手,连声道:“我不知道!造孽呢这是。”

他们也不再追问,林萧然叹了口气道:“怎么这里的人怕得这么厉害,当年在华延驿,究竟出什么事了?”我道:“你们也不知道吗?”林萧然道:“就是因为知道一些,所以才要来查证的。更何况涉及到……”

“萧然!”池昭突然打断了林萧然的话:“回头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没见别人看我们都跟见鬼一样啊。”

林萧然不再说什么。连我本来想问他那本册子的事也给岔掉了。坐了一会儿,我们打听到县城里有不少私自跑营运的车,就赶紧开始满街找车子,却没有一个师傅愿意。一听是去华延就赶紧摇头,一溜烟儿跑掉了。最后终于缠住一个开面包的师傅,摸出一堆学生证什么的证件以表示我们是学生不是歹徒,好说歹说还开了高价才肯去,而且声明只将我们送到离华延最近的一个村落。我们赶紧点头,慌忙爬上车,生怕那师傅又反悔了。

去华延的路远比我想象困难。刚出县城就是泥土路,坑洼不平,颠簸的厉害。开了好久,忽地又离开了道,驶上一条荒凉的路。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只见沿路上都是一个接一个的山坡,路上也几乎看不到人。偶尔有一两处人家在林子露出一角来,也显得冷清而阴森。

“师傅,你没开错吧?”林萧然望了望周围,疑惑地问。

那司机道:“你以为那鬼地方该是啥样子?热闹得跟你们城市一样?”林萧然咋了咋舌,那师傅也不再说话,表情也有些愤愤然,约心里在想若不是为了钱我才不会来之类。家重又沉默下来,车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重。

天色逐渐的开始暗下来,我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父母一直没有打电话来,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信息骗过了。江雨寒不安分地在座位上动着,探头过来问道:“还有多久到啊?”那师傅道:“快了。”我抬头朝前面看了看,只见前面不远处横过一条溪流,绕过一座山头。我随口道:“是快了,过了桥从那个山头绕过去,好像有片林子,穿过林子应该就到那个村子了。”

江雨寒笑道:“嘿嘿,说的好像你去过似的。”

那师傅也道:“你知道?来过的吧?”

“是啊。”我点头道。

话一出口,我这才回过神来。搞什么,我什么时候来过的华延啊!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后座三个人也愣了愣,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怪异。我转过头去看着他们,池昭一脸冷峻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我、我其实没来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慌忙道,也顾不得司机奇怪的表情。

“呵呵,嗯。”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打起哈哈,林萧然和江雨寒避开我的目光,东张西望起来,只有池昭依然用那种冰冷又奇怪的眼神直视着我,似乎想要将我看穿。我在这样的眼神里慌乱起来。想解释又无从开口。这种异样的气氛似乎也感染了司机,我只觉得车子的速度猛然快了起来,彷佛他想要将我们尽快地送达目的地,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开。

我的心悬了起来,回头紧盯着前面的道路,莫名其妙地开始祈祷即将看到的景象不要是我刚才所说的样子。可是车子过了桥,紧贴着山头绕过去,展现在面前的,竟真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我愣愣地看着,后座传来谁的吸气声。车子很快穿过树林,路两旁出现了几户零星的人家。司机停下来,催促着我们付了钱赶紧下车,然后掉过头,飞快地跑得不见了踪影。

我们站在路边上,面面相觑。

我紧张地看着他们,生怕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们不再相信我。刚要开口,池昭道:“什么也别说了,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是正事。”

我们这才四处打量起来。山坡上只有几户农家,看起来破败零落的样子,简直不敢让人相信这就是一个村落。敲开了好几家,都不愿意收留我们。最后一家的女主人指着村尾方向道:“那边有家人刚搬走了,房子空着,你们去那里住吧。”说罢咕哝道:“这地方,谁敢乱收留人呢。”赶紧关了门。我们无奈,只得又继续朝前走。临走前我无意间瞟了一眼这户人家的房子,暮色只见一个糊纸的破窗格里,露出一张又瘦又脏的脸。再要仔细看,却一晃又不见了。我有些心惊,赶紧回头,加快了脚步追上他们。

Ⅱ 第四章 荒屋-魅影

我们朝那农妇所指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越来越荒凉。好容易才在路旁的山坡上找到一处摇摇欲坠的房子,敲门没人应,从窗户看进去,果然已经搬空了,只剩一些破旧的东西散乱地扔在地上。我们打开门进去,一阵泥尘味扑面而来,一群正猖獗的老鼠受了惊,疯狂地窜了一阵,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池昭进到各个房间四处翻了一阵,找出了几张凳子和木板,擦干净了,架成一张桌子。我们放下东西,开始在屋里寻找其他能用的物品。林萧然和江雨寒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个破旧的桶,下到溪边去打了一桶水,又弄来一捆柴禾堆在屋里。总算收拾得像样一点了,天也终于黑了下来,幸而我在一个烂柜子里搜出一个还剩了不少油的煤油灯,点燃了,我们才各自坐下来休息。

林萧然翻着背包,找出食品递给池昭和江雨寒。我看着,顿时傻住,完了,我匆匆忙忙跑出来,什么吃的也没带,再说我怎么知道会是这种情形。林萧然概看了出来,没说什么,也递给我一个面包和一瓶水。

家各自埋头吃着,微弱的煤油灯光把整个屋里映得昏黄惨淡。我烦躁起来,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气氛。如果一起出行的人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那简直太可怕了。

“听着。”我站起来道。“请你们相信我,我没有故意要欺骗你们什么,我的确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刚才的情形我也的确没办法解释。我之所以决定要和你们来这里,是因为这段时间在我身边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刚才的事,也许可以算是其的一件。我就是为了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才来的。”

三个人抬起头来,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些颜色。

我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是的,我们萍水相逢,相互之间根本就不了解,如果不是林萧然那天跟着我,我们也不会认识。但是我一个女孩子,跟着三个男孩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你们难道不觉得,时刻保持警惕的人应该是我吗?为什么你们这么防备我?每个人都有苦衷和隐私的,不是吗?”

我一口气说完,重又坐下去,委屈地拧着矿泉水瓶的盖子。池昭依然不说话,林萧然道:“对不起……可能是我们有点神经过敏,毕竟我们要来查证的事……也很奇怪。所以也许有些紧张过度了。”江雨寒直起身道:“你遇到的是什么事?能不能说来听听?”我想了想,只略略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讲了一讲,三个人听得入了神,林萧然和江雨寒不断地提出各种解释,也都被我一一否定。一直说到那本旅游手册,我才猛然想起问林萧然,他连忙转身翻出来,我满心以为也许看到那册子就可以至少解决一个问题,可我们凑在油灯下来回翻了几遍,却反而陷入更的疑惑。

那册子上的内容,和我在保姆手上发现的那本内容全是一样的,但是他的这本根本没有被撕掉过任何一张,页数也连贯无误。也就是说,父亲那本间所缺损的,这本同样也没樱

我不禁迷糊起来,父亲那本的确是被撕掉过的,我不可能看错。沉默了一会儿,池昭突然道:“你看过那一本的出版时间没有?”我道:“没注意,不过看起来感觉比这本要老旧的多。”林萧然连忙翻了几下,道:“这本是零三年,前年出的。”

“那就对了……”池昭沉吟着,皱起了眉头。林江二人也睁了眼,若有所思。

我急起来:“你们想到什么了?”

池昭抬起头来看着我,缓缓道:“就是时间和版本上的问题。方昳——”他的眼神在昏暗显得明亮起来:“你父亲……也许,也许你来对了……”

“什么?”我一时没懂,茫然道。

“没什么。”池昭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吗?我告诉你。”

我睁了眼睛,望着池昭。林萧然和江雨寒也默然起来,各自垂首而坐。池昭盯着昏暗摇曳的灯火看了许久,才缓缓道:“萧然告诉过你,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查证一些事情。”

“是的,我知道。”

“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我们要查证的内容。”池昭摇头道,然后开始讲述事情的缘由。

原来,在他们就读的、也是我父亲现在任教的这个学校,四年前曾经发生过一起神秘的失踪案。五男三女八个学生在暑假时外出旅游,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的亲属一开始见他们很久都没回家,还以为他们仍然在四处旅游,直到一个多月以后仍然没有音讯才开始着急。由于发现的时间晚,很多可以追查的线索也已经断了。警方介入调查,也没调查出什么结果,唯一的线索就是其有一个学生在走前告诉过一个同学,说他们即将去一个非常神秘刺激的地方探险,但是具体哪里谁也不知道。这八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案子久侦不破,慢慢也就悬置了起来。而当时学校为了稳定起见,及时主动地安抚了学生家长,然后向内封锁了消息,编造种种理由说明这八个学生已经退转学或者离校,从而隐瞒了这些学生的失踪,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非常少。

“那么……”我迟疑道:“既然消息都封锁了,又隔了四年,你们又是怎么得知这个事情的呢?”

江雨寒道:“事情既然发生过,那这个事实就必然存在。不管怎么掩饰总有人会知道——”林萧然抢着道:“是这样的,我们一个同学的表哥,就是曾经接触过这件案子的警察。就在放假之前一个多月,他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形下听到他表哥提起这个悬案,觉得很奇怪,因为我们在学校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他表哥知道的也非常有限,当然其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线索可查。”

“可你们就是为这个来的。”我道。“连警察都查不出头绪,那你们是怎么确定这八个学生到的是华延?”

“事实上。”池昭道。“警方的调查并不是一点成绩都没樱他们一直在关注这些学生可能去的地方,排查了一些并没有发生事故的旅游地,然后针对‘探险’这个说法,开始向省内一些并非旅游景点的山峰、森林进行调查,但遗憾的是,目标的范围太了,一段时间没有结果后就放弃了。往其他方面进行也是同样的结果,后来才成了悬案。”

池昭接着道:“我们三个和萧然提到的那个同学都是好朋友,在他那里听到了这个事情,就对这些失踪学生的去向产生了兴趣。我们用了很多方法去查那段时间内发生过的事,但是似乎和这起失踪都没什么联系。直到前一段时间,我们偶然听到一堂涉及国传统神话和历史传说的讲座,讲课的教授提及到许多并不太为家所熟悉的神,并且举了一个例子,这个例子也非常的生冷,几乎没有人听说过——”

“等等!”我一愣,然后喊起来,只觉得一阵眩晕。

“怎么了?”江雨寒望着我。

“你说的那堂讲座,是不是……好像,好像疆众神的苏醒’?”

“是啊,你去听过?那位教授有趣的很,她认为传说的神祗都是客观存在的,并且通过各种方式,不断地在展示各自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受某些原因的影响,这些力量的展示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你怎么了?”

他一边说着,我已经摇晃着站了起来,心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我道:“我知道了,她提到的神都不是传统神话体系的神,而是司管各种自然力量的神,对吧?”

林萧然笑起来:“看来你也去听过。”

我摇头,冷笑道:“我还知道,那位教授叫杜若,讲座举行的那天晚上,有雷阵雨……”

“是啊,那……”林萧然欲言又止,三人见我神情奇怪,都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等着我解释。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一边说着,心底开始发冷。“因为杜若教授就是我的母亲,我知道她在做哪些方面的研究。在为这个讲座做准备的时候,我也听她提到过一些内容,还帮她整理过资料。”

“啊?”林萧然和江雨寒叫起来,正要说什么,池昭打断他们道:“那你一定听她提起过华延驿了?”

“不,从来没有!”我激动起来:“正是因为他们从来不对我提起,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猜!太可怕了,他们什么都瞒着我!”我挥着手,语无伦次。母亲曾经是我最敬爱和信任的亲人,可这样看来,正是她的讲座让他们知道华延驿这个地方,她一定早就知道了父亲的秘密,只不过和父亲一起瞒着我,难怪她对父亲的反常一点也不以为意!

池昭安慰我道:“别激动,事实上杜教授也没有直接提到华延驿。她举的例子,是一个镇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毁灭。这个例子正好和我们留意的‘事故’符合,可是下来以后我们怎么查也查不到她说的那个地方,还以为是假的,直到有一天,萧然在学校遇到一个奇怪的老头。”林萧然接着道:“我当时在学校里散步,也不知道那老头从哪里跑出来的,还老要找着我说话。我本来也就应付他几句,没想到他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突然就提到他的老家,一个叫华延镇的地方莫名其妙的毁于一旦的事。他说的时间和杜教授提到的一样,而且就在那八个学生失踪的时间段里。我们这才知道杜教授讲课的时候改动了地名,但保留了时间。那场神秘的灾难和镇,都是真实的。”

我道:“可是那不代表失踪的学生就一定跟这里这里有关。”

林萧然望了我一眼,淡淡道:“一定有关。”

“为什么?”

池昭道:“其实刚才我们提到的旅游手册也许又是一项证明。那个老头说过,这里以前是旅游的好地方,连市里的重要景点介绍上都樱我们弄到的这本是灾难发生之后出版的,完全抹去了华延镇。而照你对你父亲的形容,看起来他也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他的那本的出版年代肯定是在发生变故之前,撕掉的几页一定也是关于华延的。所以,在零二年或者更早的时候,华延驿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可这只是你们的猜测!就算华延发生过什么事,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说明这里就是那些学生失踪的地方。”

“樱”林萧然道。

“还有什么?”

“直觉。”他道,移开了目光,陷入沉默之。

我一愣。直觉?直觉算什么证据?我正想反驳,但是立即又把话咽了回去。

是啊,直觉。我会莫名其妙来这里,为什么他们不能?我能没来由的判断这三个陌生的男孩值得我信任,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们的直觉?我难道又不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来到这里的?

我沉默起来,所有的事都在一瞬间涌上心头,乱得可以。对于父母所作所为的疑问也接踵而至,难道真如池昭所说的,他们和这事有什么关联?可那些学生早在多年前的一个暑假就失踪了,那时我们全家还在遥远的江南,会有怎样的关联呢?

屋子里静静的,连山风在林缓缓穿行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我烦乱得坐不住,站起来走到门口,望着暗夜黝黑起伏的山坡发呆。

这处被遗弃的房子概是村尾的最后一家了,掩映在离道路不远的山坡上的桔林。向来路那边望去,只隐约能看见前面那家农户一点微弱的灯火在道路边上闪烁,除此之外是漆黑的一片,我们点的煤油灯从破窗户透出一些光亮来,昏昏地挂在窗外几株桔树上。一切都静止着,只有树叶在微风的拨弄下微微地有些颤动。

我叹了一口气,跨出门去,正准备坐到门槛上,两点极微弱的光亮突地在门外的林一闪,我抬头看去,还疑心是自己眼花,那个方向却传来一阵的沙沙声,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远去了。我吃了一惊,赶紧退回屋里。

“怎么了?”江雨寒走过来问。正在用木板搭床的两人也抬头望向我。我捂着心口,心里兀自乱跳不已,指着外面道:“好像……刚才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跑掉了。”林萧然笑道:“那没什么,可能是狗或者什么动物吧。”

“不,我感觉……那东西好像一直在那里,一直在听我们说话……”我摇着头,越说越慌。池昭哼了一声道:“女人就是容易神经过敏。”

“你——”我瞪着他,江雨寒赶紧道:“行了,别跟他计较,他这几天好像到更年期了。别怕,肯定是你想多了。”他说着,走过去将门别上,关好摇摇欲坠的窗户:“好了,反正有三个男生保护你,有东西也不怕。”我恨恨地盯了池昭一眼,他理也不理,自顾自的忙着。江雨寒则没话找话地跟我搭腔,林萧然不时的望过来两眼,憨厚地笑笑。

本来先前说好我单独在另一间屋休息,经过这一吓,我心里始终有些害怕,他们才又找来一些木板,在最里的墙角帮我搭了一张床,又给我了一张毛巾被。我从来没有睡过这样简陋的木板床,加上心里始终有些防备,躺了好久也没有睡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响着三个男生沉沉的呼吸声。屋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窗户外隐隐的稍亮一些。我盯着那一团微光,外面的风似乎又起了,树叶颤动着,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我听着听着,睡意逐渐的漫上来。

沙沙,沙沙。

那极其轻微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沙沙,沙沙。

啪。

一声也是极其轻微的断裂声传来,我即将陷入沉睡的神经没来由地一紧,猛然清醒过来。睁开眼,只见窗户上现着一个隐约的影子,似乎正扒着窗格,朝屋里窥探。我先是脑短暂的一片空白,然后尖叫起来,一下子坐起身,那影子也似乎吃了一惊,飞快地离开了窗口,林传来一阵迅速远去的凌乱的脚步声。

三个男生也立即被我惊醒了,一叠声问“怎么了?”“什么事?”,并很快着亮了打火机,点燃煤油灯。池昭翻身起来,拿着手电筒四处查看着。

“有人……刚才窗户那边有人。”我坐在床板上,惊恐地看着他们,浑身簌簌地发抖。

江雨寒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半夜的谁来这里?”

“难道你们刚才都没听到脚步声?”

池昭返身回来,冷着脸道:“我听到了。你刚才看见了?确定是人?”我一愣,慌乱地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东西。我只看到一个影子,一晃就不见了。”

“跑得太快了,从你叫起来到我开门出去,最多十秒钟,就什么响动都没有了。”池昭说着,皱紧了眉头。我使劲地咬着嘴唇,试图让身体不再发抖。但是那个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却深深地刻在脑海里,被无限地放,一直呈现在眼前。江雨寒咽了咽口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林萧然则走过去把池昭没关的门别上,又回到我们面前。池昭来回踱了几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根烟来,点上。

“你们睡吧,后半夜里我守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对我们道。江雨寒缩回去,赶紧躺下了,林萧然没说什么,也重新睡下。见我仍然坐着,池昭又道:“睡吧,没事儿。”我望着他,看着他在烟雾显得有些模糊但依然轮廓分明的脸,突然的有些恍惚。这是同行以来看见他第一次抽烟,而实际上我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吞云吐雾,我闻到那股烟臭味就难受。可此刻看着他眉头紧锁的神情,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睡啊。”他望了我一眼道。“还害怕?”

“不……不怕。”我尴尬地一笑,慢慢的躺下来。看着烟雾池昭的脸越来越模糊,和那窗户上的黑影相互交替着,渐渐远去。

Ⅱ 第五章 重返-幻觉

天亮了。

我是最后一个醒来的。睁眼就看到池昭坐在门槛上的背影,还在抽着烟,估计后半夜就没停过,幸好门窗都开着,散去了不少烟味。我悄悄起了床走到他身后,一把夺过他正叼着的烟,在身旁老旧的门板上摁熄。

“少抽点,如果你不想英年早逝的话。”我也坐下去,尽量温和地笑着,免得他发雷霆。

池昭转头看见是我,像是有些意外。

“怎么了?不认识?”我道。

他的嘴角动了动:“不是,一时没回过神。我以为是萧然,从来都只有他敢这么干。”

“看来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算是……最好的。”

“那江雨寒呢?他不是说你们三个,另外还有一个同学,都是好朋友吗?可我怎么觉得好像……”我试探着道。

池昭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我心里暗自有些明了了,那个江雨寒给我的印象就是不太好,我说和池昭萧然看起来不像一路人呢。

“对了,他们去哪里了?”我转移了话题。

“过去前面那几家问路去了,怕你醒了找不到人,我就没去。我们今天就要去华延驿。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样子,我们打听的时候你也看见了,没人肯回答。晚上能不能赶回来也是问题——”

“我不怕。”我打断他道。

“但昨晚的事——”

“对我没多的影响。”我再次打断他,“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很好。”

池昭点点头,目光仍然投向远方。我坐在他身旁,才发现他侧面的轮廓非常漂亮。特别是那时常歪歪的显得有些邪气的嘴角,还有一夜间布满了胡渣的下巴和脸颊,更增添了几分韵味。我微微地笑起来,看得入了神,又不禁有些迷惑,这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男孩子呢?

“看什么看。”

他终于发现了我不礼貌的注视,斜了我一眼,仿佛有些不自在起来。

“没人告诉过你你长的很好看吗?欣赏一下不可以?很多人想让本姑娘欣赏一下我还看不上眼呢。”我戏谑道。他还会害羞?不可能吧。想到他动不动就吼人和装酷的样子,这样报复一下蛮不错的。“你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要不一定有很多女孩子追你。”

池昭迟疑了一下,然后望了我一眼道:“是,是很漂亮。”

我哦了一声,心底莫名的涌起一阵失落福池昭不安地站了起来,朝路上张望着。

“他们回来了。”他道。我也站起来,只见林萧然和江雨寒一路跑,很快就到了面前。

“怎么样?”不等他们站定我便急着问起来。

林萧然喘着气,抹了抹汗道:“我的天,要不是雨寒能磨人,啥都问不出来。他们说了,华延驿离这里只有几里路,就顺这条路过去,进华延前会看到一条河沟,那就差不多到了。”池昭道:“没有问出其他什么?”江雨寒哼哼了两声道:“跟县城里一样,一问就躲,跟躲瘟神似的。”

“现在出发吗?”林萧然问道。池昭点点头:“不早了,我们尽量要在天黑前赶回来。走吧。”

我们进了屋收拾好东西,随即就上了路。我们停留的村子是离华延最近的一个村,尚有人迹,从这一路走去,就开始有种渺无人烟的感觉了。本来能通车的道路两旁已经长满了杂草,甚至延伸到路间来,有时候要仔细分辨才能找出路在哪里。越往前走,四周的山坡和乱林就越显得阴冷荒寂,田地荒芜,荆棘丛生。时不时有废弃的、残败甚至已经垮塌了许多的农房歪斜地立在路旁,或者从林子露出一角。各种不知名的山鸟偶然也会从树梢上窜起来,发出声声尖剑加上天气并不好,更显得冷清森然。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只感觉像走错了时空,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池昭和林萧然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有江雨寒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特别有发表言论的欲望并且不断地付诸行动。我开始还应付几句,后来烦了也懒得理他。好容易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才终于闭了嘴。磕磕绊绊地走了概一个多时,路上的荆棘和杂草越来越多,就在道路几乎被彻底淹没在草丛的时候,我们终于听到了一阵流水声。

“看!那条河!”林萧然跑前几步四处望了望,指着前面道。我们也跟上去,只见一条河沟从一个山坡背后绕出来,又顺着道路绕过前面的一个山头。“转过去就到了。”林萧然说着,池昭已经步朝前走去,我们紧紧跟着他,很快绕过了山坡,眼前一下子开阔了起来。

“到——”江雨寒刚喊了一个字,便张着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我们也都停了下来,我站在池昭的身后,看着眼前的情形,感到一阵凉意从心底迅速地浸透全身。

溪流一直流向前方,经过群山之间的那片开阔地,远远看去,那里只躺着一片黑的、黄的、灰白的颜色,在本该是镇集的位置,没有房屋,没有树木,没有任何矗立的物体,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池昭曾说过华延只不过是一片废墟,可这算什么?再荒芜的废墟也会总会留下一些残垣断壁,而那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一堆纷乱刺眼的颜色,透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死寂。一座石桥跨过溪流,沉默地架在那里。

“这……怎么会是这样?”江雨寒瞠目结舌地道。“毁于一旦,真的是什么也没了……怎么会毁的这么彻底?”

林萧然在我身边也喃喃地说着什么。我盯着那一片在漫山青绿显得极不协调的颜色,突然感觉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像是刺到了内心深处的什么地方,隐隐的开始发痛。

是啊,什么样的力量,才能造成这样彻底的毁灭?

究竟是什么!

心底有一个声音狂喊起来,一种焦灼的窒息感猛涌而上,往头脑上狠狠地一击。我身子颤了颤,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池昭。

“怎么了?”他回头看着我。我摇了摇头勉强道:“有点头晕。没事。”

“我们准备过去了,你要是不舒服,就让萧然跟你一起留在这里。”

“真的没事。走吧。”我生怕他不同意,抬脚就走。池昭却抢上来,又把我甩到身后,林萧然和江雨寒跟着我道:“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就说,别硬撑着啊。”我一边点头,迅速地跟上池昭的脚步。

从山脚到废墟的距离看起来并不太远,应该很快就能到,但是我们很快就发现自己估计错了——在我们和废墟之间,有一片地方已经完全隐没在半人多高的灌木乱草之下,我们必须穿过草丛,才能到达前面的空地,然后接近废墟。池昭走在第一个,心地探着路,可地表上是碎石、泥土还是水洼,我们根本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往前面走。不时有看不见的动物从脚下簌簌地窜开去,把草丛弄得一阵乱响乱晃。我好几次被杂乱的草根绊倒,手臂也被挂出了几条口子。用了近半个时,我们才穿过了这片草地,一直走到那座通往废墟的石桥前。

三个男生只略停了一停,查看了一下石桥的情况就开始继续往前走,我慢慢地跟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敢抬头看已经近在咫尺的那片废墟。那种窒息感似乎又浮了上来,离得越近,就越沉重。

我只觉得腿有些发软,几乎要迈不动脚步。林萧然见我突然停住不动,关心道:“怎么了?”说着就折了回来。我站在石桥边上,突然一阵眩晕袭来。然而就在我站立不稳的那一刹那,一声清亮的喊声从桥下的溪边传来:

“姐——”

那声音脆生生的,像最甘洌的清泉一样甜美,回荡在我的耳边。

姐——

姐……

是谁?谁在喊?

我的视线已经朦胧起来。我抬眼望去,却看不见人,强烈的眩晕使我摇晃起来,我转了个身,只见满眼的青山凝重肃杀地矗立在周围,旋转。而远处,一座绵延巨的山脉阴沉地坐落在那里,又似乎铺天盖地地向我压来。

那呼唤声不再响起,我的心脏却像被那山脉压成了浆泥。

痛。

鲜红的血迸裂开去,然后变成熊熊的火焰疯狂地开始燃烧。四起的烈焰将我缠着,裹着,狠狠地舔炙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和神经,狰狞着要用最短的时间,将我化为灰烬。还有谁,在喊,在哭泣,一阵阵凄厉的呼号传来;谁的脸,谁的身体,在满目的红光化为碎片四散陨落……

哪里来的声音?哪里来的火?哪里来的痛楚和仇恨?!

谁呢?

池昭、萧然、江雨寒,你们在哪里?

我想拼命地喊出来,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痛楚源源不断地袭来。我倒下去,我往无底的深渊坠落。灰白的湖泊和山峰,弯曲的道和巨的岩石,暗无天日的森林和丛生的荆棘……黑暗如地狱般无情地将我吞没。那种止不住的下坠感撕扯着我的神经。我慌乱地想抓住什么,却又有什么在半空拦腰将我截住,僵硬地,又似乎有着一些奇怪的温暖。

有谁在喊:姐——

又有谁在喊:琅琅——

是啊,谁在喊琅琅,谁在喊我?那声声呼唤,焦急而紧张。

可我答应不出来,我想睁开眼,看那声音的来源;我想听,听那像磁一般粘住我的灵魂的低低的声线,一路闯进我的心田:

琅琅——

琅琅——

谁熟悉的脸庞如浮雕般渐渐凸现在眼前,俊朗似乎又有些消瘦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粗阔的剑眉和坚毅的嘴角——那张被我拼过无数次的脸终于清晰起来。我恍然,原来,原来是你,原来我深爱的脸,应该是这样;原来我深爱的人,此刻重又回到了我身边……

我的心痛起来。

分离,多久了啊?不要了,我不要再离开了。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深情久违的目光依然让我如此心驰神漾。

琅琅——

他在喊。

姐——

醒来,醒来啊。混乱的,好多人在喊。

又有几丝微弱的声音穿越这杂乱的呼喊传过来——

方昳,方昳。

谁呢?谁是方昳?我的身体被剧烈地摇晃起来,那张深爱的脸也开始晃动,模糊,远去。

不要!不要走啊!回来,我的爱。

我想哭,泪水似乎模糊了我的双眼,模糊了一切的一牵终于又从模糊变的清晰,那张脸还在眼前,我欣喜,却又开始恍惚。

变了,这张脸不是他,似乎陌生,又让我感到几分熟悉。他的双臂正圈着我,而我的手,仍轻轻的抚着他的脸颊。

不是他。

是他。

是池昭。

我终于清醒,脸上却凉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醒了。”池昭松了松搂着我的臂膀,抽出一只手,接过林萧然递过来的纸巾,给我擦去脸上的泪水。我怔了一刻,眼看着那熟悉的脸彻底的从池昭的面容上淡出,抚着他的脸的手无力又仓惶地垂了下来。不是,不是的,这张脸不属于我。

江雨寒蹲在一旁,焦急地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就昏倒了。”林萧然也道:“刚才让你别来,你又不肯。没什么吧?”

“没事的,就是莫名其妙的头晕。休息一下就好了。”我虚弱地笑笑,只觉得浑身已经冷汗淋漓。池昭见我醒了,才松开手扶着我坐了起来,又找出水壶。我喝了两口,头脑才逐渐的清醒。可刚才看到的情景,听到的声音,却深深地印在心头,让我疑惑不已。

“我昏倒之前,你们有没有听到桥下有人在喊姐姐?”我问。

“姐姐?”三个人都莫名其妙,江雨寒道:“什么也没有啊,转身就看见你摇摇晃晃地往下倒。要不是萧然离得近又反应快,看不把你摔的。”

萧然?我一愣。不是池昭抱着我的吗?江雨寒半开玩笑又有些酸酸地道:“池昭把你从萧然手上抢过去了,我跑得慢,唉。看你们俩亲热的。”我脸上一阵燥热,池昭却别过脸去,面无表情。林萧然打了江雨寒一下道:“行了,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池昭也道:“算了,先回去再说。”他转头望了望那片近在咫尺的废墟,语气里有些遗憾。

我连忙挣扎着想站起来:“我没事,真的,我……”

话没说完,我一个趄趔差点又摔倒,只觉浑身酸软得使不上力。林萧然赶紧扶住我,池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真没事。”停了一下,又道:“好了,走吧。”

江雨寒夸张地叫起来:“不是吧,走了半天这都到跟前了,真回去?”池昭冷冷地横了他一眼道:“随你便。你爱去去,没人拦你。”江雨寒噤了声,池昭才转身将自己的背包脱下来,和我的背包一起丢给林萧然,然后朝我走来。也不由我反对,扶着我开始往回走。我脸上一片通红,可是自己连站立都不稳,根本没法走路。只得任由他扶着,穿过荆棘与草丛,走上曲折的来路。江雨寒几次凑过来想来接替,都被池昭回绝了,只好在萧然那里接过一个包背上,时不时的听到他哼唧两声

我始终不敢回头看华延驿的废墟。从接近废墟的那一刻开始,或者是从看到那废墟的第一眼开始,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恐惧,似乎就已经在废墟上氤氲起来,越来越稠,直至上升,在天空萦绕着形成一片阴暗的浓云,然后翻滚着,汹涌着扩散开去,笼罩了一牵

在那沉沉的阴暗里,似乎又有谁的目光清晰地望出来,温情地看着我远去的背影。

是啊,是谁呢?

昏迷浮现在眼前的那张脸又闪过脑海。想抓住时,已经没有了痕迹。那些深刻的感受突然间又涌上来。

我不禁一惊,那究竟是谁?我和他之间,应该是生死相随的爱人。可我们分离过?所以我会有久别的痛和重逢的喜?可如果他是我生命如此重要的一部分,为什么有关他的一切,我什么也记不起?我的记忆怎么会有这么的缺失?

琅琅。他叫我琅琅。我终于明白长期以来听到的这个呼唤是在叫我。可我什么时候用过这个名字?那些面容的碎片也终于拼出了一个完整的他。那么,其他呢?是谁?都还有谁?还有那不断出现的烈火的幻觉,又是怎么回事?

我叹了口气。这一切太乱了。抬头看了看天空,云层越来越厚,低低地朝我们压下来。

Ⅱ 第六章 火神-欺骗

走出好一段路,我才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不用池昭搀扶着走了。为了照顾我,家都放慢了速度,所以走了很久才总算到了村尾,远远看见我们寄居的农舍在林露出黑色的屋顶来。池昭走前面看了看,准备带着我们从林抄近路过去。林萧然和江雨寒保镖似的跟在我两旁,生怕我又突然昏倒。眼看快到了,却听前面的池昭诧异道:“怎么回事?有人?”

我们抬头一看,正好看见一个的身影从屋子里闪出门,飞快地跑进林子,往前村那边跑过去。江雨寒拔腿就想去追,池昭却伸手将他拦住,朝房屋那边一指。只见被我们虚掩的门开着,里面隐隐约约还有人影在晃动。

我们不禁一惊,谁会到这个没人住的破房子来?

池昭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说着迈开步走过去。我们生怕有什么事,也慢慢地跟在后面。眼看他快接近屋子了,里面却出来一个人,正好和池昭打了个照面。

我心里一跳,正担心着,却见二人先是一怔,然后各自叫一声,哈哈笑着你捶我打地抱做一团。我一片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边的林萧然却也一下子喊起来,飞奔过去和那两个人滚在一起。江雨寒也忙不迭地凑过去,争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我呆在原地,有些发懵。难道他们在这里还认识什么人吗?

正想着,池昭却想起我来,拉着那人指着我道:“来,给你介绍一下。”说着示意我上前去,对我道:“这是我们昨天和你提到的没来的那个同学,凌铠,也是我们的好哥们,你占了他车票那个。这家伙,居然一声不吭地跑来了,刚到的。”又对凌铠道:“这是方昳,是——”

“我知道。”凌铠打断池昭,狡黠地笑起来:“新嫂子好,初次见面,以后多多关照。”

我涨红了脸,正想解释,池昭早已一拳打过去:“闭上你的鸟嘴!”凌铠夸张地跳开去,嘿嘿地笑起来,朝我咋了咋舌:“还这么野蛮?别把新嫂子也吓跑了。”江雨寒接嘴道:“别误会哦,方昳是我们才认识的新朋友。”凌铠哦了两声,不再开玩笑,却仍然开心地笑着,一脸的灿烂。

我看着他,一种亲切感自心油然而生。这个帅气开朗的男孩像阳光一样,一到来就驱散了笼罩在每个人头上阴云,和我心底莫名的惶恐与担心。从第一眼看到他,他就一直在笑,让人无法不去分享他的轻松与快乐。我也望他笑起来,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邻家弟弟一样的男孩子。

“咦?这是?”前面传来林萧然的声音,我们一看,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孩子,腼腆地站在那里,林萧然扶了扶眼镜,疑惑地转头望凌铠。

凌铠忙道:“哦,这是带我过来找你们的那位姑娘,要不我都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她江…啊,我都忘了问人家名字了。真对不起,你是?”

那女孩子低着头,摆弄着衣襟,半晌才道:“我叫冯希媛。”

我们纷纷向她道谢,凌铠也歉然地笑着道:“送我来的车只到这里,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落脚的,只好到处打听,幸好她弟弟知道,所以就带我过来了。见你们不在,还以为找错地方了。”

冯希媛伸手指了指村里的方向声地道:“我们就住在离这里最近的那所房子。昨天你们来问过路的,我妈妈让你们住到这里来……”我们恍然悟,难怪她知道我们在哪里住。我突然想起昨天问路离开时那张在窗户背后露出的脸,她说她有弟弟,那肯定是那个孩了。

江雨寒道:“那刚才跑过去的那个孩子是谁?”冯希媛道:“就是我弟弟,我让他回去拿点东西。他很野的,是不是吓着你们了?真对不起。”

我们赶紧齐声说没樱家一起闹哄哄地走进屋去。冯希媛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羞涩地笑着。我走在后面,这才仔细地看清了了她的样子。这是一个典型的乡下女孩,朴素而清秀,眼睛,鹅蛋脸,一张脸干干净净的,泛出微红的健康的色泽。见我盯着她看,又低下头去。我在心里一叹,这样单纯而内敛的女孩,在城市里几乎已经见不到了。

各人在屋里坐定,池昭才道:“你不是说来不了吗?”凌铠道:“本来是不行,可我不甘心啊,昨天好不容易把事情推掉了,下午就赶紧赶过来。嘿嘿,给你们一个惊喜。”我坐在一边,注意到江雨寒轻轻地撇了撇嘴。凌铠又道:“对了,你们刚才去哪里了?”

“当然是华延。”林萧然道,“不过还没进去,就回来了。”

“怎么回事?”

池昭道:“没什么,出了点意外。”

我知道他是怕我内疚,心里反而更加不安起来,抢着把原因告诉了凌铠。说罢,那种疑惑又涌上心头。又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昏倒。就是莫名其妙的听到有人在喊。然后就觉得天旋地转,跟着什么幻觉都跑出来了。”

“你经常晕倒?”

“不,就最近这段时间。也是最近才会出现幻觉。像刚才在华延,也是……”我说了一半,突然的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们在华延时有没有看到远处有一座山脉,很的?”

江雨寒道:“那四周不都是山吗?”

“那些山并不,我说的是在那些山背后,有一座很的绵延的山脉!”我急道。只见池昭和林萧然皱着眉头,似乎在回想什么。我焦急地等着,不经意地瞥见旁边的冯希媛在微微地颤抖。

我转头望她,却见她半垂着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嘴唇变得惨白,十根手指绞在一起,似乎在极力想抑制住身体的战栗。

“怎么了?”我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她却吓了一跳,唰地退了开去,连连摆手:“不,不,没什么……”

我们都望着她,她扫了我们一眼,又咬了咬嘴唇,声道:“你、你们最好不要去了,那边……唉,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那个地方不干净,去了一次就够了,不要再去了。我们隔这么远都想搬走呢。”

我道:“是啊,好像这个村子都没几户人家了。你们究竟怕什么?”

冯希媛绞着手指,慌忙地摇头:“我不能说,说了会有灾难上身的。”

池昭缓缓道:“你肯定知道方昳刚才说的那座山脉是什么地方?这个可以说的吧?”

冯希媛一脸惊恐地望着我们。凌铠连忙站起来,安慰她道:“算了,你怕就不用说了。我们不会逼你的。”我们也点头。冯希媛偷偷看了一眼凌铠,隔了一会儿,似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来:“不……我知道,这些其实、其实都是迷信。我告诉你们吧。”

我拉着她坐下来,轻轻扶着她的肩。

她的身体仍然在微微地颤抖着,慢慢的道:“我们这里,一直有一些传说,从很早很早前就流传下来。我们从就听着这些故事长,可是我一直以为那些都是假的,是以前的人编造出来的,从来就不信。但是前些年,我们这里发生了好多事情,很怪很恐怖的事,我才知道老人们说的都是真的,不信的话,就会遭报应。”她顿了一顿,又接着道:“是真的,老君山里,有火神。”

“等等!”我们齐声喊起来。

“你说什么?老君山?!”我喊。

“火神!”他们几个一起喊。

我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老君山!真的有老君山!父亲扔了满屋的纸上写的那个老君山就在这里,果然在华延!我没有来错!而林萧然也激动的喊道:“方昳!杜教授提到的神里面就有一个火神,我们说过她举的例子也就是华延!”冯希媛被我们的反应吓的有些不知所措:“是,是的,方姐姐说的那座山脉,就是老君山。你们现在看到的华延也是被火神烧成那样子的。”

池昭站起来道:“都安静点,听她讲。都别打断她,有什么问题过后再问!”

冯希媛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道:“那我先讲什么?老君山和华延镇,都有很多传说。”

池昭不待别人回答已抢先道:“老君山。”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他却连看也不看我。

冯希媛接着道:“老君山是一座原始森林,在我们这里可出名了。以前老人们都说,老君山里有恶鬼,进老君山是有规矩的,你要是不遵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里面。而且好多死了的人,又变成厉鬼出来害人。古代的时候山上造了一座老君观,才镇压住了那些厉鬼,但是有时候还是会听到山里死人的消息。”

“华延的传说就更多了。那里是离老君山最近的一个镇,老人们说,老君山里一直有一个火神,他要是生气了,就会降天火下来。据说镇上从很早以前就经常发生火灾,烧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后来就有人在镇头造了一座火神楼,专门供奉火神的,免得火神一不高兴又降天火。一直到了……好像是解放的时候,解放军说要破除封建迷信,就把火神楼拆了,拆下来的木料也给人拖去盖其他的房子。就是那以后,华延就一直不太安宁。老人们都说华延要出事。到了几年前,有一天凌晨,火神真的又降了天火,华延莫名其妙地就烧成了现在那样子,镇上的人一个都没跑出来,全部烧得干干净净……”她一边说着,颤抖得更加厉害,脸色也越来越白。

“那天起得早的人,都说老君山和华延那边满天的红光,照出去不知多远。有的人就猜是着火了,但是很远还看见那么的火光,谁也不敢去。听说烧了半天,一直烧到午火才熄。后来人们去看的时候,就已经全部烧光了。”

池昭道:“这么的事,没人去查起火的原因?”

“县上好像是派人去查了,可是什么结果都没樱家都传是火神降天火烧的,要不就是老君山里的厉鬼作怪。后来好几个爱传事的人家里都出了些稀奇古怪的事,老人说是他们搬弄天神的是非,遭报应了,所以我们都不敢再说,也不敢朝华延去。有一阵子政府还动员说要重建华延,结果没人愿意搬过去。后来就一直这么样了。据说因为事情太怪,政府也不准我们往外说,外面的人好像都不知道这个事。”

“消息封锁的真好。难怪我们查不到。”池昭哼了一声,又问:“是哪一年发生的火灾?你还记得吗?”

冯希媛道:“当然记得,是零一年的夏天。”林萧然喃喃道:“果然是零一年,那些学生就是那年失踪的。”凌铠也沉吟道:“他们是探险,老君山又是原始森林,看来应该是这里没错了。”

池昭转头问冯希媛道:“那一年是不是有八个学生到老君山里去探险?你知道么?”

她摇了摇头,家叹了一声,七嘴八舌地又问起来。我茫然地听着,心里兀自一片混乱。

烧的,华延是烧成那样子的!死了很多很多人!

火、哭喊、惨舰无数碎裂的面容,那些记忆的碎片纷涌而至,逐渐的开始接成一条完整的链,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开始慢慢的浮现出答案——

四年前,华延发生过一起巨的灾难,一场没有预兆的火摧毁了整个镇,一些人,本地的,外地的,都在这场火成为灰烬,甚至包括……

包括我吗?

我没法解释那些凭空出现的被烈火焚烧的幻觉,和那声声呼唤。

琅琅,琅琅……

琅琅是谁?是我吗?那张俊朗的脸属于谁?那甜甜地喊姐的声音又属于谁?

在这里,彷佛埋藏着我的很多很多遗失的记忆。那座阴沉巨的山脉似乎一直坐落在我内心深处某一个被封印了的地方,我看不清楚它真正的模样,而现在又彷佛有一种奇异的、不知来自何方的力量,在推动着我、怂恿着我去破坏那封印,去挖掘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我经历过的故事,而不管那故事是美丽、生动抑或可怕和悲惨。

老君山,你究竟埋藏着什么?

火,为什么我和火之间有这么奇怪而繁多的关联?张姨惊恐的表情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平安无事地站着,而她说,她看见我的身上着了火。而父亲手被撕裂的报纸也说明了,他害怕我来这里,他知道关于这里的一牵也许,他也知道我和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所以他会阻止我来!

我心里渐渐浮起一种发狠的情绪,随着心里的喊叫喷薄而出——

你们不让我知道,我就偏要去华延,去老君山,把一切秘密都挖出来!

“方昳?”有人摇了摇我。

我猛然清醒过来,只见家不知什么时候都停止了说话,齐齐地望着我。只有冯希媛仍然显得有些害怕,似乎在为了她重新提起这些被禁止的传说而感到恐惧。

林萧然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凌铠笑道:“想什么这么入神,咬牙切齿的。”

我怔了一怔,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可能失态了。池昭道:“刚才冯希媛说,在华延是看不到老君山的,视线被一座山包挡住了,你怎么看得见?”

我道:“我不知道。我还听见有人在喊,你们不也没听到吗?”冯希媛看了看我,声道:“我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过,天神出现的时候,也会影响一些人……”

“可事情已经过去四年了,那时候我离这里半个国远。”我打断她。冯希媛脸红了红,垂下头去。我明知自己不对,可心里又烦又乱,起身走到门口去,望着外面发呆。

林萧然见状赶紧岔开了话题,问凌铠道:“对了,你不是在查那些学生的身份吗?有收获没有?”

“他们在校的资料好像都被销毁了,只知道九八级体育系有两个,文系一个,九九级文系一个,零零级有一个女孩子,另外两个还不清楚,名字也查不到。”

池昭道:“查出五个了,还不错。”凌铠道:“什么时候再去华延?这次我可不能再落下了。”林萧然道:“现在已经晚了,怕赶不回来。方昳也要多休息一下。明天吧。”

只听得他又问:“冯,过了华延朝老君山走是怎么个走法?”

冯希媛啊了一声,又害怕起来:“你们……还要去老君山?”

“如果在华延没有收获,应该会去的。”是池昭的声音。而冯希媛的声音则显得很慌乱:“我……我好久没去了,说不清楚。”

“那你画一个路线图行吗?”凌铠道。良久,才听冯希媛嗯了一声,众人又找起纸笔来,翻了一阵估计是没找到,林萧然才问我:“方昳,你那里有没有?”

我头也不回地道:“有,我旅行包的外包里。”

只听悉悉簌簌的一阵响动传来。

“这是——”谁吃惊地喊了一句,接着又是几个人一起吸气的声音。随后便没有了动静。

我有点奇怪,就翻个纸笔而已,我包里又不会跑出鬼来。

转身,却见除了冯希媛,四个男生一起望着我。林萧然手里拿着几张纸,脸上激动得一片通红。而池昭的目光则显得有些冷峻,一种疑惑的神色在他脸上显露无疑。

“怎么了?”我茫然道。

江雨寒跳了起来,一把抢过林萧然手里的纸张,挥舞着道:“这是什么?你还说你什么也不知道,还说一切都是巧合?你还骗我们!”

凌铠拉住他,表情也有些严肃:“方昳,这是从你外包里找出来的。”

“是啊,有什么不对?”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江雨寒喊。

我冷冷地望着他,池昭从江雨寒手里拿过那几张纸,递到我面前,我莫名其妙地接过来一看,心里砰地一跳。

那是一张学生的资料表格复印件,资料原件右上角贴着的一张照片,也复印在上,照片的女生微微地笑着,清爽而美丽。各栏填着学生信息——

名字:应雪

系别:体育系九八级

备注一栏上用粗重的笔写着两个字:失踪。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只觉得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我翻开后面的几张,全是一样的资料。

王絮,零零级文系。

顾天,九九级文系。

欧阳方,九八级文系。

黄夕,九八级体育系。

洪晓,九九级文系。

祁峰,九九级文系。

每张脸都在黑白的颜色里对着我微微的笑,像是久违的亲人一样,亲切而熟悉。

我的手开始颤抖。

这些脸,这些名字,这些曾经在记忆里以碎片的方式存在的东西,在刹那间清晰地呈现,终于拼成一幅幅完整的图案,以巨的力量撞向我的心口,我的脑海,翻腾起滔天的巨浪。我的眼睛一下子模糊起来,然后看见有谁牵着我,在阴湿的道上前行,有一个甜甜清脆的声音喊我:“姐,快跟上来啊。”是啊,前面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孩子转过身来,马尾高高地扎着,脸上笑容荡漾。

絮儿,絮儿。我最可爱的妹子。

我喊。

拉着我的那只手又紧了一紧,谁在我耳边说:“走,咱们追过她!”转眼是那张俊朗的脸,对着我笑。这张脸的主人,曾一次次的抱着我。这声音曾一次次的呼唤,琅琅,琅琅。

接着又是飞快闪过的迷惑,难过,奔跑,疲惫,还有抑制不住的恐惧。

Ⅱ 第七章 夜光-怪物

那种无处不在的恐惧感让我感到窒息,我用力地挥了挥手,想将眼前的幻象和那种令人压抑的气息赶开,手却不知道打到了什么物体上,一阵剧痛传来,迅速蔓延到整个手臂。眼前的景象立即收缩成一个点,然后消失。

池昭正站在我面前,扶着左臂,皱着眉头问道:“你没事吧?”

我茫然地看着他,手里仍然紧紧地攥着那几张档案复印件。手抓住的那个角落,已经被汗水浸湿。几个人都望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解释。我呆了一会儿,总算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怎么样的处境。我苦笑道:“我知道,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资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你们肯定不相信。”

没有人回答。林萧然同情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苦笑,是啊,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我也不会相信的。我慢慢道:“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还是要说,我发誓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我的解释。”

仍然没有人说话,池昭把脸偏过一边去,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江雨寒哼了两声,两眼望着屋顶。另外两个人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有些绝望起来,看来这次要想再取得他们的信任是不太可能了。

屋子里一片可怕的沉默。坐在一边的冯希媛却站了起来,走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袖:“方姐姐,我相信你。”

我愣愣地看着她,她却转头对男生们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看得出,这些东西……对你们来说好象很重要的样子。我就在想,如果是我想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我就一定会收藏好,不会随随便便放在旅行包的外面,更不会让别人去翻我的包了。所以我觉得方姐姐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是要故意骗你们什么。对吧。”

是啊,我不禁恍然。刚才光是发慌,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起来。凌铠笑道:“我刚才也是在想这个问题,的确是这样的。”林萧然也连连点头,冯希媛腼腆地笑笑,显得很开心地望着我。一直没说话的池昭走过来,将我手上的资料拿过去翻了翻,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想要找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其他的并不重要。”说罢重又坐回去,开始研究起那些档案。其他三个男生也都围过去,屋里寂静地响着翻动纸张的声音和不时的讨论声。

我站在一边,并不上前去。其实那些资料并没有什么太具体的内容,我看了一遍就已经记住了。

或许,不是记住,而是那所有的一切本来就在我的记忆里,我只不过是重新将它们回忆起而已?那些脸,那些声音,那些名字和身影,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似乎他们仍然在我的身边。

我叹了口气,呆立在屋子央,冯希媛又轻轻碰了碰我,微微地笑着。我感激地望着她,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七个……怎么会只有七个?还有一个人呢?”不知谁突然低呼了一声,围着的几个人一起抬头,向我投来问讯的目光。江雨寒毫不犹豫地声道:“这还有一张资料呢?”

我冷冷地望着他,往旅行包一指道:“我不知道!别问我。要是谁还怀疑我私藏了的,包在那里,自己翻。”

这句话显然说了江雨寒的心思,他居然脸上有些发红起来。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很尴尬。见我有些不快,凌铠忙笑道:“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我也不理,蹬蹬地走过去,赌气将旅行包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然后一摔:“都看见了?没有!”

这下全部都不说话了。我瘪着嘴直想哭,心里一阵委屈,长这么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还莫名其妙地被这么冤枉。我只觉得眼泪开始出动了,在眼眶里慢慢开始打转。可我就是忍着,不让它往下掉。

开玩笑,这么多年了,我连出车祸都没哭过,干吗要在这里丢脸。

我气鼓鼓地瞪着他们,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矗在屋里。隔了一会儿,池昭终于摇了摇头,走过来将我往屋外拉去。

“放开!”我使劲地挣了几挣,没挣脱,只好由得他将我拉了出去。

此时已经将近傍晚了,阴霾的天空显得更加沉郁起来。一直到了林子,他才将我放开,看着我道:“听着,不管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这件事都不要再提起了。”

“是你们要提的,不是我!”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扬着脸声道。

池昭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用一种很真诚的声音和表情对我道:“如果我说我相信你,你相信么?”我心里动了一动,在他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起来。

“我……这……”我移开了视线,慌乱地不知说什么。

池昭叹了一口气:“你要体谅他们的心情。我们要追查的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所以家都不得不保持高度的警惕。这些学生的资料我们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收获,却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确让我们感到非常震惊。何况最近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一些事,也是那么不可思议……”

“对,你们震惊了,就可以随便冤枉人了?”我恨恨地道。

池昭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你还在生气的话,那么就朝我把所有的火都发完吧,我保证不还嘴。”

我盯着他,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看多了他严肃和冷酷的样子,突然间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还真有些不习惯。

见我终于笑了,他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陷入沉思。

“怎么了?”我道。“还在想为什么只有七个人的资料吗?”

池昭一愣,然后显得有些不快地道:“方昳,我说过相信你,就不会再心存怀疑,这绝不是空话。正因为这样,我更不会想要单独来套你的话。”

他沉默了一下,又缓缓道:“我是在想,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离奇的事。我绝对相信你不知道那些档案的来源,相反,我觉得这些档案,就好象是有谁故意放到你包里想让你看见的。这些天来,我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一股、甚至更多的看不见的力量,在无形推动着我们往前走,希望我们去接近和挖掘四年前那场灾难背后的秘密。这力量不知来自哪里,又似乎掌控着一牵更可怕的是,我们现在根本无从反抗和探究。你难道不觉得,我们能来这里,都显得太巧了吗?一环一环的扣,缺一处都不行,而我们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得到我们需要的信息。”

我心一震。是的,他所说的和一直以来我所感受到的是那么相同。有一股力量,在不断推着我们走向华延,走向老君山,甚至不允许我们后退。

可这是什么力量?又来自哪里?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是谁呢?”他说完,又低低地叹了一声,抬起头看着远方,眼神显得迷茫而无奈。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完美的侧面的轮廓,竟然有一些莫名的心疼。

是啊,还有一个人,是谁。

我能告诉他吗?

说,那个缺掉的人,其实应该是我?

四年前,我和那七个人一起来到这里,我经历了一切的一切,然而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我遗失了那一段记忆。所以我又来了,和他们一起,重新回到华延,来寻找那失落在火的秘境?

缺的那个人是我!

我是我,我又是谁?

他的脸在天空和绿叶的背景下模糊起来。我看着他,一股炙热的暗流从心底直冲上头顶,我想喊——

我是我,我不是谁!

我是秦琅!

晕眩再一次袭来,我一仰头,身不由己地往后倒去。无数的画面铺天盖地地涌向我的脑海,将我淹没。我耳不能闻,目不能见。天地间彷佛只剩下那些突然间泛滥的记忆洪流在咆哮翻腾。可是,也仅仅是那一瞬,汹涌的急流便嘎然而止。留存在印象的,仍然是一截截拼凑不齐的片断。

我是秦琅,那方昳又是谁?

我是秦琅,那我的祁峰又在哪里?

“方昳!”

一双手圈过来,拦腰止住我即将倒下的身体。我的头无力地晃了晃,垂伏在一个宽厚的胸膛里。这双手温柔地收紧,我的脸贴上那心口,听见阵阵内心的搏动。

我渐渐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见池昭青色的脸颊,还有下巴和喉结的曲线。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脸上滑落。留也留不住。

他不是祁峰,我也不是秦琅。

若我是她,为什么我会对这怀抱如此留恋?若我不是她,又为何任祁峰在我的生命里纵横无缰?

“怎么了?没事吧?”头顶上传来池昭关心的声音。一只手伸过来,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痴痴地摇头。

我分不清了,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境;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连我自己究竟是什么,我也无法确定。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池昭抱着我的手松了一松,我抽身出来,看见一个孩子正往我们的方向跑来。

“是冯希媛的弟弟。”池昭轻声道,我也点头。那孩转眼就奔到了我们面前,概只有七八岁,个子很,一身脏兮兮的,脸上花得看不清样子。池昭将他喝住:“你慢点,跑什么跑。”

那孩没提防有人,倒吓了一吓,使劲地吸了一回鼻涕,指着屋子道:“我找我姐姐。”说完一溜烟跑过去了。我拉了拉池昭,也跟着走回去。

冯希媛正拿着纸笔边说边画着什么,几个人也都围在她身边。那孩跳进去,将什么东西使劲地塞到冯希媛怀里。转身又跑。冯希媛急忙喊道:“回来。这么久才来,你还要野到哪里去。等下要做晚饭了,爸爸回来了看不打死你。”

孩这才站住,摇头晃脑地道:“他们不回来了,坡上张婶子带信来说的。”

冯希媛的眼睛一亮,舒了口气道:“啊,这可好了,不用担心挨骂了。”想了想又道:“今天晚上你们到我家吃饭吧,我爸妈不在。”凌铠道:“合适吗?”

冯希媛愉快地道:“没事,反正又没人管我。只要你们不嫌弃乡下的东西不好吃。”

我们正求之不得,哪里还会嫌弃。连忙摆手,一行人收拾了一下,跟着冯希媛往她家里走去。路上我和她走在一起,见她手里紧紧攥着她弟弟方才拿来的东西,好奇地问了一下,她笑道:“没什么,是一只表。我怕不知道时间,回去晚了要挨骂的。”

“你可以问我们的啊。”

她抿了抿嘴道:“当时只有我和凌哥哥两个人,不知道你们要回来。我不好意思问呢。只好让晓晓回去拿。”

原来她的弟弟叫晓晓。我也笑,这个女孩子,真是单纯害羞的紧。

转眼到了她们家。这也是座典型的农房,土墙,瓦顶,陈设简陋,屋里昏暗而潮湿。冯希媛安顿下我们,就带着我到地里去摘菜。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只能勉强看清楚东西。那几个图好玩,也跟着进去,差点没把好好的菜地糟蹋了。我一顿好撵,才把他们撵走。然后冯希媛在简陋的厨房里一阵忙活,没多久就端上一桌子清香诱人的菜。家也不客气,两眼放着比头顶上昏暗的电灯还亮的光,饿狼扑食一般把所有的饭碗菜碗弄了个底朝天。这新鲜而天然的蔬菜,无须更多花哨的做法和佐料,那味道也是城里的棚菜无法比拟的。江雨寒砸着嘴道:“太好吃了,太香了,可惜没有荤的,要是再来点山上的野味就更爽了。啧啧……”

冯希媛笑道:“以前野味倒是很多,平常人们没事都到老君山里去打猎,那些老林里野兽多得不得了,打一只回来能吃好多天,味道又好,比买猪肉强多了。”

野味?老林?

我心里猛然一阵悸动。这味道,这场景,我似乎在哪里经历过。

他们饶有兴趣地听着,冯希媛正要往下说,突然脸色煞白,打住了话头。

“怎么了?说啊。”林萧然性急地催着,只见冯希媛摇着头,慌乱地道:“我、我不能说了,我又犯了忌讳……现在,这几年根本就没有人再敢去老君山里打猎,凡是火灾之后又进山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她簌簌地发着抖,彷佛眼前就是尸横遍地的原始森林。

饭桌上一片沉默。现在是我们想进老君山,她这样说,是不是又在曲线警告我们?

“姐!我没吃饱!没菜了!”

晓晓在一边嚷嚷起来,冯希媛赶紧打了他一下:“自己去添饭,就着泡菜吃。”晓晓委屈地爬下桌子,嘟囔着朝厨房走去。

池昭正要开口问什么,刚张嘴,就听见厨房那边传来晓晓的一声惊剑

我一震,冯希媛也愣了一下,声喊:“你又发什么疯?”

没有回应。几个男生已迅速起身,我赶紧也跟在后面。他们家的厨房是在正屋的右边角落搭的一个房子,要出门才能到,我们跑出门去,就着昏暗的灯光,只见厨房门开着,晓晓端着空饭碗站在门口,望着村尾那边发呆。在那个方向的天空,似乎有一丝红色在瞬间隐没,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片奇怪的暗红的影像。

冯希媛跑过去轻轻推了推晓晓:“你鬼叫什么啊。”

晓晓晃动了一下,良久才吸了吸鼻子含糊地道:“我看到那边起火了。刚才好的火哦。”他伸手一指,指向村尾,指向直朝华延的方向。

我们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有在漆黑的天空背景下绵延起伏的隐约而沉默的山脉。

冯希媛朝他头上一拍,斥道:“尽瞎说。你再敢乱说看我不告你。”晓晓一下子跳开,嚷道:“你才乱说,我明明就看见了。我都看到过好几回了,你就是不信。”冯希媛颤了颤,回过头来,无助地望着我们。

江雨寒腻歪歪的道:“屁孩儿嘛,就喜欢张嘴东说西说的,不管他就是了。”晓晓气乎乎地瞪着他,冷不防跑过来使劲朝江雨寒一撞,然后跳进屋去,边跑边喊:“你才是个喜欢乱说的屁娃儿。”

江雨寒被撞得退了两步,既惊又怒地扶着腰。我身边的林萧然忍了一忍,终于没忍住,哈哈笑起来。凌铠和池昭也跟着开始笑,冯希媛一边责骂着晓晓,一边不停的道着歉。我站在一边,却没有心思看江雨寒的笑话,那片暗红一直残留在眼前,颜色越来越浓。

那是什么?火光隐去前最后的影像?

如果晓晓说的是真的,那火又怎么会突然熄灭呢?

“老君山里,有火神。”

冯希媛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鬼神?这些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异能生灵,难道真的一直存在于我们身边,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我们?

晓晓所看见的,会是火神的身影吗?

我不禁一颤,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那在阴暗处凝视着我们的视线,来自何处,来自什么样的生灵?

我转身,看着那一片黑黝黝的林子,一种彻骨的寒意渐渐地从肌肤浸到骨头里。

那种视线真的在,此刻,就穿过黑暗,穿过密林一直投到我的身上。

谁?谁在看着我?

一个幽暗而佝偻的影子在我的心底浮现。是啊,那个曾在我卧室对面楼顶上注视我的奇怪的影子,难道跟来了?可是,可是那阴森凌厉的目光又似乎和此刻黑暗的眼神并不相同。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脚,慢慢地向那片林子走去。脑一片混沌,只有一个念头无比的清晰:我想知道,这目光属于谁。谁会用这种眼神,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看着我?

四周一片黑暗,地面的乱草与落叶唰唰地清洗着我朦胧的神经。我朝着那目光的来源处走去,努力睁眼睛捕捉那微弱而明亮的光芒。然而那光芒总在我发现的那一刻迅速地熄灭,然后远远地又重新闪烁起来。我不断地跟着,不知道走了多远,走到了哪里。终于在一次发现那光芒的时候,我颤声喊起来:“停下,停下!”

那微光一闪,真的停住了不再动。我也站住,呆呆地看着那光亮,许久,才有半截模糊的影子在一株树背后隐隐的显现出来,远远地。

是人吗?如果是人,为什么要那么神秘?

密林寂静无比,对方也沉默着,听不见一点声音,只剩下我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你是谁?我想问,声地问,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似乎有一种难以打破的无形屏障隔阻在我和那物体之间。我们就这么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一阵呼喊陡然传来。我颤抖了一下,再看去,那光芒已经消失。林簌簌的一阵响动远去。

“方昳——方昳——”

呼喊声越来越杂乱和焦急,远处晃动着两三股手电隐约的光芒。我如梦方醒,见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方才怕起来,声答应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奔了一阵,总算遇到正在找我的凌铠江雨寒两个人。见我狼狈又害怕的样子,他们赶紧声通知分散开来的其他人说找到我了,带着我回到冯希媛家。其他人也陆续回来。家都问:“到哪里去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人?”

冯希媛早给我端来一杯热水。我抱着杯子只是摇头。池昭道:“别问了,让她先休息一下吧。”江雨寒疑惑地看着我,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凌铠瞪了瞪他,向池昭道:“对了,呆会儿怎么休息?现在已经晚了。”林萧然道:“和昨天晚上一样啊,在那边房子里铺板床。嘿嘿,不过你没睡过的。”

冯希媛插嘴道:“如果睡不下,反正我们家空着一间,也可以睡的,方姐姐不嫌我的话也可以跟我睡一床。”凌铠道:“睡觉都是其次,我在想能不能借个地儿冲个澡,这热天的。”冯希媛愣了一下道:“可以的,我去烧水。”说着埋着头便要出门,几个人赶紧将她拦住,直说冷水就够了。冯希媛抿着嘴笑道:“你们用冷水,方姐姐不会也用冷水吧。”我点了点头,也一笑,好一个心细体贴的女孩子。心想在这里住也好,昨晚那半夜出现在窗上的影子始终让我有些心悸,或许在这有人气的屋子里住,会好一些?

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家都清爽了,才商量着谁留在这里。结果是冯希媛把所有人都留了下来。四个男生,两个睡床,两个用拆下的里间的门板架在凳子上,简单地铺了一下就躺下了。我看他们安顿好了,正要回冯希媛的房间,经过晓晓的屋子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晓晓探出半个头,盯着我看。

“看着我干吗?”我歪着头,问他。

晓晓的脸刚才好不容易才洗干净,看起来也有几分可爱。他两边打量了一下,眨巴了几下眼睛,神秘兮兮地对我道:“嘿,我知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跑出去。”

“哦?”我奇怪地道,不禁感兴趣起来,也低声道:“那你说是为什么?”

“你也看见了那只怪物,是不是?”

“怪物?”我心一凛。

晓晓忙不迭地点头,表情颇有些得意:“嗯嗯。我看到过好几回,都是晚上。有一次还去追过。”他挠了挠头又道:“不过没追到,那家伙跑得比野兔还快,哼哼。”

我忙道:“那你看清楚那……那怪物的样子了吗?”

晓晓摇摇头,我正想往下追问,冯希媛从她房间里出来,斥道:“你成天就胡说吧你。”晓晓伸了伸舌头,飞快地缩回头去关上了门。冯希媛对我道:“方姐姐你别管他,他就知道胡说,一直都是这个德校”说着将我拉回房间去。我没法,只得跟着她进屋。休息时她又说自己早上起得早,让我睡床的里面。我也没多想。这一晚倒是睡得很沉,终于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Ⅱ 第八章 废墟-妖手

早上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

我躺在床上,还想再养会儿神。窗外传来啾啾喳喳的鸟叫,反而衬托得四周更加安静。

是啊,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樱其他的人呢?

我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凝神听了听,屋里别说说话声,连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我急忙起了床,到处找了一回,见不到半个人影,好容易才在屋后的空地上看到晓晓一个人在那里堆泥巴玩。

“晓晓,你姐姐呢?还有昨天和我来的那些哥哥们,你看见了吗?”

他头也不抬地道:“他们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晓晓摇头道:“他们说不准我告诉你。”

我愣了一下,不告诉我?什么意思?见他不肯说,我只得返回屋里,才发现连他们的旅行包都不见了。我傻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没有信号。我心里有点乱。他们是不可能突然回去的,但是连旅行包也带走了,当然不会是离开一会儿。那么他们去的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华延。可是为什么要不声不响的丢下我呢?

这帮猪头!我心里骂着。如果是因为昨天的晕倒,我理解他们怕我身体不好让我休息的心情,但是用这样的方式把我甩下,也太不够意思了。

我不禁愤然,扭身进了屋将包拎了出来。我又不是找不到去华延的路,也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真是存心找不痛快。饭桌上还有两碗温热的蔬菜粥,也被我赌气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估计等下要吵架,得保证足够的能量。

走过一次的路,第二次走起来相对就会顺利的多,感觉也不是那么远了,加上一肚子的火,让我连走路都变得越来越激动,步流星地也不觉得累。彷佛只过了很短的时间,就看到了那条溪,然后跟着绕过山头,华延驿便又呈现在眼前。

那里仍然是一片死寂。没有人影,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更别说人。

我愣了一下。

难道我猜错了?可是他们除了来这里,还会到哪里去呢?朝四周望去,空山清寂,只传来隐约的鸟嘶蝉鸣,却显得有些莫名的凄厉。我心底有些发寒,昨天的情景陡然又在眼底浮现,如果我再次接近华延,还会听到那呼唤,看到那些幻象吗?那种本来清晰的记忆又模糊起来,我只记得那个叫王絮的女子,是她,在唤我“姐”吗?

这个在深山里沉默了四年的废墟之下,究竟埋藏着怎样的秘密?

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忘记了害怕,忘记了自己。

昨夜这里似乎下过一场雨,地面的泥土也显得有点湿润,一些不完整的脚印凌乱地显现着,但明显是男性的尺寸。看来他们真的来这里了,可是现在,人呢?

跌跌绊绊地穿过那片乱草丛,我很快就到了那座石桥前。看着对面越来越近的那片焦土,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强烈。彷佛一个封印了多年的神秘之门,即将被我开启。可是我不知道这扇门背后是什么。我只知道,我要那秘密,我必须,必须把这废墟下的一切都挖掘和整理出来。这是我的使命。

是的,使命,彷佛我只为这使命而生。

我突然觉得,就算他们不在这里,我也要去探究这无人敢涉足的废墟。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踏上那座石桥。

——若是此时我选择离开,或许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将改变。但是这也只是或许。更或许,像池昭说的一样,无论我们怎么挣扎,都会被某种力量推动着前进,甚至无法抗拒?

那么我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是不是更容易被推动呢?

我来不及再想。

桥下并没有重新响起什么声音,我也没有再遇到突如其来的昏厥,连那种时常出现的幻像也不复出现,这反而让我在担心多了一分疑惑。桥并不长,我很快就走到了对面。几乎是还没有心理准备,我便接近了废墟的边缘。

四年的时间并没有彻底散去那种火场里特有的焦臭的味道,一些微风飘荡着,把这种气味不断地塞到我的鼻子里。我慢慢走过去,站在一堆黑褐色的不知道原来是什么东西的旁边,看着眼前的情景发呆。

这是一场什么样的灾难啊!

远远看去,还不觉得面积有多,可是站在这废墟的面前,你才能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这是一个镇,是一个并不算太的聚居点!整个废墟没有任何太突出的物体,连残垣断壁都看不到,所有的一切都垮塌焚化成了将近一人高、连成一片的起伏的火场。我无法分出哪里是房屋,哪里是街道,也看不出什么是瓦砾,什么是砖木。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黑沉沉的彻底混为一体的的东西,如同一只趴在群山之间沉睡的巨怪物。

而我要此刻要做的,就是去弄出被这怪物压在肚子下的宝贝。

背后远远地传来一阵乱响。沉浸在震撼的我吃了一惊,猛然转回身去,只见来路那边的乱草丛里扑拉拉地飞起几只鸟,四散惊逃。几簇草晃了几晃,没有了动静。

我定定地盯着那一处草丛不敢眨眼。

“池昭?凌铠?”

明知不可能是他们,我仍然着胆子喊了两声,回应我的只有远远的回声。

是什么动物吗?如果是,为什么又没了动静?我的心底没来由地闪现出昨晚那个奇怪的东西,难道是晓晓口的那只怪物在跟着我?

我不敢再想,见久久没有动静,才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要太神经过敏了。转过身去又面对那废墟。

我该怎么样开始呢?

要想就这么跳进火场里当然不是不可能,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决定先找到能深入火场的入口再说。先前偶尔看到的脚印已经找不到了,我只有自己沿着火场的边缘,慢慢地寻找可以踏足的地方。在离火场不远处一道陡坡下去,仍然是那条溪,它贴着华延的边缘转了半个圈,我也就这么一直走了半圈,才终于发现一个不的缺口,蜿蜒地伸进火场里去。

而在这缺口的边缘,清晰地印着两三个脚印,一步一步朝火场里迈去。

我一阵欣喜,然后又是迷惑。

他们真的来过了?可为什么总是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但是望着这几乎象征着秘密之门的匙孔的缺口,我还能再犹豫什么。

抬起脚,就在我即将踏进火场的那一刻,那边的溪里又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在空旷而寂静的山野里却显得特别刺耳,我再次一惊,回过头去,只见那边的水面上晃荡开一圈圈波纹和涟漪,像有什么东西刚刚飞快地划过了水面。

那是什么?为什么我什么东西也没看见?!

我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

在来的路上,我就似乎听到过身后有一些异样的声响,只不过因为当时正火而没有在意。可现在,那东西好像一直跟着我到了华延,并且在越来越近。

现在怎么办?我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着胆子走过去,站在那陡坡旁向下探望。水流并不急,看起来只有一尺多深,清可见底,也看不到有什么鱼,更别说能在水激起那样水痕的鱼。溪边的一些地方仍然长着非常茂盛的草丛,一眼望过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我知道,在那某一丛草的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这种感觉让我在闷热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凉。我下意识地退回来。但是我能退到哪里去呢,身后是可怕的废墟,来路也许也潜伏着什么未知的生灵。

我头一次体会到孤立无援的滋味。在城里的时候,天天嫌人多拥挤吵闹,此刻却如此的盼望有人在身边,越多越好。

我将手伸进背包,摸出一直放在里面的一把水果刀来,紧张地攥着,誓里汗涔涔的。站了一刻,也不见一丝的动静。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我回头望了望那缺口,咬了咬牙,狠下心往里面走去。就算要出什么事,也别那么窝囊,好歹我是为了信念和追求才OVER的吧。

一踏进废墟,那种焦臭味似乎更加的浓重起来。脚下全是或软或硬的灰烬,一开始我以为这里会跟沼泽一样满是看不见的陷阱,极之心,用了十多分钟的时间才挪进去几米远。但是紧接着我就发现这条伸进废墟的道并没有我想象那么恐怖,只是两边半人多高的灰烬层层叠叠地垒在一起,不时显露着一些缝隙和黑黝黝的洞,或者坍塌一些下来,阻住道路。我一边走一边仔细地在辨别着灰烬的物体,寂静的旷野只有我脚下发出的声音在回响。

看起来,这应该是一条没被烧毁的房料掩埋的街道。但是我仍然看不到地面,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我不知道自己能发烯什么,更不知道在哪里才能发现。这条完全失却了本来面目的街道,会指引着我通向什么地方呢?

我吃力地不断寻找着落脚的地方,偶尔在灰烬还会看见一些脚印。道路突然间又转了个弯,堆得高高的灰烬也显得突兀而危险起来。我心地绕过去,没走多远一堆阻拦物又堵住了去路,试着踩了踩,估计着能承受自己的重量,便想迈脚上去。

喀嚓。

一声断裂声从身后传来,我迈出的脚一僵,迅速收了回来。还未等我转身,又是一阵哗啦的声音,只见方才拐弯的那个地方正在坍塌,残朽的砖瓦泥土滚下来,将那一段“街道”又垫高了一些。垮塌很快就停止了,我惊了一阵,见没什么碍便回过头想继续往前走。但是就在那一刹那,脑电光火石地一闪,我好像看见了什么。

猛地转身,在垮塌下来的那堆黑糊糊的瓦砾之下,有一截白嫩盈润的颜色刺目地显现着。

而压在那颜色上的瓦砾仍然在动,轻微地拱动。彷佛那物体被压得难受,想挣扎着出来。

我心里狂跳起来。不是我眼花,那是真的。

可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埋藏在经年的废墟里?

我强压住战栗慢慢走过去,越来越近,可仍然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但是越接近,就越听见或者感受到一个声音在嘶喊——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头脑突然混沌起来,彷佛所有的思维都在刹那间停止或者变得迟钝。

谁在喊?谁又是被禁锢者?

我奔到那里,不由自主地蹲下去,伸手,想拨开那堆瓦砾,想将下面那东西拉出来。心里有一个念头不断地回应着那声音——

我放你出去!

可是我怎么放你?又为什么要放你?

我无法回答自己,又有一些念头和声音从心底不断地冒出来,让我隐约感到奇怪又无法自制——

谁都没有放你出去的本事,只有我!

我突然地想笑。嘿嘿,没有我,谁也放你不出来的!

我使劲地扒着灰烬砖瓦,双手被挂伤,被擦破,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我必须要把这些讨厌的东西挖开,才能将你放出来。等着,等着,马上就好了。

瓦砾不断在减少,那截白色的东西也挣扎得越来越强烈,哗的一声,它挣破了一处压制,五根柔软修长的指头从下面扭动着冒出来,伸长着,指甲葱葱,尖利如仞。

一只手,一只不知道谁的手。

我似乎听见有人在笑,对啊,就是这样,快,再快点!

被我拔开的瓦砾滚向两边,轰轰地响。我埋着头,我浑身发烫,我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眼前不断减少的障碍让我感到得意。

除了我,没人能救你。嘿嘿。

啪。

一个拳头的黑色东西从我眼前落下去,同时头上突然传来的一阵剧痛,让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停下手跌坐在地。泪花一下子涌出来,我看不清眼前的情形。我伸手想去捂住头上痛的地方,却触到了什么软软的物体。

我猛地抬起头,看见一只手,正迅速地接近我的头部。

“哈哈!”

我来不及躲开,那只手已经在我的脑袋上拍了一下,然后传来一阵笑声,只见一个矮的身影从我面前蹦开去,拍着手又叫又跳。

“吓死你,哈哈!”

我愣了一下,待看清楚了来人,只觉得哭笑不得。是冯晓晓,那个调皮的男孩,不知怎么的居然跟来了。难怪冯希媛说他很野。我也没办法和他生气,这么个孩子说他什么也不管用。见我不说话,冯晓晓不再跳了,弓着身子凑过来,眨巴眨巴眼睛问:“打痛了啊?我随便拣个炭头扔过来的。你刚才挖什么啊,那么起劲,我喊你都没听到呢。”

“你喊过我?”我没好气地道。

“是啊,就是刚才。你在挖东西。”他向面前那个坑一指,又猫过去好奇地探望起来。

挖东西?是啊,我刚才在挖什么?

脑海迅速地闪过那一截白色的臂膀,长甲森森的手指破土而出,刺向心头。

“别看!”我顾不得头上的疼痛,跳起身一把将晓晓拉回来,退了开去。

“怎么了啊?”晓晓不情愿地扭着身子,还想上前去看。我拦着他,伸着头朝那个自己挖出的坑内看去,可一堆灰烬下仍然是灰烬,还会有什么东西。

但是我分明记得刚才是看到了什么。对了,一截手,不知道谁的手,埋藏在废墟之下,那么完好的躯体,那种妖娆的扭动,绝对应该是属于一个活人的。

然而,这下面怎么可能有人呢。就算有,也不会是活的。

想到这里我陡然感到一阵寒意,我再也不敢停留下去,拉起晓晓就往回跑。总算奔出了废墟,我又跑出几步,才一下子坐倒在草地上喘气。

“真没劲,好短的路哦,你就累死了一样。”晓晓叉着腰站在一旁,一边摇头一边故作成熟地批评我。我翻身坐起来,瞪着他问:“你说,你什么时候跟来的?刚刚是不是从水里跑到对岸的?”

晓晓哼唧了两声,晃着脑袋道:“你一走我就跟着你了,跟好近啊你都没发觉,真笨。我才没从水里过去。你看。”他伸了伸腿,示意我看他的裤脚。尽管是夏天,晓晓仍然穿着一条长裤,裤脚很脏,却并没有湿。

我怔了怔。如果晓晓真跟得我很近,那么,草丛和经过水的那东西,就并非是他。那么另有其人?或者该是另有其物?

这空寂的深山,似乎再度变得阴森起来。那个幽深黑暗的缺口,正狰狞地对着我,如同张嘴的野兽等待着再次将我吞没。

我猛然从地上弹起:“走,我们马上回去,不要再在这里呆了!”

“我不走,我要找我姐姐。”

“他们没有在这里,我找过了!”

“哼,他们肯定是来这边了,我看到了的。”

“回去!”我命令似地吼了一声,转身就开始跑。身后却没有动静。

“晓晓!”我喊,回头却见他背对着我站在原地,歪着头望着地面。我跑回去想拉他走,却见地面上印着一行清晰的脚印,往那边延伸过去。

“这是谁的脚印哦。是不是那些哥哥的?”晓晓挠挠头问。我站在旁边,一时说不出话来。我确信自己来的时候并没看见有这一行脚印,分明是刚才才留下的。这脚印的去向正和回村子的方向相反,直直地指向一座山包。

那山包,背后就是老君山——冯希媛说过,我也看到过。那座神秘的原始森林,似乎在若隐若现地伸展着它困抑已久的拳脚。

而这脚印,是在给我指引朝向老君山的路吗?是谁留下的?是池昭他们吗?我开始犹豫,我是回去,还是继续跟着这痕迹往前,直进老君?他们不能丢下我,我也不能丢下他们。

不管怎样,总是有人朝着这方向去了。就算找不到池昭一行,或许我也能有其他的收获。

那巨连绵的山脉似乎又在山包背后蠢蠢欲动起来。我的视线透过山包,看见那绿压压黑沉沉一片的颜色,在不安分地生长和扭摆。

“姐姐,你怎么了?”晓晓摇着我的手臂,仰头问我。

一定要去。就如同我要进那废墟一样。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这种意念坚决而不容怀疑地生出来,让我心头一沉。

“晓晓,姐姐要进老君山去。你一个人回去吧。”我摸了摸晓晓的脑袋,轻声地道。

晓晓瞪着我,撇着嘴道:“我不回去,我要找我姐姐。”

“说不定你姐姐已经回家去了。”我哄他。

“才没有,他们一起走这边来了,路上又没遇到他们。我敢打赌我姐姐绝对没回家。”

我不耐烦起来:“那你怎么办,我要进老君山去。我没办法管你的。”

晓晓仍然倔强地仰着头:“我才不要你管。我又不是没长脚。”

我不禁哑然,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刚才被他砸的地方,疼,还有些肿。这孩子真是个麻烦精。我没法,只得任他跟着,朝那山包走去。

Ⅱ 第九章 杀机-鬼童

我本来是找不到路的,四年前的晓晓才三四岁,也不可能去过老君山,加上这里久已没有人来过,比之先前来华延的路显得更加荒凉,幸而那深深浅浅的脚印不断出现,引路似的领着我们向前走。我反而不再害怕,至少我能肯定这是人的脚印,而不是什么怪物或者野兽。晓晓在我身后一蹦一跳地跟着,不时哼起不成调的歌儿。

我们很快就绕过了那山包。那座一直隐藏在背后的山脉终于远远地呈现在眼前,浩浩荡荡地铺开去,用它沉寂而统一的颜色无声地镇压着天地。

我暗自在心里惊叹了一声。真正的原始森林原来应该是这样的,而不是一片林子,一座山头。它甚至可以巨到霸占整个天地。这样一座浩瀚古老的森林,看起来就像一个具有独立生命的生物,而不能分解成任何细微具体的花草树木和飞禽走兽,甚至连泥土岩石,都应该是它身上的肉骨。

“走啊,你怎么比螺蛳猫还慢啊。”晓晓在前面催我。

螺蛳猫?什么东西?

晓晓见我发愣,一副不耐烦的神情道:“哎呀就是你们说的蜗牛啊。真笨。”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被他骂笨了。我没好气地跟上去,跟着那脚印,一步一步地接近占据着整个视线范围的老君山。

明明看起来近在眼前,却仍然让我们走了一个多时。直到泥黄色的路几乎要完全消失在杂草之下了,两旁的林木才逐渐的多了起来,远远地,看到一块巨的岩石在茂叶繁枝之后隐约地矗立着。

“看!姐姐你看!”晓晓使劲扯着我的衣襟,指着那块石喊。“我姐说过那块石头就是山门,快走啊!我们到老君山了!”

我被他拉着,一路飞跑过去。来路上四处荆棘,林间却反而没有那么多障碍,我们跑进密林,离那石越来越近。眼看快要到了,晓晓却停下来,一阵东张西望。

“怎么了?”我问。他摇摇头,脸上的神情有些迷惑:“那块石头……我不晓得是不是山门。”

“你刚才说是的啊。”

“是啊,可姐姐说是一块石头,不是两块。”晓晓指着那石道。

我眉头一皱,这孩子是不是脑袋有什么问题,那里明明就只有一块石,怎么会是两块。我重又抬头朝那石看去,却也心头一惊。

是的,那的确是两块石头,但是也是一块。

我竟然没注意到,那块巨的岩石以一种非常正常的姿势矗立着,然而,一道一两尺宽的裂缝,从正将石齐齐地分成了两半。

什么样的力量,能如此整齐地剖开这样巨的石头?!

“等等!”我拉住正要跳过去的晓晓,心一跳,脑海蓦地闪过一个画面。

一行人,男男女女欢呼雀跃地冲过这石,沿着林荫下的路跑向密林深处,渐渐淡出视线。而那石,完好地立着,和眼前这石头一模一样,却少了那道怪异的裂缝。

“祁峰!”我喊。伸出手去,却只见光影惨淡,抓在手的只有空气。

我分明看见走在最前面的一对人儿的背影,手牵着手,甜蜜而温馨。

那是我的祁峰。女孩子苗条而娇,那是我,是我!

我想追上去,与那个我融为一体。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两个我呢?我们是完全相同的,还是一个灵魂两个身体?

手臂一痛,将我从幻象一下子拉回现实。低下头,晓晓正使劲地掐着我。

“你有病啊,经常发神。”晓晓很不满地看着我,又翻了翻白眼。

我开始有点想发火。这个没礼貌又似乎有暴力倾向的孩,让我感到头痛。

“走开!别跟着我。”我一摔手,自己朝那岩石走过去。当然,我知道他是不可能听我的话。听见他哼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这是一块巨得有些离奇的岩石,孤零零地立在这林子,只有一部分埋在土里。如果它长在岩石堆,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特别。问题在于,这岩石周围没有岩壁,也没有高山,甚至也没有像样一些的石头。彷佛它是从天而降的,看不出来历。

我走过去,轻轻摸着那岩石,沿着它走,一直走到那裂缝前。

这道从上至下看起来笔直的裂缝,从正干净利落地将石分成了两半,然而站在这边看过去,却看不到另一边的景象。裂缝在间拐了个弯,挡住了视线。我看着那弯曲的通道,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走进去,能不能通过这石头走到另一边呢?

“让开,我要看!”晓晓在我身后使劲地挤着,想把我推开。要不是被我拦着,估计他已经钻进石缝去了。我一把拎起他拖开去,厉声道:“你给我规矩点,不要到处乱跑!我懒得管你!”

“要你管!”晓晓猛地挣脱我的手,暴跳如雷地吼着,一副要跟我动手的样子。

这个屁娃儿!我不禁愤然,要不是看着他姐姐的面子,我真恨不得一把掐死他。这种怒火腾地窜起来,一瞬间就点燃了所有的新仇旧恨,熊熊地开始燃烧。

是啊,掐死他!

这孩太讨厌了!掐死,把他掐死!他死了我就解脱了!就不会这么烦了!

我瞪了眼睛,只觉得晓晓脏兮兮的故作狰狞的脸越来越可恶。他怎么就这么烦人啊。还竟敢拿炭头打我,掐得我这么痛。要是把他整死,该有多痛快?反正没人看见,他死了别人也不知道是我干的!我的牙越咬越紧。晓晓还在跳着,吼着。

太烦了!

我猛地扑上去,伸手,掐住晓晓的脖子。

使劲,使劲!

晓晓终于不再跳了,他拼命地抓着我的手,乱蹬着,挣扎着,张着嘴想呼吸一点点平时他一点也不在乎的空气。

哈哈,你要死了吧,我看你还在这里碍手碍脚破坏我的好事!

我的手越来越用力。晓晓被我按在地上,渐渐挣扎得不再那么强烈。嘿嘿,就快解脱了。我笑起来。谁也别想跟我斗,我让你们都去死!我笑得越来越声,心得意无比。

然而就那么一刹那的松懈,胸口突然一痛,我的眼前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跌坐在地。待到疼痛减轻了些,眼睛也看得见东西了,我才发现地上的晓晓已经不见了踪影。

四周寂静无比,连鸟虫都停止了鸣剑

“晓晓?”

我突然慌起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我是怎么了?我竟然会想到杀人?

“晓晓——”我到处喊起来,顾不得心口的剧痛。晓晓一定是使尽了所有的力气踢出的这一脚。

没有人回答。如果我是晓晓,也肯定不会回应一个刚刚试图杀死你的凶手的呼唤。

但我仍然四处转着找着,声地喊。可密林除了这石,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我跑过去,朝那裂缝里面张望。没有,没樱

晓晓,你出来啊。姐姐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出来啊!

我欲哭无泪,茫然地想,晓晓是不是躲在裂缝里呢,这边看不到,我就到那边去。我不再喊,悄悄地绕过石头,又探头朝裂缝里张望。

还是没樱

晓晓消失了。被这裂缝吞噬了。

我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这想法让我恐惧,也更让那裂缝看起来像一个可以噬人的妖洞。我猛然退开去,盯着那阴暗的缝隙,越退越远。我不敢回头看路,只是不停的退,林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些风,穿过薄薄的衣衫,直透进肌肤。

又一阵浸凉袭来。而背后似乎有什么在随着这风慢慢的接近,颤巍巍地,向我伸过来。

我停住脚步,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那东西已经快拂上了我的后颈,微微地摆动着,一种异样的接近感让我浑身寒毛倒竖。

死就死吧。我一狠心转过身去,那东西一下子扫过我的脸,打的生痛:一根斜伸出来的树枝在眼前横着,枝尖葱茏的树叶一阵乱晃。

我紧张的心情顿时一泄,又因为这突然的放松而感到生理上的极端难受。然而不等我喘口气,背后又传来一个声音,让我刚刚放下的心陡然又提了起来。

晓晓在喊:“姐姐,你怎么不等我?”

回过身去,却只见晓晓站在那石裂缝之前,笑嘻嘻地将我看定,然后一蹦一跳地过来,似乎丝毫没有看见我脸上的惊恐之色,更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发生过的一牵他拽着我的衣袖,指着我背后的方向道:“走啊,我们不是要进老君山吗?”

我一动也不敢动,只看着他,坠入五里云雾之。晓晓不记得我刚才怎样对他了吗?他笑得那么天真和开心,根本就不像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何况送他去鬼门关的,是我!然而晓晓仍然在笑,他放开我,猴一样蹦开去,冲上上山的路。

“来啊,姐姐快来!”他喊。

我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还是我讨厌的那个有暴力倾向的破孩吗?还是刚才的凶杀只是我的幻觉?!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只能跟着他往前走。我既不能就此放弃,也无法甩掉他。

这林充满着泥土与树木的清香,夹杂着一股股霉湿的味道,不时地扑过来。昨夜里的雨让林间的一切都显得湿漉漉的,在这阴沉的天气里显得更加晦暗。看来这里的确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连道路都已经湮灭在野草之下,我们只能跟着那时隐时现的脚印往前走。晓晓一直跑在前面,窜得飞快。我跟在后面,心的疑问越来越。

这个从来没有来过老君山的孩子,为什么看起来对这森林如此熟悉?

而理智如我,又怎么突然生出那种腾腾的杀机?

这林彷佛游荡着一些难以捉摸的东西,在我们的周围,窥视,跟踪,接近或者远去。

我四处张望起来,在沉闷的光线里,只看见满眼林立的树木遮天蔽日。

只一纺,前面的晓晓已经不见了踪影。

“晓晓!”我喊,疾步跑上前去,拐过一笼荆棘乱石,只见一潭碧绿的池水呈现在眼前。晓晓站在那池塘边上,望着水面发呆。我放慢了脚步走过去,还没走到他身后,他突然回头过来,几步退开,慌张地望了我一眼。

那是一种极其奇怪的眼神,似乎害怕,又似乎贪婪,更有着几分陷入回忆似的落寞和不甘。

这样的眼神,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个孩子身上的。

我悚然而惊。从我的双手之下逃脱、失踪又复现的晓晓,好象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农村孩了。可是前后就那么几分钟,会发生什么变故?

我不知道。我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杀人的念头都不知道,何况别人?

仅仅那么一瞬,晓晓就恢复了原状,他仍然笑嘻嘻地折回去,继续朝前方乱钻。而此刻的我已经失去了主意。

这趟旅程,越来越变得古怪,甚至是凶险。

是的,凶险,我感觉到了。我想退却,可是却下不了决心,总有一些声音在告诉我,你要坚持下去,坚持,跟着他走就对了。

所以我一直跟在晓晓的身后,始终没有回头。可是不知道走了多远,渐渐的,我们找不到那向导一般的脚印了。加上林间越来越多的落叶,把我们想寻找的线索和路都彻底掩埋掉。眼看着天色渐渐的要黑下来,我们仍然找不到方向。

我们迷路了。

这是一个令人沮丧和恐惧的现实。在这样的原始森林里,迷路几乎等于宣告我们悲剧性的命运的开始。我一开始还不太害怕,可是在几番都转不出去以后,晓晓的脸开始变得阴沉,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他发疯似地在前面奔跑,甚至愤怒地挥舞着拳头,捶打着树干,表情凶狠而狰狞。

我在后面看着,觉得浑身发冷。他就像一个被激怒了的疯子。可是,仅仅因为迷路,他不应该这么愤怒的。他的反应让我觉得他愤怒的对象应该是使我们迷路的某种力量。

使我们迷路?我一个激灵,紧张地向周围扫视了一眼。

晓晓依然不断朝前走,我明明很怕,却像吃错了药一样停不下跟着他的脚步。我们在已经显得昏暗的林子里乱钻,各种各样的声音也微微地开始响动,像是这沉寂了多年的森林,因为有客人的到来终于从睡梦渐渐苏醒。

我脑一片混乱,又饿又累,迷迷糊糊的走了一阵,突然听到晓晓骂了一句什么。抬眼一看,一个不的池塘横在眼前,幽暗地闪烁着些许微光。

这不是刚才我们到过的池塘吗?我一阵惊喜,我记得这池塘离那块石并不远,这么说来,我们已经快走出森林了。

我正想喊晓晓快走,却见他像被蛇咬了一口一样跳起来,抬头看着周围的树木,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嘴里冒出一连串恶毒的诅咒。我愣在一旁,想说的话也生生地咽了回去。

晓晓跳着脚骂了一阵,突然又发出一阵阴笑,脸上的表情也怪异起来,歪着嘴角,扬着眉,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盯着眼前的池塘,嘿嘿道:“你这个婊子,还想跟我斗。别以为你那情人有多本事,你别想趁这个机会翻身。呸!哈哈哈……”

我站着,突然开始发抖。

这是一个女人的表情和声音,晓晓无论如何是做不出来的!这不是晓晓!真正的晓晓在哪里?被我掐死了?还是藏起来了?!

晓晓,你回来啊!

我欲哭无泪,我拔腿想逃,却做不出任何动作。我只能发抖,在这样的环境里,看着那个陌生而可怕的孩子发抖

“姐姐,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吧,走不出去了。明天天亮也许就找到路了呢。”晓晓突然回过头来道,眼睛扑闪扑闪地,天真而无邪。

这分明是冯晓晓,或者是冯晓晓又回来了?我茫然地想。止住了颤抖,指着一个方向道:“这池塘离山门不远了,我们走得出去的。”

晓晓的目光一闪,摇着头道:“你不记得了啊,刚才我们一直朝前走的呢,结果居然转回来了。姐姐你不懂吗?我们遇到鬼打墙了。”

“鬼打墙?什么东西?”

“老人们说的啊,老是在一个地方转圈,怎么也走不出去,就是遇到鬼打墙了。”

我直直地看着他,道:“那你怎么不怕?”

晓晓一愣,眼睛里似乎闪过一阵凶光,一瞬即没。随即应道:“我才不怕,我胆子着呢。听说一般过了夜就不会有了。”

我也笑笑,心里却开始狂跳。

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冯晓晓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冯晓晓了。他为什么要跟着我来,要带我进这森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一定有什么目的,他在极力掩饰,却还是让我看出了端倪。

这是谁?为什么要装成天真无邪的儿童?更或者,顶着这件孩外衣和我在一起的,是什么东西?!

我该怎么办?

不行,我必须得离开这里。但是我不能让他发现,所以我只能找机会悄悄的离开。

我突然思念起池昭,如果有他在身边,该有多好,他一定会保护好我的,不会让我这么害怕。

池昭,凌铠,萧然,你们在哪里?

“姐姐,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睡吧。”晓晓蹦跳着,在离池塘不远的地方找到两块平坦一些的石头,清理出来,看起来刚好能睡上去。

我勉强答应了一声。林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光线了,我着亮了手电筒,只见晓晓的影子不断地在黑暗晃动,像一个幽灵般飘忽而灵巧。他似乎很熟悉这环境,黑暗对他的视力造不成障碍。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任他收拾好,才放下背包,摸出两块面包啃起来,这还是萧然昨天给我的。递给晓晓一块,他犹豫了一下,接过去,皱着眉头咬了一口,见我盯着他,才咧嘴一笑,又啃了浚我埋下头,心里越来越冷。

Ⅱ 第十章 蜗牛-重逢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石头上睡着的。林不断有各种奇怪的声音在响动,有时蓦然近前又远去,有时轻微,有时又突然剧烈地响那么一下,待要仔细听时,又完全没了声音。不时还有一些虫飞来飞去,或者干脆停下来咬上一口。这样反复地被折磨了半夜,气温越来越低,我冻得再也无法入睡了。山的温度,是无法和外面相比的。

晓晓一直睡得很熟,几乎不见他翻身,只是偶尔听见他嘴里梦呓似地冒出两个字,模糊而微弱。我却越来越清醒,睁开眼,看着云雾般笼罩在头顶上的树冠在黑色的天空下沉寂着,几颗星星或明或暗地透过密集的树叶,窥探着我们。

这是什么时候了?为什么我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还不天亮呢?

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景物渐渐的显现出来。我该起身了。

跑。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异样的孩。

我慢慢的坐起身来,心地拉过背包背上,一点点向地面挪去,尽量不发出声音。另一块石头上的晓晓依然安静地睡着,完全不像要醒的样子。

我已经无暇顾及以后冯希媛是不是会找我要人。现在我只想快点离开。刚要踏到地面,晓晓又咕哝着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我停下来,见他不再念了,才赶快挪下了石头。手撑住的地方,似乎有些湿腻。

“……”

晓晓的声音似乎了一点,仍然念着那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节。我有些紧张,如果他醒了,我就别想跑了。转头去看他,他翻了个身,搓搓鼻子又没了动静。我悄悄走出几步,没发出什么声音,心下稍安,看准了方向心地走过去。

喀嚓。喀嚓。

脚下似乎踩上了什么东西,轻易地压碎了。不是落叶,落叶的声音不是这样的。我正恐怕将晓晓惊醒,晓晓又含混不清地念叨起来。这回听清了。

“螺丝猫。”他在念。

我的脚上一麻,有点凉意从脚腕处传来,湿腻腻的,又似乎麻酥酥地发痒。这痒顺着裤管,渐渐往上来,越来越多。

“螺丝猫。”他还在念。

我昏乎乎地甩了一下脑袋,迈开步子想走。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遍地的声响。腿上的麻痒和粘糊也越来越甚。

螺丝猫,螺丝猫,就是你们说的蜗牛啊,真笨。晓晓的话又回响起来。我心底一凉。

我踩上蜗牛了。遍地的蜗牛。还有的蜗牛正顺着我的腿往上爬,它们想干什么呢?把我埋葬在蜗牛堆下面?我脑海竟然滑稽地闪现出一个画面,垒成山的蜗牛堆,求救一样伸出一只乱舞的手,为什么没有呼救声呢?我在想,被埋在蜗牛堆里的人嘴里肯定也塞满了蜗牛。

远处的林子传来啪的一声,让我一震。四周似乎也有细碎的簌簌的声响,轻微却又繁多,像还没奔到近处的洪流,声微而势足,就算你还没看到滔天的浪头,你也不能怀疑它的力量。

我总算清醒过来。

已经有不少蜗牛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我的腿,还在使劲往上怕,我居然不怕,不恶心,傻站在这里不跑?

我是怎么了?

我神经质地使劲地甩起腿来。我听出来了,也感觉出来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满地的蜗牛,争先恐后地向我涌来,它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我埋葬了,也许也要塞满我一嘴巴。

不停地有喀嚓的踩碎蜗牛壳的声音响起来,我也顾不得会把晓晓惊醒。有一刻我扫了一眼晓晓,他仍然香甜地睡着,一动不动。但是我没办法摆脱那些恶心的软体动物,甩掉了一些,又爬上来一些,或者干脆有一些坚强地附在我的腿上,任我怎么甩也巍然不动。我挣扎着往前走,一脚一脚地踏进蜗牛的沼泽里。然而直到走出好一截路,我还是走不出蜗牛的包围。黑暗,也看不清地面的情形。

哪里来的这么多蜗牛?我几乎要绝望了。

正在这时,前面的林子里忽地闪了一闪,一点火光在一株树背后亮起,晃动了两下,突然向我直飞过来,落到我的脚下。

那是一只型的火把,落到地面仍然燃烧着,照亮了周围。

我来不及思考这火把的来历,低下头去,只见满地的蜗牛蠕蠕而动,被这光亮一惊,迅速地掉头散开去,只片刻时间,便散得干干净净。连附着在我腿上的也惊惶地掉下去,滚了两滚爬走了。

我从来不知道蜗牛也能跑这么快。

火把亮亮地燃着,引着了地面的一些落叶,似乎有些得意。我俯身将火把拾起来,踩熄燃烧着的落叶,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害怕。

周围寂静如旧,这救命一般的火把,从哪里来的呢。

我朝四周张望着,有限的视线里只有根根矗立的树干,在微弱的火光里沉睡。我该尽快离开这里,这光亮能给我带来光明,也会带来说不清的危险。或许,晓晓也会惊醒,循着这光线找到我。我撒开腿奔跑起来,朝着记忆出山的方向。

无论有没有鬼打墙,我都必须为了一线希望飞奔。

林仍然漆黑无比,我盯着前方的道路一刻也不敢松懈,尽管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错。也许吧,如果真有什么力量不要我走出老君山,那么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

“方昳——”

前方隐约的传来谁的呼喊。我一惊,正疑心是不是听错了,那呼喊又传过来,此起彼伏,越来越清晰。

是池昭,还有林萧然!

我叫了一声,心的喜悦简直无法形容。我一边喊,举着火把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池昭,我在这!这里!”

越过一个坡,眼前一下子开阔起来,有两个影子在林晃动,见到我,两个人似乎都愣了一愣。一人冲在前面,朝我迎过来。

“池昭——”我冲过去,突然间觉得脸上湿漉漉的,眼泪流了满脸。

池昭转头看见我,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连忙和林萧然赶过来,林萧然眼睛瞪得铜铃一般道:“你怎么回事?还真的一个人跑进山来,害我们担心死了。你怎么成这样了?”见我茫然不知所以,才跺脚道:“你看看,浑身脏得跟什么似的,跟个叫化子一样,我差点都认不出你。”

我低头一看,发现经过这一天的乱跑乱钻,自己身上的确脏透了,连手掌都像刚抓过煤炭一般。

“我……”我开口说了一个字,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一念及这一天来的事情,只觉得无比委屈,要不是他们毫无道理地丢下我,我怎么会遇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事。

“别怕。对不起,是我们不好。”池昭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迟疑了一下,伸手在我肩上拍了拍。

我抬起头来,看到池昭的脸上一片疲惫,一天两夜不见,胡茬似乎又长长了许多。林萧然站在一边,高兴地笑着,显得欣慰和放松。

我这才注意到,天已经亮了。

怎么会?我从听到他们的声音到见到人,最多也不过几分钟时间。那之前的天色根本不像黎明即将到来的样子,而现在,天色已经亮。

见我直直地盯着天空,池昭问道:“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林萧然道:“好了,我们得走了,凌铠他们还在后面等着呢。”

“你们全来了?”我问,池昭嗯了一声。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那就是说冯希媛也来了?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们冯晓晓还在林子里呢?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我一直和晓晓在一起。我实在是不敢带他们回去找晓晓。

“又在想什么?你这一天究竟怎么回事呢。”

我迟疑了一下,再度摇头:“走吧,我们回去。发生的事情回去我再告诉你们。”

林萧然也不再追问,我们一路往回走。不出多远,就看见了那块裂开的石,冯希媛和凌铠站在一颗树下,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看到她,我不禁有些难过起来,冯晓晓的事像那石一样,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无法搬开。

“池昭。”我停住脚步。

“怎么了?”

“晓晓还在山里。”我终于鼓起勇气道。

池昭和林萧然吃惊地看着我。“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我欲言又止,心里不禁发急。我该怎么说?说晓晓变了,变得像鬼一样,我害怕所以把他丢下了?

见我不说话,他们也急起来,凌铠和冯希媛早看到了我们,一路飞奔过来。还没等他们开口,我已经叫起来:“别管为什么,快去找晓晓,他就在山里一个池塘边上!”众人也顾不得细问,一起跟着我朝林子里跑去。

我在心底叹了一声。我不能推卸责任的,方昳不是这种人。我知道,麻烦似乎要真正的来临了。这之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个开始。

昨天我和晓晓走过的地方,多少留下了一些痕迹。我凭着记忆里的一点印象,带着他们朝昨夜栖身的那个池塘的方向跑去。

“晓晓!晓晓——”

在这古老的树林里,我们的声音听起来空洞而渺,远远的传出去,却收不到回音。

“你没记错方向吧?”冯希媛跑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问。路上我早已告诉了她,晓晓还在山里,昨日和我一同进的山。我顾不得回答她,只照准了方向飞奔。林萧然跟在我身后,一个劲地提醒我心脚下的乱石杂草。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晓晓是不是还留在那里,如果还在那当然最好,我至少能交给冯希媛一个完整的人。至于以后他们会不会也觉得他不对劲,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不在……

我使劲甩了甩头,不敢想下去。

跑出了一阵,终于在地面上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痕迹,一堆一堆被踩得稀烂的蜗牛尸体横在路上,似乎在提醒着我昨夜里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我不禁一阵恶心,停下来不敢再去看地面,只四面张望了一下,只见不远处一堆乱石荆棘,连忙指着道:“快了,那水塘就在那些石头后面。”

冯希媛看了我一眼,自己抢上去,边跑边喊道:“晓晓——晓晓快出来——”

我们跟在她身后,隐约听到凌铠在后面声地咦了一下:“哪里来这么多死蜗牛?”我没法跟他细说,随着冯希媛一直跑到了池塘边上。夜里栖身的两块石冷清清地摆在那里,早已经没了晓晓的影子,连我们曾来过的痕迹也找不到。

我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冯希媛一声不出地站在那里,好半天才转头来看着我。我道:“昨天晚上我和晓晓就是在这里休息的,我们转不出去……”

“那现在人呢?”

“我不知道。”我摇着头,既委屈又愧疚。冯希媛咬着嘴唇看了我一阵,还是忍不住道:“你干嘛要带他到这里来?为什么又要丢下他?他才八岁,还是个孩子,他要是在这里出了事,我回去怎么跟爸爸妈妈交待啊。”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只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我心里也一阵难受,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绕着那池塘走了两圈,池昭他们也在附近一带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晓晓的踪影。

“这该怎么办呢?”我站在晓晓睡过的那块石头面前,喃喃的念。我想我是鬼迷心窍了,竟然会因为莫名的怀疑,而把一个八岁的孩子丢在夜半的森林里不管。

念着念着,突然发现我们躺过的两块石头上都有着无数淡淡的灰白色的痕迹,横七竖八地交叉着,蜿蜒着,一直延伸到地面,然后消失。有一些痕迹已经淡的几乎快看不见了。

对了,那些蜗牛。我猛然想起来。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池昭过来问。我转头,看着他们发呆。正如凌铠问的一样,那些蜗牛是哪里来的?它们究竟想干什么呢?如果它们是想把我们这些入侵者一般的不速之客埋葬,我跑掉了,熟睡的晓晓是不是已经被它们解决掉了?那么多的蜗牛,能让我差点脱不了身,又何况晓晓!难道……

蜗牛会吃人吗?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个滑稽的问题。

但是我们却不得不正视眼前的现实,晓晓不见了,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冯希媛早已经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凌铠站在她身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一些树叶落下来,打着旋子飘到池塘的水面上。我呆了一刻,突然想起昨晚晓晓站在池塘边发神的样子。这幽深的水里,有什么古怪?晓晓是不是被那些蜗牛拖进了水里?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看从那块石头到池塘的地面,还好,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水面被落叶微微的激起几圈涟漪,漾漾地荡开去,随即归于平静。而这林子里发生过的事情,如同这迅速消散的涟漪一样,让我们无从窥探。

那么,四年前呢,很久很久之前呢?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和逝去的时光,那些曾经存在于这世上的一切,为人知或者不为人知的,是不是都无法追寻了?

一只手轻轻地在我肩上打了一下,回头见是林萧然,问我道:“你怎么回事,老莫名其妙的发神。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哦?他们此刻看我,是不是如同我昨日看晓晓一般?

“没什么。”我摇头低声道。“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冯希媛。是我的错。”

池昭突然插了一句:“晓晓只是不在了,说不定就在这林里什么地方。还没找,你们也别闹得跟死了人一样。”

“不。”冯希媛抬起头来,一脸的泪水。“你们不知道,你们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怎么又不知道了?”林萧然忍不住问。冯希媛也不回答他,直直地看着我道:“方姐姐,你实话告诉我,你和晓晓是不是真的在这里迷路了?”

“我为什么要骗你。”

冯希媛的身体微微的有些发抖,道:“那么……可能我们永远也找不到晓晓了……这个池塘,在我们传说就是一个不祥的地方。我听很多老人讲过,不少进山的人都在这里看到过不干净的东西。而且只要看见了,就会一直在这池塘附近打转。特别是在晚上,要是过了夜都还走不出去,那就没有人能再看到这个人了。”

我心头一紧,她的意思,是说晓晓也会永远消失掉?晓晓昨晚奇怪的眼神,难道真的在水里看到了什么东西?

林萧然道:“这个人都消失了,别人居然能知道内情,这传说还真有趣的紧。”

冯希媛道:“你不信吗?你怎么能不信?你忘了我们昨天都遇到什么了?”

林萧然愣了愣,不再吭声。我有些疑惑,只听冯希媛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传说里就是这么说的。你以为我希望这是真的吗?”她转过身去,盯着那池水道:“这一次,是我弟弟。”

“别这么悲观。传说总是有水分的。”凌铠走过去,对冯希媛微微一笑:“我们还有时间找。孩子顽皮,见方昳不在了,自己乱跑着找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不管怎么样总会有痕迹留下来。”

“不!”冯希媛惊恐地抬起头来:“没有人敢进老君山!这里已经四年没人来过了!”

池昭道:“你别忘了,我们现在踩着的就是老君山的土地。昨天的事情也不见得有多么恐怖。你再三提到的传说,只能吓唬你们自己。”我越来越茫然,不知道他们昨天究竟遇到了什么。林萧然也推了一下眼镜,接口道:“是啊,更何况晓晓还在山里,你对我们这么照顾,我们也不可能丢下晓晓不管。”冯希媛还是摇着头道:“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去找……”

“傻瓜。”凌铠望着她笑起来。我道:“都不关你们的事,是我带他进来的,我的责任我自己来负。找不到晓晓,我这辈子都不出老君山。”池昭眉头一皱道:“行了,都是些废话。一起找。”他抬起头,四周看了看又缓缓道:“但愿晓晓不要跑得太远。”林萧然道:“六个人,要不要分开来找呢?”池昭正要点头,突然扫视了我们一遍道:“六个?这里只有五个,江雨寒呢。”

冯希媛道:“是啊,刚才我们三个一起在山门那里等你们的。我和凌铠哥哥在旁边说话,一直到看见你们回来。没注意到他去哪里了。”

林萧然双手一击,恨道:“这人就知道添乱。现在怎么办?还管不管他?”池昭沉着脸道:“这里离山门不远,一两个人去叫他就够了,其他的先找晓晓,沿路一定要留记号,指明方向。免得又失散了。”家都点头,商量好了记号怎么留,才决定让林萧然回去找江雨寒,再进山和我们汇合。待林萧然走了,池昭道:“找一下附近还有没有什么痕迹,家不要走散,一定要在别人的视线范围之内活动。”

Ⅱ 第十一章 迷途-消失

工夫不负有心人,找了好一会儿我们终于在一处草丛里发现半个的脚印。走了不远,又发现两三个。冯希媛紧张的神情终于松弛了一些,发现了脚印,说明晓晓还在活动,没有在那传说可怕的池塘边消失。凌铠则负责地在沿路上留着箭头记号。

但是我心里却依然非常矛盾。我希望找到晓晓,又怕找到他。如果他向他们提起我在山门石处想把他掐死的事情,我是根本没办法解释的,尽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样。想着想着,一不留神被几根卧在地上的藤蔓绊倒。不远处的池昭听见声音,过来拉起我道:“算了,你跟着我吧,我可不想再添一个伤兵来拖累家。”

我顿时有些火:“是,是我拖累你们。要不是我,晓晓不会失踪,你们也根本不会跑进这闹鬼的原始森林来,是吧?都是我的错,行了不?”

“怎么了?这么的火?”

“是啊,我是累赘,所以你们要丢下我一个人在村子里。没想到我这么不规矩,自己还要乱跑。啊,真对不起,池先生。我错了,我有罪,我自裁……”

“够了!”池昭低声喝道,“那都是为你好。家要不是因为关心你,也不会跑进山来找你。”

“找我干什么,不如让我这个累赘自己消失了好。你们就轻松了,啊,不就没这么烦了吗。”

池昭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眼睛里满是压抑的怒火:“好,让你留下的决定是我做的,我为此道歉。你还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也狠狠地盯着他。

池昭放开我道:“行了。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这样决定,也不会有后来发生的这些事。”

他不再理我,转身继续朝前走。我忍不住追上去道:“你们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你以为我喜欢乱跑?我一直找不到你们,后来在华延废墟发现一些脚印,以为是你们,才跟进山来的——”

“池昭。”远处传来凌铠的声音。“你们干嘛呢。还不快点找。”池昭应了一声,才道:“我们边走边说。”

接下来我们一路寻找着晓晓留下的脚印,偶尔声地喊几声。我一直跟着池昭,听他断断续续地讲了这一天来的经过。

原来,他们昨天的确是朝华延去了。本来他们能找到路,也就没准备叫冯希媛,没想到她却执意要跟他们一起到华延。因为担心晚上回不去,而且要使用一些工具,才连行李一起带走了。走到半途,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在几座山包之间迷了路,他们一直转到天黑,还是转不出去,只好胡乱寻了一处地方休息了一晚,今天天不亮就又开始走,刚拐过一个山坡,就看见了华延的废墟。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这么轻易就转了出来。一到废墟他们就发现我和晓晓留下的脚印,一路跟着,跑进了老君山。

我听着,有些发冷。这和昨晚我和晓晓遇到的,不是一回事吗?

“鬼打墙,晓晓说这叫鬼打墙。”我喃喃道。池昭道:“你也知道?真是奇怪,转了一天怎么也走不出来,过了夜一下子就好了。”

我问:“你们进废墟没有?”

“没有,没过桥就看见你的脚印,家估计你找不到我们所以自己跑到了华延。怕你出事,见脚印一直进了山,我们也就跟来了。也没来得及进废墟看看。”

我点点头,心下稍安。那条雪白的手臂,妖娆的手指,似乎仍然在眼前晃动。池昭道:“你和晓晓又是怎么回事,弄成这个样子。”我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他,只省掉了在废墟的幻象和我想掐死晓晓的那两段,想了一想,还是将晓晓的异状和我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听我说完,池昭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晓晓的事先不要告诉他们,等找到了他再看看。你也别太担心,人在害怕和恐惧的情况下,会对很多稍微有异的情况过敏的……”他顿了一顿,表情有些奇怪,却不再说什么。

“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一些什么?”我道。

池昭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终于还是道:“没什么。你没事就好。走吧,我们还得把晓晓找到。”

凌铠和冯希媛一直走在我们前面,发现了不少的痕迹,我们也不再喊,只跟着晓晓留下的脚印一路找去。其实之前没多久我们就发现那些脚印穿过一片乱林,上到了一条林间路。这是一条非常明显的路,要知道,从村子到华延,再从华延到老君山,道路都几乎已经淹没在杂草之下看不见了,这样一条清晰的路突然出现在这四年无人涉足的林子里,多少有些让人觉得奇怪。

但是我们已经没精力多去想什么了。晓晓的脚印一直沿着路向山里延伸,我们也跟着,一路朝森林的深处进发。

“家心一点,不要再喊了,别惊动林子里的野兽。”冯希媛突然道。我们也都悚然心惊,是啊,一直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我们,竟然把这件事忘了,家也都不再喊,尽量心翼翼地沿着路前进。

幸而担心并没有变成现实。只是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我们终于开始觉得事有蹊跷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不知道是谁先停下来,总之四个人站在路上,疑惑地互望着。晓晓一个孩子,怎么跑,也不应该朝林子里走得这么远的。除了脚印,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的痕迹。

冯希媛显得有些犹豫起来,看样子她很想继续找下去,但是又不好说出来。凌铠和池昭站在一旁,也是满脸的疑惑。而我看着他们,心里乱成一团,一边巴望他们一直跟着脚印进山去找,一边又恨不得立即拉着他们离开。也不知道怎么的,脑袋又有些昏昏起来。

“萧然和江雨寒怎么还没跟上来?我们都走了这么远了。”凌铠道。

“他们跟得上来才怪。”我突然冷哼了一声。三个人一起转头看着我。冯希媛道:“你什么意思?”我晃了晃头,又道:“什么什么意思,我刚才说什么了?”

池昭和凌铠惊奇地望着我,一丝疑虑从他们明亮的眼睛里闪过,瞬间变得灰暗。

我回过神来,在这样的眼神下蓦然心惊。

我是怎么了?为什么我变得和以前似乎完全不同了?

“走吧,天还没黑,再找找,他们跟着记号能找到我们的。”凌铠拉了拉池昭,两人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冯希媛有些惊惧地看了我一眼,也低头跟了上去。

一种怪异的气氛在我们四个人间蔓延开来。而根源似乎在于我。如果连池昭也不信任我了,那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我总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呢?我突然意识到,也许不能怪他们会怀疑,似乎连我自己,都不敢再相信自己了。

尽管夏日天黑得比较晚,我们仍然决定再向前走一些,就一定要往回赶了。冯希媛并不说什么,但是我看得出来,她的眼睛里总蒙着一层雾气般的东西,或许失望,或许悲伤,更或许是怨恨。

怨恨?恨我把冯晓晓带来这里吧。可我又不恨吗?我嘴角一牵,想笑,立即又恢复为面无表情。我恨,我怎么不恨,我恨得玉石俱焚,恨得死不超生!谁又能理解我的恨呢?!

“方昳。”前面传来谁的声音。“你再不跟上来,我们又要找你了。”

我答应着跟上去,心又开始笑。

你们找我?该是我找你们才对,嘿嘿。

快走吧快走吧,一直跟着那脚印,别犹豫。你们不是要真相吗?就在前面,一直走下去,我全都给你们。

真相的餐,还有我的餐。

林的温度越来越低,那种森林里潮湿而浓郁的气息也逐渐地厚重起来。四周密集的树木更见高,笔直地挺立着,连绵成片的树冠交叉互绕,结结实实地遮住了天空,只隐约透出一片一片白色的光亮。前面又是一个的斜坡,将视线挡住。

“不行,我们必须要往回走了。再晚就来不及了。”凌铠望了望天色,不无担忧地道。冯希媛眼里噙着泪水,使劲地咬着嘴唇,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池昭一言不发,只望了我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个人站了片刻,还是凌铠先开口:“走吧。”他转身往回走去,经过我的身边,我感到他的目光一斜,似乎不经意地在我身上落了一下。

这目光,让我有些心惊。他凭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像刀一样,直直地刺向我的内心。

我正想开口,只听林子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的响动。哗啦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砸进了水里,我甚至能想象出水花四溅的景象。那声音远远的,在寂静的林子里却显得那么惊心动魄。

冯希媛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她惊慌地看着我们,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家怔在原地,那声音很快又消失了。池昭对她道:“你来过这里,前面是什么地方还记得吗?”冯希媛颤抖着声音道:“神泉井,前面是神泉井!”

“有多远?”

“不远了,翻过这个坡过去就是。”

池昭和凌铠对望了一眼,池昭道:“我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

不等我们回答,他已经跑了过去,转眼便消失在林。凌铠显得有些焦急,不时地张望着。冯希媛则一直不停地在发抖,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

我呢?我突然发觉自己似乎没什么好想的。

凌铠一直来回踱着,概过了四五分钟还是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了:“不行,我得去看看。你们呢?”

冯希媛连忙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也点头,三个人急急地沿着路跑过去。转过那斜坡,虽然周围还是古木参天,却觉得眼前似乎清朗和开阔起来。隔着重叠的树干,远处隐隐显出一片盈盈的碧波。

“神泉井。”冯希媛道。

我有些愕然,脑有那么一瞬时的空白,继而又混沌起来。听名字以为神泉井是个古井,却没想到是如此之的一个湖泊。凌铠的脚步丝毫不停,边跑边喊。我们一直跑到湖边,却半个人影也没见到。

这里地势平坦,触目之处尽是绕湖而生的林木。放眼望去,湖岸上并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地方,只临近湖边有一堆乱石,我们四处找了,也不见池昭的踪影。这么短的时间,他无论如何也是跑不出我们此刻的视线的。

池昭也失踪了。

湖面微微的泛着一些波纹,幽蓝深邃。只是我们不知道那深邃的颜色里究竟有着怎样的玄机。暮色终于开始侵入老君。在凉悠悠的湖风吹拂下,我们开始感到一些刺骨的寒意。

我望着那湖面,又抬眼四望,这浩荡幽深的景象,这层层叠叠的树与水,猛地变成一片静止的灰白,悬在视线里。

如此熟悉。

那灰白只闪了一下,迅速地隐去。谁来过这里?这里又发生过什么?意识突然一冷,膨胀的神经一下子收缩回来。眼前世界依然。

冷呐,真的有些冷。

那一刹那,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凌铠似乎向我投来了复杂的一眼。冯希媛则神经质的叫起来:“看吧,我说这里有鬼,你们就是不信!我们快走吧,这个井会吃人的——”

“住口!”凌铠一声断喝,脸色变得铁青。“池昭没有失踪,我知道他就在这附近。”

我晃悠悠地回过神来。心里噗哧的一声笑了。

你知道?我斜了他一眼,居然冒出一种没来由的窃喜。嘿嘿,管你知道什么,反正他不会再出现就是了。这样也好,给我省了好多事情啊。

“你笑什么笑?”耳边传来凌铠冷冷的声音。抬头,见他直视着我,目光如剑。

“我笑了吗?”我茫然,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池昭失踪了。

池昭失踪了!

我彷佛刚知道他失踪了,也彷佛刚意识到这又意味着什么。血液冲上头部,也将心冲撞得剧烈地跳动起来。

“池昭,池昭——”

有种哭泣的欲望针一般刺探着我,我奔跑起来,四处喊。凌铠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几次似乎想说什么,终于又忍住。

“你们老看着我干什么,快找人啊!”我焦急地冲他们道。

凌铠的声音依旧冰冷:“不用找了。”

“为什么?”

“还装?”

“你什么意思?”

凌铠转过头去,不再回答我。冯希媛则像个受惊的孩一样,瑟瑟地站在一边,惊惶失措地看着我们。我声道:“你什么意思,说啊。”凌铠突然笑笑,哼了一声:“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怎么清楚?我做了什么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难过。难道他认为池昭失踪和我有关,或者是我导致了他的消失?

“够了,别演戏了,你也不嫌累?”凌铠深深吸了口气,轻蔑地道。“你以为我不敢说?是啊,当着池昭我是不好多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演什么戏了?”

“精彩的戏。一开始见到你,我的确很吃惊,因为……”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望了我一眼,才接着道:“不过现在我知道我判断错了。池昭也错了,家都错了。你的伪装已经快被剥尽了,你就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你——”

“你的出现是我们意外之外的意外,但是我早就知道你的目的不会那么简单,原因也不会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你以为我们会注意不到你在刻意接近池昭?你也发现了他这人心肠软好欺骗是吧,又加上……呵呵,但是你别以为仗着那点优势就可以让他昏头。你那些伎俩他可是看多了,你也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凌铠傲然地看着我。他那曾经让我感到温和亲切的脸突然间变得如最初的池昭一般冷峻。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们以为我是故意勾引池昭然后对他不利?

“不。”我喊道。“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的。没有目的,没有原因,我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优势。我是真的喜欢他,我知道他也喜欢我!”

“他喜欢你?”凌铠故作惊奇地道。“你们才接触几天?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能让池昭看得上眼,多少投怀送抱的都被他垃圾一样扫得远远的。你以为自己有多魅力?还不是因为——”

“凌铠!”林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凌铠的话。我们转头望去,只见两个人影飞快地接近。林萧然跟江雨寒。林萧然到了近前,劈头盖脑就数落起来:“你们居然在这里。谁留的烂记号,乱留!”

凌铠道:“我留的,一直跟着路指向这个方向啊。怎么会是乱留。”

林萧然怔了怔,又道:“没有,我们就在池塘附近看到几个记号,指出来的路居然划了一个圆圈,害得我们转了老半天,还差点迷路。后来听到一些动静,我们才跟着跑到这条路上,然后才发现一些记号。还有,明明就说好了是留粗箭头,你怎么划得那么细?”

“不是二指宽吗,还细?”

“二指?你那俩指头原来只有毛线粗啊?”林萧然还是有些气不忿,凌铠摇头道:“不对,你看到的肯定不是我留的记号。她们也可以作证的。”

“不是你留的,这山里还有谁在。”林萧然冲口而出。话一出口,气氛突然一凝。

林萧然和凌铠必然都不会说谎,那么,肯定是有人改动了箭头。

可除了凌铠在留记号,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他都是刻在树上,如果是细箭头增粗,那还有可能,可粗箭头怎么会被改得那么细?

谁在捣鬼?这山里还有谁?

我脑海猛然浮现出夜里出现在窗户上的那个影子,晓晓口的“怪物”,那微微的眼睛的光芒曾经把我引向村的密林;还有在废墟时那个一直跟在我身后却看不到的东西……会是吗?如果不是,还有谁在跟着我们?

一时静极。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江雨寒突然张望了一下道:“池昭呢?”林萧然如梦方醒般重复了一句:“池昭呢?”

凌铠冷哼一声,语气突然变得疲惫不堪:“不知道。也许……他也失踪了。”

“怎么回事。”林萧然瞪了眼睛,“你们应该一直在一起的。”

“是,刚才我们正准备往回赶,听到这边有些动静,他跑过来看,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我们追过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凌铠的话音刚落,林萧然立即有意无意的瞥了我一眼,刚好被我游离的目光捕捉到。我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难道他也在怀疑我?是啊,他们是如此之好的朋友,凌铠有什么话,肯定会跟林萧然讲的。可是,林萧然在我的印象是如此内向而真诚,如果他也怀疑我,却居然能一直滴水不漏不动声色,是不是太可怕了?

而现在,谁会相信我?我又能相信谁?

“找过了?”林萧然道。凌铠点头。家重又陷入沉默,似乎都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不经意间,看到林萧然背后的江雨寒斜望着湖面,嘴角一歪,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来。

似乎是发现我在看他,江雨寒的表情一变,沉思般地垮下脸来。我移开目光,既迷惑幽惊。

Ⅱ 第十二章 疑云-尸溺

这乱七八糟的一切的一切,已经让我彻底地陷入一个巨的纠结不清的谜团,而讽刺的是,我原本是为了揭开谜底而来的。更讽刺的是,恐怕我在他们眼里也早已成了一个怪异的谜。

我再次的颤抖了一下。

难道,我又不是自己心的谜?我越来越不了解甚至是无法控制自己。身体里似乎被筑起了一道高墙,我变成了两半,不,是三半,甚至是无数半。属于我自己的,我不知道还剩多少。

“现在怎么办?”不知道谁在问。

凌铠转过头来,朝我和冯希媛看了一眼道:“我不走,我得留下来找池昭。萧然,你带他们回去。”

“我不回去。”林萧然坚定地道。凌铠叹了一声,只道:“那好,雨寒——”

“不校”看样子凌铠的意思是想让江雨寒带我们回去,但是林萧然立即将他打断。凌铠眉头一皱,但是跟林萧然对望了一下,立即又舒展开来,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坚持。林萧然转头对我们道:“你们怕吗?如果是的话,趁现在天还没黑,我和凌铠其一个人送你们回家再进山。”

一直不停地发着抖的冯希媛这回不发抖了,她居然摇了摇头,要在这个她声称会吃人的湖边上留下来。我自然也不会回去。

林萧然道:“要不要趁天还没黑,再到附近找找?”凌铠四下里打量了一下道:“好,但是记住了,不要弄出太的动静。”又对我和冯希媛道:“你们俩留下来,找个晚上可以休息的地方。我们得在这里过夜。”冯希媛点了点头,凌铠又看了我一眼,转身朝岸上走去。

“你站住。”

我开口道。凌铠转过身来,浓眉一挑。

“我警告你,别那么自以为是。”

“但愿是我自以为是。”凌铠笑了笑,不置可否。林萧然回头看着我们,显得有些吃惊,皱了下眉头拉了凌铠一把,三个人这才一起离开。

我狠狠地盯着他们的背影,无名火起。又觉得衣袖一紧,见是冯希媛拉着,低声对我道:“方姐姐,别生气了,我想凌铠哥哥他们是误会了……”

“你呢?是不是也怀疑我怎么怎么样了?”我劈头道。

冯希媛慌忙摆手:“没有,真的没樱唉……你别生气,我们还是先把晚上休息的地方找好吧。”我想想自己也不应该朝她发火,便不再说什么。和她四处看了看,最后在湖边的那堆乱石处找到几块稍平坦的石头,开始打扫起来。三个男生的身影在附近的林子里不断地晃动,偶尔听到他们压抑着的呼喊。

清理完毕我已是一身的汗,才觉得似乎自己应该收拾一下自己了,从到还从来没脏成过这样。我从背包里翻出毛巾来,问冯希媛:“我去湖边洗洗,你去不去?”冯希媛啊了一声,眼神有些闪烁,又赶紧摇头:“不用了。”然后迅速埋下头。

我也没多想,拿着毛巾自顾自的往湖边走去。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地面上微微地洒着些星光,依稀还能见物。我找到一块伸进湖面的石头,跳上去,伸手一摸,湖水有些沁凉,掺杂着一股水草的腥味。整个湖面隐隐约约地笼罩着一层雾气,眼前除了这片水域,似乎什么也不剩下了。

我有些木然地擦着脸,望着黑漆漆的水面,不禁开始发呆。

池昭,你究竟在哪里?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在我们身边消失?凌铠说,你也认为我是故意接近你的,是吗?你是不是也在怀疑我?可为什么你一点也不会拒绝我?我不信,不信……尽管你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可我仍然好想亲口问你,你对我那么好,究竟是为什么?你的消失,难道又是对我的惩罚么?

毛巾很快脏了,我失魂落魄地伸手在水里淘洗了一下,清脆的水声在寂静的湖面上回荡着,一波一波地刺激着我的神经。

这水声,听起来格外的响,甚至有些刺耳。一时间彷佛四处都响起来,哗啦啦,哗啦啦。四处涌动着,迅速地接近。我停手,抬起头来,不远处的湖面上起了一道浪花,在星光下粼粼地闪烁着翻腾,浪花在动,直直地向我驰来。那是什么东西?

我心头一紧,一下子站起身来,手的毛巾全是水,哗啦啦地直往下滴,溅到水面,彷佛在回应着那近前的水声。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手臂上一紧,有谁一把将我拖回岸上,几乎让我跌了一跤。

“心哦……”那人神秘兮兮地道,“嘿嘿。”

竟然是江雨寒。

我勉强稳住心神道:“心什么?心不要被你吓到?”四周又静下来,回头望那湖面,波平如镜,连一丝褶皱都没樱刚才那道浪花,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

“过来。”江雨寒轻轻喊道。

“干什么?”

“嘘……”他走到我身边,将我往后拖了几步。盯着那湖面嘿嘿地笑了一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声一点,离那水远点。水里有东西……”

我颤了一颤,被他的神态和语气弄得心头有些发毛。

水里有东西,有什么呢。我刚才看到的,是不是那东西之一?

“江雨寒!”背后传来林萧然的声音,显得有些生气。“你这么早就跑回来了?我们还在找你,以为你不见了。”

江雨寒头也不回,伸手在我手臂上戳了一下:“心,心,水里有东西哦,嘿嘿。”

我厌恶地退了一步,转身朝林萧然走去,问他:“没结果是吧。”林萧然局促地推了一下眼镜,摇头道:“没迎…”我心里的温度已经降到了冰点,继续朝前面走去,只听林萧然在后面喊住我道:“方昳,池昭失踪了……凌铠的心情不好,先前他说的那些话……”

“我知道。”

“他没有恶意的,都是为了家好……”

“别说了!”我打断他。乱石那边有两个影子,正在忙着烧一堆篝火,我走过去,坐到一边。林萧然和江雨寒也慢慢走回来,家围着那堆火,一个个垂着头,什么话也不说。显得最无辜的冯希媛也直直地盯着那跃动的火焰,眼睛里时不时地闪着一些奇怪的光芒。

我猛然有些心惊。这个柔弱的女孩子,在她羞怯内向的外表下,是不是也隐藏着什么不为我们所知的东西?我们五个人,为了共同的目的而来,表面虚伪地关心和合作着,各自却幽照不宣地猜忌和防备。当然,凌铠和林萧然无论如何也是一伙。可是连温和沉静的林萧然都会变成这样,我谁也不相信了。概也没人会相信我。

我在心底冷笑了一声。池昭,你在的话,也会这样对我么?

山里一点微风都没有,火焰燃烧着,直直地指向天空。凌铠时不时地往火里添着木柴,我们就这么沉默着,间吃了些东西,围着那篝火不知道坐了多久。四周偶尔会传来一些怪异的鸟鸣,刺一样穿梭在林间和我们的心里。

凌铠开口道:“你们先睡吧,明天还要找人,我来站岗。”林萧然也沙哑着声音道:“校我和你轮流换,撑不住就叫一声。雨寒,你们去睡吧。”

怎么不叫江雨寒也守?我正有些疑惑,见坐在旁边的冯希媛脑袋一磕,已经睡眼朦胧了,我推了推她,拉着爬上先前打扫干净了的一块石头上躺了下来。江雨寒也摸索着爬上旁边另一块石头,蜷缩着睡下,很快听他轻微地打起鼾来。冯希媛翻了两回身,终于也睡着了。但是我怎么也睡不好,脑袋里晃来晃去都是池昭和晓晓的身影,或者是那水迅速接近的黝黑的浪花。迷糊,只觉有人走近来,往我身上覆了一层软软的东西。

眯缝着睁了一下眼睛,是林萧然给我盖了一张毛巾被。他显然没注意到我还醒着,绕到一边,又给冯希媛搭了一张。

他怎么还不睡?凌铠不是在守吗。

昏昏沉沉地想了两回,意识终于模糊起来。

我是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弄醒的。我总觉得不知道什么地方存在着谁的视线,静静地凝视着我。穿过黑暗,穿过距离,甚至穿过时空。这目光落在我身上,沉沉地,不知道有多少重量。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我醒了。

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去寻找那惊醒我的视线,就见天空如明镜一般悬在上方,夜色如水,星光璀璨。我有些怔呆,这可怕的深山里,居然隐藏着如此美丽的夜空。

正想着,隐约听见一些碎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心一惊,残存的睡意立即消失了。仔细听去,像是有人在说话。转头一看,旁边的篝火已经快燃尽了,凌铠和林萧然也不见踪影。

我支起耳朵寻找声音的来源,心翼翼地一路找过去,离得越近,就越听得清晰。是那两个家伙的声音,两人坐在石堆过去的湖边上,面对着湖面,声地说着话。

这个时候,他们跑这么远偷偷说什么?我想了一下,还是悄悄绕到他们身后,藏在一块石头后面偷听起来。

“是啊,真是奇怪……而且我总觉得这一路上,都好像有谁在跟着我们。”是凌铠的声音。

“你也感觉到了?我也是,越是走进老君山,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可是我们始终没发现有人。”

“只是没被我们发现而已。别忘了那些被改动的箭头。”林萧然似乎吸了口气。

“是啊,一定有人在捣鬼……对了,江雨寒怎么回事,好像你对他的态度有点怪?”

“没办法,心为好。”

“哦?”

“白天当着他们我不好和你细说,反正江雨寒……我找到他的时候就怪怪的。说不上来,反正提防着他点。”

“你怎么找到他的?”

“我先前就奇怪他怎么会没跟上我们,还以为他是跑到其他地方迷路了。可是回到山门那里,一眼就看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石头的缝隙口里面,面朝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喊他也不答应,后来跑过去拉了他几下才拉动。出来以后就知道望着我笑,跟个傻子似的。可是你说他傻,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路上好几次我都发现他低着脑袋翻眼睛,然后又开始阴笑……唉,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乱七八糟的经历太多,自己神经过敏了。”

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听见凌铠道:“那是要心一点。我说你怎么不让他送她们回家,也不让他守夜。唉,最烦的是池昭居然也莫名其妙地失踪,我实在不能想象是怎么回事,那么短的时间,他根本就不可能消失的。”

“别想太多……也许他根本没事也说不定。我们这么多人,应该能找到他的。”

“这么多人?呵呵,你又天真了吧,能指望江雨寒?冯希媛还要找她弟弟,怎么分得出心来?再说方昳,你能相信她?她不存心坏事就好了。”

“我想她可能……”

“你别替她说好话,我知道你们对她愧疚。但是我不一样,所以我清醒。你看到江雨寒稍微有些不对劲就这么防备他,为什么对方昳的异常就可以视若无睹?”

什么意思,他们对我愧疚?我不禁愣住。凌铠说我异常,难道我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甚至比江雨寒更奇怪吗?

那边沉默了一下,只听林萧然又道:“也许吧,也可能是我太心软了,没有及时提醒池昭。幸好你来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池昭都不见了。找不到他,老子就在这原始森林里住着不走了。”凌铠说完,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林萧然的声音:“你相不相信冯希媛的话?”

“什么话?”

“就是那些关于老君山的传说。”

“呵,你信?”

“本来不信。但是现在你要问我,我只能回答你,我不知道。”

又是一阵难受的沉默。许久都不再听见他们说话。我正想挪动一下位置,一眼瞥见乱石堆另一边的石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抬头望去,黑暗只见一个半圆形的影子正慢慢地缩回去,消失在那块石头背后。

头,谁的头!

我使劲地咬着嘴唇,怕自己叫出声来,凌铠和林萧然背对着这边,又低声说起来,没发现身后发生的事。我捂着心口,心脏的跳动几乎要将我的手震开。会是江雨寒吗?我强忍着恐惧,一路摸回去,却只见江雨寒和冯希媛都好好地躺在石头上沉睡。

那是谁,为什么要悄悄地接近我们?那一直凝视着我的视线,难道就来自对方?凌铠说他感觉到有人在跟踪,看来是真的了。那影子不会是晓晓,更不可能是池昭……

脑海一连串的问号排山倒海地袭来,让我心惊肉跳。也许,也许就是那个跟着我的东西,对吧?更也许,“它”并不是跟着我们,而只是因为想跟着我?

我不敢再想下去,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赶紧躺回石头上,只听他们很快走近,凌铠道:“你睡一会儿吧,我还睡不着。”林萧然嗯了一声,概找了个地方躺下了,不再听见声音。

我闭着眼,回想着他们刚才的谈话,心里揪成一团。凌铠对我的成见居然这么深,看来我是改变不了这局面了。我只盼着明天能找到池昭,或许只有他,才值得我相信。突然又想起母亲和父亲,才离开他们几天,却感觉像隔了一个世纪。我像是掉入了一个和原来的世界完全不同的时空之,这两个世界没有交错,没有衔接,彼此遥远得令我吃惊。

夜幕无边无际地笼罩着,我终于在森林里无数生灵的窥视沉沉地昏睡过去。

天似乎很久才亮起来。我是在无数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和扑翅声醒来的,但是睁开眼,却恍惚了一阵,只见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树木和湖面都在视线里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是什么气候,居然起雾了。

我翻身坐起来,身上凉凉的,有些僵硬和酸痛。浓重的雾气裹着一些奇怪的味道,直向鼻子里钻。江雨寒在旁边躺着,似乎还没醒,而其他人都不见了。这么早,难道他们就去找人了?怎么也不叫醒我们。

是了,反正我和江雨寒都是不被信任的,人家自然不愿意我们跟在后面找机会“坏事”。我叹了一口气,开朗亲切的凌铠曾经给我那么好的印象,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不近人情。

我一边想着,爬下石头,只见背包也在旁边,拣起来背上,不知道该朝哪里走。在这样的雾里到原始森林里乱钻,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但是我必须去找池昭,而且无论如何也比和江雨寒呆在一起好——我讨厌他,不知道为什么。如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莫名地牵挂池昭。

雾太,能见度只有二三十米,湿润的空气粘糊糊地贴在身上,让人闷得难受。我努力地回忆着方向,想朝岸上走去。身后的乱石堆和江雨寒很快隐没在雾看不见了。森林里有一些杂乱的声音远远地响着,近处只有我自己轻微的脚步声,踩在泥土上,软软的。

呜,呜呜……

浓雾,不知道哪里传来几丝哭声。好像很近,又彷佛很远。我心头一紧,四处望起来。可是除了灰白色的飘荡的雾,我什么也看不到。

“姐姐,呜呜……”

声音似乎了点,像是女孩在轻轻哭泣。

“姐姐,姐姐……”

我的思维僵滞了一下,继而浑身一颤。什么女孩,那是冯晓晓的声音!

想到这一节我的心里开始狂跳,冯晓晓竟然会在这里出现?要是把他找到了,他们会不会原谅我?我焦急起来,也顾不得冯晓晓曾经让我产生过多少恐惧和疑虑。但是我不敢喊,只循着那声音,摸准了方向慢慢找过去。晓晓一直在哭,声音飘飘悠悠地传来,带着我在雾转了一会儿,等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时,我已经陷在白茫茫的雾,四周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晓晓的声音还在,我渐渐害怕起来,为什么走了这么一圈,我还是不能确定声音来自哪里?正想着,低头看见自己踩在一串足迹上,那足印的,向着前方延伸。

这里除了晓晓,没有人会留下这样的脚印!我按捺住心跳,跟着那脚印一路往前走,浓雾仍然在四周严严实实的裹着,让我看不到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这雾怎么这么奇怪?彷佛没有薄弱的地方,也彷佛不会消散,永远地将你禁锢在它里面。

沿着那脚印走了没多远,哭声渐渐地增,前方的浓雾里隐约现出一个影子来,背对着我,肩膀一下一下地抽动着,像是在哭。

那瘦的背影,不正是晓晓吗?

“晓晓?”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那影子抬了一下头,左右望了一望,重新又埋下去继续哭。是了,肯定是他!我不禁激动起来,快步走过去道:“晓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很快到了他背后,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晓晓的肩膀似乎有些发硬,我一时有些疑惑,他再瘦,也不会摸上去像是没有肉吧。我脑一边想着,一边开口道:“你让我们好找,你知不知道你姐都急——”

晓晓停止了哭泣,慢慢的转过头来。

我的话一下子就断了,张着嘴,一个字也没法再吐出来。

是晓晓,可是晓晓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他的脸已经不能叫脸了,蓬乱的头发下,遮着的是一个腐烂的骷髅,无数软软的蛆虫一般的东西在腐肉里拼命地蠕动着,爬行着,从眼洞里钻进去,又从鼻洞里爬出来,而那个曾经被叫做嘴的地方,张着,被塞满了什么东西。一些奇怪的触角在那些东西的一端伸着,不停地摆动。

蜗牛!

是一群没有壳的蜗牛!

我脑袋里空白了片刻,终于抽回手捂住头,使劲浑身力气尖叫起来。我想跑,可是却像被什么咒语定住了一般,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嘿嘿,姐姐,我等你好久了。”那张塞满蜗牛的嘴翕动着,含糊地说,开心地笑。晓晓的手伸过来,一把扯住我的衣服。我拼命地挥着手想将他打开,可那只枯骨般的手臂死死地拽着我,还顺势抓住我的手。

滚!滚!谁来救我啊!

我不知道自己在尖叫什么,但是我扭不过晓晓的双手,一股无法抗拒的力拉扯着我,让我踉跄地跌向前去。身子突然一凉,四面八方涌来的巨的压力迫向我的胸口,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和这压力一起,寻找着任何可以钻进我身体的地方蜂拥而入。

水。他把我推进了水里!

我再也喊不出来。我绝望地挣扎着,我不会游泳,我会淹死的!

Ⅱ 第十三章 凶手-美人

水不断地涌进我的嘴里。我已经呛了好几口水,窒息感也越来越强烈。我不知道水有多深,只拼命地在水里乱划着想钻出水面。然而晓晓的手仍然死死地按着我,又有什么来自水底的力量使劲地将我往下扯去。

我渐渐地感到自己挣扎不动了,意识在临近死亡的痛苦已经开始逐渐模糊,脑海只突然地闪现出一些奇怪的画面。

欢笑,哭泣,尖叫,呼喊。

山洞,险峰,瀑布,绝顶。

满天的红光冲天而起,火焰飞腾,炽热惨痛。

……

这些似乎曾经熟悉的景象,在死亡前像花儿一般璀璨地绽放在脑海之。

我本来曾记起过的,什么时候,它们似乎又被封存了?

我仰起头来,透过湖水望向天空。隔着青幽的水色,那里一片温柔的白光,覆盖在近在咫尺的人间。还有谁的影子在眼前晃动。是晓晓吧,那个欲置我于死地的可怕的孩。

而我,真的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不再挣扎。沉沦。

这些水占据了我的躯体,即将剥夺我的存在,让它们的生命更加妖娆和美丽。

呵,我不怕。曾经死过的人,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巨的痛苦压向我的神经,我绝望地闭上眼,等待死神来临的那一刹那。然而背心上突然一紧,我只觉得身体飞起来一般迅速地向上升去。我本能地想吸气,又是一口水呛进口鼻,然后已经无限收缩的胸口猛然一松,随着四周哗啦的水声,我感到自己被抛在了岸边,空气迅速地混着水进入到身体里,使我猛烈地呛咳和呕吐起来。

我居然又呼吸到空气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可身体的痛苦还没有过去,又不容我置疑。

谁?谁救的我?

我咳了一阵,终于缓过气来,慢慢坐起身,只见浓雾一个高奇怪的影子正在远去。那个鬼一般的晓晓也没了踪影。

“等、等等——”我使尽力气对那背影喊道。那影子似乎迟疑了一下,停了下来。

“你是谁?谢谢你救、救了我。”我刚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影子半转了一下身,终于还是没有说话,步地往前走去。我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失,却使不出力气去追,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挣扎了几下,又摔倒在地上。

“别走……”我几乎要哭起来。晓晓突然变成死鬼,又出现一个根本不相干的人救我一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背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近了,似乎有谁在喊我的名字,我倒在地上,艰难地转过头看去。雾几个人影晃了几下,仔细一看,最前面的竟然是林萧然。

我只觉得鼻头一酸,哑着嗓子喊道:“这里,我在这里……”声音既微弱又嘶哑,幸而林萧然居然听到了。几个人一起奔过来,林萧然扶起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怎么成这样了?”凌铠和冯希媛凑近来,也是满脸惊讶。

我一看到冯希媛,脑海又浮现出刚才冯晓晓的样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这张有几分相似的面孔,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我一下子打开她扶着我的手,尖叫起来。冯希媛愣愣地看着我,一脸茫然。

“怎么了?究竟怎么回事!”林萧然问。凌铠也皱紧了眉头,二人将我扶起来,我拼命摇着头,直往后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算了,先让她休息一下。她好像受了很的惊吓。”凌铠道,林萧然也点头,四处看了看,见我的背包落在一旁,捡起来背上,扶着我往回走。背包怎么会在地上?我有些迷糊,概是冯晓晓来拖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挣扎掉的吧。看样子,一点也没湿。

浓雾在渐渐地散去。我们一路走回昨晚露宿的地方,我坐下来,林萧然找出毛巾来给我披上。我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不停地颤抖着。

凌铠半歪着头,有些疑惑地开口道:“你……”林萧然适时地撞了他一下,不再让他说下去,我也没有精力去理他,心里茫然而又惊恐。水,火,为什么这两样根本不相容的东西老是要缠着我?那个救了我的,又是什么人?怎么还有人跟着我们进山来?我紧紧地抓着披在身上的毛巾,还没有从溺水的痛苦恢复过来。

一些朦胧的阳光透过晨雾照射到地面上,让本来冰冷的身体突然间有了一些暖和的感觉。

雾终于快散尽了,这重新覆盖地的阳光,会是一切都将明朗的预兆吗?

我痴痴地望向天空。这澄澈的白色和蓝色,与水所看见的天空,是多么的不一样。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涌上来,似乎是为了这重生而争先恐后地前来庆祝。

“方昳?你没事吧?”

“没事……”我凄然一笑,摇头。反正他们都不信任我,我说什么都是枉然,何必。林萧然望着我,欲言又止。我埋下头去,任水滴不断地从头发上掉下来,如眼泪一般打湿自己。

凌铠还是忍不住道:“你怎么会自己跑了?我们要找池昭,还要找你,忙得过来吗?一个添乱的江雨寒就够我们折腾了,还加上你。”

我微微苦笑了一下,并不说话。林萧然道:“早上雾,我们见你和江雨寒还没醒,本想着等雾散了再叫你们起来,就在那石头旁边坐着。没多久就发现你不在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抬头看着他道:“石头旁边?呵呵,真近。我近视,连这么近都看不到人。不是说我累赘吗?我自己走了不是更好?我死了不是更好?”林萧然皱了皱眉道:“别怄气了,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又是一片空白。有一些奇怪的线条在空白之上浮游飘动,就是组合不成有意义的图案或者文字。

冯希媛始终不曾说话,她垂着头站在一边,似乎很温顺,又似乎很冷漠。

雾终于散尽了,我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许多,不再那么难受了。我道:“好吧,现在我没事了,我们去找池昭。不管你们怎么看待我,找到他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还有晓晓也要找到。”林萧然道。我望他一眼,心里又有些发冷。找到晓晓?找到他可怕的尸体还差不多。想到这里,禁不住又开始有些发抖。冯希媛仍然垂着头,什么表示也没樱彷佛这一切全然不关她的事。

我从林萧然那里接过自己的背包,到乱石堆里找了个地方将湿衣服换下来。几个人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商量着怎么找人。说着说着,凌铠突然一震,朝周围看了看道:“咦,怎么江雨寒又不见了。”

家也愣了一下,才注意到他睡的位置早没了人,周围的湖岸林子里也见不到一个影子。林萧然道:“天知道他又跑哪里去了,这个疯子。算了别管这些了,我们找人要紧。”商量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四个人不能分开,怕又出现意外。

我们一起爬上岸。这一天的天气十分的好,整个森林湖泊看起来也似乎清灵了许多,不再那么阴霾沉重。我跟在后面,身体还是有些发软,那些生理和心理上的痛苦并没有完全过去,毕竟我差点溺死,恢复不了这么快的。

如果我就此溺死了,在他们眼里会不会又是一宗离奇的失踪呢?

我不禁一颤。池昭,池昭遇到的会不会和我一样?!我使劲摇了摇头,阻止自己乱想下去。不可能的,池昭一定不会像我这么傻,这么容易被幻象欺骗和迷惑。

我们走到了岸上,凌铠道:“我看我们还是到昨天他消失的地方附近看看。说不定会找到些他留下的痕迹。”我们便一路朝来路的林子走去,很快到了那个斜坡,四个人散开来,在林子搜索可能留下的线索。

林子里明显比昨天要明亮了许多,我一边四处看着,一边注意着他们三个的动静。凌铠和林萧然都躬着身子仔细地查看着地面,显得既有些焦急又全神贯注;冯希媛则找一会儿,便直起身来,发上片刻的呆。概是担心冯晓晓吧,我想。却又没有勇气告诉她我今天早上遇到的事。这女孩子也真是柔顺,对于先找谁,竟然一点异议都没有,或许她觉得反正都是找,说不定会先找到她弟弟呢?

我苦笑了一下。转头看见凌铠已经转得有些远,差不多沿着斜坡走了好几十米。他的身后有一堆的石头,散落在树木之间。看到石头,我没来由地生出一些寒意,昨晚那个在石头背后消失的人头,让我总觉得在我们的身后,时时刻刻都潜伏着未知的生灵和危险。

我叹了一声,正想埋头继续找,眼角的余光一瞥,似乎见到凌铠那边的石头之后闪出一个影子。我猛然回头,只见凌铠背对着石堆,一个人在他身后,猫着腰悄悄地向他接近。

我先是一惊,然后很快看清楚那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江雨寒。我舒了口气,正想喊一声,提醒家江雨寒又回来了,却见江雨寒搁在腰间的手里寒光一闪,不知道什么东西,折射出铮然的光线。

眼看他已经到了凌铠身后,凌铠还没注意到背后有人。我怔了片刻,猛然醒悟过来江雨寒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是刀,难道他想杀死凌铠?!

只那么一瞬间,江雨寒已经向凌铠扑去,他的手高高地举起来,刀身晃着阳光,锋利得刺眼。

我一下子尖叫起来:“凌铠心!”

然而尖叫的同时我也知道根本来不及了。凌铠直起身望过来,江雨寒的刀锋已经迅速地落向了他的背部。

我再度惊叫起来,声音已经惊动了林萧然和冯希媛,可我们都隔得远,我以为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凌铠死在江雨寒的刀下。可是就在那一刹那,混着我的惊叫,森林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声,紧接又是一声惨嚎。

完了,凌铠被他刺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突然又想起,哪里来的枪声?

睁开眼,只见凌铠仍然在原地站着,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江雨寒倒在地上,一边扭动一边呻吟。

怎么回事?我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了定神,才飞快地跑过去。只见江雨寒躺在凌铠身后,手掌上一片血肉模糊,那把刀远远地飞在一边,已经变了形。

我抬头看着凌铠,惊愕不已。凌铠也望着我,还显得有些茫然。林萧然和冯希媛也很快跑过来,家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凌铠回过神来道:“枪声,哪里来的枪声?谁开的枪?”

我们一起摇头,心里正迷惑着,却见一颗树背后转出一个人来,不无嘲讽地骂了一声:“笨,都像你这样,九条命都不够死。”

我们定睛一看,不禁愕然。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一身黑衣,面若寒霜,手还提着一把巧的猎枪,冷冷地扫视了我们一遍,走过来低头查看了一下江雨寒的伤势,又捡起地上那把已经变形的刀,抛玩了两下,扬眉对凌铠道:“没死算你命。”

凌铠震动了一下,似乎终于明白了过来,忙对她道:“多谢了,请问——”

“没什么好问的。”那女子依旧面无表情,打断凌铠的话。又道:“这人死不了,不过擦破了点皮,没伤到骨头,赶紧包扎一下,应该没什么碍。你们有什么恩怨与我无关,我只是不想看到这里死人。”说着从身上的背包里找出一些外用药和纱布,丢到江雨寒身上。转身就要走。

我在一旁,一直看着那女子,突然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似的,又想不起来,见她要走,急忙喊道:“请等一下——”

那女子回过头来,看见我,似乎蹙了一下眉。我走上前去,只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女子歪了歪头,脸上冰冷依旧,却似乎比先前又柔和了一些。半晌,她才迟疑道:“你是?”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脱口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又摇头:“不可能,我不可能见过你。”

“你再想想!”

她奇怪地望着我,突然冷笑道:“我想?你自己不也确定不了吗?我说了,我们不可能见过。”我一时语塞,旁边的林萧然却喊起来:“等等!我想想……好像,真的,我也觉得你有些眼熟。”那女子嗤了一声,一脸不屑的表情。却听凌铠又道:“是,的确是有点。”

我有些发懵,他们什么意思呢?林萧然也不再解释,拍了一下脑袋,急急地向我道:“方昳,那些档案,档案!快拿出来看看!”凌铠几乎也是同时在喊我拿档案。两个人转向我,激动不已,一脸涨得通红。

难道他们觉得眼前这女子像某个失踪的女学生?我愣了一下,立即将背包放下来。她像谁?那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还有那张完美的瓜子脸,似乎曾经不止一次地见过,那么熟悉和亲切,尽管如今罩着层层的寒霜。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一对照档案上的照片,也许我们就能知道她是谁了!

我连忙取下背包,伸手在外包里摸索了一通,可除了一个薄本子和一只笔,什么也没樱

怎么会,我记得在发现那些档案之后我一直都放在这个外包里的。林萧然见我半天拿不出来,急得直催。那女子抱着臂站在一旁,歪着头继续冷笑,似乎想看我们究竟要演一出什么把戏来。我也不禁开始着急,把背包翻来翻去,找遍了都没有那些档案的影子。

“档案不见了。”我终于放弃,垂头丧气的道。“可我明明放在背包里的。”

“怎么搞的!”林萧然跳起来,急得直跺脚。

那女子依旧有些冷漠,却也有些好奇:“什么档案,跟我有什么关系?”

凌铠道:“不知道,也许有很的关联。你……你可能和那档案的一个人很像,或者,或者说不定……”我第一次听到凌铠说话吞吞吐吐起来,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可能?好像?”那女子哼了一声,“无聊。我怎么会跟你们浪费时间。”

眼看她又想转身离开,我急道:“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没那个必要。”

“可是我们觉得有必要。”

“俗人。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知不知道没什么区别。”

“那你……是不是这里的人?”我只得道。

那女子愣了片刻,道:“这重要吗?”

“很重要,请你一定告诉我。”

她再度冷笑了一声,考虑片刻还是道:“是,那又怎么?”

我心里一冷,凌铠和林萧然脸上也有些失望之色。凌铠道:“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救我一命。”她扬着头道:“碰巧而已,我不需要你谢,你也没欠我什么。”说罢将猎枪背上,扫了我一眼,转身离去。就在那一刻,我看见她似乎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迈开步子走了。

林萧然叹了口气:“奇怪……我还是觉得她的长相有些熟悉。”凌铠也道:“是,真的有点像那些档案上的一个人,可是现在档案居然不见了,否则一对照就能知道。”林萧然道:“但她也说了她是这里的人……也许只是像而已。”我茫然地看着那女子消失在林的黑色的背影道:“是啊,她要是失踪的学生,怎么会不回去,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林萧然道:“本来想问问她,如果熟悉这地方能不能帮着我们找一下人,看她那不近人情的样子,也就算了。”凌铠皱眉道:“一个年轻女孩子,怎么会一个人朝深山老林里跑?这里不是传闹鬼传得那么厉害吗?她不怕?”一听到闹鬼两个字,我不禁打了个寒噤,转身看到江雨寒还倒在地上呻吟,问道:“凌铠,这人……现在拿他怎么办?”

凌铠沉默了一下,像是才想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他看了看我道:“先把他的伤包扎一下吧。”一直没说话的冯希媛走过来,捡起那女子留下的纱布和药水开始给他清洗包扎。林萧然默默地看了半晌,突然喊道:“江雨寒。”

江雨寒哼哼地呻吟着,脸皱成了一团,似乎仍然痛的厉害。林萧然提高了声音道:“江雨寒!你还是人就答应一声!”

江雨寒的身子一震,似乎有些害怕起来。林萧然冲上去,一脚踢到江雨寒屁股上:“你个畜生,你竟然想杀凌铠!”说着又去拉冯希媛:“还包扎什么,让这畜生去死!呸,养个畜生都比他强。”江雨寒手上刚受伤,又吃了林萧然几脚,躺在地上直滚,嗷嗷乱嚎起来。

凌铠赶紧将他拖住:“行了,别拿他出气了。他现在这样子,已经遭报应了。我不是没事吗?”

“没事?那是万幸!”林萧然吼道,挣扎着,眼镜歪到一边,额头上青筋暴起。我还没看到过温和的林萧然动这么的火,显然是刚才的意外让他感到无比的后怕。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可我还是看得出来,他和凌铠是那么好的朋友和哥们,就算是让他替凌铠去死,也许他也不会有二话。当然,还有池昭,他们三个,那么那么的好。

我突然有些伤心,为什么,我的身边没有这样的朋友呢?

脑海没来由地浮现出那女子清绝美丽的脸,她临走前那道目光,似乎充满着疑问和思索。她是如此冷漠,又如此的让我感到亲近。她是谁?内心深处有什么时常被勾起的东西重新又尘封起来,我努力地想,却又想不起。

Ⅱ 第十四章 血迹-谋杀

“行了,现在怎么办。”冯希媛站起身道,她已经给江雨寒包扎好了伤口,林萧然被凌铠拽着站在一边,鼻子都气歪了,声道:“不能让他再跟着了,把他扔这里,死活随便。”

“你别说这种没脑筋的气话了行不?他要是死了,我们回去怎么跟他家里人交待?”凌铠摇头道,我道:“可是我们还要找池昭。”这句话一说,家又沉默起来,冯希媛退到一边,依着一颗树垂头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道:“我留下来照顾他吧,你们去找。”

凌铠道:“不行,你一个女孩子,我们不放心。你可别忘了他刚才想干什么。”冯希媛道:“但是他现在受了伤啊,短时间里我看他也恢复不了,不敢怎么样。我心一点就是了。”说着不待我们反对,已经上前将江雨寒从地上扶起来。我们想了一想,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将他们送到湖边昨晚宿营的附近去,那里视野开阔一点,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能看见。

林萧然道:“我们应该不会走太远,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声喊。”

冯希媛勉强笑道:“我自己有脚,他真要想干什么我会跑的。”凌铠一声不响地找出一根绳子来,把江雨寒丢到地上,捆住了他的双脚。见他手受了伤,迟疑了一下便算了。江雨寒从事发就始终哼哼唧唧的叫着,什么话也不说,也不对自己的行为做任何解释或者辩护。这反而让我感到有些奇怪。

安顿好他们,我们三个才重新爬上岸去,准备接着刚才找过的地方继续找。凌铠走在我后面,突然听他喊道:“方昳……”

“什么事?”

“刚才……谢谢了。”

“没什么。”我心里苦笑了一下,难道就因为我在他遇险的时候喊了一声,就又值得相信了吗?他也不再说什么,我们进了林子,不时地回头看看湖边。江雨寒横在地上,冯希媛远远地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我回过头来,心默默地祈祷晓晓不要再出现,我不敢告诉他们,尤其是冯希媛。而且,我心里一直不以为我们能够找到池昭,这么做不过是一帜理安慰。虽然我是如此害怕他真的就此消失,或者,变成和晓晓一样。我们在林子里徒劳地寻找着,气氛也越来越压抑,时间越拖的长,池昭生还的可能性就越。

生还?为什么我会这样想?难道我从心底里就认为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么?

太阳碎碎地洒在林间,照得身上发烫,一时到了荫凉处,又会有些冷。

“凌铠!快过来!”林萧然突然喊道,我回头看去,见他不知什么时候转回了刚过斜坡的路旁,正半蹲在地上,拿一根棍子拨弄着一处草丛。我们赶紧奔过去,他已经从地上拣起什么来,举到我们面前道:“看这个,是不是池昭的?”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刀身打开着,还残留着一些血迹。凌铠一震,失声道:“是,是我以前送他的那把。”林萧然霍地站起来:“这么说他真的遇到危险了。血……是谁的血?”

我们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我焦躁地四处望着。昨天池昭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消失了,除了那声巨的水声,我们没有听到其他任何的动静,他会遇到什么危险?我们这群笨蛋尽在这周围找,竟然没想到池昭也许是刚过斜坡就出了事,而不是在跑远之后。

突然又听凌铠道:“这里——”他已经走开去,站在一棵树下,摸着缠绕在树上的藤蔓枝叶。“这里也有血。”他道,我们追上去一看,只见几片藤叶上也沾着几点微的血迹。我们顺着找下去,竟然在不少地方都发现了这种痕迹,血已经干透成褐色,又都很少,不仔细看根本就注意不到。我们急切地跟着那血迹,弯着腰一路在林子里奔走,没一会儿,眼前突然一亮,抬头看见我们已经转出了林子,太阳毒辣地悬在天上,把湖面照耀得金光闪闪。

是的,我们转出来,面对的还是神泉井,只不过转到了湖的左侧,远远还能看见那边湖边上的冯希媛和江雨寒。血迹朝向神泉井延伸着,途没入草地之,渐渐地消失了。

“不见了。”我喃喃道。凌铠和林萧然还不相信,又找了一阵,终于沮丧地停下来。凌铠朝空猛地挥出一拳,不知道骂了句什么。林萧然道:“唯一的线索,又断了。”

我呆在一边,始终觉得这线索里好像少了些什么,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你们不觉得这血迹很奇怪吗。一直只有血,没有人的脚印!”两个人都震了一下,林萧然苦笑道:“是啊……哈,我怎么觉得,我们到这里来了以后都有些智商降低了?好多简单的事情,好像我们都想不到。”凌铠并不理他,出神道:“他受伤了应该立即回去找我们才是,为什么要跑到湖边来?”

我道:“也许……根本不是池昭受伤呢?”

“你的意思是,池昭受到攻击,自卫时刺伤了对方?”

“是,虽然我们不知道攻击他的是动物,还是……还是人。别忘了,像那个黑衣服的女郎,我们之前并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有没有其他人也根本说不定。”

“但是当时我们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再说他要是伤了对方,也应该很快回来找我们,而不是莫名其妙的消失。”

林萧然也道:“他受伤了也不应该跑这么远到这湖边来。何况你们说过,很快就追过来,但是根本没看到他人。”

我们又是一阵默然,什么结论也没营—除了确信池昭的确是遭遇到了某种危险。湖面反射的阳光刺得人眼花,我只觉得头又有些痛起来,伸手使劲在太阳穴按了几下。林萧然道:“没事吧?”我正想摇头,湖边突然刮起一阵风来,呼呼地旋了两转,几乎没把我吹倒。湖水被风刮得一阵摇动,发出哗哗的声响,在湖面上展开奇怪的旋转游走的鳞纹。

凌铠朝天空望了望,皱眉道:“奇怪,哪里来这么的风。”

只一句话时间,森林背后涌出一片乌云,迅速移动过来,阳光在刹那间变得黯淡直至消失。林萧然忧虑地道:“糟了,看样子要变天,山里气候变化很的。”凌铠道:“没办法找下去了。我们先回去和他们汇合。”三个人说着便开始往回跑,眼看着原本明亮的天空得阴暗无比。一阵一阵的风猛烈地从山林里、从湖面上刮过来,带着浓浓的湖水的腥臭和腐烂植物的怪味。

我跑在最后面,林萧然和凌铠尽量地等着我。我们沿着湖边不停地跑,想赶在暴雨来之前和冯希媛他们汇合,找到藏身的地方。神泉井在肆虐呼啸的狂风逐渐掀起高高的浪花,碧绿的湖水在昏暗似乎有些发黑。

又是一阵狂风袭过,我一个趄趔,几乎没扑倒在地。林萧然和凌铠都回身来拉我,林萧然正背对着湖面,就在他们扶起我的那一刻,我抬头看见他背后不远的湖水猛然打起一个巨的浪头,又狠狠地摔回水面,水花满天飞溅,像石头一样打在我们的脸上和身上。然后湖水往后一退,水面上形成一个凹陷,似乎在集聚着更的力量扑得更高。

在那尖啸的风声和水声背后,似乎有什么声音隐隐地随着波涛开始汹涌起来。我一愣,正迟疑间,远远有一声凄厉的呼号响起,在嘈杂的声音里特别的清晰和尖锐。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呼喊声绝望而悲愤,彷佛正用尽全身的力量向声音的倾听者传达着自己的遭遇和痛苦。

我心头一紧,呼吸不禁急促起来。那声音渐渐地了起来,一声接一声,一时间竟分辨不出究竟是那女人一个人在喊,还是很多人都在喊。我紧张地望向林萧然和凌铠,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了,一起回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巨浪翻滚的神泉井。

呼啸的风像某种不断向上窜腾的东西,将我们裹住,将那些声音一点不漏地传进我们的耳朵。惨叫,哭泣,咒骂,呻吟,喘息……那些声音像锯子样挫割着我们的神经,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彷佛地域之门突然被打开,十八层阴司的声音都从那门疯狂地涌出来。

我再也听不下去,陡然发出一声剑

谁?是谁?我彷佛在哪里听到过这样混乱而悲惨的声音。眼前闪过一片红色的光芒,无数的影子在那滚烫的红色里奔跑,哀嚎,狂笑,呐喊。

我见过,听过,这些似乎久已不曾出现印记终于在狂风与浪之被惊醒。我曾经逃避过,面对过,抗争过,可我最后去了哪里?我现在又是在哪里?为什么总是有一些绝不应该被我忘记的东西被藏得这么深,任我如何努力也找不回来?

那声音一阵阵沉重的撞击着我的心。痛。好痛!我捂住心口,眼前烈焰飞腾,巨浪滔天。

“还傻着干什么!快走!”手臂被谁紧紧地拉住,拖着我往后退。这声音穿过层层障碍,将我惊醒。

“离那湖远点!”凌铠喊着,我们跌跌撞撞地跑回湖岸上,沿着林子边缘飞跑。

狂风从背后刮过来,推动着我们向前,几乎连步子都迈不稳。

“糟了,冯希媛他们还在岸边!”凌铠突然道,风把他的声音吹散,彷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抬头望过去,却看不太清楚那边的情形。此时光线已经很暗了,加上狂风不止,湖面上的浪头一浪高过一浪,层层地向他们所处的方向涌过去

“她一个人拖不动江雨寒的。”林萧然边跑边道。我们加快了速度,跑近了些,果然看见冯希媛和江雨寒隐隐约约地在湖边晃动。浪头扑起来,几次都让我们以为他们已经被卷进了水里。

他们靠湖边那么近干什么?先前他们并没有离那么近的。我们正疑惑着,一直跑到看得清楚他们身影的距离,才见两个人推推搡搡地,不知道在拉扯什么,只是离那咆哮的湖水越来越近。

凌铠惊道:“他们在干什么?”林萧然喊:“江雨寒!”两个人拼命地飞跑起来,我跟在后面,根本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只是很快看清楚了,江雨寒是要把冯希媛推到水里去。挣扎,江雨寒被冯希媛一推,踉跄地往水里退了几步,但是左手仍然死死地抓着冯希媛的衣服不放,受伤的右手举起来,使劲朝冯希媛打过去。

湖水越涌越高,眼看已经没到了他们的脚边。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急,又无法帮助冯希媛。车祸造成的伤口又有些隐隐作痛起来,我只觉得自己脚下发软,在狂风像一片落不了地的树叶,身不由己地在空游动。凌铠和林萧然边跑边喊,冯希媛背对着他们,就在距离不到十多米的时候,她突然挣脱了江雨寒的手,我清楚地看见她顺势使劲地一推,江雨寒站立不稳,一下子倒向水,正逢一个浪头涌过来,瞬间便不见了踪影。冯希媛站在一边看着,突然尖叫起来,听到我们的喊声,转身过来,惊恐地看着我们。

“他死了,我把他推到水里去了。他不见了。”冯希媛浑身剧烈地发着抖,几乎连话也说不清楚。凌铠刚跑到那里,似乎犹豫了一下,背包一丢就要朝水里跳,冯希媛却一把将他拖住,使劲地摇头。林萧然也显得有些惊慌,跑到水边,可水里哪里还有江雨寒的踪影。

我走过去,目光越过冯希媛,看着她背后汹涌的湖水,似乎有一些暗黑的看不出形状的影子藏匿在水下,顺着那浪头接近,又迅速潜进水远去。

也就是这时候开始,风了起来,浪头也越来越低,湖面逐渐地归于平静,一切声音也散去,可一时间,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风浪的巨响。林萧然和凌铠在问冯希媛什么,她断断续续地讲着经过,我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这么的风和厚重的乌云,居然没有下雨。云层渐渐飞远,堆积到两个山峰之间,把那一块天空压得黑黑的,似乎比山峰还低。

又死了一个人。我想。

这湖水刚吞噬了人,显得有些得意地浑浊着。我叹了口气,就算他们跳下去,也未必救得上人来,说不定还要搭上一个。转过身去,冯希媛正抽泣着,凌铠安慰地轻轻拍着她的肩,林萧然显得有些茫然,有些哀伤又似乎抑制不住地愤怒着。

我再度叹了口气,看来我刚才看到的,不能说了——

江雨寒落水之前,我落在后面,没有像他们一样正对着冯希媛的背面,所以我看见了他们没有看见的江雨寒的脸。他的表情并非如我想象那样狰狞,相反,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极度的恐惧。

他在害怕。

可他害怕什么呢。

终于,冯希媛奋力一推,将他推向了水里。我看见他临落水前绝望的眼神,和在恐惧扭曲的脸和内心。

那一刹那我也开始恐惧。我们的身边,魔鬼似乎无处不在。

平静,一切都平静了。彷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眼前的三个人模糊起来,让我看不清楚他们的样子。

目光茫然地一转,越过他们,突然发现那堆乱石旁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是那个救了凌铠的女郎!我心下一跳。她站在那里,高傲地盯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脸上依旧带着那种冷冷的、似笑非笑的嘲讽的神情。

“凌铠。”我出神地喊了一声,目光根本不敢移开去,生怕那女郎又突然消失。“你们看,她回来了。”

面前的三个人转身过去,也都吃了一惊,却又都不敢出声。那女郎性子又冷又怪,说不准怎么的又会把她得罪了。可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她见我们发现了她,居然晃荡着手的猎枪,一步三摇地走过来。

“真是精彩。”她走到冯希媛面前,扬眉道。

凌铠和林萧然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我却心一动。冯希媛瑟缩着,低着头并不看她,身上似乎还在颤抖。那女郎哼了一声,看了看冯希媛和凌铠两人,也不再说什么,只抬头望着天空道:“这山里天气变的真快,是吧。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也要心一些。”说罢朝我望来一眼,那一瞬间,我似乎又看到先前曾经出现在她眼里的那种迷惑和疑问。

“你们究竟在山里干什么?看你们一直在神泉井瞎转悠。”她问道。

我道:“找人。我们有一个……不,是两个朋友不见了。”

“哦?在什么地方不见的?”

“一个在山门不远的池塘边上,一个是在这附近。”

林萧然接着道:“池塘边上不在的那个还是孩子,我们为了找他,跟着他的脚印到了这附近,结果又不见了一个。”

“孩子?”她眉头一蹙,似乎在回想什么,有些吃惊的样子。

“你见过他?”冯希媛突然道。那女郎望她一眼,表情舒展开来,轻松地道:“没有,我是在想孩子怎么会朝这山里跑。”凌铠忧心地道:“我们现在一个都没找到,刚才又出了一件意外,真不知道——”

“意外?呵呵。”那女郎打断他,笑起来。

林萧然道:“你笑什么?”

“我高兴,你管得着么。”那女郎白了他一眼,饶有兴趣地转头望向冯希媛:“你觉得好笑吗?”

“一点也不好笑。”凌铠插嘴道,似乎不明白这女郎脾气怎么这么怪。不管怎么样,出了意外的江雨寒始终是他们的同学。可是她刚才救他一命,又不好发作。冯希媛又低下头去,一声不出。我在旁边看着,知道她莫名其妙的话都是针对冯希媛,心里居然也有些解气和高兴。

但是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我忙道:“请问你熟悉这里吗?”

“想让我帮你们找人?”那女郎很直接地道,倒让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想着她会怎么挖苦讽刺我,却听她道:“也好,反正我没事……”

“真的?”林萧然和凌铠都眼睛一亮,我也高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郎的出现,总让我感到一种奇怪的希冀。她一身的黑衣下,却似乎掩藏着黎明来临时的晖光。

冯希媛也抬头,我正站在她身边,感到她似乎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那女郎脸上的线条终于柔和起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叫叶丝雨。”

Ⅱ 第十五章 魔障-追踪

叶丝雨?好一个漂亮的名字。

我歪头看着她。她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不自然,彷佛很久很久都不曾有过这样的表情。这个黑衣女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别这么看着我。”她道,“我不习惯被人这样盯着看。”

“是你吸引人这么看你的。”我道。

叶丝雨耸了耸肩,不再说什么。凌铠将我们四个介绍了一通,她就那么微微的点头,说到我的名字时,见她犀利的眼神里又闪过一些迷惘的色彩,旋即便恢复了正常。凌铠接着又略略地把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和经历给她讲了一遍,她也只是听着,只是听到我们寄居在一个破落的村子里,眉头突然的一皱。一直等凌铠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们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没有用的。”

“为什么?”林萧然追问道。

叶丝雨道:“你们在这里找了两天,不也什么线索也没有吗?”

我道:“刚才凌铠也讲过了,不是没线索,只是断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叶丝雨摇了摇头,朝对岸那边远远的望过去,半晌才道:“不是断了,只是你们看不见。”

“看不见?”我们都吃了一惊。

她冷笑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出现之前,你们不是也不知道我的存在吗?”

我心底渐渐生出一股寒意:“你的意思是——”

“是。”她干脆地道。“这林子里还有别人,除了我,还不止一个。”

凌铠急道:“那你是看到过另外有人?不是说发生火灾以后,这里根本就没人再敢进来吗?”叶丝雨道:“根本没人敢进来?你们不也来了吗?你们为了某种目的,或许,其他的人也怀着某种目的——不同的目的,更或许,是相同的目的。”

“不可能。”林萧然断然道,“除了我们,没有人确定那些学生是在这里失踪的。”

叶丝雨不置可否,只道:“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情。总之,你们现在很危险,每一步都要心。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助你们,但是我会尽我最的努力。”

我由衷地道:“谢谢你。”

她向我投来复杂的目光,突然间显得有些茫然。林萧然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朝哪里去找人?”

“不用找。”叶丝雨的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你们要找的一切都在你们眼前,要想看见,得先拿掉遮住你们眼睛的叶子。”

“你……你刚才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并不是在比喻?”

“你觉得呢。”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就是说,没有人消失,只不过我们看不到找不到他们而已?”

叶丝雨并不肯定,却话锋一转道:“障眼法而已。不过有人的手段很高明,有人就不怎么样。要知道人用来看东西的,可不只是眼睛而已。光是障眼,未必有用。”冯希媛突然一笑道:“对,说得对极了。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是只被障了眼,还是连心也被障了呢?”

叶丝雨眯缝了一下眼睛,望着仍然有些浑浊的湖水冷笑道:“是啊,暗箭当然难防,不过明枪就易躲多了。”林萧然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说话怎么跟打哑谜似的。”

“因为有人笨。”叶丝雨面上一冷,“所以才心眼都看不见东西。你看看,这水里你能看见什么?你能看得见刚才掉下去的那个什么江雨寒么?你知道他怎么掉下去的?”

我拉了一下林萧然,勉强笑道:“刚才风浪太了……”

叶丝雨哼了一声,两眼望天。我道:“对了,你……怎么会一个人进山来呢?”她道:“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习惯了。另外,如果想我帮你们的话,最好多关心你们自己的事,少问东问西的。”语气毫不客气。

林萧然有些不快:“好,不问就是。”冯希媛突然道:“我倒是想知道,你说的障眼法是谁做的,要怎么才可以消除呢。”叶丝雨再度冷笑道:“我也想知道,你告诉我?”凌铠忙拦在两人间道:“你们怎么弄的好像仇人似的。可不可以别这样。”冯希媛正要说什么,叶丝雨已傲然道:“不可以。”

“你——”

“别问我有什么理由之类的蠢问题。我不需要向你们解释。”

我有些愕然。这个叶丝雨,当真脾气怪得可以。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怎么会如此的不近人情呢。凌铠苦笑了一下,也不再和她计较,旁边的林萧然出了一会儿神,突然问道:“那么,江雨寒掉进水里,是不是也只是一种障眼法?或者,我们可以把他找回来或者救回来?”

叶丝雨的神情缓和了些,淡淡地道:“你们现在不用管这个问题。”

“那我们能管什么?”

“管最有可能被找回来的人。”

“谁?”我们齐声问道。

“你们自己。”

什么意思?我们不禁面面相觑——找回我们自己?难道我们曾丢失过自己吗?

叶丝雨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的笑容:“你们不是说,在林子里找不到什么人留下来的脚印和其他痕迹吗?”

“是啊。我们一点也不敢马虎,但是除了之前看到的血迹,就是找不到什么线索。”我道。

“那是你们看不见。跟我来。”

叶丝雨说完,转身就朝来路方向走去。我们紧跟着她走回林子,一直到了那斜坡附近,叶丝雨指着那一带林子道:“那个池昭,就是在这附近失踪的,是不是?”

林萧然道:“你怎么知道?”

叶丝雨摇了摇头,有意无意地朝我们几个晃了一眼,才道:“来,你们都坐下来,闭上眼睛。”

我们虽然觉得有些奇怪,还是准备照做。我心里暗自想着,看来家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叶丝雨,竟然都心存着难得的信任。我们彼此之间猜忌怀疑,反而相信一个怪异的外人,这似乎有些有悖常理,却又让人感觉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呵,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突然听冯希媛尖声道:“你要干什么。”

“我说的‘你们’可没包括您。您请自便。”叶丝雨刻薄地道。

我转头看着冯希媛,只见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跟着我们一起坐下来。闭上眼睛之前,我看见冯希媛紧挨着凌铠,颤抖不已。

此刻阳光已经重新洒进老君山,眼睛闭着,隔着眼皮也能感到一片温润的橘红色。我不知道叶丝雨要干什么,只觉得眼前暗了一些,她似乎走到面前来,伸手在我的眼部一抹,眼皮顿时凉凉的,甚至有些发痛。额头上也是一凉,同时两处太阳穴像针刺似的痛了一下,我差点没叫出声来,然后听叶丝雨道:“别动,我让你们睁开再睁开。”

我只觉得她走了开去,概也依法给他们这么重复了一回。半晌,突然又听冯希媛压抑地尖叫了一声,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我不禁皱了皱眉,也许是叶丝雨下手太重了。终于听她道:“好了。”

我的眼睛依旧有些痛,慢慢地睁开,还不断涌出泪水来。一时间竟然看不清楚眼前的情形。正要抬手擦眼泪,叶丝雨道:“流泪是正常的,别去擦它。”我只得放下手来,使劲地眨眼。隔了一会儿,渐渐看得清楚了。只见凌铠和林萧然也是满脸的泪水,难受地眨着眼睛,两人的额头上都点着一点红色的东西。不消说,我额头上也一定有了。冯希媛歪倒在凌铠肩上,脸色苍白,泪痕满面,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叶丝雨歪头站在一边,显得有些沉默。我站起来,四处望了望,只觉得眼前似乎一下子清灵了许多。一些杂乱的脚印延伸着偏离路,在落叶和杂草上留下无数痕迹。沿着那些痕迹再过去一点,就是我们发现血迹的地方。

“那是——”他们也都站了起来,我们一起喊着,又在震惊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是,那就是你们之前看不到的痕迹。现在你们能看见了。”叶丝雨缓缓道。“走吧。这些东西就是路标,我们得一直跟下去。也许……也许能找到人,但是我不保证。”

“你一直都能看见?”凌铠道。

“当然。我没有被蒙蔽,所以我和你们不一样。”

林萧然吸了口气:“我们……是不是一直在被算计?他们是谁?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不知道。这些谜底只有你们自己能解开。我只能尽力帮助你们而已。”

我心里越来越迷惑,无数纷乱的谜团纠结得越来越,我们要怎么才能解得开?

“走吧。”叶丝雨道,领着我们沿着那显现出来的脚印一路走去。我转头看见冯希媛走在最后,脸色越来越白,紧咬着牙关,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又无法控制。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不断地从她的脸上滴下来,让我有些心惊。

见我注意到她,冯希媛明显颤了一下,迅速地垂下头去。凌铠和林萧然两人飞快地走在前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冯希媛的异常。我也不再望她。

看来,叶丝雨一定对冯希媛做了什么,才让她变成这个样子。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因为她和我一样怀疑是冯希媛谋杀了江雨寒?

额头上仍然凉凉的,我几乎想伸手去摸那一点红色,不知道叶丝雨点的是什么东西。正疑惑着,突然想起,冯希媛的额头上并没有被点上这奇异的红点。

为什么?

我不敢回头去仔细看冯希媛,抬头向前望去,叶丝雨走在最前面,黑色修长的身影穿行在这古老的森林里,如幽魅般飘忽而诡秘。

越来越多脚印被我们发现,这些痕迹和之前发现的血迹一起,在神泉井旁的林子里一直往前延伸。我有些心惊,这个叶丝雨不知道给我们施了什么魔法,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怎么会懂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又莫名其妙地回来帮我们找人,是为什么呢?

但是我顾不得去想这许多了,我只是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希望,只要能找回池昭,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脚印时隐时现,深深浅浅,引着我们不断往前走。冯希媛一直走在最后面,我回头看过她两眼,见她脸色好多了,只是有些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了一阵,凌铠突然停下来道:“奇怪了,他一直很正常地在往前走,为什么一点搏斗的痕迹都没有?”

叶丝雨道:“难道你希望他受到攻击?”

凌铠道:“如果没有,那些血迹又是怎么来的?我们还发现过他随身带的匕首,上面也有血。不是遇到危险,他会把匕首拿出来吗。”

叶丝雨淡淡一笑道:“那也未必就是他的血。”林萧然道:“还有,他如果是这样一直走着,为什么凌铠他们很快跟过来,都没有看见他?”叶丝雨翻了翻白眼道:“笨,非要我说明白?对方有本事让你们看不见脚印之类的痕迹,就没本事让你们看不到人?”

我只觉得有些头晕:“那为什么我们又能看见血迹?”

叶丝雨道:“不知道。我又不是神仙,什么都清楚。”我见她又有些不悦,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突然又叹气道:“算了……我知道你们现在这样子,不是你们的错……是我性子太急了。别介意。”

我有些发愣,望向凌铠萧然,见他们也一头雾水。叶丝雨也不管我们,继续往前走去,我们跟着。走出没多远凌铠突然停下来,蹲下去指着地面道:“是了,你们看。”我们奔过去,见那地方又留着几个脚印。“这个不是池昭的脚印,他穿的不是这种底的鞋子。”他道。我们这才注意到,除了明显是池昭的足迹之外,还有一些浅浅的没什么花纹的鞋印现在那里,有的和池昭的重叠在一起。如果不是那一带林子只有一些泥土,这几个印痕特别清晰,是很难看出来的。

我们瞪了眼睛,吃惊地对望着。我失声道:“真的还有人在。”

林萧然道:“看来,池昭是追这个人去了?”

“不会,如果那个人在躲避他的话,就不会那么有时间来布置让你们看不见痕迹的法术。”叶丝雨突然道。

“法术?”我们一起问。我只觉得一阵眩晕,感觉自己似乎跑错了时空,怎么说里的东西都跑出来了。

“是,或者说是妖术。”她的脸上露出一种轻蔑的神情,“凡是被用到歪门邪道上的异能力,都可以被称之为妖术。”我道:“那你有能力破解对方的妖术,是不是说你也是这方面的高手?”叶丝雨道:“不过是些把戏,简单得很。谈得上什么高手。”凌铠忧心的道:“那池昭是被对方带走了?”

叶丝雨既不否认也不肯定,只是道:“你们想过没有,当时谁先跑过去看,都是一种偶然,如果不是他,那就是其他三个人的任何一个。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沉默了一下。这个问题我们根本就无从分析。所有的谜团一个绕一个地纠缠在一起,我们已经完全乱掉了。林萧然道:“这两天,已经消失了三个人……难道对方是想一个一个的将我们分隔开?”

消失。他竟然将江雨寒的死亡也归结到消失里面去。可是江雨寒是被冯希媛推下水的。我浑身一颤,林萧然是不是也察觉了冯希媛的异常?所以才会认为江雨寒的消失也是“对方”搞的鬼。可是看他的神情,又只是迷惑,似乎并不清楚自己话里暗含的意思。

叶丝雨道:“别耽误了,走吧。在这里讨论什么用都没樱”

我们这才注意到日头已经移到了头顶上,连忙加快了速度,一路沿着先前走过的路在神泉井的身边飞奔。冯希媛始终不说话,简直跟不存在没什么两样。

血迹同样穿出林子,在我们上午到过的湖岸上消失了。只是现在我们能看见两串脚印,到达水边,然后折回来,继续往前方的密林进发。我在水边呆了一呆,耳边不禁又回响起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狂风的怒吼,还有那些笼罩了整个森林的悲惨可怕的呼号。那些声音,究竟是哪里来的,为什么我总觉得听到过,甚至经历过?

“走啊。”有谁拉了拉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叶丝雨。“在想什么。”

“刚才起风的时候,你一定在附近,对吧。”我道。

“是,要不然我怎么会看见江雨寒落水时的场面。”

“那风和浪都很奇怪。”

“哦,是有点。”

“这种湖泊和环境,不应该会有那么的风浪的……”

“呵呵。”叶丝雨淡淡的一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

“我知道你一定知道很多事情,能不能告诉我?我现在……太迷茫了。”

“清醒未必是好事。”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叶丝雨定定地看了我一阵,突然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当然知道。也许,我根本不该回来帮你们,也不应该带你们往前走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也不知道做得是对还是错。”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顿了一顿,望着湖面,有些恍惚地道:“你说的对,这样的湖泊,不应该会出现这么的风浪的……呵呵,他们是别有用意。”

“他们?谁?”

叶丝雨愣了一下:“口误。别多想。”她说着转身就走,凌铠他们已经走到前面很远的地方了。我跟上她,在后面道:“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我知道,冯希媛推江雨寒下水,你是看到了的。为什么不揭穿她?”

“你不也没揭穿她吗?”

我一时语塞,道:“那是有原因的。”

“是啊,所以我现在不告诉你们一些事情,也是有原因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丝雨不再回答我,步地往前赶去。我也无法,只得和她一道追上凌铠他们,沿着神泉井的湖岸,朝着另一边的深山密林进发。

一直过了神泉井好一段路,山势渐渐的开始陡起来。路在林沉默的蜿蜒着,引着我们在山峰间穿行奔走。池昭的足迹不断出现在地面上,这让我们多少感到一些安慰,只要足迹还在延伸,就说明池昭暂时还是安全的。那种浅浅的没有花纹的鞋印也偶尔会出现,又让我们增添一分紧张。

他怎么会一直走这么远?究竟是什么人,能让池昭丢下我们,毫不反抗地跟着他进到原始森林的深处?我越来越迷惑,也越来越着急。这些乱麻般的谜团勒得我心头又乱又痛。

池昭,你千万不能有事。

我默默地在心里祈祷。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我竟然总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带来的。从最开始到现在,一件一件的事,总和我脱不了干系。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什么,最开始那种奇怪的自己不属于自己的感觉,似乎又在慢慢地回来了。或许凌铠和林萧然怀疑得对,连我自己都不再敢相信自己,他们又凭什么相信我呢。

方昳,你是怎么了。我摇头。

方昳,方昳。

方昳,来,快来。

谁在喊。

我一下子从沉思回过神来。自己正机械地跟着他们的脚步走在林子里,无数的树木笔直地站立着,把我们严严实实地和天空隔离,只有一些黄色的斑点漏下来,但是,还是冷。

谁在喊我。

林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樱前面四个人都沉默着,只有叶丝雨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

谁在喊我?

我有些茫然,但那声音却不再响起。四周也没有其他人。

谁的声音?那么苍老,急切和满含期望与痛苦。又似乎掺杂着一股甜美柔软的声线,轻轻地唤。

方昳,方昳。

我抬起头来,禁不住声问:“谁在喊我?”

陡然间发出的声音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回过头看着我,林萧然道:“没人喊你,怎么了。”

我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叶丝雨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去,边走边道:“心点,这林子里面,可是什么东西都有哦。”林萧然走过来道:“走吧,可能是你听错了,我陪你走。”我点点头,家重新又沉默起来。

Ⅱ 第十六章 召唤-选择

越往前走,山势就越发的陡峭,气温也越来越低,湿润的空气贴在皮肤上,一点一点地把寒意渗进骨头里。我们跟着那些痕迹拐过了好几个山峰,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影。直到到了一座巨的山峰前,路不再绕峰而过,而是斜斜地攀向山峰之上。

“这是老君山的主峰了。”叶丝雨仰头望着那深寂的山峰,整个峰体仍然被无数的参天巨木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像一个藏在厚重伪装下的某种未知生物,你看不到它的眼睛,却能感觉到它正贪婪地窥视着你。

如果剥掉它的伪装,我们能看见什么?

叶丝雨一直仰头看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神情既迷惑又哀伤。彷佛这是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地方,我甚至能想象,她每一次来这里,都会用这样的神情看着眼前这景象。可是,她和这里会有什么联系呢?

难道她真的是那些学生的某一个?要不为什么我们仅仅只看过一次照片,却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她有些眼熟?

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凌铠道:“找不到脚印了。附近都没樱”

“怎么会?”我失声道。叶丝雨回过头来,冷笑道:“看来我们的跟踪被发现了。”又道:“没事……他没办法把所有的痕迹都抹掉的。你们一直没吃东西,又走不惯山路。先休息一下吧。我去看看。”她说着走了开去,四处查看着。

“是啊,你们两个女孩子休息一会儿,要不等下会走不动的。”凌铠神情忧郁,又勉强笑道。林萧然仍然不肯停下来,和我们一起胡乱翻了点东西出来吃了,追上叶丝雨一起在林子找。冯希媛一声不出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凌铠也坐下来,把头深深地埋进双手里。我知道,凌铠太过担心池昭,已经有些心力交瘁了。

叶丝雨和林萧然走得有些远,只能看见他们的身影在树木间慢慢地移动。凌铠和冯希媛一直沉默着,林子寂静得有些令人难以忍受,只剩下树叶时不时沙沙地抖动,还有一两声怪异尖锐的鸟剑潮湿的地面升腾着一种闷热似乎又冰凉的气体,将我们团团裹住。

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世界,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正发生着什么,即将又会发生什么呢?我恍惚地想着,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迟钝,像被谁裹了一层膜,阻碍着意识的活跃,怎么挣也挣不掉。

方昳。

方昳。

方昳……

那声音又传来,像诱惑夏娃的那个苹果一样充满甜香的气味,一丝丝地沁到我的思维里。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方昳,快来。

谁?哪里?我眼前开始模糊。我迈开脚步,往那诱人的苹果走去。可是那苹果始终那么远,只留下一丝香味牵着我,穿越密林,穿越乱石或者荆棘。我总是够不着,我越来越急,我开始飞奔。

方昳,方昳。

那苍老的男声和甜美的女声纠结成一条声线,一直从前方若有若无地传来,紧紧缠住我的灵魂。

方昳,快来,来救我。

没人能救我,只有你。快,快!

我的心底开始发烫,有一种烧灼的感觉升腾起来,让我感到疼痛。可我停不下脚步,她在等我呢,那美丽的女子,她在水深火热之,等待着我去拯救。

别急,等我。我来了,只为了你来。我心里喊。

是的,我到这里,只为了你来。

有谁开始笑起来。嗯,你的生不是为了我,但是你的死一定要。知道么?

知道,我当然知道。呵呵。

眼前的道路不见,森林不见,所有的一切都模糊。只又浮起层层的影像,重山叠嶂,险道迂回,一些久远的身影在奔走,在朝着他们未知但早已注定的命运进发,如同此刻的我,注定要为某种纠缠而坠落。

那些身影的谁回过头来,那张脸忽地拉近,占据了我整个视线,满是忧郁、惊惧还有柔弱的坚强。那眼神越过我,投向不知何处的远方。可紧接着那清丽的脸庞恍惚地浮动着,逐渐模糊又清晰,变了一些模样,表情变得迷惘和邪气,斜斜地盯着我,笑。

那脸如此熟悉,却让我想不起是谁。只有左额一颗的红痣,让我恍悟。

是方昳呢。是我。

她回过头去,又化为远远的影绰的身影,和同行的人一起,转过高高的峭壁消失。

为什么呢,我和谁在一起,又是往哪里去?

呵,秦琅,你来只为了我。

呵,方昳,你来只为了我。

你们都一样,秦琅就是方昳,方昳就是秦琅。

声音又传来,声声地唤着,牵我前校

当然,我早知道秦琅就是我呀。我笑,只是我忘记了而已。

不会的,你马上就会都想起了。你应该记住,记住那些痛苦的可怕的经历,所有的一切你都将会想起,只要你来到我的身边。你救我重生,我还你记忆。愿意么?

我当然愿意。我急切起来。没有什么比那些记忆更重要,是吗?我要真相,从最美好的到最可怕的,我都要知道。

好,呵呵……只要你到了我身边,这场交易将会立即实现。

非常公平。我也笑。

我多想立即飞奔到她所在地方去。我要真相,我要做回秦琅。可是这距离始终那么遥远,好像总也走不完。我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我只是跟着那声音不断地前行,走出密林,走过溪涧,走上陡峭的山壁,一直走到半山腰,那路又忽地往下面的山谷深渊折去。

秦琅,快来,我在这里呢。

别急,就快到了。我又急又开心地往山谷飞跑,顾不得危险,顾不得荆棘划过腿的痛楚。我眼前只有越来越接近的真相在泛滥,我不要做寄生虫,我要我自己。

深渊下面似乎泛起一些红色的光芒,在夕阳下显得非常微弱,却又无比顽固地坚持着不熄灭。那种颜色让我的心底再度的翻腾起来,我隐隐地明白自己即将会看到什么,那美丽灿烂的色彩和景象,我有多久没见到过了?而这被暗绿的颜色覆盖的山谷,也似乎慢慢地开始变得妖异而活跃,彷佛是因为我的到来,而从长久的沉睡开心地苏醒。

我很快就下到了一半,经过一片空地,路又转到一面峭壁上,斜斜地向下伸去,再往右倒了一个弯,这样看过去,就好像路突然在半空消失了一样。对面肃立的是青幽幽的山壁,居高临下地冷漠着。

好险,谁找到这样的路,通向森林的绝壁与深渊?

我茫然地想着,迈动几乎已经麻木的双腿,往前走去。无边无际的寂静只有我轻微的脚步声在响,带动一些乱草,哗啦啦。

哗啦啦。对面的山壁似乎传过来一些回声,却只轻轻地响着,而没有来回的激荡。

怎么会呢,回音不应该是这样的。

声音越来越清晰,迅速地接近我所在的地方。我已经站在拐弯处,停下脚步,那声音还在响。乱草的哗动藏着一些有规律的声响。是脚步声。谁?和我一样在这峭壁上奔跑?

等我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一暗,一个高的影子,将我笼罩在突如其来的恐惧与清醒之。一张熟悉的脸庞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俊朗又有些消瘦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粗阔的剑眉和坚毅的嘴角。

怎么可能?

是他!

我的心猛地一博,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耳边传来一声低呼,接着一双温暖的手拦腰将我截住,然后身子似乎腾了起来。

是他。他抱着我,迅速地离开了悬崖绝壁。自己似乎被放在了地上,半个身子依然倚在那宽阔的久违的胸膛。

“醒醒。”他轻声的喊,一手搂着我,一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我慢慢地清醒过来,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在眼前逐渐由模糊变成清晰。心里又疯狂地跳动起来。一些曾经被封存或者隐藏的记忆终于活动起来,一波一波地涌进脑海。

伸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

祁峰,祁峰!我终于找到你了!

眼泪重新将他的脸模糊,我慌乱起来,一把将他抱住喊道:“祁峰!不许走,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再也不可以离开我!”

那胸膛里的那颗心也急速地跳动着,似乎在回应着我的呼喊。我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望着他。是的,他是祁峰,他的脸和身影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从无数的碎片变成清晰的图像,到今天,我终于找到了他活生生的人,拥抱着这久违的躯体和灵魂。

他也定定的看着我,眼神里像是悲哀,像是欣喜,又像是迷惘。

“祁峰?”他喃喃的地念。“祁峰是谁?”

我一惊,直起身来抓着他的双臂道:“是你!你就是祁峰啊!”

他摇头,突然凄凉地一笑:“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你怎么知道。”

“不。”我喊道,“你就是祁峰!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又是谁?”

“我是——”我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却又陡地停下来。是啊,我是谁?我是方昳,还是……还是秦琅?曾经我无比坚定地“知道”自己就是秦琅,包括此刻也是,可每当清醒一些,我就知道自己还是方昳。

为什么呢?我究竟是谁?我迷惘地望着他。他轻摇了一下头,苦笑。“看,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祁峰……”

“我说过我不是祁峰。”他再度道。

一阵失落和痛苦爬上心头。怎么会这样呢,难道做谁,竟要由我自己决定?方昳和秦琅两个灵魂似乎都躲在我的躯体里,一时沉默,一时躁动。我无法驱赶,又不能接受。那些涌动的记忆似乎又停止了。

他说他不是祁峰,所以这些记忆拒绝再向我袒露一切真相?

而我究竟是谁!

“方昳……”

有谁在背后轻声的喊着,声音低沉,一时竟觉得听起来无比的遥远。我恍惚了一阵,突然清醒过来。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甚至曾让我魂牵梦萦。我转过头去,看见一个人站在近处,面容憔悴,深沉的看着我。

我一下子站起来,吃惊到几乎不能说话。

是池昭!

我呆呆地站着,眼泪一瞬间又模糊了视线。池昭,你怎么在这里?我们找你这么久,我这样的担心你,你知道不知道!我心里喊着,待要冲过去,却又生生的收住了脚步。

池昭。祁峰。

现在,这两个本来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同时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是谁?我是方昳,还是秦琅?

回头,祁峰也望着我,眼神依旧伤感而迷惘。池昭却明显的消瘦了,仅仅一天多的时间,他像变了一个人。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沉默地看着我,似乎在等待着我的选择。但是我能选择么?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如何选择?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和回忆塞满了脑袋,让我不得片刻清醒和宁静。这片陡峭山崖之间平坦的空地,四周寂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我站在他们间,彻底陷入迷茫。半晌才道:“你们,你们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祁峰摇头,池昭却道:“你是方昳。”

我心里颤了一下,看着池昭,一滴泪吧嗒一声掉落,打得心头生痛。原来我还是方昳,至少有人能证实我是方昳。祁峰不同,我不能证实他是祁峰,而他也不能证实我就是秦琅。我只是这么一厢情愿地以为他是祁峰,我是秦琅。我苦笑起来,池昭慢慢地抬起手,向我伸过来,眼神里满是怜惜和关注:“你是方昳,不是别人。来。”

一种酸楚和甜蜜的感觉交织着汇集到心里,但是我仍然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我不能确定,我不知道。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去看池昭的眼睛,盯着地面道:“对了……我们一直在找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又是怎么遇到一起的?”

眼角的余光瞥到池昭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垂了下去。我心里揪也似地痛起来,池昭,原谅我。

“那你是怎么跟来这里的?”池昭的语气冷静下来,淡淡地问。彷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心里又是一痛,也许就算我做回方昳,我和池昭也永不可能再像从前了。我道:“我不知道,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我,一直在跟我说话,跟着那个声音,就跑来这里了。”

“男人的声音?”

“不是。是个女人的声音,感觉很柔和。不过……”我努力地回想着。“不过有时候好像也有其他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听起来怪怪的。”

池昭道:“女的?是不是听到那声音,就下意识地跟着走,根本就不会反抗,好像也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是啊。”我正奇怪他怎么这么清楚,心里突然一动,正想说,就听池昭已道:“对了,和我一样。我也是这样才到了这里的。”

“你有没有见到人?”池昭又问。

“没有,就听到声音。”我说完,立即又想到池昭留下的那把带血的刀和沿路的血迹:“难道你遇到人了?我们看到地上有血!”

池昭点头道:“是的,当时我一翻过那个斜坡,就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也看见有个人很快的接近我,我也只是凭着仅剩的意志力抽出刀来,也不知道伤到对方没有,很快就失去意识了。迷迷糊糊地跟着对方一直走。”

我回头望了一眼那绝壁:“你……你走到下面山谷里去了?”

“嗯,幸好遇到他。否则我不知道我会走到哪里去。”

“可你说有人带着你走的。那人呢?”

一直没说话的祁峰——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祁峰,但是现在的情况,我只能这么称呼他——突然开口道:“他跑了。”

我看着他,池昭也以同样的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似乎连池昭也不太清楚这里面的过程。他道:“或许你自己不知道。那人带着你一直走了很远,我一直跟着你们。当时天已经黑了,他才停下来,你们歇了一晚,我以为他一早肯定又要带你继续走,没想到他竟然停留在原地,一直到了下午才动身。”

池昭皱眉道:“为什么?他留在原地干什么?就那么一直呆着?”

祁峰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坐着,一动不动。”“什么奇怪的姿势?”我问,祁峰道:“我也说不清楚,那种姿势好像很熟悉,应该是有一个专门的称呼,但是现在又叫不上名来,不只是姿势,他的穿着也很奇怪。”我道:“那后来呢?”

“我在附近等了好久,还以为他是不是死了。正想把你——”他指了一下池昭:“带走,那人就动了起来。我才知道他没死。后来你们又继续往前走,我跟在后面,一直到发现他是想把你带到下面的山谷里去,急了,怕到了下面更没机会救你,所以才突然出现的。”

池昭的眼睛亮了一亮:“是了,你从后面一出现,他好像吓到了……”

“嗯,我也没想到,他看到我像是看到鬼一样,叫了两声‘完了’,哆嗦了一阵,转身就朝山谷下面跑了。”

“是,所以我清醒了过来,跟着你往回跑。”两人像唱戏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完全当我不存在一样。

“然后遇到她。”祁峰道。“这就是整个过程。”

池昭点了点头:“谢谢你。”我道:“那个‘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人对望了一眼,池昭摇头道:“从头到尾,我的意识都处于模糊状态,根本想不起来。”祁峰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老头。”

“老头?”我们同时失声惊道。

“是,很老了。说实话一开始我都怀疑他是怎么进到这山里来的,但后来才发现他除了外表,怎么看都不像个老头子,精瘦矮,却健步如飞,精神好的很。只是池昭伤了他以后,好像萎靡了不少。要不然,我想他不会带着池昭休息那么久才动身。”

老头,我曾经在哪里接触过关于“老头”的印象?想了一瞬,眼前莫名的又浮现出曾经在卧室里看到过的对面楼顶上那佝偻的身影,还有奇怪的电话里苍老而悲凉的声音。难道三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不可能的,我摇摇头。这么远,怎么会呢。

“老头?”池昭喃喃道,似乎也在苦苦思索着关于老头的印象。但是看他的样子,似乎一时又想不起来。

我心里怦怦直跳,这个话题让我感到有些恐惧,令我下意识地想回避。我看了看祁峰,还是忍不住道:“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究竟是谁。”

他道:“我说过我不知道。你们愿意叫我什么祁峰,就叫吧。”

我苦笑了一下:“那你为什么会在山里?难道你一直都跟着我们?”

祁峰一愣,继而苦笑了一下,低声道:“看来我现在必须说实话了。请原谅,其实你们进山以来,我一直跟着你们。”

我一惊,我们的猜测果然没错,可是我们没想到的是,跟着我们的竟然不是什么怪人怪物或者鬼魂,而是眼前这个俊朗的男人,一个也许就是祁峰——我们要寻找的八个学生的一员的人。

他继续道:“当然,我虽然跟着你们,但是离得比较远,所以你们不容易发现我。而且最开始,我跟的不是你们所有人,而是跟着这位……这位……”他迟疑的看着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我叫方昳。”我道,心底渐渐明朗起来,难怪我进华延时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你是从那个村子一路跟我到华延的?”

祁峰道:“对,真不好意思,也许……吓到你了。”他仍然望着我,眼睛里又掠过一片迷雾般的疑问和恍惚,又道:“在华延的时候,差点被你发现。”我吸了口凉气道:“是,我还以为是什么怪物,总看不到人影。后来我以为是晓晓,现在看来,是晓晓在近处跟着我,你又在远处跟着,这可热闹,螳螂黄雀都齐了。”

“晓晓?”祁峰脸上一沉。

我愕然道:“就是那个男孩啊,当时他应该在你的前面跟着我。”

祁峰道:“我没看到什么男孩。”我愣了一下,马上道:“不可能,他跟着我进了废墟的。”祁峰还是摇头,却不再说话。这让我感到疑惑,然而另外的疑惑又立即浮上心头:“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祁峰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表情有些奇怪,还是不肯说。我叹了口气,忽地又想起两次救我的神秘人来,问道:“你说你一直跟着我,前天晚上扔火把给我的,昨天晚上躲在石头背后偷听的,是不是你?今天早上在湖边救我的,是不是也是你?”

“救?”池昭失声道,“你遇到什么危——”话刚说了一半,他突然又吞了回去,表情也迅速由焦急变成冷漠,别过头去不再说话。他分明是如此关心我,却宁愿忍着也不愿意再表露了。我刚才带给他的伤害,不知道多久才能弥合。我心里一阵难受,低声道:“没什么,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池昭却理也不理,彷佛没听到。

祁峰道:“那火把的确是我扔给你的,当时情况紧急,我又不敢突然跑出来,怕吓到你了。昨晚上……好吧我承认,是我。但是你说的今天早上,我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从昨晚发现他被带走,就一直跟着他们到这里,没有离开过。”

一阵寒意袭来,让我不禁缩了缩身子。救我的那个人又是谁?

看来,这林子里还有人,而并非我们曾经想象的只有我们七个。叶丝雨、“祁峰”、救我的影子、带走池昭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他们一直在我们周围,我们却毫不知情。还有多少是我们不知道的、没发现的?天啊,这古老可怖的森林里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

Ⅱ 第十七章 纠缠-困境

三个人似乎各有心事,都默不作声。我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突然发现祁峰怔怔地看着我,脸上又是那种迷惘的神情。池昭仍然别着脸,望着远处发呆。

寂静,似乎有一些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来,越来越近。我猛然惊醒,慌道:“糟了,是不是那个人回来了?”他们也听到了脚步声,池昭侧耳听了一回道:“不是,是那边过来的。”他伸手朝斜上方一指,正是我们的来路。

我们只愣了半秒,立即反应过来,那边传过来的隐约的说话声,更证实了我们的猜测。

“快,天快黑了……找到方昳……”

“是萧然!”我跳起来,正想声喊,池昭一把将我按住,朝绝壁方向丢了一个眼色,我悟过来,忍住了声回应的冲动。说话声很快就接近了,只见斜上方的密林出现几个身影,晃动着,迅速地往下面降来。我挥动着手臂,声地叫道:“我在这里!池昭也在!快来!”

走在前面的凌铠最先发现我,一路冲下来,还没近前就看到了我身后的池昭,瞪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接着猛地向池昭冲过去,使劲在池昭肩上捶了一拳:“你子哪里死去了!让我们好找!”池昭吃了一痛,微笑着在他肩上一拍,脸上满是歉意。林萧然也冲下来,和池昭抱做一团。

“声点!声点!”池昭连忙地阻止两个激动的家伙喊剑叶丝雨最后跑下来,累得气喘吁吁。

我站在边上,成了被忽略的对象,心里涌上一阵失落。他们关心的都是池昭,没有人关心我。也许我一直都是被遗忘的,被上帝,被所有人,包括我的父母。想到父母我突然有些伤心起来,我出来这么多天,离开平南县以后手机就没信号了,再也没有和外界联络过。他们有没有找过我?担心过我?我发现自己竟然思念起父母和温暖的家来。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执意来追寻什么所谓的真相,现在走到这一步,或许我永远也回不去了。天意,难道真有天意吗?

我咬了咬嘴唇,池昭他们三人还在堆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一转眼,见叶丝雨睁眼睛瞪着一旁的祁峰,脸色煞白。祁峰也愣愣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两人才突然齐声道:“是你——”

接着又一起道:“你是谁!”

两人的脸上都是一片迷惑。特别是祁峰,自从看到他以来,他的表情似乎就没脱离过这种既疑惑又迷茫的状态。叶丝雨也一样,这种表情,我从她脸上看到过很多次了。以前是看着我的时候,现在是看着祁峰。

而祁峰也一样,他看我,看叶丝雨,都是这种表情。

我的心里猛然一动,这说明了什么?难道我们三个之间,会有什么关联?

叶丝雨很快发现了我正注视着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变,重新又冷下来。祁峰追问到:“我们认识?”叶丝雨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却问我道:“他是谁?”我正要回答,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是谁?我能说他是祁峰吗?那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最终我还是摇头道:“是他救了池昭,但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他自己……也不知道。”接着概的讲了一下经过,叶丝雨静静的听着,不时点头,眼睛却一直望着祁峰,有时又会显现出那种奇怪的迷惑的表情。祁峰则不再管我们,径直走到池昭三人身边道:“行了,现在不是你们高兴的时候,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概是池昭已经告诉了他们经过,所以凌铠和林萧然立即反应过来,诚挚地对祁峰道:“谢谢你。”两人与祁峰一照面,祁峰又是一愣,回头扫了我和叶丝雨一眼,面上满是疑问和惊奇。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道,“你们三个,为什么我都觉得好像认识。”

三个?除了我、叶丝雨,还有谁?凌铠?池昭?还是林萧然?脑海电光火石地一闪,我蓦地回想起初见林萧然的时候,也曾有过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那张脸,和记忆谁的脸有着惊人的相似。

难道是林萧然?

祁峰看了看我和叶丝雨,回头,目光直投向林萧然。叶丝雨歪着头仔细看了林萧然一会儿,身上也是突然一震。

果然是他!

我心里又是一阵狂跳。林萧然终于也拉扯进来,我们四个人之间,究竟纠缠着什么样的故事?

“怎么了?”池昭问道。他并不清楚事情的过程,自然不理解为什么我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紧接着我又有些泄气,不止他和凌铠,连林萧然也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为什么林萧然对此一点也没有反应?我、叶丝雨和祁峰,相互间都有着奇怪的感应的,他没有,又说明了什么?

“算了。”祁峰突然道。“先离开这里要紧。”

我们方才回过神来,转身开始往回走。道路陡峭艰险,往下跑也许不觉得,往上爬却困难了许多,加上连日来的奔波惊吓,连东西都没吃饱过,个个都疲惫不堪,尤其是池昭,明显的有些体力不支。看来他离开我们的这一天里,那老头根本没给他吃过什么东西。

朝上爬了好久,我们仍然没有到达相对安全一点的山腰处,却消耗了不少的体力。我们越是焦急,彷佛就离山腰越是遥远。霞光早就褪去了,黑暗正从头顶上一点点地压下来,如果天黑之前我们不能离开这面通向深谷的陡峭的斜坡,就不能再冒着危险摸黑前进了,黑暗我们随时都有失足摔下山谷的可能。我一边想着,一边觉得绝望正随着那黑暗一点点地吞噬掉我的意志。我掉在最后,只有叶丝雨和祁峰不断回头注意我,不时地拉我一把。

这让我更觉得绝望。池昭已经不再关心我了,或许已经彻底将我排斥在他的生命之外。呵呵,也许我从来就没有参与到他的生命里呢。我茫然地想着,机械地迈着步子跟着。

一直爬到一处较平坦的空地处,我们才终于停下来。林萧然长出了一口气,一下子坐到地上道:“总算回到山腰了。这山路简直是鬼开辟出来,这么难走。”家都到了空地上,我最后一个爬上去,光线已经很暗了,只隐约能看到周围的情形。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子半转了一下,却隐约觉得左方似乎有什么景象,黑洞洞地张着嘴,等待着我的目光。

我转头,只见一条路经过空地,延伸到旁边的绝壁上,斜斜地向下伸去,再往右倒了一个弯,对面肃立的是黑沉沉的山崖,依旧居高临下地冷漠着。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瞬时将我笼罩。

我们一直朝上爬了这么久,竟然又回到了先前那绝壁旁的空地上。

不知谁在这时候着亮了手电,手电的光芒已经非常微弱,我一把抢过来,朝那边一晃,心里彻底凉了。是的,没错,就是这个地方。我们又回来了。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我绝望地呻吟了一声:“还是这里,我们走不掉了。”

池昭拣起了手电,重新朝那边照过去,几个人同时发出惊恐的低呼声,只听林萧然道:“不可能,怎么会又是这样!”

“声点!”黑暗传来叶丝雨压抑着的喝声,看到她苗条的身影一晃,夺过池昭手的手电,一下子关掉。仅有的一点光亮消失了。

“不要随便弄出光亮来,还害怕对方找不到你们是不是。”她哼了一声,又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既然走不出去,就在这里等着吧。不管怎么样,这里还有对方害怕的人在,不见得我们就一定处于下风。休息一下,别等到了关键时刻,你们一个个站都站不起来。”

不知谁苦笑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凌铠道:“算了,这些怪事,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就等着吧。”接着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传来,又是凌铠的声音:“这里还有一点吃的,家都吃点,填填肚子。”家都摸索着各自接了一点,凌铠又将多出来的一起给了池昭。各人闷着头吃着,一声不出。叶丝雨站在一边,既不拿东西吃,也不说话。祁峰远远地站在一颗树下,也沉默着。

我更是食不下咽,不知道嘴里是个什么味,一阵又一阵揪心地难受。啃了半晌,突然发现这里似乎应该还有一个人在。

“冯希媛呢?”我问,回想起他们出现的时候只有三个人,而冯希媛是应该和他们在一起的。

“别提她。”凌铠压低了声音道。

“怎么了?”我愕然,难道我离开以后,他们又遇到了什么事?

凌铠道:“没什么,别问了。”林萧然却打断他道:“不问就完了?你可别忘了她想对你干什么!”池昭皱眉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林萧然道:“当时我和叶丝雨一起在林子里找你留下的痕迹,离得远了一点。等我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才看见凌铠跟了邪一样,已经被冯希媛带着往回走了好远。要是迟一点,说不定就追不回来了,等我们追上去,冯希媛不知道怎么的就没了踪影。把这个家伙摇醒,他只是说觉得头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说,不是冯希媛搞的鬼会是什么?她竟然想趁我们不在把凌铠带走。回过头来我们才发现方昳那时候也不见了,才跟着足迹一路追过来。唉,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个冯希媛也有问题呢。”

他刚说完,边上就传来叶丝雨的一声冷笑。池昭沉默了一下,道:“奇怪……为什么每个人的离开,都有一个‘引路人’?方昳是被一个女的带走,凌铠是冯希媛,不过没有成功,而我则是一个老头……为什么?”

“老头?”林萧然和凌铠同时失声道。池昭一愣,急速地将祁峰看到的那老头形容了一番,又道:“我总觉得这老头很熟悉,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林萧然不等他说完已然低声惊呼起来:“我的天,不会是我在学校遇到的那个老头吧?”

“为什么不可能。”凌铠恍然,继而沉声道:“不是他告诉你他的老家华延镇的故事吗?不是这条线索,我们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

“是。对了,他当时莫名其妙地老找我说话,我还奇怪。我说怎么会这么巧,我们要找什么,关键时刻总有线索送上门来。池昭,你形容的那个老头,简直就和我在学校遇到的那个一模一样,我以前也把他形容给你们听过的!”池昭道:“是,难怪我听祁峰说的时候,会有一种认识这老头的感觉。”

“祁峰?”凌铠和林萧然又是一震,连一旁的叶丝雨也低呼出声。

自从他们找到我们以后,这是第一次对他们提到“祁峰”这个我们暂且称呼那救了池昭的男子的名字。

“祁峰。”凌铠又念了一遍,声音突然了起来:“这不是——”

“不。”池昭打断他道:“这不过是方昳对他的称呼,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方昳认为他就是祁峰。”

“不——”林萧然也打断他,声音有些颤抖:“不一定,或许——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些档案上的照片?他真的有点像上面的一个人。为什么他就不能是祁峰?可惜档案不在了,否则……”

祁峰奇道:“档案?什么档案?”

“学生档案,上面有一个人,和你长得非常像。但是我们现在不能确定,因为当时只看了一会儿,而且又是复印件,不是很清楚。”林萧然道,又叹了口气。

凌铠道:“先不管这个。不能确定,就不要浪费时间。我倒是觉得,事情在快要水落石出了。这里面还有很多线索我们得整理一下。”

池昭沉吟道:“不错。如果梳理一下,我们可以得出一些推论。首先要假设带走我的那人就是萧然在学校遇到的那个老头。那么我们就可以知道,他是故意透露信息给萧然,利用我们的好奇心,将我们引进老君山。至于他有什么目的,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他一定知道关于老君山的很多秘密,甚至包括那些学生在老君山失踪的事情。”

“那就是了,说不定从头到尾都是这个老头在捣鬼。”林萧然道,又喊凌铠:“这样看来,上次你留的指路的箭头,多半也是他改掉的了。”

“不对……”凌铠道,“你不是说过,先前箭头乱标,但是后来又找到了正确的箭头了吗?只是粗细和我留的不一样,这又是为什么?”林萧然道:“是啊,我也想不明白,难道还有什么人在捣鬼?”

“不管有多少人在,他们好像都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来。”池昭道,黑暗我能看到他眼睛里微弱的光芒向我投过来:“方昳,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讨论过的吗?似乎总有一种力量,在推动着我们不断向前走,无法拒绝,不能后退。”

“但是……一个老头,怎么会有那么的力量?他凭什么做到的?”我道。“还有我们进山以来,遇到这么奇奇怪怪不可思议的事情,难道都是他?”

“当然不是。”叶丝雨冷冷的声音传来。“哼,你们可别忘了,冯希媛,还有那个什么冯晓晓。”

凌铠道:“他们又怎么了?冯希媛只是想把我带走而已,他们没做过什么事情啊。”

我道:“没对你做过,未必就没对别人做过。冯晓晓后来跟我在一起,我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话一出口,想起冯晓晓可怕的样子,心里又是一寒。“而且冯希媛已经杀了一个人了。你们看见了,却没有看到真相。”

“你什么意思?”凌铠厉声道。

“江雨寒。她杀了江雨寒。”我冷冷道。池昭啊了一声,此时才知道江雨寒的死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都没有告诉我?”

我不理他,凌铠道:“那是江雨寒想把她推下水。”

“是吗?他落水之前一脸的恐惧,他在害怕冯希媛,你们看到了吗?他受了伤,双脚也被你捆住了,怎么拖得动冯希媛,她自己又不是没长脚不会跑。你们以为江雨寒先前想杀凌铠,就一定是坏人了是不?就没长脑子想想?别以为是我乱猜测,当时叶丝雨也看到了。你们不是奇怪叶丝雨为什么要那么刻薄地对待冯希媛吗?这就是原因!”我一连串地说道,只觉得无比的痛快,又有些想哭。我终于可以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而不用担心被怀疑是想挑拨离间。凌铠不再作声,池昭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沉默下来,林萧然痛苦地发出一声呻吟。

“行了。”叶丝雨道:“别讨论这个了。有些事情,你们在这里讨论是讨论不出结果的。等着瞧吧,该你们知道的,或许很快就能知道了。”黑暗看见她仰起头来,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一些闪烁的星子亮起来,洒下些许的辉光。眼睛适应了黑暗,总算慢慢的又可以看清周围的事物。

祁峰背着我们站在较远处的林子边上,一直没有出声。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渐渐生出一些异样的情绪。

黑暗,这影像如此的熟悉。我以为他就是祁峰,可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者,是他不肯承认?

我走到他的身边,还没出声,他动了一动,已看见了我。

“有事吗?”

“没什么……”我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你一个人站这么远,过来看看你也不行吗?”

他的眼神有些闪烁和游离:“你为什么这么关注我?”

“你不也一样吗?”我下定了决心,问道。

“我……没樱”

“可你一直跟着我,从那个破旧的村落到华延,一直到这里。这是你自己说的。”

“……”

“为什么?请你告诉我。”

“没什么。”

“你撒谎。”

我转到他面前,直视着他道:“你觉得我是你很熟悉的一个人,对不对?你想知道你自己是谁,想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祁峰呻吟了一声道:“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知道!”我咄咄逼人地迫前一步,“你知道,你就是不敢面对。你就是祁峰,只是你不肯承认!”

“不!”他往后一退,有些惊慌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不知道你是谁。是,我是觉得你很熟悉,我觉得你应该是我认识很久很久的一个人,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你,我就是想,我觉得我不能再失去你的踪迹,我不能再跟丢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又在我面前消失……但是你又不属于我,我不能让你发现我的存在……”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表情越来越痛苦,接着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使劲地捶打起来。

我怔怔地看着,不知道伸手去阻止,心头一片混乱。

我以为他是祁峰,是我曾经的恋人,那么他的话是不是说明了我真的就是秦琅,是他——祁峰的爱人?

我的逼问有了结果,却反而让我陷入更深的谜潭。

究竟是,或者不是?谁能回答我!

他们早已闻声跑了过来,池昭望着我道:“你在问他什么,怎么弄成这样?”我看了看池昭,不发一语。视线越过他的肩侧,看见叶丝雨站在后面,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那是一种和我有几分相似的眼神,又有期盼,又有迷惑。

或许下一步,我该问叶丝雨了。

此刻,她一身的黑衣已然融入到黑暗去,眼前彷佛只剩下了她的脸,在半空花儿般地呈现,如此美丽、忧伤而又茫然。

池昭他们已经将祁峰扶了回去,只有我和叶丝雨依然站在这里,静静地对望着,许多许多的话,这一刻竟然无法说出来,或许,根本不需要说?

是谁说过,直接的思想间的交流才是交流的最高境界,我们之间可能做到么?

我茫然地想,突然间又觉得叶丝雨的脸柔和起来,有一层极浅的红色光晕从她美丽的脸庞上泛开,我痴痴地看着,这熟悉而陌生的景象,让我感到莫名的心酸。

光晕越来越明显,渐渐笼罩了叶丝雨的全身,我微笑着,正想说什么,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我的幻觉。抬头一看,夜空已经泛起一层薄薄的红光。

Ⅱ 第十八章 山谷-轮回

我怔了怔,浑身不禁一颤。下午来到这绝壁的时候,山谷里就曾经泛过这样的红光!

“不好!”我低声叫起来,一路冲向绝壁处,只见那拐弯过去的方向,谷底果然射出弱弱的红色光芒,照在对面的山壁上,又反射过来,而且慢慢地变得明显。红绿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加上黑暗的渲染,显得无比诡异。

池昭和祁峰他们也已然发现了,家一起奔过来,惊奇地看着那红光。

“那是什么?”林萧然道,“这么微弱的光,怎么会照的这么远?”

我心里一阵狂跳:“你们记不记得,冯晓晓说过,他看到华延和老君山方向出现过很多次红光?”

“难道就是这样的红光?”凌铠低声道。

“应该是,下午我自己跑到这附近的时候,就看到过这红光,但是当时也只有很微弱的光芒,还没等我跑到这里,就已经看不见了。”我道。

池昭道:“是,我们也都看见了。只是祁峰救下我的时候,我们只顾着往回跑,没注意什么时候消失的。”我想了想道:“应该就是那老头丢下你们跑掉的时候。”

“现在怎么办?”林萧然忧心地道,“这红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我总有些不祥的预福”

叶丝雨冷笑道:“能怎么办?我们被困住了,走不出这里去。”

凌铠道:“你不是会一些法术吗?解不开这个鬼打墙?”叶丝雨摇头道:“不是解不开,是我不能解。”

“为什么?”我奇道。叶丝雨淡淡一笑:“有些事情,逃避是解决不了的。你们的宿命之结要你们自己去解开。就像我的宿命之结要我自己解开一样。”她说着,眼神变得有些黯淡。

“可你帮助我们看到那些被遮蔽的痕迹,带我们来到这里,还找到了池昭啊。”

“是,我可以帮你们,但是我只能帮你们前进,而不能帮你们后退。我当然可以随时走出去,但是我不想离开,就这么简单。”

我为之语塞。也不知该说什么。几个人都退回空地上坐下,又沉默起来。我仍然站在那绝壁处,看着那红色的光芒慢慢变得强烈起来,但其间似乎又多了一些刺目的白色,把天空的群星也映得失了颜色。

对面的山壁映着那红光,越来越亮,像映着一团火一样清晰。我倚在石壁上,看着那团光亮发呆。心里突然有些发热起来,一种狂躁的情绪从心底窜起,烧得我极度的难受和不安。

那颜色越来越重,一层层地扑到对面的山壁上,又朝我们扑过来。

那是什么?我紧紧地抓着胸口,那里猛地又痛起来,一阵眩晕袭过,眼前顿时浮起满天熊熊的焰火飞光,将我裹住。

这几天来已经消失了的幻觉,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又重新出现?

我还来不及感到疼痛,手臂上一紧,被谁抓住了。头脑也立时清醒了些,那些火焰褪去,转头只见叶丝雨站在我身边,明亮的眼睛盯着我,澄澈无比。我似乎立时就知道了她眼神里的意思,心里浮起一阵温暖和激动。

“走。”

我微笑,点头。是时候了。宿命之结,必须要我们自己去解开,不是么?

就在我们准备起身的时候,叶丝雨身边卷过一个高的身影,一缕熟悉的气息拂过,走到了我们的前面。

那影子回过头来,三个人会心地一笑,一起迈步朝那绝壁上的路走去。我们响应宿命之结的召唤,从前是,现在也是。曾经我们遗失过,所以分离,那么这一次历史将绝不会再重现。

叶丝雨。方昳。祁峰。

呵,是么?这名字是否真实和确切,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名字所代表的躯体,终于又可以重新相聚在一起。

祁峰拉着我的手,我拉着叶丝雨的手,三个人沿着那路转过绝壁,一直向下,向那红光炽烈之处而去,奔赴宿命之结的约会。

四年前赴过,如今再一次相约。呵呵。

山谷下的红光越来越强烈,直冲向天空,妖冶而急迫。有谁的声音顺着那红光爬上来,伏在我耳边轻声地笑。

快来,快来。这一次你总算来了。

又叹气,埋怨。哎,你怎么就老喜欢和别人凑一堆呢,如果是你一个人来,多好。

啊,对不起,我错了……

我在心里回答着,开始迷茫,进而恍惚。手被谁重重地捏了一下,转头,是祁峰关切的脸。叶丝雨的声音如同梵音佛语一般响起来:“别听那声音,只管看脚下的路。”

我心里一凛,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进入了那种幻觉之,立时清醒过来,紧紧拉着他们两人的手,一路往山谷下飞奔。

这是一条极度崎岖的山道,其实也不应该称之为山道,除了隐约能看到的有人踩过的痕迹,根本没有路的存在,我们只能凭着感觉顺着那些倒伏着的乱草往下走。山下厨的红白光芒越发耀眼刺目,让我们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情形。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这深渊,似乎无底一般通红而又黝黑。

这是一场赌博。

我隐约地想。赌赢了是光明,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一些连贯的影像突然的从红光凸现出来,一直射入我的脑海。那些曾经无数次穿越我记忆的碎片,那些一涌动便又停止的往事的洪流,终于连接在一起,如江河入海般翻涌奔腾,汇入我的内心,然后将封印之门毫不留情地冲开。

我被这样的撞击推得向前跌去,挣扎松开了拉着祁峰和叶丝雨的手。脚下没有可供我站稳的地方,一脚踩空,我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一种难受的下坠感将整个心吊起来,然后直往山谷下面滚去。

“祁峰!”我惊叫起来。身后也传来两声惊呼,他们叫着我的名字,但我还没来得及听清,那声音一下子便远去了。

我努力想伸手抓住什么来止住滚落的势头,但是毫无用处,触手处尽是锋利的岩石和荆棘乱草,就算抓住了也迅速地断裂或者滑落。从身体各处不断传来的痛楚一下又一下地割裂着我的神经,我不知道这山谷有多深,如果我们还没有下到接近谷底的地方,我这么掉下去一定会摔死的。

我绝望地呻吟起来。正在这时,又一块突出的山石在我腿上挂了一下,我还来不及尖叫,身子重重地一摔,只听啪嗒几下断裂声传来,伴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在全身扩散开。

骨头摔断了。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恶臭传来,将我包围。我忍着痛,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却又没察觉出是哪处骨头被摔断了,然后想起自己正躺在实地上。这么快就到底了?红光在这谷底已经亮得更加发白,几乎如同白昼一般明亮。惊恐之余,我暗自庆幸了一下,勉强动了动手,发觉没什么碍,便慢慢地翻身想坐起来。

“你终于来了。”

一个动听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欣喜而狂热。

我撑住地面的手猛的一颤,掌下又是啪嗒的一声,低头一看,身下尽是森森的白骨,在红光之下泛着幽幽的荧光,难怪刚才会闻到腐臭味。我尖叫一声,顾不得浑身剧痛,一下子站了起来。

原来刚才的断裂声是来自这些骨头,而并非我的身体。我只想了一瞬,突然打了个寒噤。

谁在说话!

我抬起头,却一下子又抬手遮住眼。一个明亮血红的物体漂浮在半空,耀眼的光线让我睁不开眼睛,更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让我好等。”

那女声又响起来。我退开几步,努力想看清对面的情形。那悬浮在空的红色物体突然闪了一闪,白色尽褪。那白光的突然消失,使我一时无法适应,眼前顿时变得一片花花绿绿。片刻才重新清晰起来,只见一种通透纯正的红光从那物体上透出来,一如既往的强烈,却毫不刺眼。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满天的红光,竟然是这样一个的物体所发出来的?

随着那红色越来越浓,在那悬浮物体的斜后方,隐隐现出一个半透明的影子来,也漂浮在空,形容昳丽,一身月牙白的旗袍,将她的身形衬托得修长而玲珑。

我失声道:“你是谁!”

她却不回答,只望着我笑,又朝那发出红光的物体一指。

“看着它,想起来,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你就能知道我是谁了。你为我而来,只为我而来……”她的声音渐渐地低沉,我的头开始有些发昏,眼皮也沉重起来。刚才因为摔下山谷而断回归的那些记忆,突然又重新开始注入脑海。疯狂闪过的重重影像一瞬间挤进来,让我感到一种饱胀般的恶心和头痛欲裂。

“停止!停!别进来了!”我抱住头喊起来,又一阵干呕,却吐不出东西。

“呵呵,不想要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现在我给你,为什么又不要。”那女子的脸在红光的照射下如同一块血红透明的碧玉,美丽却阴森,嘴角微微一斜,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头痛迅速覆盖了浑身的伤痕带来的痛楚。我被那些急速涌进脑海的记忆挤压得喘不过气来。面前那悬在空的红色物体陡地又是一闪,光线覆在皮肤上,竟生出一种灼热福

是啊,我不是一直想要吗,为什么现在会害怕?我慌乱地想,伸手去挡那红光,那颜色却透过手掌,彷佛融化了肌肤,眼前只剩下森森的骨节,甚至连骨节也不剩下……什么时候,我见过这样的景象?有过这样的经历?

洪流还在猛烈地涌进脑海,直到终于汇成完整的记忆。

红光似乎收敛了一些,手掌终于又从骨节变得有血有肉,我放下手来,隔着红光,看见那绝美的脸上绽开满意而优雅的笑容。这笑容透过红光向我逼来。耳边终于又回响起四年前那些厉鬼的呼号,游走在死镇的冤魂,无数飘飞而起的红灯笼扑向一堆堆垒起的柴禾,火焰冲天而起,在烈火化为咒语的道符封闭了任何可以逃脱的道路。所有的活物或者死魂,都被那熊熊烈焰所埋葬,并彻底的毁灭。

所以,秦君怀,这个积年的厉鬼,你不应该还存在的,为什么?

或许精神的力量原来真的可以恒久不灭,哪怕今生来世,轮回千年。

爱可以。恨也同样。

我看着眼前这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心泛起无边无际的悲哀与恐惧。

而她的笑容依然优雅从容:“想起来了?”

“是。”我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那你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了?”

“我知道。”

“很好,那我们就开始吧。”她又是一笑,迈前一步,身姿摇曳,半透明的身躯和脸庞似乎比先前更清晰了一些,变得丰满而实在了起来。我看着她走到那悬空的发光体前,心里一阵酸楚。

玉坠,从头到尾,成也是你,败也是你。

我也踏前一步,对着秦君怀巧笑嫣然:“你错了。这一次没有开始。”

她正满心欢喜地看着那玉坠,闻言一惊,抬头道:“什么?”

“我说没有开始。只有结束。”

秦君怀蹙眉道:“怎么回事。”见我一直微笑着紧盯着她,面上逐渐浮起一丝惊慌,又转身对身后黑暗的乱林里喊道:“怎么回事?她好像不受控制。”

“你错了。你们很聪明,我的确受你们的控制。”我道,“只是你们不够聪明,只做对了一半。”

秦君怀飘忽的身影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林传来一阵响动,走出一个人来。银须白发,一身破旧的道袍挂在身上,如同一株已经干枯了的老树。他慢慢走到秦君怀的身边,却一直盯着我,目光如炬。

我眯起眼睛对那老头道:“你又是谁?”

那老头看着我,沟壑纵横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们见过,不记得了?”

老头?我在哪里见过呢?林萧然不是说过老头么?带走池昭的不也是一个老头?所有的形象突然集在一起,汇集成眼前这老道士的形象。

我正想发问,胸口突然一痛,他的目光像剑一样刺进心窝,似乎将我刺清醒了一些,又似乎更加的迷朦起来。只听他道:“来,到玉坠近前来。”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每走一步,脚下便发出一阵碎骨的声音。玉坠依然通体血红,光芒四射,正缓缓转动着,太极图案清晰可见。随着我的走近,玉坠的色泽似乎变得更加鲜艳,光芒也更加的强烈,我伸出手去,将玉坠紧紧抓在手,贴向胸口。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刹那,我看见秦君怀正缓缓向我走来。

烫。手像握着一团火,炽热无比。可我却无法丢开玉坠,甚至根本没有这样的意识,我只觉得要把这玉坠和自己融为一体,有一蛀泄般的涌动从全身迅速汇集到胸口,源源不断地注入它血红的身躯,使那从指缝间通透出来的颜色显得更加盈润和饱满起来。

“好,就快好了。”迷糊听见那老头欣喜的声音,充满希望和憧憬。但是我已经无法思考了,头脑浑浊,意识朦胧,我只觉得自己就要彻底进入到那玉坠去,包括身体和灵魂。

有谁的呼喊似乎遥远地传来,穿过层层隔阻一直深入到我的内心。

我猛地一颤,还没来得及回应,只听见砰的一声,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响起。睁开眼睛一看,那老头扑倒在地,正痛苦地扭动呻吟着,秦君怀站在我面前,手在胸前叠成一个奇怪的姿势,双目紧闭,面容安详,整个人已经完全变成了实体,似乎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的林子里闪出两个人来,直奔向我。

“琅琅——”

“姐——”

我摇晃着朝他们走了两步,一时间却感到天旋地转,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手一松,紧握的玉坠立即掉到了地上。

“琅琅!”祁峰冲过来,一把将我抱住,叶丝雨的脸也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不,不是什么叶丝雨,那是絮儿,我最亲爱的妹子。

我虚弱地笑了一笑道:“没事。”“还说没事!”絮儿的眼睛在红光照耀下显得晶莹闪亮:“一身都是伤。”这张曾经美丽却稚气的脸,在经历了四年的风雨之后变得高傲而冷峻,却终于回归了她原本的自己。抬头,是祁峰已经染上了沧桑的容颜。

都回来了,呵。

“走,快离开这里。”祁峰道,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上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哈哈,真、真好……”不远处传来那老头嘶哑的声音,他躺在地上,捂着腰部,艰难地喘着气,豆的汗滴不断从他脸上滚落。“你们、都、都到了。还、还有几个呢?怎么没来?”

絮儿站起来,手的猎枪朝他一指,厉声道:“没来的我带到,你说差几枪?我给你补齐!”

“呵、呵呵……补不齐了。我欠的人命太、太多,一条命不够补。”那老头仍然在笑,剧烈的痛楚使他满是沧桑的脸扭曲起来,他转头看着秦君怀,眼神里充满悲伤和眷恋:“只要她能脱离苦海,我就算下十八、十八层地狱我也愿意。”秦君怀仍然凝立在一旁,闭着眼睛,她的身体此刻又渐渐在开始缥缈起来,变淡,隐去。

祁峰扶着我站起来,我这才看见,那老道士的腰部了一枪,血不断地从他的手指缝里渗出来,浸透了青布道袍和身下的白骨。“快救人啊!”我惊呼道,一步跨出去,却差点跌到地上。絮儿道:“救?姐你别忘了他害得我们有多惨!这一枪还不够报任何一个人的仇。我算是对得起他了,没打他脑袋或者心脏,要不然他现在还有命啊。”

“絮儿!”我和祁峰同时喊道。那老头却又凄惨地笑起来:“对、对极了,多谢姑娘。我也活得够老了,该死了。就算救,也未必、未必能救得活。”

他的话音刚落,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卿文!”秦君怀此刻已经只剩了极淡薄的影子,却不知怎么又睁开了眼睛,见那老头受了重伤,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跪倒在他身边。那老头却挣脱她的手,又使劲一推,将她朝那掉在地上的玉坠方向推过去,秦君怀本来已没有了形体,被他一推,竟往后飘移而去。

“快走!你马上就可以重入轮回了,别管我!”

“卿文,怎么会这样,谁伤了你的?”秦君怀哭起来,她的身影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彻底融化在空气,却停止了散逸,不再变淡。

那老头仍然推着她,一边朝我们投来哀求的眼神:“快,帮我把那玉坠拿过来,离她越近越好。求你们,快!”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求求你们了!不会伤害你们的,只要那玉坠离她近点,她就可以马上投入轮回之去,再也不害人了!”

“你想得美!”絮儿怒道。“你要魂飞魄散我倒很乐意帮忙!”

害人。轮回。魂飞魄散。

我的心口突然又剧烈地疼痛起来。一个人魂飞魄散就够了,上天原谅一切悔悟的生灵。

Ⅱ 第十九章 真相-死亡

我挣脱祁峰的手,踉跄着捡起玉坠,朝秦君怀扔过去。玉坠带着血红的轨迹直飞过去,穿过秦君怀的身体,啪地又落到地面的白骨上。秦君怀的身体立即烟雾般地一晃,彻底从空淡去,只剩下一声呼喊随着那身影化为乌有:“卿文——”

那老头的手一垂,痴痴地望着秦君怀刚才所在的地方,神情哀绝,已是老泪纵横。良久才呛咳了几声,对我道:“谢、谢谢你——”我盯着他不说话。那老头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挣扎了两下道:“秦姑娘,我知道你恨,如果不是我们,你们也不会死得这么惨。我们之间的仇怨也到了该解的时候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起的头,今天你帮君怀重入轮回,我死一万次也不足以报答你的恩情。但愿来生……”

“够了!”我打断他道。“没有什么来生,来生都是假的,只有今世才是真实。我只想知道真相。难道你们要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助秦君怀重入轮回?”

那老头凄然道:“是,只有你才能做到这一点。不、不是你,是你们,两位一体才可以做到。”

絮儿道:“什么两位一体?”

“你们不知道?”那老头显得有些吃惊,接着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没道理连你们两个也受到了影响。你们以为她是谁?”他指着我,又补了一句:“她,本来的她,和现在的她,是两个人,明白没有?”

我心下一沉,先前便有了的一些预感,此刻似乎得到了证实:“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秦琅和方昳两个人,是吧。”那老头点了点头,絮儿和祁峰则惊奇地望着我:“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们,一阵无法抑制的悲伤泛滥而起:“他是说,这个身体是方昳的,而此刻占据这个身体的灵魂却是秦琅。”

“不可能!”祁峰冲上来,紧紧抓住我的肩膀:“你胡说,你明明就是琅琅,为什么不承认!琅琅不会只剩下灵魂,她没有死!”絮儿也叫道:“我不会认错,你明明就是我姐,就算隔千年万年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我缓缓地摇头,眼泪模糊了双眼。

“呵,你们认为她是秦琅,就因为她身体里的灵魂是秦琅而不是方昳。至于外貌,方昳本来就和秦琅长得很像。当初我找到她的时候也无比惊讶,因为我无法想象我千辛万苦要找的另一个生带天衣的女孩儿,会和以前那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那老头道,眼神里闪烁着光芒,似乎仍然陶醉在当初那炙奋。

“是,我也生带天衣,所以只有我才能重新催动玉坠的力量,帮助秦君怀超升。你们为了诱使我来到老君山,为了让天衣的血气达到你们需要的浓度,煞费了苦心是吧?”

那老头道:“有句老话,叫冥冥自有天意,你信不信?自秦琅以后,我找了很久也找不到生带天衣的女孩儿。华延火之后,玉坠也消失了。我找了将近四年,才偶然感应到玉坠的力量在萌动,知道它又苏醒了,这才循着方向找到方昳的父亲,可他不知道是不是也知道这玉坠的秘密,藏在家里,几次跟他讨要购买都不成。后来为了避开我的纠缠,他竟然将玉坠藏到了外面。也是这个时候,我发现他家里有个刚入川的女儿,身带天衣,也正是这天衣的血气与玉坠产生了感应,使得玉坠在华延火之后第一次苏醒。”

“我知道。”我道,“我还接到过你的电话,对吗?接连一段时间在我卧室对面楼顶上观察我的影子,也是你,对吧?”

那老头面有愧色的道:“是我,我就是通过那电话发现你的存在的,你父亲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根本不让你出门。我没有接触你的媒介,就无法催动你天衣血气。”

“所以你选择了用视觉作为媒介。”

“是。”

“当玉坠远离我家,不再产生感应的时候,我父亲也就放松了警惕,你趁虚而入将林萧然他们推进了我的生活,然后顺理成章地让我们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好奇心跑到老君山来,更在适当的时候提供动机和线索,让我们欲罢不能,无法后退。”

“你很聪明。”那老头喘着气,赞赏地看着我。而祁峰和絮儿则愣在一边,表情茫然。我叹了一口气,心里越来越难受:“你本来只要我一个人,为什么把他们也牵扯进来?”

“不,催动天衣的血气需要一个过程。你也许不知道,君怀在华延火阵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她能维持魂魄四年不灭,已经是个奇迹。我本来以为如果你的力量不够,也许其他人可以弥补一些,以血祭玉,多少会有一些帮助。”他的声音低了一些,又长叹一声。

我盯着地上仍然发着红光的玉坠道:“这玉坠既然在我父亲手里,你又是怎么的来的。”那老头闻言突然哈哈笑起来:“天、天意!你父亲所托非人,他把你父亲出卖了。我给了他一笔钱,他就跟个奴才一样把玉坠恭恭敬敬地奉上来!哈、哈哈……”他说得太急,猛地咳嗽了一阵,捂住伤口,痛得满脸是汗。歇了口气又道:“我得到玉坠,立即加快了影响你们的速度,然后先你们赶到老君山来。说来也怪,那玉坠不过和你呆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居然已经能发出非常强烈的光芒,这玉坠光芒越,力量也就越。”

我突然想起晓晓在晚上曾经看到过的红光,一定就是这玉坠了,冯希媛斥之为冯晓晓的胡说,看来却是真的。

“那我们后来遇到的种种怪事,都是你在捣鬼?”

那老头虚弱地摇了摇头道:“不,我只能作一些暗示和引导。你的意志力很强,以我的力量,最多能让你感到迷糊和混乱,而不能完全控制你。我和君怀一直在利用你的记忆来刺激方昳天衣的血气,使她的记忆和你重叠,这样才能顺利的在方昳到达玉坠面前的时候,让她彻底拥有你的一切回忆,玉坠残存的你的魂魄才能与她融为一体,进而发挥最的力量来帮助君怀的魂魄重新凝聚,进入轮回之道……”

“你胡说!”祁峰突然的暴喝起来,一把拉住我对那老头道:“琅琅没有死!没有什么灵魂在玉坠里,她就在这里,你看清楚!”

“她现在就是秦琅!”那老头苦笑着看着祁峰。我轻轻推开祁峰的手道:“你等着,我问完了,自然告诉你所有的事情。”那老头继续道:“你想,我们的目的是让你们到这里来,而不是把你们怎么样,如果你们在途就死了,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倒是那个鬼,几次三番捣乱。所以我们不得不借助你的手,想除掉他,却没有成功,一次不行,我们也就不敢再贸然行事了,幸好那鬼自己跑了,只是你自己不慎,差点被他困住一次,在神泉井边上几乎又着了他的道儿。”

“冯晓晓?”我道,彷佛明白了什么。那老头点头道:“我的能力也有限,不能影响你们所有人,眼看你们老是不朝这个方向来,便着急,我后来引开那个年轻人,也是这个目的,你和他关系那么好,我本以为你一定会立即跟着来的,却没想到一直没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感到你接近了,君怀才趁机将你诱了过来。”

“那是因为我们找不到你们的痕迹。”我瞪了眼睛道。原以为是这道士故意抹去了痕迹,如果不是,那又是谁在阻止我们朝这里来?那老头道:“但你们还是来了。”絮儿突然道:“是我带来的。”我转头望着她,只见她神情哀伤,喃喃道:“有些事情,逃避是解决不了的。每个人的宿命之结,都要自己去解开。我错了吗?我只是直觉这一次是我们宿命之结解开的契机。”

“你没错,丫头。”我道,朝她微笑起来:“这是注定的,你我都改变不了。”絮儿睁美丽的双眼茫然的看着我,不再说话。那老头摇着头道:“不对……一定还有什么人在从阻挠,不是那鬼……”他皱着眉头想了一阵,突然又呻吟起来,红光笼罩之下,却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神也开始有些涣散。

“他快死了。”祁峰道。我也木然的点头:“他已经撑得够久了。一个老人,又是枪伤,实在不应该能撑这么久的。”

“我要、要死了,呵呵……”他艰难的道,“我心愿已了,此生无喊,秦、秦姑娘,来生粉身碎骨也、也要报答你……”

“不用了。”我苦笑道。“这里没有什么秦姑娘,从头到尾都是我,是方昳。”

那老头瞪了一下眼睛,翕动了两下嘴唇,却说不出话来。我道:“我没有骗你,从身体到灵魂,一直都是方昳。你们以为秦琅会有灵魂残留附着在玉坠上,其实根本就没有,我只是继承了她所有的记忆,但是我知道自己还是方昳。只是我也没想到,我的力量居然已经足够催动玉坠去帮助秦君怀。你本来应该注意到我始终是以方昳的身份在和你说话,而不是秦琅。”那老头脸上显出惊讶的神情,我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秦琅早就不在了,她在四年前就已经魂飞魄散,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秦琅。”

“呵、呵呵……”那老头微弱地笑起来,缓缓地挣扎了几下,脸上却始终浮现着满足而释然的笑容,最终在脸上凝固。

我一瘸一瘸地走过去,将他半睁的眼睛阖上。不管他生前怎样的伤天害理,至少他尝试过悔悟和赎罪。这样的人应该得到原谅和安息。

三个人都沉默着,我站起来,将掉在一旁的玉坠捡起。玉坠血色似乎褪了一些,也许是秦君怀消耗了它太多的力量。这红色的光芒在我的掌心流转逸动,美丽无匹。透过这光线,看见祁峰和絮儿正呆呆地看着我,眼里充满绝望和彻骨的哀伤。

“你刚才说,我姐在四年前就已经魂飞魄散了……”絮儿哑着声音道,眼睛越发地通红。

“是。”我的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我也是在接触玉坠之后才终于明白自己和秦琅的区别,我仍然是方昳,而不是秦琅,尽管此刻秦琅的所有记忆都和我的重叠在一起,使我对他们都有着同样深刻的感情。

“你撒谎,你撒谎……我姐姐不会死。她当时和我们在一起,我们都没死,她也一定不会的……”絮儿摇着头,泪水流了满面。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手上的玉坠突然红光一暗,即刻又恢复了颜色。

“怎么回事?”我正发怔,远处林子里突然传来隐约的此起彼伏的呼声,分明是池昭他们的声音。

“方昳——叶丝雨——”

我朝着那方向答应了一声,又将掌的玉坠托起来,好让他们循着光源过来。祁峰和叶丝雨仍然站在一边,像是根本没听到。只听他们的声音渐渐近了,终于从林穿出来,一到这片空地上,三个人见我们好好的站着,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发现地上那老头的尸体和满地白骨,又是一惊。

“这——”凌铠指着地面,倒吸了口凉气。林萧然扶了扶眼镜,满脸惊讶,一叠声地道:“你们怎么突然就跑了?开始还以为你们还在山壁那边站着,结果听到声音,才发现你们早就跑下了山谷,只好循着这红光来找你们。这是什么地方?你拿的什么?怎么会发出这么的红光?”

池昭站在一边,有些漠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始终不发一言。我望着他,突然感到一种极度的疲惫袭来,颓然道:“这个老头死了,谜底也揭开了。我会告诉你们的。不过要先离开这里。”我把誓的玉坠朝他们晃了一晃,不知为什么,它发出的红光似乎又暗了一些。我道:“我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它,也不知道它的红光什么时候会熄灭,所以趁现在有光源,我们必须要尽快出山。”

他们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我迈出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等一下。我们要不要先把他埋了?”我指着地上那老头道。不知为什么,对这个为自己痴爱的人付出一生的时光乃至生命的老人,我始终有一种敬佩的感觉。爱情是个什么东西,竟能有这样的力量。也许我能体会,可那体会都属于秦琅,而不是我。

凌铠迟疑了一下道:“算了,我们没有时间了,也没有掘地的工具。”我心底暗叹了一口气,最后看了那老道士的尸体一眼,转身时,却好像觉得那尸体的手指动了一动,再看去又没有什么异状。我心疑惑,回去探了一下那老头的鼻息,早已停止呼吸了。

“怎么了?”林萧然问,我摇了摇头,概是自己眼花了,也没多想,和他们一起离开了这遍地尸骨的深谷。

往上爬始终比下来的时候要困难得多,但是解除了心理的包袱,似乎又轻松了一些。我们乱摸索出了条容易些的路径,爬回那绝壁,又往上攀爬了一个多时,才回到山腰,然后绕过几个山峰,到了老君山主峰下,才终于找到了那条通向山下的路。一路上幸而有那玉坠的红光经久不灭,虽然在逐渐地黯淡,但还是给我们带来了极的方便。曾经遇到过的“鬼打墙”也消失不见。家都有些筋疲力尽,也都不肯说一句累,只有我浑身是伤,虽然都是外伤不碍事,但还是颇拖了几次后腿。等绕过神泉井,家也只是稍事休息,便又马不停蹄地朝山外赶。

秦君怀的消失和那老头的死亡似乎已经结束了整个事件,但我仍然有种不安的感觉,似乎还有什么缺漏的地方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整个出山的过程,也顺利得让人生疑。而且……秦琅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会不会又重新上演?我留心了一下祁峰和絮儿,见他们两个也是表情复杂,我知道他们的记忆也是在接近玉坠的一刻重新又回到了他们身上,也许,他们和我所想的都一样?

不止祁峰和絮儿,池昭也似乎变成了哑巴,凌铠也是满腹心事不吭声。只有林萧然偶尔还说几句话,我心里乱,也不想搭腔。就这样一直经过了那日和冯晓晓留宿的池塘附近,我才猛然想起,还有他和冯希媛两个人,他们哪里去了?

我浑身泛起一股寒意。伤痛和疲惫也无法驱走那种没来由的担心。冯晓晓已经死了,他曾经试图把我推进水里,而冯希媛活着,还成功地谋杀了江雨寒,甚至想进一步杀掉凌铠。他们在哪里?是不是又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跟踪和窥视着我们?

又跑出一段路,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让我抑制不住地慌乱。我猛地停下脚步来,往四周的树林紧张地张望着。

“什么事?”他们也停住,问道。林萧然走到我身边道:“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可就是因为没有看到东西我才紧张。”

“别自己吓自己了,赶紧赶路吧。”林萧然道。我道:“家还是心点,这林子里还是有危险。我知道。”

“是危险,不过马上就会过去了。”凌铠的声音传来,似乎有点远,又有些兴奋,我们张望了一阵,才看见他站在前面一处地方,身边黑乎乎地立着一个笔直的东西。我们先是一惊,跟着跑了过去。他道:“看,不是已经到山门了么?”

走近了我才看清,他身后果然是那巨的石头,旁边那道黑乎乎的东西,竟然是那道人多宽的裂缝。只是先前在光影作用下,看起来就像单独立着的什么东西一样。我这才放下心来道:“离那石头远点。走吧,别耽误了。玉坠的光概撑不了多久了,早点出山总是好事。”我把玉坠托在掌心,只见它的血红色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变成了暗红,光芒从我们离开那山谷的时候就在厨地降低,虽然很慢,但是我们走了一整夜,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已经只能照亮周围十多米的范围了。

“走吧。”林萧然喊了一声,我们重又迈开疲惫的双腿,越过石朝山外继续进发。我走在前面,方便玉坠的光芒照亮道路。神思却始终有些恍惚。肩上突然被谁轻轻拍了一下,转眼见是祁峰,他的神情憔悴无比,一夜之间彷佛耗尽了所有的心神,但他的眼神依然从容而深邃。

“别担心。”他道。

“担心什么?”

“变故。该来的谁也逃不掉。你要坚强,不仅是为你自己,也为你所爱的人。”

有么,这里谁是我所爱的人?秦琅的一半是祁峰,而我的一半,已经丢失了原本可以抓住的爱情。

Ⅱ 第二十章 怨灵-牺牲

我淡淡一笑,正想回答他,身后却传来一阵沙哑尖锐的笑声。

嘿嘿。

哈哈哈哈。

我心头一惊,和祁峰回过头去,见池昭、林萧然和絮儿三人也怔了一下。那声音只笑了两声便消失了,我们对望了片刻,四周一看,池昭突然惊道:“凌铠。凌铠没跟上来!”

是啊,这里只有五个人!

“那山门!”我喊起来,家撒腿往回跑。我们并没走出多远,凌铠一定还在那山门附近。天啊,老天保佑不要让凌铠出事,我们已经快走出老君山了啊!我一边跑一边举起玉坠,竭力想让它照得更远。眼看到了那山门,隐约看见几个影子正立在石头前。

“凌铠——”池昭喊起来,却猛然停住了脚步,伸手拦下后面的我们。我来不及收住脚步,一个趄趔摔倒在地,手上的玉坠也摔出去,弹跳了几下,落到前面的草地上。光亮映着那石,红光只见一个枯瘦的影子站在石前,破旧的青布道袍,左腰部一处破洞,还在慢慢的渗出黑褐色的颜色,淋漓地染了半身。一手正制着凌铠的咽喉,朝我们嘶哑着嗓门哈哈笑:“你们太慢了,居然现在才到。”

是那已经死了的老道士,怎么可能!

凌铠说不出话来,使劲地挣扎着,没办法脱出他的钳制。

“放开他!我帮你送走了秦君怀,你怎么能恩将仇报!”我边喊边爬起来,试图跑上前去捡玉坠。池昭拉了我一下没拉住,那老头的背后却突地闪出一个影子,飞快地撞过来,我来不及躲闪,一下子被撞得往后跌去。

“嘿嘿。”那影子又闪回去,从石缝露出一个脑袋来,望着我咧嘴笑。又望望地上的玉坠,现出一些敬畏和害怕的神情。

“冯晓晓?”林萧然惊声道。“怎么回事?”

我道:“别管他,他早就是个死鬼了。”冯晓晓不答话,只知道笑。这一次他不再是我在湖边见到他时的可怖模样,完全是正常的样子。他怎么会和这老头凑到一起的,难道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一伙?那么冯希媛呢?

那老头又嘿嘿地笑起来,照旧是那种难听的嘶哑又尖厉的声音,刺得人心头极度难受。先前我们听那老头说话,根本不是这样的。我正想着是怎么回事,却听祁峰和絮儿两人异口同声地怒道:“是你!”

那一瞬间,秦琅的记忆也浮现出来,我顿时恍然。

“嘿……认出我来了?真是天助我也,受了这几年的罪,总算熬出头了。”那老头得意地道,声线逐渐的分成两股,一股男声依旧嘶哑,又一股却是女声,阴狠妖异,混在一起,听得我不禁打了个寒噤。“亏得那贱人和她的情人把你们弄了进来,否则我怎么拣得到这个便宜。他们还真以为我早已经魂飞魄散了,哈哈……也不想想,凭她也敢跟我比。”

“老妖怪!你去死吧!”絮儿一声断喝,已然端起枪来对准那老头的脑袋。

“不要——”一旁的祁峰和池昭正想阻止,只听砰的一声,我眼看着那老头的额头出现了一个洞,汩汩的暗红色的血顿时流了满脸。藏在石缝里的冯晓晓吓了一跳,脑袋一缩不见了。凌铠就在那老头的控制之下,如果絮儿的准星偏一点,就是凌铠的脑袋开花了。我的心狂跳起来,这才觉得后怕。那老头却晃了晃脑袋,张开嘴又是一阵笑,血和一些白色的东西顺着脸流下来,流进嘴里,又随着他的笑声到处喷溢。池昭对絮儿怒道:“你干什么!”

“让这老妖怪现原形。”絮儿放下枪,甩掉池昭的手冷冷地道。那老头满脸红白斑团,笑了一阵道:“这臭男人的皮囊我还不稀罕。要不是要借着他刚死的新鲜身体来恢复元气,我才不肯上他的身。”

“不稀罕你就滚出来。”絮儿盯着他道。“放开他,否则我把这老头的身体打成马蜂窝,我看你怎么上身。”

“你们不怕我弄死这子?他倒是生得俊,哈哈。”他说着,扼着凌铠的手似乎又加了一些劲,凌铠唔了一声,表情更加的痛苦。

“随你的便。”絮儿的声音依旧冰冷,“反正我子弹还多,你要不要试试。”

“叶丝雨!”池昭吼道,双眼急得通红。林萧然也失去了主意,对絮儿道:“你就不要添乱了行不行!”絮儿望了一眼池昭,眼神一黯,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我不叫叶丝雨,我是王絮。”池昭愣了愣,絮儿已不再看他。我径直对那老头道:“我知道你有目的,这一次你又想要什么?还是这玉坠?”

“聪明,嘿嘿。”那老头的身子动了一动,血和脑浆已经停止了流溢,在他的脸上凝固。他一边说着,那男声逐渐隐去,女声则越发明显,终于那身体左右一晃,如同一件衣物被脱下来一样,软软地倒伏在地。只剩下一个隐约的影子站在原地,竟然是一具嶙峋的骷髅,缺臂断腿,连下颌也缺损了一半,摇摇欲坠地立在那里,却仍然制着凌铠,毫不含糊。

我心里暗自苦笑了一声,为了让青姑和秦君怀魂飞魄散永不超升,人们曾经付出那么的代价,可所有的人都忽略了一个因素,以至秦君怀和这个死了千年的厉鬼都侥幸逃脱。只是如果没有这个因素,祁峰和絮儿也要成为那场正义的灾难的陪葬品。

不错,眼前这具缺损了半的骸骨,就是青姑的原形。我们已经看不到她生前是如何的艳光照人,谁死了不过也是一堆臭骨头。

“不过光是这玉坠还不够,你知道的。”她晃着头道。

我心一凛,已经猜到了她的意思,道:“那你说,究竟要怎么办。”

“很简单,只要你合作,这些娃子我保证放走,他们对我来说没用。”

我盯着地上愈发晦暗的玉坠对青姑道:“你看,这玉坠的灵气已经快没了。你别以为我有多的能耐,我和秦琅不一样,玉坠认她是主,我没戴过这玉坠,它未必会受我控制。”

“不可能!”青姑突然刺耳地尖叫起来,残骨乱抖。“我不要你控制它,只要把你的血浇在玉坠身上,就一定能重新激发它的灵邪两气,我就可以彻底复原!哼,你要是敢撒谎,我就弄死这子,一个一个地把你们弄死!”她猛地将凌铠摔到地上,凌铠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嘶哑着声音对我们道:“你们快走,别管我!”冯晓晓不知道从哪里又窜出来,死死将凌铠按住。

我们焦急不已,又不敢贸然上前,怕青姑真的伤害了凌铠。我瞟了一眼地上的玉坠,踏前一步,身后的池昭突然伸手拉住我道:“别答应她。”我心一暖,却只能推开他的手。关心有什么用呢,现在已经太迟了。

“需要多少血?”我道。池昭急道:“你疯了?如果她恢复力量,会有更多的人死在她手里。我宁愿我们都死在这里。也不要让她再祸害人。”

“别担心。”我回头低声道,朝祁峰望了一眼,祁峰和絮儿也正看着我,两人微微点头,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心下安定起来,不再害怕和惊慌。我知道,如果没有我的主观意愿去与玉坠发生感应和催动它的力量,就算我的血滴上去,也是没有用的。青姑以为天衣血气和我的血液是一回事,这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希望,如果我答应了她,先放他们走,她得不到玉坠的灵气相助,必然也不敢轻易杀了我。而且如果玉坠真能受我的控制,以它强的力量,制伏如今这个苟延残喘的厉鬼也不会太难。想到这一节,心里更是平静了不少。

我慢慢往前迈了一步道:“你得答应我的条件,否则我不会帮你。你要知道,如果血不是我自愿滴上去的,玉坠不会有任何反应。”我心里有些紧张,这谎话青姑相信则已,不信我们就完了。

青姑的身体在空摇晃了两下,终于道:“好。”

我舒了一口气道:“那你先放他们走,我留在这里,反正我也斗不过你,等他们出了华延,随便你让我怎么办,我照做。”

“好。你过来。我告诉你,你可别跟我耍花招,那贱人都斗不过我,何况你个毛丫头。”青姑喜道,又转头踢了旁边的冯晓晓一下:“等她过来,就把这子丢过去。”冯晓晓忙不迭地点头,嘻嘻地笑着。

我已经慢慢走到玉坠面前,俯身拾起玉坠。青姑朝我伸出手来,破烂的骷髅头上露出诡秘欣喜的笑容:“我从这老头一死就上他的身了,哈哈,一路跟着你们吸这玉坠的灵气。谁知道没了你的天衣血气相助,这老头子很快就被我吸成了这个样子,所以丫头,可别怪我一定要牺牲你。”我一边点头,一边朝她缓步走去,地上的凌铠被冯晓晓制住,又被捂住了嘴,只能拼命地向我摇头。

“方昳!”后面传来池昭和林萧然的声音,又被祁峰絮儿死死拦住。也许是祁峰给他们解释了原因,终于不再喊我。

我叹了口气。这个千年的厉鬼,怎么就不能像秦君怀和那老道长一样悔悟呢?重生和毁灭,究竟哪样才能彻底消除仇恨?我只恨自己没有力量将之消灭在命运的转轮之,若我拥有这样的力量该有多好。我径自想着,慢慢朝青姑走过去,突然觉得手一热,那玉坠似乎变得有些发烫。

我猛然想起,在秦琅的经历,玉坠发烫是它的力量即将显示的标志,也是秦琅的意识作用于玉坠的前兆。这代表什么?我也可以控制这玉坠?

手的玉坠温度逐渐升高,我还是不敢肯定,心却剧烈地跳起来。看着眼前那具骷髅,努力地试着集精力想着要消灭她,谁知玉坠顿时变得更烫,光芒重新亮起,从指缝一下子透出来。

我心雪亮,顿时下了决心,生死存亡,在此一博了。

然而就在玉坠亮起的那一瞬间,喜形于色的青姑立即发现了这变故,她愤怒地尖叫起来:“你竟敢骗我!”

糟,我不该试的,来不及了!我扬起手的玉坠冲向青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救出凌铠,让这厉鬼魂飞魄散万劫不复!玉坠瞬时光芒四射,这红色的光线穿透了黑暗的森林,穿透了青姑只剩骷髅的身体。

几声尖叫同时响起,冯晓晓在强烈的光线像烧毁了一样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凌铠挣脱了束缚,立即翻身站起来朝我们跑来。青姑抱着脑袋,狂叫着一把抓住凌铠,我还没冲到青姑面前,眼看着她已一掌拍向凌铠的头顶。

“不要!”家都绝望地喊起来。这一切都几乎发生在一瞬间,甚至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凌铠被她勒着脖子,动弹不得。

我绝望起来,红光和我的意念都已经如此之甚,玉坠为什么还不发挥它的力量!

电光火石之间,青姑已经快拍上凌铠头顶的手突然像被什么扯住了,接着头往后一仰,嚎叫着挣扎起来。

“凌铠哥哥快跑!”

我们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得一呆,只听那焦急的声音又从青姑身后传来:“快,把玉坠打到她的天灵盖上!”

青姑的骨架背后显出一个身影,我立即看出那竟然是消失了一天多的冯希媛。她死死地抓住青姑的臂骨,喊道:“快!我撑不住了!”

我终于反应过来,迅速冲过去,青姑已经挣脱了冯希媛,转身一掌打在她的胸口,冯希媛砰地倒在地上,浑身蜷曲着痛苦地呻吟起来。我已经冲到青姑身前,她还没来得及转头,我已经高举起玉坠,朝着她的天灵盖狠狠地打了下去。青姑惨烈地嚎叫着,疯狂地朝我头上打来。我一时无法躲开,正想着自己要命绝于此了,一股力将我往旁边一掀,接着听见一声痛苦的低呼,我跌出两步,才看见池昭正朝地上倒去。他推开了我,却被青姑打了。

“池昭!”我猛地扑回去,抱住他喊起来。青姑还想向我们扑来,然而她的头顶一道耀眼的亮光冲天而起,整付黑朽的骷髅立时化为灰烬,片刻便散了一地。玉坠掉落在地上,刚才还炽烈的光芒立即敛去,只剩下先前那种暗红,并且更加的微弱。

我抱着人事不省的池昭,泪流满面。林萧然和凌铠也奔过来,声喊着池昭的名字。絮儿跑过来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道:“没什么碍,只是昏迷过去了。放心,青姑的力量已经不如前了。”祁峰也过来,推了推凌铠,又朝仍然痛苦呻吟着的冯希媛一指:“去看看她吧。”我也抬起头来,抹了抹眼泪朝那边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冯希媛的身体已经变成半透明了,从脚开始正在慢慢地消失。

“怎么会这样?”凌铠蹲下去抓住冯希媛的手,痛苦地喊起来。

冯希媛凄然笑着望着他道:“凌铠哥哥,对不起,我也跟这个老妖怪一样、一样害了你们,对不起……”凌铠正要说什么,却被她摇头阻止:“你听我说完,我和晓晓都不是人,整个村子的人在四年前就都死了……真的,你们回去的时候,别停留……我不想害你们,可我逃不出青姑的控制,她虽然没什么力量了,我们还是反抗不了……对不起,凌铠哥哥,你对我这么好……你能原谅我吗?我就快魂飞魄散了,就像我弟弟一样,我再也见不到你了……玉坠的力量太,虽然方姐姐对付的不是我,可我抵挡不了那红光。凌铠哥哥……”

“别说了!”凌铠的眼睛已经湿润起来:“凌铠哥哥原谅你,不是你的错。是我们不好,让你受苦了。”

冯希媛露出欣慰的笑容来,眼睛里泪光闪烁。她的双腿已经消失,却还紧握着凌铠的手,脸上满是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和不舍。她艰难地从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交给凌铠道:“这个……给你,只要我能转生,只要你还带着它,我就一定能找到你。”凌铠接过去,拼命地点头。

“等一等。”我脑念头一闪,将池昭交给絮儿,径直走过去捡起玉坠,只见那红光还在变暗,回到我手,又亮了些许。我奔到冯希媛身边,她惊恐地一躲:“不要……”凌铠也道:“你干什么!”

“你要是不想让她魂飞魄散,就快点让开。”我盯着凌铠,又对浑身颤抖的冯希媛道:“这玉的灵性是两面的,它可以毁灭,也可以重生,我已经帮助过秦君怀重入轮回,我想只要你有相同的愿望,就一定可以避免彻底的毁灭。”

“是吗?”冯希媛的眼睛亮了一亮。“那我投生以后是不是还有机会见到凌铠哥哥?”

我的心一痛。轮回之道纷繁莫测,谁能知道那无人能掌握的命运之轮会如何转动?看着她急切的眼神,我还是点了点头。只见她欣喜地紧抓着凌铠的手,凌铠仰起头来,两行眼泪却仍然不可抑制地滑落。

“把她交给我吧,就算不成功,也不会有比魂飞魄散更坏的结果。”我对凌铠道,他慢慢站起来,看着冯希媛,已是泪流满面。

“来,闭上眼睛。尽力把玉坠上的力量吸进去,魂魄凝聚不散,加上诚心要入轮回,我再帮你加强玉坠的力量,我想应该能成功。”我努力地回忆着秦君怀重入轮回的过程,应该不会脱出这些方法,一一告诉她,然后盯着那玉坠,也聚精会神地尽力想让那玉坠发挥力量。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冯希媛惊喜地叫了一声,声音本来在近前,却立时远去了。只听凌铠失魂落魄地道:“她走了……”他的手还紧握着冯希媛交给他的东西,那是一只手表,在冯希媛带我们去她家的路上,我曾经见到过。

我眼前也逐渐清晰起来,借着玉坠微弱的光芒,看见地上已经没有了冯希媛的踪影。絮儿上来将我扶起,道:“应该成功了。先是由影子聚成完整的人体,然后再消失,对吗?”我点点头,才觉得筋疲力尽,浑身发软,絮儿赶紧将我扶住。我手的玉坠直掉到地上,那微弱的光芒闪了一闪,终于熄灭。

我昏昏地想,这下好了,我们得摸黑走夜路了。

然而睁开眼,似乎又觉得有一丝光芒在远处隐隐呈现。那颜色美丽而自然,带着曙光的气息。

“天亮了。”不知谁道。这声音如同天籁,让我们极度疲惫的精神和躯体彻底松懈下来。

我在这种松懈着沉睡过去。絮儿在我的身旁,祁峰,凌铠,池昭,林萧然,也许他们都睡着了吧,这世上没有比在极度疲倦和放松入睡更好的事情,不是吗?哪怕身下不是柔软的床和枕头。

“醒醒——”有人轻轻地推我,拍着我的脸。我翻了个身,不想这美好的休息被打断。然而对方仍然锲而不舍地坚持搞着破坏,让我感到愤怒。我翻身坐起来,正想发火。却看见一张微笑的脸呈现在眼前,慈祥而熟悉。

我愣了一瞬,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那脸上却微笑依旧,带着鼓励的神情。

“爸爸!”我喊起来,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生怕梦一醒,父亲就不见了。

“爸爸,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些天来种种可怕经历一下子浮上来,变成眼泪开始汹涌。我睁开眼,看见父亲的身后还站着几名学生模样的人,望着我们露出善意的微笑。凌铠他们站在一边,池昭躺在一副担架上,头上包着纱布。

“我来接你,我的英雄女儿。”父亲拍着我的背,声音也似乎有些哽咽。“是爸爸不好,走,我们回家。”我点点头,拖着一身伤痛站起来,父亲扶着我,一路穿出密林,往山下走去。

回家。

是啊,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回过头去,看着巍巍绵延的群山,太阳正从山背后升起来,将浩淼的原始森林镀上一层灿烂美丽的色彩。霞光无数的飞鸟奔走争鸣,那是很久很久以来,这里都不曾出现过的最动听的旋律。

多美的景致。

这世界终归是美好和充满希望的,不是么?

Ⅱ 第二十一章 遗忘-结局

“放心吧,我没事的,医生说再过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江雨寒望着我们,脸上始终带着一种感激和歉意的微笑。

“那就好,其他的就别多想了。”我也笑道。江雨寒点了点头。林萧然道:“那你自己多保重,我们先走了,随时来看你。”

“好的。”江雨寒低下头去,眼睛里似乎闪烁着一些泪光。我们走出了很远,还看见他站在病房门口,目送我们离开。

“看来他恢复的情况还不错。”林萧然道,我笑笑。

是啊,江雨寒的“重生”,对于我们来说真是个意外的惊喜。当父亲在回程的路上告诉我们江雨寒还活着的时候,那帜情根本找不到词来形容。原来我刚到华延不久,父亲便跟着我进了山。江雨寒落水之后被冲到了湖岸的另一边。父亲权衡再三,还是放弃了对我的跟踪,将江雨寒迅速送出山去接受治疗。后来我们到精神病院看望了江雨寒以后才知道,他们家族里曾经有过精神病遗传病史,当天他一个人落在石处的时候,又变成鬼模样的冯晓晓突然冒出来,将他吓得失去了神智,迷糊总觉得有人要害他,那天想杀凌铠,也只是幻觉把凌铠看成了冯晓晓。幸而他的病情并不太严重,送到医院过后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我们回到成都后都来看他,他也诚挚地将记起来的经过告诉我们,并希望能取得我们的原谅。

我们自然会原谅的,他回来了,于我们也是一个完美的结局,不是么?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林萧然推了推我道。我回过神来,朝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我们一路走出医院,慢慢在这段清静的马路上散起步来。天色已晚,红霞满天。

“你准备怎么办?”他道。

“什么怎么办。”

“呵呵,跟我还装啊。”

我沉默了一下,苦笑道:“我还能怎么办,他已经不记得我了,这就是事实。我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

“你难道就不想再努力试试?”

我摇头道:“没有办法,医生都说了没有办法,我怎么试都是徒劳。何必呢,忘了也好,我和他……本来也没有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没有可能?”林萧然急起来。

“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本来就有个漂亮的女朋友。那些天的经历藏在我记忆里就够了,我不想做第三者。”

“你这个傻瓜!”林萧然叹道:“他哪里来的女朋友啊。那都是骗你的,我听他说过,当时你问他,他故意逗你说有,他说漂亮,那也是因为他脑袋里想的是你。唉。”

我怔了一怔,随即失笑。原来是这样,害得我每次看到他望我的眼神,都会有一种隐约的负罪福可是此刻,就算我们曾经对对方有过什么样的感情,都已经彻底结束了。

青姑灭亡前的那最后一击,使池昭陷入昏迷,也打掉了池昭关于我的所有记忆。医生说,这种轻微脑震荡造成的局部失忆,从来都没听说过,也找不到原因。

我能怎么办。当池昭第一次睁开眼睛,我满心欢喜地抓住他的手的时候,迎接我的是池昭茫然的神情,然后他抽出自己的手,问,你是谁。

你是谁。呵呵,同样是三个字,却不是我爱你。从天堂到地狱,原来可以这么容易。

我们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是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他记得所有关于老君山的事情,唯独关于我的每一个细节,都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他的记忆。

笑。或许这就是青姑对我最后的报复。

“方昳。”

“嗯。”

“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却没有勇气。”林萧然道,“我们一直瞒着,怕你知道了,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还有你和池昭的感情……唉,可是现在……”

“说吧,还有什么我接受不了的。”

“你还记不记得凌铠对你发过火,说的那些话?”

“当然记得,他说什么我另有目的,仗着优势想怎么怎么样。我至今没想明白,我究竟哪里不对劲了。”

“你自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奇道。林萧然叹了口气道:“我们也是在回来的路上听你讲了所有真相之后才明白,我们错怪你了。你不知道,自从第一次去了华延废墟之后,你经常会自己莫名其妙地笑,表情又阴森影恶,有时候偶然望你一眼,会发现你半埋着头,翻着白眼看人。当然我们现在知道,那都是秦君怀和那老头在作怪。不过凌铠会那么说你,还有其他的原因。”

林萧然顿了一顿,终于下了决心似地道:“方昳,你还记不记得你遭遇的那场车祸?”

我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出过车祸?我好象没有告诉过你们。”

“因为当时我们正在肇事的面包车上。”林萧然苦笑了一下,等待我的反应。我看着他,只觉得一阵眩晕。

“那车是一个朋友的,那天他喝了一点酒,我们正好出学校有事,就搭了他的车。谁知道……真是对不起。”

我愕然,一时还不能从震惊清醒过来。

“你当时昏过去了,我和那个朋友下车看了你,然后报了警,打了急救电话。所以我记得你的样子,这也就是为什么那次在校园里遇到你,我会跟着你的原因,只是没想到真的是你。池昭当时受了一点轻伤,我送他去简单包扎了一下,所以他没见过你,后来是我告诉他,他才知道你就是那天我们撞到的那个女孩子。”

“这么说,后来你们对我那么好,那么迁就,也都是因为愧疚的原因?”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如果池昭是因为愧疚才这样对我,那我岂不是闹了天的笑话。

“有一些是。”林萧然诚恳地看着我道:“凌铠开始不知道你是谁,正好听我们说了以后,你又开始变得异常。而且你当初出现得太巧合了,他就固执地认为你知道是我们撞你的,跟我们去华延是刻意接近我们,想趁机报复。”

我苦笑起来,毫无意义地摇了摇头:“当时我的确昏过去了,不过你们下车看我的时候,概还有一些意识,所以后来会觉得你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是谁。”

林萧然耸了耸肩:“我当然相信你,不过你也不仅仅是因为那个事情才觉得面熟,对吧。呵呵。”他显得有些开心地笑着,彷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但是紧接着又现出一种深切的悲伤:“但是那张和我那么相似的脸,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看着他,心里也有些难受起来。是啊,他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早在我得到了所有关于秦琅的记忆之后,我就发现了林萧然和一个人长得极其相似,我们不是没看到过照片,却因为是不甚清晰的复印件而忽略了这一点。

那就是顾天。

当时我还不敢肯定什么。回来后,由父亲和学校交涉,经过了批准并且保证保守秘密,才得到了那些失踪学生的所有资料。看到那些彩色的照片,他们也吃惊地发现,顾天和林萧然的外貌十分相象,这也是为什么当时还没恢复记忆的祁峰和絮儿看到林萧然的时候,会觉得迷惑而吃惊的原因。不管记忆如何被封闭,在他们的心灵深处依然埋藏着那些珍贵的影像,一旦接触到相似的面容,就会隐隐地触发记忆,包括对我,也是一个道理。秦琅的记忆告诉我们,顾天是在单亲家庭长,母亲在他很的时候就失踪了,父亲对于他的母亲,从来都是绝口不提,顾天问急了,他就会发火,甚至咒骂说他母亲早就死了,顾天对母亲唯一的了解,就是母亲姓萧。

这个发现让我震惊,更让林萧然震惊。因为连我也记得,林萧然说过他的母亲姓萧。

林萧然自然立即和老家的母亲联系,终于逼问出了父母隐藏了多年的秘密。顾天,的确是林萧然同母异父的哥哥,当年母亲因为不满那桩包办婚姻,终于抛下丈夫和年幼的顾天,和林萧然的生父私奔到了一个城,一直到了现在。却没有想到林萧然会在如此巧合下得到关于顾天的消息。但是面对这样的结局,林萧然却不敢对父母吐露半个字。顾天已经死了,他不想让母亲伤心,关于哥哥的一切,都只能经过我对秦琅记忆的挖掘,然后再尘封在林萧然的心底。

“别想了。你哥哥很伟,他救了三个人。”我望着仍然沉浸在悲伤的林萧然,眼角不知不觉地有些湿润。

他抬起头来对我一笑:“你也一样。”

“少来了。”我笑道。“我是赶鸭子上架,没办法了。再说,如果不是你们,我概一生也不会有这么难忘的经历,萧然,谢谢了。”

他伸出手来,在我肩上一拍:“该感谢老天吧,让我们可以相识成为朋友。”

呵呵,也许是吧。可为什么老天让我们相识,又狠心地让池昭最终将我完全忘记?

路边早早亮起的霓虹闪烁着,如同这人生一般变幻莫测。

也许我该放宽心了,匆匆数十年一过,这匆忙的世界,谁还可能记得我。

回到家,窗外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几声闷雷响过。呵,又将是一个风雨作的夜晚。

雨顷刻便至。我坐在窗前,听着豆的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窗上,配合着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如同一曲默契的协奏。

那场惊心动魄的森林之旅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但是却依然影响着我的生活,而自从回到了成都,所有的线索和人物汇聚起来,关于整个事件的一切,也最终串联并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时间倒回两个月前,父亲正在川南附近一带考察采风,无意间到了华延废墟,在废墟里发现了这枚玉坠,当时只觉得那玉质地很好,概是难得的好玉。但是几乎就在同时,父亲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我出了车祸。父亲在第一时间赶回成都,直接到了医院,却无意间发现那玉坠一接近我,便会发出微弱的红光。这个发现让父亲感到惊奇和不解,可是紧接着,父亲发现那玉坠竟能干扰和影响他的思想,这更让他惊恐。

父亲将此事告诉了母亲,两位老人觉得事情有些怪异,便把玉坠藏了起来,开始调查这玉坠的来历。可整个华延事件扑朔迷离,根本找不到突破口,这给父亲造成了很的困扰。尤其在我回家之后,玉坠发光的频率越来越高。

紧接着那老头找到了父亲,千方百计想把那玉坠要回去,甚至威胁父亲说如果不给他就要让他失去女儿。父亲直觉地意识到我和这玉坠之间有什么关联,却找不出原因。为了避开那老头的纠缠和保护我,父母商议之后决定将玉坠送到一个朋友处暂时藏一段时间,谁知道那人竟然出卖了父亲,等父亲发现我离家,去找那人的时候,那人竟然拿出一个仿制品来,被父亲认出,斥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父亲气氛之余立即赶回家和母亲商议,其实父母都知道我一定是去了华延,本来想立即来找我,可母亲却认为我从很少独立出去经历风浪,且这一次的事情怪异莫测,又似乎和我有着极的关联,如果我能独立将之解决那是最好,所以只准父亲跟着,不让他多插手。这也是母亲在我离家那天早上明明发现了我在书房,却装做什么也没看到的原因。

父亲开始也以为不会有多危险,但是当他发现凌铠曾经留给林萧然他们的记号莫名地消失了时,才觉得不对劲。他重新划上了记号,并密切地注视着我们的动静。我差点淹死在神泉井的那一次,便是父亲眼看不好现身救的我。更让我们没想到的是,父亲告诉我,神泉井那场可怕的恶浪其实并没有恶意,而是聚集在湖的怨灵,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提醒我们应该出山而不是前进,这也是为什么江雨寒落水之后没死,却被这些生灵将他推到了湖岸的另一边、隐藏在林的父亲的附近。为了救他,父亲放弃了继续跟踪我们,而是将他送回了县城进行救治。父亲没想到,这一去,我才开始了真正可怕而惊心动魄的经历。幸而当时父亲临时通知的几个学生正好赶到了平南县,立即决定由两个学生送江雨寒回成都,而其他人则跟着父亲进山救人,等他们到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结束了那场恶斗,我在极度惊恐和疲惫昏睡过去,没有看到父亲出现的那一刻,每个人脸上激动和欣慰的泪水。

想到这里,我微微地叹了口气。窗外的风雨更了,可是再的风雨,也不能洗去所有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不是么?

除非我们自己。呵呵。

眼前又浮现出祁峰消瘦而憔悴的脸庞。在接受了秦琅早已经魂飞魄散的事实之后,他始终显得沉默而哀伤。我曾经问过他,如果没有我们的出现,如果他永远也找不回这些记忆,是不是会更好,可是祁峰却对我一笑。

他说不。如果没有这些记忆,祁峰便是个死人,他的生命就不会再有任何意义。何况我们都已经知道,四年前的那场火,是秦琅用自己最后强烈的意念与玉坠的力量结合而成了一道不可思议的保护屏障,使得祁峰和絮儿两人终于生存下来,也正是因为这屏障,甚至使得原本应该被彻底毁灭的青姑和秦君怀居然逃过了一劫。

祁峰和絮儿在那之后,记忆都被封存起来,絮儿先行在废墟醒来,迷糊离开了华延辗转到了平南县城,她原本就聪明伶俐,在那样的地方生存自然不成问题。只是她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东西,几年来时常独自一人跑回老君山去,练就了一身的胆量和精准的枪法,也少不了四处学了些奇奇怪怪的道法之术。祁峰后来也是一个人在华延附近的村落安定下来,只不时回到废墟处,望着那废墟发呆,心里明白这废墟是他生命一个极其重要的地方,却又想不起究竟为什么来。而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四年,祁峰和絮儿两人竟然从来没有遇到过,相互之间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一直到那晚我们发现山谷下红光盛的时候,才隐约觉得深埋的记忆开始蠢动,而直到在谷底见到那玉坠,才终于又破除了封印,忆起所有的往事来。

我们离开平南时,絮儿和祁峰一样坚持不和我们同行,两人一起哭了一场,之后絮儿独自离开,说是要浪迹天涯,不会再回到从前的生活了。祁峰也只说自己要留在平南,不肯再多说什么。我知道,他还是忘不了秦琅,尽管秦琅已经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那里,或许是他唯一能够离秦琅更近的地方。

至于家,或者从前,祁峰和絮儿都只报以一笑。

是啊,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身边的爱人和朋友一个一个远去,他们怎么还能回到从前?他们回去,又能如何面对家人和朋友?

反正在世上,他们已经死过了一回,还不如永远地死下去。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后怕和庆幸,江雨寒奇迹般地死里逃生,于他于我们,都是多的福气和幸运。

我微微地一笑,心底又泛起一些哀伤,祁峰和絮儿,这两个和我交集如此之深的人,或许我永远也见不到了。这种永远是如此不可改变,就像他们再也见不到秦琅一样,就像……就像池昭不会再想起我一样。

呵呵。

再可怕的经历过去了,我们还是要面对生活,每个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是么?

外面的雨渐渐了起来,仍然不时有一些雨点打过来,在玻璃上摔碎。一个个方正美丽的汉字随着我敲击键盘的节奏在电脑上显现出来,组成词,句,段落,章节,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是啊,我要写下来,从秦琅祁峰的故事开始,一直写到我自己的故事。

我必须要写下来,而且要尽快。

我不禁伸手握住胸前的玉坠,它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变成了一块死气沉沉的石头,灰白的身体上布满了难看的斑点。在送走秦君怀、消灭了青姑又帮助冯希媛进入轮回之后,它的生命也走向了终结。而秦琅的记忆随着它的影响的消失,也逐渐开始从我的脑海淡化。所以我必须要尽快,在我还记得所有细节的现在,以秦琅的身份将一切记叙下来,这也算是对这位未曾谋面却和我产生如此复杂纠结的女子一个交代。而我自己的故事,则将是这个故事的后续。

故事结束了,可每个人的生活都还在继续。比如我,比如祁峰,比如池昭。

没有了爱情,不见得就失去了生存的理由。黑暗的尽头是黎明,有时候等待和梦想也是人生的一种乐趣。

我又想起凌铠来,我还记得他昨天给我打电话来时充满希望和憧憬的声音。他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几年后的自己在街上掉了那只手表,找了半天,面前伸过来一只手,握着那只手表,望着他微笑着说哥哥你的手表掉了,他抬起头来,看见一对眼睛和稚气漂亮的鹅蛋脸,一如冯希媛一般单纯而生动。他说他这是冯希媛给他的重逢的信息。他要等,等那一场遇见,等她长成为他的新娘。

我还记得自己握着电话的手在颤抖。为他的痴心,也为这真挚的感情而动容。

“昳。”

门轻轻地被推开,母亲站在门口:“快出来吃饭了。一直等你呢。”

我转头,灯光下看见母亲慈爱的笑容,父亲也出现在母亲身后,微微地笑,一手搂着母亲,一手向我张开臂膀。

我站起来,笑着向父母走过去,父亲把我们紧紧地拥在怀里,一种无言而满涨的幸福顿时洋溢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呵呵,生活终归是美好的,我相信。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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