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顾一切地老去。
多年前,上晚自习的时候,一个女生跑到讲台桌前问我:“老师,什么叫‘岁月不饶人’啊?”我说:“就是岁月不放过任何一个人。”她越发蒙了:“啊?难道是说,岁月要把人们都给抓起来吗?”我笑出了声,惹得全班同学都抬头看。我慌忙捂住嘴,在纸上给她写了5个字:“时光催人老。”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到座位上去了。其实,再下去几十年,她定会无师自通知晓这个词组的确切含义的。当她看到满街的娃娃脸,当她邂逅了第一道前来定居的皱纹,当她的爱不再有花开,她会长叹一声,说:“岁月果真不饶人啊!”
深秋时节,握着林清玄的手,对他说:“我是你的资深拥趸呢!”想举个例子当佐证,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在云上》一书中的那段话:一想到我这篇文章的寿命必将长于我的寿命,哀伤的老泪就止不住滚了下来……这分明是个欢悦的时刻,我却偏偏想起了这不欢悦的句子。
——它们,在我的生命里根扎得深啊!
萧瑟,悄然包抄了生命,被围困的人,无可逃遁。
离开腮红就没法活了。知道许多安眠药的名字了。看到老树著新花会半晌驻足了。讲欧阳修的《秋声赋》越来越有感觉了。
不再用刻薄的语言贬损那些装嫩卖萌的人。不经意间窥见那脂粉下纵横交错的纹路,会慈悲地用视线转移法来关照对方的脆弱的虚荣心。
柳永有词道:“是处红衰翠减,冉冉物华休。”这样的句子,年少时根本就入眼不入心。于今却是一读一心悸,一读一唏嘘。说起来,我多么为梅丽尔•斯特里普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这两个演员庆幸,如果他们是在自己的青葱岁月中冒失闯进《廊桥遗梦》,轻浅的他们,怎能神奇地将自我与角色打烂后重新捏合成一对完美到让人窒息的厚重形象?
不饶人的岁月,在催人老的同时,也慨然沉淀了太多的大爱与大智,让你学会思、学会悟、学会怜、学会舍。
去探望一位百岁老人。清楚地记得,在校史纪念册上,他就是那个掷铁饼的英俊少年。颓然枯坐、耳聋眼花的他,执意让保姆拿出他的画来给我看。画拿出来了,是一叠皱巴巴的仕女图。每个仕女都画得那么难看,像幼稚园小朋友的涂鸦。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兴致勃勃地欣赏。
唉,这个眼看要被“三晃”晃得灰飞烟灭的生命啊,可还记得母校操场上那个掷铁饼的小小少年?如果那小小少年从照片中翩然走出,能够认出这须眉皆白的老者就是当年的自己么?
——从子宫到坟墓,生命不过是这中间的一小段路程。
我们回不到昨天,明天的我们,又将比今天凋萎了一些。那么,就让我们带着三分庆幸七分无奈,宴飨此刻的完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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