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的,还有一对小情侣,也是“阿美什”。看那小伙子也就二十岁,那姑娘不过十七八。他们的摊位在集市的角落里,摊子上的菜品不多,除了几个绿菜花和一筐土豆外,没有别处的姹紫嫣红。摊位前悬挂着他们的招牌,一面迎风摇摆的旗子上写着“漂流木”几个醒目的字母。我弄不懂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他们的一种随意的生活态度?看他们的样子,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在乎卖菜,只在乎情意缠绵。男的红蓝相间格子衫,女的只是一件一根细线连接的胸罩,青春洋溢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们始终依偎一起,旁若无人地不时亲吻,女的小手蝶恋花般紧紧贴在男的胸前,男的手里却拿着一罐带吸管的饮料,在亲吻之间不失时机地啜饮几口。卖菜卖到如此潇洒忘情的境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集市上每月有一次艺术家的加入,菜市、花市和艺术市场,便成为三分天下。卖画的,卖陶瓷的,卖葫芦工艺品的,卖玻璃装饰胸坠项链的……倒是琳琅满目。不过,看的人多,买的人寥寥无几,那些艺术家们并不像我们潘家园的商家一样,迫不及待地推销,而是姜太公钓鱼,乐在一旁旁观,相看不厌。那样子,他们不是来卖货的,倒像是来展览的,有人欣赏,便是寻得了高山流水的知音。
一个卖油画的摊位,挂着报道画家经历的报纸,知道画家毕业于印第安纳大学,不安分自己学的专业,自学绘画,成为了一名流浪画家,画画之余,还写小说。摊位挂着他的油画,摆着他已经出版的两本小说,小说每本8美元,画作每幅却几百美元。没看到一个人买画买小说,也没看到画家本人,只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坐在摊位阴凉的一角在玩手机。猜想她大概是画家兼小说家的女儿,不一会儿,画家回来了,递给她刚买回来的一个汉堡,果然是他的女儿。女儿的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捧着汉堡,头顶上是他父亲的油画,画面上的风景飘忽而美丽。
还看见另一位本土画家,他专门画钢笔画,和我同好,忍不住和他交谈起来。他叫马克,和其他几位画家一样,画画的乐趣比卖画更大,如果不是我主动和他攀谈,他一直坐在自己的摊位前,不错眼珠儿在画夹上画,任凭人流如鲫,来来往往,春来春去不相关,花开花落不间断。我好奇他靠什么为生,他指着画夹上正在画的一幢老房子,和画夹一角夹着的一张照片,告诉我总有人预订他的画。同时,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他的用纸和用笔之道,坦诚,质朴,少有我们这里一些画家的世故,而饱有自得与自乐之情。
或许,幸福和快乐真的不是抽象的概念,不是金钱的数字,不是身份的焦虑,而是平凡而具体生活中的感受。或许,受到“阿美什”传统的影响,这些卖菜卖花卖画的,在这个不大的集市上,位置是平等的,心态是平和的。菜或花或画,只不过是他们劳动的成果,他们拿出来与大家分享生活之乐,同时获得生存之道。在这样生活的感受之中,他们获取了朴素却踏实的幸福和快乐。其实,马克思早就说过,人类包括幸福和快乐在内的一切意识,来源于“实际生活的过程”,来源于身体的“感官活动”之中。和这个集市上这些人相比,我们的幸福指数下降,则源于我们消费欲望的膨胀。各种欲望的加速度,迅猛得让我们渐渐磨损甚至失去了从日常平凡生活中感受幸福和快乐的能力。于是,我们的心浮萍一样,漂移不定,模糊了幸福和快乐应回归自然的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