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虹
叫一声老爸,如果你还活着,我该叫你老头了吧。
还是那句每年都对你说的话:爸,我现在很少说谎了。我不能说我句句是实,一点也不撒谎,做一个演员,一个时时面对社会的单身女子,总有一些时候要说一些不那么由衷的话。可我还是尽可能地说实话,说真话,不说谎。
我知道,不说谎地做人,是你对我最大的期待。你一直希望我不要有那种劣习,你希望你女儿能做大事。家里没有男孩子,我是你的长女,你对我的期望埋得很深,寄予得很高。那时我小,不懂得这些。我只是觉得不公平。你从不打妹妹,可你打我,因为我做错事。
我怕你,挨了打还有点恨你。我就总是对你阳奉阴违,只要在你面上混得过去,只要不挨打。可那一个巴掌我没能逃过。这一个巴掌,我记了一生。
那本是件小事。
小时候我的身体不好,你们就让我每天放学后去游泳锻炼。游泳池离家两站路,你们总是给我一角钱坐车。那天我回来时没坐车。我用五分钱买了根冰棍,一路东张西望,磨磨蹭蹭地逛回了家。
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你们等我回来吃晚饭,等得非常着急。见了我,妈妈劈头就问我坐车了没有,她是怕我给人拐骗了。
我不敢说出实情,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当然坐了。
你放下筷子,指着我的长辫子,说,你的头发都已经干了。
我哑口无言,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没再多问我一句,就一个巴掌,把我从桌子的这一头打到了那一头。
你当时说,没有一个男孩子不吹牛的,没有一个女孩子不撒谎的,可你就是要改改我这个毛病,否则我将来做不成大事。
第二天,你让我带着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去上学。你要我告诉同学,我为什么会挨你的打,原因要说得真真的,也不许撒谎。
那时候,我真恨你。可那以后我真没敢再撒谎。后来,你就走了。你是自杀的,在那个年代里。那一年,我十岁。
老实说,失去你,不像后来失去外婆那样,让我那么伤心,那么悲痛。我甚至没为你掉过一滴眼泪。你的离去对我来说只是一种空白。长大后,我才知道,这是一段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无法填补的永远的空白。
爸,今天的我,已远远超出了你当初对我的期望了吧。站在你面前,我觉得心安。你呢?是不是也安心了呢?
只是,我真心希望我的身边还能有一个在我做错事的时候打我巴掌教我做人的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