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听母亲说了一个很突然的消息:秋萍死了。据说是服毒。她舅舅讲,秋萍喝了足足一瓶“杀虫双”。离开那天,她父亲和她10岁的儿子在外地喝喜酒;而她的丈夫,已经两年没有回家。
秋萍姓黎,按辈分算是我的表妹。她的外公跟我外公是堂兄弟,所以我们多少有点血缘关系。我家离外婆家只有一百多米,当年她外婆和我外婆住同一大老屋。所以,几乎每次她来外婆家,我们都会一起玩。捉迷藏、跳绳、抓石子,到小溪里捉鱼,碰上夏天,就用塑料袋做的玩意儿逮知了。
所有小朋友中就我俩年纪最大,所以,每次玩过家家,几乎都是我做“爸爸”,她做“妈妈”,其他小朋友则分别当子女。我们拿烂瓦片当碗,拿沙子或泥土当饭,拿树叶当菜,玩得不亦乐乎。所以,我们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进入青春期后,她来外婆家的次数少了,我在学校寄宿,所以见面也少了。她长得更加眉清目秀,青春气息总让我心神不宁。再见面,往往只打个招呼就没别的话说,不像小时候无拘无束。据说她初中三年成绩都很优异,只是中考前脑子出了问题,痛得厉害,只好去医院,一查有淤血,要马上开脑。她的父母不是什么有钱人,好在她有个族叔在外开公司,算比较有钱,那人讲义气,几乎负担了秋萍两次开脑的全部费用,据说花了十几万(第一次开脑不成功,所以开了两次)。那是1998年的事情,我读高二,而她低我两届,小我一岁。
父母这才想起秋萍小学四五年级时,一次上学途中为了闪避迎面而来的拖拉机,欲跳到路边水渠对面,没想摔倒了,脑袋触碰到水渠的水泥,流了血。当时她父母以为只是皮外伤,只去卫生院做了简单的包扎。她本人也没觉得不妥,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经过两次开脑手术,她命保住了,可人失忆了,智力只有几岁小孩的水平,人也没以前漂亮了。生活不能完全自理,需家人照顾。她来过一次她外婆家,那时我已上大学,几乎认不出她,而她则完全认不出我了。
从那以后,我们再没有见过面。从母亲口中了解到她的弟弟妹妹先后成了家。弟弟娶了有钱人的女儿,家境优裕;妹妹读了名牌大学在外企当白领,妹夫也是白领,一家人生活在广州。家人开始为她张罗婚事,希望男方入赘,后来果然有一个小伙子同意了。那小伙子兄弟多、家里穷,入赘可能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结婚之后,他们生了个男孩,很可爱。后来听说秋萍的病情有所好转,不单生活能自理,还可以照顾她年老生病的奶奶。只是听说他老公好吃懒做,一家人靠秋萍的弟弟妹妹接济,搞得很不开心。慢慢矛盾升级,最近两年,她老公出外打工,再也没有回来,家人打他电话也打不通。只剩下秋萍母子以及她年逾六旬的父亲。
我想,面对这种情景,秋萍心里的苦,可能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之所以选择永远离开,也许是觉得自己拖累了父亲。因为自己的缘故,父母只能两地分居(她母亲要帮她弟弟在外地带小孩)。而且她也需要爱情,丈夫连一个电话都没打给她,可能是压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据说平时家人都不拿钱给她,她父亲跟儿子离开的那几天里,她跟人借了钱,去了农药店。
现在我想,她的智力和情商也许并不那么差,否则就不会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选择离开。向世界告别,既是她对生活的反抗,也是让家人解脱的一份体贴。而我们曾经青梅竹马的岁月,只能在我的记忆中找寻。
愿她安息,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
文 曾文东(广东梅县)编辑 翁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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