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来自中国的警告和威胁,让赫尔大为恼火。他在英国大使面前诉说蒋介石除向国务院外,还向“许多内阁部长和政府高级官员发来无数歇斯底里的电报,有时甚至不把总统放在眼里,硬把无稽之谈塞进微妙而又严肃的局面”。丘吉尔也在26日凌晨发电报给罗斯福,同情蒋介石的警告:“这将置蒋介石于何地?难道他不是已经岌岌可危了吗?我们为中国担忧,如果他们垮了,我们共同的危险就会大大增加。”
中国和英国的强烈反对,扼杀了美国的临时休战计划。11月26日,赫尔向野村和来栖提出了全面解决美日关系谋求太平洋地区和平的强硬要求,史称“赫尔备忘录”。备忘录的要求令野村和来栖目瞪口呆。赫尔明白,把备忘录交给日本使者的这一刻,无异于“砰”的一声,关闭了美日谈判的大门。
此时,距离“珍珠港事变”爆发仅有一周。
直到日本飞机飞临珍珠港上空时,罗斯福仍在对胡适说,他有一种感觉,48小时内,在泰国、马来亚、荷属东印度群岛,并且很可能在菲律宾群岛也许会发生某种“严重的事”。果然,“严重的事”发生了,但不是在英荷属地,也不是在已经加强戒备的菲律宾,而是在美国自己的领土,在美军最重要的海军基地珍珠港,美国的太平洋舰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当日本飞机猛烈袭击珍珠港后,野村和来栖走进了赫尔的办公室。为了确保“珍珠港事变”的成功,日本将开战决定完全瞒着两位外交官,直到袭击前几小时他们才接到东京的断交通知。通知原本应在13点送到赫尔手中,此时第一枚炸弹还没有落到珍珠港。但由于译解和誊清的低效,直到下午14点20分野村和来栖才抵达赫尔办公室,丝毫不知日本已经袭击了美国。
赫尔才读了几页,手就开始颤抖,他阴沉着脸对野村说:“在我担任公职的50年里,从未见过如此充满了无耻的虚伪和歪曲的文件。我至今做梦也想不出,在这个星球上竟有撒出这等弥天大谎和牵强附会的国家!”野村似乎想说点什么,赫尔挥手阻止。直至离开,他们仍然不清楚自己不知不觉中参与的巨大外交骗局。
这一天是周日,野村和来栖抵达美国国务院时并没有太多工作人员和记者,但离开时,却被大群记者围堵。他们逃回日本使馆,紧闭铁门,警察出面制止愤怒的群众在使馆前聚集。这时他们才得到日本袭击珍珠港的消息,并且意识到,赫尔在见到他们时早就接到了通知。
与野村和来栖的沮丧截然相反,由于判断“珍珠港事变”会令美国对日宣战,让蒋介石在“忧愤交集”后有了“绝处逢生”之感,他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口里哼起了一段京戏的唱腔,并且整天向圣母祈祷。“军事委员会里一片欢腾,国民党官员纷纷互相祝贺,仿佛已经获得一次伟大的胜利。”在英籍华裔女作家韩素英的笔下,“人们从屋子里潮水般涌出来争相抢买报纸,他们拥挤在一起,喧闹的声音盖过了车辆的嘈杂。”遭受多年战祸之后,此刻是中国人盼望已久的转机。
与此同时,“珍珠港事变”也让罗斯福“如释重负”。“长期紧张地猜测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什么时候动手,我们要不要在没有明显攻击我们的时候去保卫新加坡……这一切问题折磨了他好几个星期、好几个月,现在终于都结束了。”当劳工部长弗朗西丝·铂金斯在当晚的内阁会议上看见罗斯福时,她敏锐地察觉到,罗斯福那难以捉摸的脸部表情中的“阵阵轻松”。
罗斯福在翌日的国会联席会议上,发表了著名的“耻辱日”演讲。他的声音从容而坚定,仅500字的篇幅,却成功激起了国内对日本的强烈情绪。曾在欧战问题上与罗斯福争执多年的孤立主义者也不再反对,对日宣战的提案立刻获得国会批准。从这一刻起,珍珠港被深深烙在美国人的心里,并在热门歌曲《铭记珍珠港》那强有力的口号中不断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