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由市文化局出面借调,李世杰到陕西戏曲研究院代课,教授学生唱碗碗腔和乐器弹奏。院长有意把他留下,德庆社社长谢德龙一下急了,多番找到文化局的人,把李世杰要了回去。
德庆社的演出与革新,并没有持续几年。1964年,由于奉命下乡宣传毛泽东思想,德庆社改名“农村宣传队”,后来又加入易俗社等秦腔剧团的人和一批刚毕业的学生,易名“西安市文艺工作队”,简称“文工队”。1966年8月,“文革”开始,文工队一下子乱了,没法再演戏了,90%的皮影也被毁坏殆尽。
1970年,西安市砍掉评剧、粤剧、先锋文工团、文工队四个剧团,几百人被下放到饭馆、糖果厂、门市部等单位。李世杰被下放到糖果厂,从搬运工到食堂管理员,一直干到仓库总管,最多的时候手下管着7个仓库管理员和30名搬运工。
在糖果厂待了十几年,李世杰又回到陕西戏曲研究院,一直干到退休。然而,陕西的皮影剧团再也没有恢复起来。在上世纪90年代,有人曾找到李世杰,希望他出来演皮影,可后来他发现对方和自己的想法截然相反,李世杰想“把摊子撑起,给后人留点东西,带两班娃”,对方却只想利用他一味赚钱。
双方很快不欢而散,年岁日大的李世杰从此很少公开演出,除了教孙女弹弹月琴,只在高兴的时候才偶尔吼上几嗓子。
“唉,走咧——”
许多人对陕西皮影的最初印象,往往来自张艺谋的两部电影——《秋菊打官司》和《活着》,而它们都与李世杰有关。
“唉,走咧——”《秋菊打官司》里那段抑扬悠长的片头,正是李世杰录制的。一天,陕西戏曲研究院副院长赵季平找到李世杰,让他到办公室唱几段戏,说明天要录音。不明所以的李世杰接连唱了几段,赵季平似乎不大满意,问他还能唱啥,李世杰只好说:“没啥唱了,我给咱耍个怪,唱个丑角戏。”赵季平听后,一拍桌子:“我要的就是这个味。”于是就有了后来的片头。电影出来后,有人拉着李世杰去看,看到篇末最后打出的字幕,他才知道是自己唱的片头。
1993年,张艺谋在拍摄《活着》,曾打算叫李世杰给葛优指导演唱技巧。当时李世杰忙着给学生上课,剧组于是让另一位碗碗腔著名艺人潘京乐去教。在江国庆眼里,陕西皮影不过“一李一潘”。所不同者,李世杰是演戏世家,科班出身,潘京乐则是民间“土八路”,吐词虽然不清,但表情入味。虽然没去教戏,李世杰却写了张条子,给剧组推荐了一个皮影箱子。
在李世杰家中的墙上,贴着一张《碗碗腔之王》的纪录片海报,海报上面,李世杰手握月琴纵情弹唱,背后是滚滚黄河和数量众多的伴唱演员。这部拍摄于十几年前的纪录片,只拍了一半,由于遭人嫉妒,最终在不断上告中被压了下来。
“当时在黄河边拍了两次,我脚下就是哗哗的水流,害怕我晕倒,导演让人找根绳子,在我腰上拴着,绳子头缠在一块石头后面,由两个人拉着。”在绳子的保护下,年近七十的李世杰唱了起来:“行一步我来到黄河东岸,又只见狂风起波浪连天。”
肚子里的戏太多,李世杰往往能即景演唱,丝丝入扣。直到现在,他仍能记住150本皮影戏的台词。让他痛苦的是,现在唱皮影的人越来越少,而且渐渐没人会唱。“他们发声位置不对。铜器(锣鼓)是戏的骨头,音乐是戏里的肉,演员才是调味。谁唱戏有味没味,就看后面那一点声,能不能钻到弦里头。”
在传统手艺如烛闪烁的地平线上,从设计、雕刻到演唱,江国庆、汪天稳和李世杰成为最后的关中皮影“三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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