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市两端 高烧与去库存

时间:2016-05-31 00:08:38 

春节过后,一线城市的楼市突然进入高烧模式,无论是成交量还是价格都快速上涨,京、沪、深等个别城市更是重现久违多年的抢房现象。但与此同时,一线城市的楼市高温并未波及到全国,在更多的三、四线城市,去库存依然是他们最现实的压力。

一线城市的这一轮房价上涨其实并不意外,尽管全国楼市整体处于高库存压力之下,但是一线城市的楼市从去年就已经开始悄然上涨,北京、上海和深圳在去年的房价涨幅就已经超过两位数,领涨的深圳房价同比上涨更是超过40%,一线城市去年的回暖,无疑为今年初的飙升埋下了伏笔。

而在春节之后,多重催化剂接连发酵,导致一线城市直接进入高烧模式。2月19日,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和住建部三部门联合发文,大幅下调房产交易的契税和营业税,这成为点燃楼市的第一把火。虽然有关营业税的优惠政策将一线城市排除在外,但一线城市的购房者还是能够享受契税下降带来的好处,对于交易标的很高的一线城市,契税下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购房者的负担,鼓励购房者积极入市。

除了交易税费下调之外,货币尺度的宽松,成为房价上涨背后最重要的推手。今年1月份,新增信贷达到了2.5万亿元之巨,同比去年1月份增长了71%,而去年全年的信贷投放规模也不过11.7万亿元,这就意味着今年仅仅一个月的信贷投放就已经超过去年全年的两成。2月29日,央行超预期降准,再度释放出大量流动性。而在实体经济低迷的背景下,大量流动性并不能被有效吸收,更多在实体经济之外寻求高回报机会。由于股市在年初暴跌,创下史上最糟开局,股市对于大量流动性也并无足够的吸引力,相比之下,一线城市的楼市依然是安全的避风港。从银行的角度来看,在实体经济坏账率上升的背景下,个人房贷再度成为优质资产,加之又有去库存的政策大背景扶持,银行对于购房贷款再度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无论是房贷利率优惠,还是对于贷款人申请额度的审批,基本上可算是近年来最为宽松的时刻,在银行的大力推动之下,大量流动性得以进入楼市,助推楼市迅速升温。

另外,一线楼市供需关系的紧张,更使得很多购房者陷入恐慌性购房之中。一线楼市的实际购买力和需求始终保持着较高水平,没有房子的希望拥有一套自己的住房,有房的希望住上更大的住房,高净值人群则希望通过住房完成资产配置,刚需、改善和投资有力支撑了一线城市的需求。但一线城市由于土地供应相对有限,已经进入存量房为主的时代。有关资料显示,截至1月底,四大一线城市的库存全部降至10个月以下,其中上海库存房源只够卖3.7个月,尤其是春节过后,有关一线城市库存不足的报道在各类媒体上屡见不鲜,在这类新闻刺激下,一线楼市再现恐慌性购房。

除了这些催化剂因素之外,一线楼市上涨的更深层次逻辑还在于,当前资产配置荒背景下,一线楼市成为过剩流动性的不多的选择。由于实体经济低迷,以及央行历次降息等因素作用,在去年股灾爆发之后,国内的资产荒压力与日俱增,大量资金难以寻求到合理的回报。在资产配置荒的压力下,目前市场上的主流投资品种收益率普遍面临收益下滑的局面,国债收益约为4%,银行理财产品收益略超4%,万能险在6%附近,P2P收益多在7%到10%,信托产品约为10%,而股市由于波动性太大,从去年6月份到今年初,股市接连遭遇重挫,最低跌至2600多点,大多数投资者在股市基本上都是负收益。

相比之下,一线城市楼市则体现出了难得的高收益。按照国家统计局的数据,去年12月,北京新建商品房价格同比上涨10.4%,二手房上涨20.8%;上海新建商品房价格上涨18.2%,二手房上涨11.7%;深圳新建商品房价格上涨47.5%,二手房上涨42.6%。如果考虑到买房基本上利用了贷款杠杆,这就使得房地产的实际回报率更高。在其他资产收益普遍下滑的背景下,一线楼市的回报率更显得尤为耀眼,资本具有天然逐利性,大量过剩流动性进入一线楼市,某种意义上也可算是理性选择。

不过,一线楼市的火爆,并不足以拯救全国的房地产市场,更是无法对稳定中国经济带来足够的影响。在一线楼市的高烧之下,全国房地产开发投资增速继续下滑,去年全年全国房地产开发投资同比增长仅为1%,创下3年来的新低。从拉动经济增长的角度来看,一线城市的楼市火爆并无太大益处,由于一线楼市多以存量房交易为主,这最多只能为财政贡献更多的税收,而真正拉动经济增长的,还需要依靠大规模的房地产投资。由于三、四线城市被高库存压顶,在高库存被消化之前,开发商难以重新进行大规模的投资,而这才是房地产带动经济的真正原动力所在。

目前一线楼市的火爆,也使得房地产相关政策再次陷入两难之中。如果从乐观的角度来看,目前一线楼市的高温可能会逐渐波及到二线,甚至三、四线楼市,融化全国楼市的高库存压力,进而使得房地产开发商有重新加大投资的空间和动力,房地产引擎得以再次拯救中国经济。因此,面对一线楼市的高烧局面,管理层不会贸然出手降温,而是寄希望一线楼市的星星之火能够发展成燎原之势。从目前来看,除了北上广深之外,南京、杭州和合肥等个别二线城市也开始呈现出升温的迹象,在全国楼市大面积回暖之际,再度出现打压房地产的调控政策将是小概率事件。但是,政策层面的宽松可能会使得房地产市场走向另外一个极端,一些库存压力过大的城市开始剑走偏锋,推出一些过激的救市政策,比如沈阳的零首付购房,出台不到一天就被紧急叫停,类似的案例并不少见,如果任由这样的极端救市政策出台,则有可能发展成中国版的次贷危机。

目前国内房地产救市的尴尬在于,救市政策不仅没能有效抵达高库存的重灾区,反而是为不需要政策扶持的一线楼市添火,导致救市之举出现了明显的错位。房地产是一个高度市场化的市场,而很多救市政策的行政色彩过浓,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高库存压力。

目前国内一线楼市的火爆,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有炒作的痕迹,但根本上而言,还可以算是资金的理性选择。一线楼市的供需关系、投资属性、宽松的货币政策、资产荒的大背景等等,都构成了一线楼市持续上涨的动力,而三、四线楼市的低迷,也同样是市场的理性选择。虽然同为住房,三、四线楼市和一线其实具有完全不同的属性,在高库存压顶的三、四线城市,房地产市场更多属于城镇化的范畴,这和一线楼市几乎是两个维度的话题。因此,三、四线楼市的政策扶持,也更多应该放在城镇化的框架下来考虑,而不是以一线楼市的通常刺激手法来去库存,否则,就会出现目前这种一线楼市高温,三、四线城市冰封的高度分裂局面。

以目前三、四线城市的库存水平,如果仅仅依靠现有城市居民来消化,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如果放在城镇化的大背景下来看,引导有需求的农民工进城购房,有可能产生一举多得的效果。虽然说让农民进城充当“接盘侠”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不过在我国城镇化的浪潮中,还是会产生大量的农民工进城购房的真实需求。目前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为53.7%,户籍人口城镇化率只有36%左右,不仅远低于发达国家80%的平均水平,也低于人均收入与我国相近的发展中国家60%的平均水平,城镇化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由于一、二线城市的相对饱和,因此我国未来的城镇化其实将主要集中在三、四线城市,随着农民工进入三、四线城市,客观上也会产生大量的住房需求。而农民的进城购房需求可以通过多种途径来解决,或者是农民自己购买,或者是政府回购过剩的商品房,用作农民进城的保障用房。总之,只要不是被行政强迫进城上楼,农民工进城产生的真实购房需求和三、四线城市之间的高库存其实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结合起来。我国新型城镇化规划提出解决“三个1亿人”问题,其中包括促进约1亿农业转移人口落户城镇,改造约1亿人居住的城镇棚户区和城中村,引导约1亿人在中西部地区就近城镇化,如果能够按照计划在2020年实现,无疑将为三、四线楼市带来极大的需求。

我国这一轮提出新型城镇化大约在2012年,并且在2014年正式发布了《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年)》,从战略高度确立了新型城镇化的重要性。虽然最近几年城镇化取得了较大进展,但是农民工进城购房的比例并不是很大,至少还远远达不到消化三、四线城市库存的程度。最近几年,各级政府鼓励农民工购房的优惠政策并不少见,但是并没有显著提升农民工进城购房的积极性,很大原因在于这些政策只是一些降低税费之类的短期优惠,但对于农民而言,放弃农村的土地进城购房,并不是购买一套住房那么简单,很多农民工其实依靠多年外出打工的积累,已经完全具备在城市购房的实力,但是农民更多的顾虑在于进城之后是否有能力持续生存,而不是考虑是否买得起房的问题。因此,目前我国鼓励农民买房的优惠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农民的后顾之忧,也就难以提升农民进城的积极性,即使是政府给农民免费提供保障性住房,农民也难以接受;相反,如果农民进城的后顾之忧得到有效解决,即使没有鼓励购房的优惠,农民自己也会更加积极踊跃地在城市购买住房。

而这个问题其实也就回到了我国新型城镇化的核心问题。我国新型城镇化之新,主要在于人的城镇化,换而言之,也就是农民的市民化,使得农业转移人口能够真正融入城市。最近几年,我国为了吸引农民进城还是做了不少工作,比如在户籍改革上,全面放开建制镇和小城市落户限制等,但在最核心的农民就业、养老和医疗等问题上还没有实际性突破,这需要付出巨大的成本,按照中国社科院曾经做过的测算,平均下来一个农民实现市民化的成本高达13万元。如果按照“三个1亿人”的目标来计算,意味着将近40万亿元的成本,这才是新型城镇化的真正挑战。尤其是就业问题,将成为新型城镇化最大的挑战。如果农民能够在城市有稳定的就业,其他的问题都相对容易解决,而我国目前正处于经济减速时期,加之为了清理过剩产能开始清理僵尸企业,有可能带来新一轮的下岗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也开始为即将到来的裁员预热吹风,人社部部长近期公开表示,在国企去产能的过程中,大概有130万煤矿系统人员和50万钢铁系统人员需要分流安置。在新一轮下岗潮来临之际,如何为大量进城农民提供足够的就业机会,其难度之大不言而喻。

2014年发布的新型城镇化规划提出人口市民化成本分担机制,通过政府、企业和农民工多方参与来解决市民化带来的成本压力。政府要承担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在义务教育、劳动就业、基本养老、基本医疗卫生、保障性住房以及市政设施等方面的公共成本;企业要落实农民工与城镇职工同工同酬制度,加大职工技能培训投入,依法为农民工缴纳职工养老、医疗、工伤、失业、生育等社会保险费用;农民工要积极参加城镇社会保险、职业教育和技能培训等,并按照规定承担相关费用,提升融入城市社会的能力。不过,这一分担机制如何落地,迄今尚无具体措施。

对于目前轰轰烈烈的房地产去库存运动,如果治本的措施迟迟不能实现突破,更多只是依靠治标的办法在发挥作用,那么结果可能就是今年春节后的现状:刺激政策只是让一线楼市更加发热发烫,而真正需要去库存的三、四线楼市始终处于冰封之中。从政策制定者的角度来看,如果能够将重心放在为农民进城提供足够的保障,真正突破农民市民化的瓶颈难题,而不是试图直接刺激房地产市场,在完成政府该做的保障工作之后,市场之手自然会在房地产市场发挥作用,高库存的三、四线楼市终将会迎来大量真实的购房需求,一线楼市也不会动辄高烧发烫。

主笔 谢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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