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到了第二天的中午,王俊民才从睡梦中醒来。醒来后先打开手机,发现上面既无短信、微信,也无未接来电。他把手机扔在床上就到卫生间漱洗。外屋,父亲正端坐着,注视着窗外,神情好像比昨天还疲惫,鼻翼到嘴角间的皱纹又深又硬。王俊民没吃早饭,因为妈妈已经在做午饭了。父亲让他先喝点牛奶或者肉汤,王俊民皱皱眉头没有回答。父亲问他夜里睡得还好,王俊民说:不好,早晨想补睡,但没能睡透,头疼,疼得要命。
妈妈把菜端了上来,王俊民跟着妈妈去厨房,帮忙盛饭。妈妈问他,这次打算在家住多久。王俊民想起了媛媛,媛媛让他在家多待几天,最好过了春节,因为上班以后回家的机会就很少了。
王俊民说:在家里过年,多陪妈妈。
吃饭的时候,父亲又喝酒,一喝就又脸红脖子粗了。王俊民也要喝酒。父亲说:家里有干红,也有甜米酒。王俊民说:不用,白酒。
酒刚斟上,戏台那边的扩音器突然尖锐地响起来,异常刺耳。他们好像是在调试音响。王俊民和父亲都悚然一惊,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父亲太阳穴上的血管根根饱绽,激烈地跳动着。王俊民喝了一大口酒,说:“我去找他们。扰民,我们得维权!”
天气十分晴朗,碧空如洗,只在天边有几缕淡淡的云彩。现在是午休时间,村里和田野上都是一片寂静。偶有麻雀飞过,啁啾之声分外悦耳。王俊民醺醺然地走在昨天走过的那条路上,心境居然好了起来。他想起小时候常跟伙伴玩的游戏。伙伴高举右臂,平摊开手掌,他怯生生地将食指顶着伙伴的手掌心。伙伴说:“风来。”
他说:“不怕。”
“雨来——”
“不怕!”
“城隍庙的小鬼来——”
每每在这个时候,王俊民就偷偷地将食指移离开掌心。伙伴说:这是耍赖。
到了中学,王俊民还玩过这游戏,但他专跟一个人玩。在玩的时候,他依旧耍赖。于是她就跟他说要定个规矩,再耍赖就要惩罚,空口无凭,立约为证。王俊民口头应着,说再也不耍赖了,如果耍赖甘愿受罚。然而从那以后,王俊民就没有了玩这游戏的兴致。因为他不喜欢立约。
戏子在戏台后面搭了两个简易帐篷。王俊民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进去。帐篷里热烘烘的,他们正聚在一起吃饭,饭桌上也有酒。王俊民一眼就看到,这中间有个头发湿漉漉的少女。事实上,从王俊民刚走进来的时候起,那女的就开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然而站起身跟他说话的,却是个男子,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
王俊民问:这儿是你主事吗?
“是的,有话就说。”
这男的生得白胖,女人般红润的嘴唇上留着浓密的髭须,这髭须像是化妆粘上去的。他站起来的时候,两手插在裤兜里。他也穿了件紫红色的灯笼裤。“你们的戏能不演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们已经收了人家的钱,收了钱就得演下去,否则就是违约,要被罚的。”
“你们收了谁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