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说: “不是找你做服务。有样好东西和你分享。”
“什么好东西?” 我问。
他指着后座上一个麻袋, 说: “狗肉。”
麻袋鼓鼓的, 血水沥沥渗出。
“去, 谁吃那种东西!” 本来认为狗肉是种怪哉的食物, 不像猪羊牛那样普遍性被人拿来吃———只在 《水浒传》 里人肉都敢吃的暴徒, 或现世具备暴徒潜质的人才吃它。况且, 眼前这个男人讲过狗与人的故事, 故事女主人公疑似他的妻子。呵,被杀的该不会就是那条狗?
“狗肉好吃着呢! 广东人叫它香肉,香极了!” 他故作垂涎欲滴的样子, “好久没吃到了, 今天没上班, 同老乡在他干活的工地守了半天才勒着这一条。一人分一半。”
“你爱吃这种东西?”
“真香!” 这回他垂涎欲滴的表情好似是真的, “以往在乡下, 一群年轻人总爱猎杀村里的游狗, 到山上烤着吃。有次杀了村长家的, 也喊他一起吃, 吃完问他香吗? 他说香, 真香。这才告诉他狗是他家的。”
我说: “你们真变态啊。” 接着我问他在乡下杀过自己家养的吗?
“哦, 我家没养过狗哩。” 他说。
“那———” 我忖度了良久, 毕竟按捺不住好奇的坏心思, “不是养过大黑狗, 好不好?”
“大黑狗……哪有条什么大黑狗呀?”
我低头咬掉指甲上一处小崩角, 用细细的声息说: “上床那条呗。” 说完马上抬头瞧他的反应。
“哇, 你太有想象力!” 他怪叫一声,“那是一个故事。”
“你莫非听谁讲我家那人自杀的吧?”
那男人陡然意识到什么, 我点了点头。他虽生着肥嘟嘟的大脸庞, 倒有对双眼皮大眼睛, 眼眶里在闪烁, “我家那人别的原因自杀的, 说来话就长, 往后有机会再慢慢讲你听! 来, 上车吧, 我带你到山上烤狗肉吃。”
“不啦! 我得回家去。”
他问我回家可有什么事, 我说没有啥事, 就回去看看。
“那我送你回家吧。”
此人记忆力颇好, 尚记得尔时他驮我回家的路线。而到了地界亦是愣住: “哈,街道和房子怎么全没啦。”
“拆迁嘛!” 我告诉他, 我们家房子倒是还在哩。我指着远处孤峰独秀的土岗以及上面的房子说: “在那———”
此时太阳落到比地基还低的位置, 霞光溢出来, 绚烂极了, 益发显得拆后的空旷好比天地初开的洪荒太古。郑木支车技很好, 摩托车开得就像在沙漠上骑快马,害我裙子飞起好几回, 不过感觉挺好的。“这下可真成了‘太平公主’。” 他把车子支在土崖底下, 看到房顶飘扬的“太平天国将军府” 大旗。
“去, 半点儿扯不上!” 我待告诉他公主是国王的女儿而非将军的女儿, 想到他不一定在意这些, 再说说这个也挺无聊,就随口问: “要不要上我家坐坐?” 当然也是出于一种礼节。以往我可从不带男人回家, 说真的我从未对哪个男客人有过好感。不过, 我跟眼前这男的接触更多是工作之外———他没钱做服务, 常来 “串门” 闲聊。因而没有喜欢没有厌恶的, 来到家门前进去坐坐也没啥。
郑木支笑着点点头, 把那包狗肉拎在手上紧跟我屁股后面, 倒像初次上门拜访的客人提着见面礼品似的。
推土机挖取周围的土怕伤到地基, 特地留下一圈旷地, 十三妹便有空间绕着房子一圈垒上沙包, 布上铁丝网, 仅留下一个隘口日夜把守。我领着郑木支上来, 她们例行公事进行一番“正规” 盘查。
“这个人是谁?”
可想而知, 她们辛苦把守了许多日日夜夜, 除了“苏司令” 踱过来, “刷” 地立正敬礼, 再就将日常出入的王玛丽和苏醒当作假想敌来盘查。有时买菜回来正急着去做饭的王玛丽被弄烦了, 差点儿取消她们共进午餐的资格。而对苏醒采取不正当搜身则涉嫌猥亵男性公民。他向苏天才投诉过好几次, 有个姑娘总是探手到苏醒裤裆里头摸一把, 一惊一咋娇喝道: 这个人私携枪支哇! 缴枪不杀!
作为一名站街女, 面对盘查我一向能自如应对。譬如我站在街边揽客, 警察问:你在干什么? 我回答: 看风景。两个人在床上干时, 我也回答说看风景。警察大怒:在床上怎么看风景! 我则告诉他们那嫖客是我男友, 至于在床上如何看风景属于个人隐私———情侣们在风景区做床上的事你都拿他们没办法! 如此狡辩警察依旧要捉我去罚款, 但他们欣赏我的妙论总是给我最优惠的政策。
“他是我朋友。”
我是这样向她们介绍郑木支的, 姑娘们以怪怪的眼神看我, 使得我不由自主害臊起来。人总是这样, 该害臊时忘记害臊,不必害臊时倒害臊起来, 这才叫害臊呢。“呵, 你是阿平姐的男朋友?” 她们问郑木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