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装没听见, 郑木支傻傻地笑着。姑娘们又要检查他的麻袋, 他告诉她们里头装的是狗肉, 要她们去废墟捡木头来放篝火, 就在屋外烤狗肉吃。十三妹无不欢欣雀跃, 有好吃好玩的啰! 他差使她们干这个干那个: 向王玛丽讨调味品、用粗盐把狗肉内外都擦一遍、擦上葱姜水, 如此过后再切片, 泡一泡冰糖酱油汁, 最后才以铁丝串成串在火上烤熟。铁丝则是苏醒为她们做的无翎箭, 每名“红娘军” 身上皆有一大筒, 抽几支来先用用, 吃完肉串揩干净照样能射人。姑娘们干得兴高采烈,他成了个孩子王。我进屋见王玛丽正煮面条, 苏天才手持筷子站在灶边, 他饿急了等着要吃。
我正要同他说说话, 听到外头守卫的姑娘又在盘查什么人。
是高更伯, 扛着一箱啤酒来探望老战友, 苏天才出院他还没来看过呢。在旁人看来, 他俩的关系已经闹僵, 只有他俩自己知道僵不了的, 从小到老闹过无数回打过无数回, 而战友的关系不变。小姑娘汇报说有一个自称是苏司令“战友” 的人,让不让进来? 苏天才毫不犹豫地应允, 其实呢他巴望着老战友来访, 才好将强悍的军事防御和活生生的私人武装拿来显摆。
面做好了, 苏天才碗也不拿个, 把它捞到锅盖上直接吃。
“吃饭哩, 哈, 怎在锅盖上吃啊?” 高更伯问。
苏天才边吃边以筷子凌空比划说:“不懂了吧, 这叫钟鸣鼎食, 贵族的生活方式!” 他战友佩服他太有才了, 他俩开了啤酒喝起来, 也没就啥菜。他们就辩论, 以吵架下酒。论题还是我们家的房子, 尽管高更伯不在拆迁办了不代表那一方说话, 但因观点不一致, 辩论依然进行得十分剧烈。
苏天才趾高气扬地说: “我不让拆看能把我怎样, 要拼就来拼一拼。” 他指着门外苏醒最近几天的新制作———“连排火炮”, 拼装在一起的十二铳钢管, 接上液化气, 便可喷射出熊熊火柱, 它的杀伤力不可低估!这架“现代化武器” 完成接近一半, 届时将是超高水准的精良装备。
“我是太平天国大将军!” 苏天才说道。“搞不好成了反政府武装啊!” 高更伯苦苦劝说, “你清楚的, 太平天国在当时也不受人们欢迎。很快就走向灭亡!”
天色暗了下来, 因整个片区拆除供电中断了, 蜡烛的光焰十分小, 自是不如电灯那样照得满室光亮。外头烤狗肉的篝火映照进来, 光影在墙上摇曳不定, 活似整座房子摇摇欲坠的。
那个女人走过来, 轻扯我的衣角。虽然明知她也没啥好话跟我说, 还是随她去灶间。
“你看你爸这么干会不会出事?” 王玛丽警惕地看着外面, 生怕被苏天才听到。
自她进我们家门, 这是我俩首次私下交谈, 我没好气地说: “绝对出事!”
“全怪我! 全怪我!” 那个女人双手擂鼓似的擂自己胸膛。
我问她这话怎讲?
她向我讲述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在故事里, 王玛丽叫做王美丽, 尔时她在招待所当服务员, 不知怎的(这是她的原话) 就失身给外地来的草药商人, 当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那人却不再来本县。想想尔时她真不知怎办才好! 也就趁我妈上夜班钻进我爸的被窝, 赖着一向被喊为“姐夫” 的男人带她去打胎, 未想胎还没打成, 却被我妈发觉, 闹得我爸和我妈离了婚, 她也就嫁给他。
“我妈没有死?” 我一直以为我妈不在人世了, 打我记事起从未见过她。
“是的, 她再嫁给她单位的工程师, 去了美国。” 王玛丽说。
“果真是你害了我妈……害得她离开我们!” 我怪叫了一声, 扑向那个女人, 准备往她太阳穴上狠狠揍几拳, “还害得我爸受刺激。”
那女人也不闪, 并以眼睛逼视着我:“你妈给他更大刺激!”
我揪住她胸股子问道: “你说我妈?
竟然说我妈也刺激他, 他俩被你害的, 你刚才还说全怪你, 现在倒过来说我妈!”那女人说: “你妈———离婚时也没说要你姐弟俩, 去美国几年后才写信来说要接你弟弟, 没接成。信被你爸撕掉。”
“他为什么要撕信? 这对他刺激一定很大!” 我说。
“信里头的内容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自从收到你妈的信他整个人变了, 那段时间他成天咒骂自己怎么这样倒霉。”
“信里写什么?”
“我没看, 他就撕掉了。” 王玛丽说,“一定写到你弟弟不是你爸亲生的。”
“你说什么?”
“你弟弟是你妈后来嫁的那工程师的种。他们早就好上, 我是你妈的姊妹伴,怎不清楚呢?”
“你瞎说! ” 我觉得这个女人越说越离奇。
“不信, 你看你弟弟一点也不像你爸,也不像你妈———你妈年轻时长得跟你现在差不多, 你弟弟像你吗? 跟那工程师倒像模子印出来的, 那个男人我见过。” 王玛丽说, “他还有工程师的遗传呢, 从小会机械, 不像你继承你爸, 从小会写文章。”